述许敦谷、陈影梅、倪贻德的著作对武昌艺专美育教学的影响

湖北美术学院中国画系 | 周赞

上世纪民国时期，在美术书籍的出版与推广方面，作为著名的出版机构开明书店一般会选择国内知名，且富于教学经验的艺术家合作。因为唯有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艺术家才能将美术学讲解得平易近人、深入浅出、广征博引，且正确引导初入门者正当的方针主旨、必要的美术常识，进而作技法的修炼。从书籍的编辑角度而言，开明书店有著、译、编、合编四类，如丰子恺的《西洋画派十二讲》、《西洋名画巡礼》、《绘画与文学》即著类；又如倪贻德翻译日本人外山卯三郎的《现代绘画概论》、萧石君翻译板垣鹰穗的《美术的表现与背景》即属于译类；陈影梅《构图法示例》、丰子恺《开明图画讲义》则属于编类；许敦谷、陈影梅《绘画入门》则属于合编类。《构图法示例》的大部分图例若不是采用了万富三著的《写生画与构图》，其实可以算是他的著作了，可以看出编者严谨的态度。

其中，许敦谷、陈影梅合编《绘画入门》与陈影梅编《构图法示例》皆出版于民国廿五年，即1936 年，前者在这年的六月，后者在十月。然根据《构图法示例》开卷的许敦谷序可知，这两本书稿早在1933 年之前就已经成稿了。从教学的需求而言，比如丰子恺的《开明图画讲义》与《绘画入门》同属于讲义而出版，然而针对的教学对象却完全不同。前者是针对初中生故而浅显易懂，而后者则是针对大学生故而系统详实。从发行数量而言，《绘画入门》自民国二十五年（1936 年）初版，至新中国的十余年间，至少再版了十次，最晚的是1950 年第十版。此外，《绘画入门》还出现地方版本，如民国三十一年（1942 年）在湖南地域出版的“湘一版”。由此可见此书的影响既广且久。

从这些作者中，我们发现，许敦谷、陈影梅、倪贻德曾皆为湖北美术学院前身的武昌美术学校教员（图1），并且许敦谷正是该校的教务主任、校董。通过他们的行事可以窥见他们在这所学校曾经的辉煌。

1920 年4 月蒋兰圃校长出资建武昌美术学校，不仅倾尽所有的家财，而且竭尽全力广罗人才、储备人才，已达到人才兴校的策略落实。其中人才策略可谓独具慧眼。从其来源而言，主要有两个途径。一是从本校培养的学生中选拔，比如唐义和（即唐一禾）、方康直、王道平等人，他们毕业后留校执教，并且他们后来还有留欧、留日的深造学历；二是从外校毕业生中聘请，如张肇铭、王霞宙、许敦谷等。这第二类人才来校执教，往往又带动其学源相近的人才加入。例如1925 年许敦谷应蒋兰圃校长之邀请，出任了学校教务主任及西画教师。许敦谷的加入，为武昌艺专陆续引来了倪贻德、陈影梅、关良等在日本的艺术留学生，也为武昌艺专毕业生打开了留学日本的途径。直到抗战爆发，学校迁往江津，以许敦谷为代表的这批教员才离开了学校。在武昌艺专工作生活的大约12 年中，他们对学校的贡献，可谓不负校董事会之托，不负众师生之望。

许敦谷（1892—1983），名赞牂，字太谷，出生于台湾省台南府台南西坊武馆街延平郡王祠（即郑成功祠）附近的窥园里。溯源许家原本，早在明代嘉靖年间，许氏家族就从广东揭阳迁往台湾赤嵌（即今台南）定居。许超是许氏居住台湾的第一世祖，到许敦谷这一辈人已经是第十代了。其父亲许南英（1855—1917）生育了许敦谷兄弟六人①，其中许敦谷排行第三。长子许赞书曾任厦门同盟会会长，次子许赞元为黄花岗起义幸存的两位烈士之一，小子许赞堃即许地山，为著名文学家。 许南英是晚清进士，也是近代台湾著名诗人，著有《窥园留草》、《窥园词》等诗词集。许敦谷随父亲学习古文、诗词等传统经学，并素具有绘画的天赋。

辛亥革命之后，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席卷中国。救国梦、强国梦成为那一个时代爱国青年的革命理想。他们或东渡扶桑，或游学西欧，形成了波涛汹涌的近代学潮。在美术意识形态中，人们思考着如何将西方美术改良中国画的问题。去欧洲的留学生可以直接感受西方文化艺术，而去日本的留学生则观察日本是如何借鉴西方，从而走出自己的一条“维新”之路。

1914 年许敦谷来到东京，在东京美术学校西洋画选科入学，师从藤岛武二、长厚孝太郎。在东京读书期间他与陈抱一、胡根天、关良等创办了艺术社[1]。1920 年他学成归国，在上海、南京、武汉等地从事美术教育事业。比如他任教于上海神州女校美术科，出任南京美术学校教务主任，在上海为商务印书馆等多家杂志绘制封面及插图，参与 “为人生而艺术”的“文学研究会”。为推动新文学发展，他与冰心、郑振铎、高君箴、许地山等做出了重大贡献。1922 年他与周勤豪、陈晓江等发起创办东方艺术研究会，开展绘画创作和学术活动。三年后成立东方艺术专门学校，他出任教务主任，教授油画、素描等课程。期间，他与陈抱一、关良等举办了画展。1925 年许敦谷接受蒋兰圃校长之邀来校担任教务主任。此时武昌美术专门学校新校舍刚刚落成于水陆街，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是年八月，北伐军到达武汉，许敦谷出任国民革命军政治部艺术股长，后因负伤，遂返广东治养，并在广州市立美术学校任教务主任。一年后，许敦谷又回到武昌美术专门学校。1929 年遵照“大学院令”，学校重订校董会简章，许敦谷被聘为校董，教务主任如故，教授“艺术解剖”、“西画”课程。直至1934 年许敦谷还任教务主任一职。抗日战争爆发后，许敦谷携家眷从武汉经越南，轻装辗转至昆明，而其留鄂的全部物品、屋舍皆因日本侵略军的空袭而化为灰烬。

陈影梅（1907—？），浙江余姚人，毕业于日本川端画学校，与倪贻德、关良、丰子恺、朱屺瞻、汪亚尘、陈抱一、许敦谷、王道平同为留日的美术学校校友。目前我们在《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一览》（1934 年）的“职员一览表”与“教员一览表”中均未发现陈影梅的信息记载。但是在1935 年6 月14 日的《武汉日报》之“汉口市美术展览大会特刊”中，陈影梅以图案参加展览[2]，可知他已经来到武汉，融入武昌艺专了。从民国廿五年（1936年）十二月武昌艺专第十八届师范科毕业纪念册刊载的教员情况，我们发现，当时29岁的陈影梅主要担任了西洋画、艺术理论、图案三科教学工作。由此可以推测他的生辰大致时间。王道平是当时的教务主任，许敦谷是西洋画教员。至于陈影梅离开学校的时间或许与许敦谷相近。

图1 1928 年，部分留学回国的教师在武昌艺专教学主楼前的合影 左起许敦谷、关良、倪贻德

倪贻德(1901—1970)，笔名尼特，杭州人。1922 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留校任教。1923 年参加“创造社”并进行文学创作。1926 年留学于日本川端绘画学校。1928 年，因愤然于济南“五三惨案”日本侵华而回国。1930 年来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任教，为西画教员，并于1931 年五月主编了《艺术旬刊》杂志。抗日战争爆发后，出任郭沫若领导下的第三厅美术科长，后在西南联大、国立艺专等校任教。

1934 年，学校更名为“私立武昌艺术专科学校”，各项规章构建完备，教职员各司其职。作为教务主任有五大职责：第一项是授时历、序课程；第二项是组织教员编辑出版教学成果；第三项是管理图书；第四项是负责学生注册、考勤、成绩以及课程管理；第五项是召开教务会议，讨论教务上一切重要事项。我们就五大职责的第二项关于教学成果的出版来梳理许敦谷、陈影梅、倪贻德的著作对美育教学的影响。

图2 1936 年6 月1 日，许敦谷在武昌艺专师范科毕业作品“露天展览会”上致辞

图3《绘画入门》书影及扉页

图4 《构图法示例》书影

图5 《构图法示例》扉页，陈影梅《少女》速写稿

图6 《水彩画概论》书影

一、许敦谷出任教务主任，积极筹备教学理论成果的出版

作为教务主任的首要职责“授时历、序课程”，我们先把民国二十三年年度（1934—1935）学校日历与绘画系西洋画组必修课程表对应②。不难发现，其每学期开课周数与今日相一致，约为20 周。作为主修课程的木炭画与油画占到约70%的课时量。木炭画是一年级的主修课程，以石膏静物为主要训练；油画为二、三年级的主修课程，二年级则以人体为对象的木炭画，并且还兼习水彩静物；三年级则以人体油画实习。在第一学年还设立“野外写生”课程，在第二、三学年的每个学期都举行“旅行野外写生”一次。从学有递进的原则而言，一年级的课程应该是在学校附近的野外展开教学的，也是为高年级的教学做好基础的准备。野外写生或者旅行写生贯穿于三年的美育之中，已经成为学校教学的重要内容。这个教学课程规划不仅一直沿用至今，而且在全国其他美术学院都保留着这样的课程设置。由此可见，许敦谷对学科规划设计是有筚路蓝缕之功（图2） 。

在这样的学科课程规划下，教学从无序快速变为有序，从单一快速变为多元，进而催生了上述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的许敦谷《绘画入门》（图3）、陈影梅《构图法示例》（图4、图5）、倪贻德翻译日本人外山卯三郎的《现代绘画概论》等著作。此外，上海光华书局早在1926 年出版了倪贻德专著《水彩画概论》（图6）一书。我们发现倪贻德来校任教晚于此书出版时间，并且，该著作还在不断再版发行，至1933 年已经发行了五版。目前，我们回顾这些著作的内容，基本可以判断每本书各有对应的课程。比如《构图法示例》专门针对于全校一至三年级的野外写生课程；《水彩画概论》则对应于西画专业二年级的水彩以及其他专业的水彩兼修课程；《现代绘画概论》是对应于西洋美术史课程；《绘画入门》则是对全校整个三年大学课程的学习规划。

从当时的历史来看，这些书籍的出版正是在国家内忧外患的艰难时期，但又是在武昌艺专教育事业蒸蒸日上的发展时期。其出版的意义不仅在于武昌艺专的美育教学成果得以总结，更进一步而言，是扩大了学校的全国知名度与社会影响力。

二、《绘画入门》所体现出的美育理念以及对教学的宏观构建

许敦谷不喜欢标榜，但是他对美育的理念足可以从其绘画作品、文学语言中体会（图7）。虽然在毕业归国至抗战前的十余年里，他已经闻名海内，但是他的画风随时而变，从来不满足于过去所取得的资望（封二）。在1935 年6 月14日的《武汉日报》上，王霞宙对许敦谷的画作《河岸午后》这样评价：“富东方情调，用简略之笔触，点缀人物，使人超静移虑。”[2]130由艺术而美育，则不能不读《绘画入门》了。开明书店为《绘画入门》所作的提要[3]云：

编者以艺术教育的立场，说明一幅作品的完成，须含有三种要素：第一是内心的素养；第二是美的激发；第三是表现美的技法。和一般忽略作者的灵感、作品的生命、鉴赏者的感觉，专以画匠的方法授人者绝对不同。全书分：序论、作画的一般的要件、写生画各论、结论四章，解释极详。附图多幅，尤便于参证。

“内心的素养”自然有其文化环境的滋养，并非一日之积。从其生平可以了解，许敦谷有古文雅训的工夫，其素养兼具中西方文化自不待言。对比今世美育工作者，大都欠缺中国文言训诂的基本功，自然很难理解许敦谷那空灵的画面，寥寥简略的笔触，何以表现“内心的素养”？孰不知“以一摄万”之全局认识才是其核心。《绘画入门》正是许敦谷对于三年教学时程诸多细节的全局规划。这是目前所见民国时期美育理念落实到诸多教学课程的第一本教学指南。

“美的激发”是指此书行文的语言完全不同于说教式的词句，而是读者在诗韵的字里行间，真正被“激发”出寻求美、拿起画笔构图表现的欲望。诚如奔忙于生活的人，使得许敦谷感慨道：“有的人简直从不曾体验到艺术的境域。”通篇说教的书不会使读者信服，大量采取学术专门用语的书更不会使读者提起观看的欲望。此书的文句力求将绘画讲述得深入浅出，这对于作者的语言水平也是要求甚高的。

至于如何“表现美的技法”，我们从《绘画入门》的目次可以清楚地看出其内容上的步骤循序渐进。此书分为第一章“序论”、第二章“作画的一般的要求”、第三章“写生画各论与结论绘画的题材”。其第一章序论的行笔文风颇似丰子恺的散文，讲解绘画的功用，提出艺术教育的“两个目标”，一种是使生活艺术化，另一种是授以艺术课程，使从属于生活。然归结其主旨在于艺术化解人生烦恼；若单以功利，或单以技巧，皆非心的艺术修养而至谬误。其第二章述作画的原理。首先从位置的配置法开始，如论构图，论形体上的调和；其次论形体的概念，推衍出轮廓法以及远近关系；再次论笔触的兴味，大量而深入的讨论种种线条及其引发的笔触思考；第四论光所形成的明暗与阴影；最后论色彩的判断。其第三章称“写生画”其实是针对西洋绘画的分类，且颇为详实完备。“写生”一词的运用，颇有中国古意。所谓写者，泻也。也就是在“美的激发”后，将其倾泻而出的含义。所谓生，活泼泼也。绘画乃心灵修养的滋生之物，既是融入生活的，又是富有生命力的。此章首先从分类方法或角度来分析西洋绘画特征；其次则依次论述素描、色铅笔与色粉笔、淡彩与水彩、油画四种常见的西洋绘画。这四种绘画正是与西洋画组必修课程表中的课程相对应。其结论部分则切入准的，即“画什么”的题材问题，也是相当于毕业创作的问题。题材既是绘画的归宿，又是随时而变迁。这也是教诲学子们处处留心生活的当下，处处思考曾经的变迁。唯如此，才能真正入其门、结其业。

许敦谷还提出，“远近学”是艺术学校置为重要学科之一。所谓“远近学”就是空间中的分量几何学。他将此撰写入此书的第二章“形体的观念”之中，其目的就在于获得画面的科学标准。可见对于艺术的表现方法，许敦谷十分崇尚将艺术基础建立在数学之上。这显然是科学的卓越见识。传授“远近法”原理在当时的美术学校是一种普遍流行，而许敦谷将此法专述于教学专著中，是有开创之功的。这也是日后广泛流行的素描原理之端绪。“远近学”贯穿落实于教学环节中，以野外写生课程最为特色。许敦谷倡导野外写生首先要掌握“远近学”；其次要将“远近学”的理论与写生构图结合一起；再次强调教师对学生写生过程的引导，落实教学，转化为学生实际的绘画能力。所以，许敦谷也迫切地敦促陈影梅尽快完成一本关于写生构图的书稿。《构图法示例》专讲构图问题，正是贯彻许敦谷的美育理念，力求以最简约的道理、最平易的语言，达到最普遍的适用。

图7 许敦谷画松鼠张肇铭补葡萄

三、《构图法实例》对于具体课程教学的细致化、系统化

图8 1931 年 武昌艺专主办的《艺术旬刊》创刊，主编倪贻德

民国十三年（1924 年）四月武昌美术专门学校开设“旅行写生”课程③。毋庸置疑，《构图法实例》正是产生于教学过程中，并且特意针对野外“旅行写生”课程中所出现的教学薄弱环节，实际解决学生学习的难点、要点，而催生的一本教案经典。正如陈影梅在书中《编后》所说：“本来这是编给这地的同学的一种讲义，因为我带他们出去野外写生时，深觉得他们都找不出一个明确的方法来取景，因此我决意编写了这一集，给他们一点构图的认识，好使他们不会再站在风景之前战慄了。”由此可见，这本书有明确的教学目标、预达的教学效果、充分的教学手段，真可谓是陈影梅的用心力作了。他的这个撰写工作得到了当时教务主任许敦谷的完全认同。

《构图法示例》分五个部分，即“构图的使命”、“构图”、“构图实例”、“背景”、“桌线与地平线”。其“构图的使命”首先提出此书的主旨，即教学目标。其他部分为教学手段。陈影梅认为，构图是一项整理工作，也就是说在一张平面而有限的纸帛上，驾驭各种复杂的形和变化的色，以实现主观的理想。既然形与色成为绘画内容，则如何配置问题即为构图问题。在面对纷繁的世间，训练拣择、布置形与色的能力，成为陈影梅传授给学生的重要内容。于是，其“构图”部分从线条、色彩、空间三个方面进行概述。线条下分点、线、面；点有静态的圆点与运动的椭圆之分，线有直线与曲线之分，面有疏密之分，其他也如此类。行文中依据画案，再交叉分析极为细腻。其“构图实例”部分则以32节实例详细而全面地呼应了第二部分原理。其“背景”部分则从其原理和处理方法上，专门讨论画面之中没有落笔的虚白。切实令学生重视“有无相生”的道理与绘画的理念。其“桌线与地平线”则又细致地分析“有无相生”之间的一条界线。因其线对于支配画面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异于其他线条，所以也得到了陈影梅的重视。

当时全国各个美术学校都有设立特色课程。无疑野外写生课程是现代美育教学的特色，迥异于旧式绘画临摹的程式。虽然各个学校相继开设此类课程，然而将此课程中学生所遇到的学业问题，上升到学术归纳、分类，形成有针对性的研讨教学规律，却是民国时期绝无仅有的学案。在此书出版之后的数十年间，大多数美术学院都采用此书作为教材，广泛实施，并且，很少有人再作关于构图法的学术专著以及出版。此外，也很少有人再针对美育中的特色课程展开深入的学术研讨，形成科学案例。由此可见，这本《构图法示例》不仅是陈影梅一生最为重要的学术贡献，也是武昌艺专夯实学生绘画基础、提升教学质量的重要法宝。

四、《水彩画概论》作为民国时期最早关于水彩画研究的专著影响深远

倪贻德《水彩画概论》的初版在民国十六年九月，即1927 年。而此书稿的杀青时间应该更早。这本书不仅是他平生的第一本专著，更是中国第一本关于水彩画系统论述的专著。1930 年倪贻德被聘请来校任教，并担任《艺术旬刊》的主编之职，倪贻德的水彩画的认识训练方法也随之带入武昌艺专的教学之中（图8）。

这本书的目次分为五个篇章、两个附录。五个篇章其实可以分为“论”与“写生”两类。其“论”三章分为“总论”、“写生论”、“色彩论”，主要讨论诸如水彩画的历史与特征、写生与临摹的意义、内容与技巧的应对、物色变化的成因与调和基础等等。其“写生”两章则分为“静物写生”和“风景写生”，主要讲解写生方法。比如风景写生的训练，倪贻德提出“最初应当从小部分练习起”；“绘近景不若先从远景着手为佳”；其关键在于截取“有趣味的”画材。他还介绍了制作“取景圈”的示例。两个附录分别为“抒情的绘画”与“近代艺术的趋向”两篇文章，皆为倪贻德的艺术理念。前者在于倡导绘画创作的抒情理念，反对“一望而无余味的摹仿”。后者阐述近代艺术的“平凡化”、“单纯化”、“音乐化”、“稚拙化”，从而得出绘画价值应复反到原始时代的精神上去。这样的艺术追求必然转化到具体的教学实践中，对于青年学生艺术观产生积极而深远影响。

如今在中国，水彩画成为与中国画并驾齐驱的绘画种类，正处于“中国化”的历程中。这本出版于1927 年的《水彩画概论》无疑是开山之作。它为水彩画与中国审美志趣的有机融合开辟出新的发展道路。然而在此书出版后的数十年间，却很少有人再撰写出版水彩画的相关学术著作。

五、结论

综上所述，许敦谷、陈影梅、倪贻德对于武昌艺专美育事业付出呕心沥血的贡献，必然成为湖北美术学院百年学脉传承的重要部分。《绘画入门》、《构图法示例》、《水彩画概论》等书籍的出版并数次再版，产生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其对于中国现代美育具有开天辟地的贡献，不仅体现在民国时期的武昌艺专树立起独特的教学理念，反映出各个画种合理的教学次序，推行了特色教学内容；而且还证明了蒋兰圃校长的人才策略富有深远的意义。在建校之初，蒋兰圃率先引进以许敦谷为领军的众多留学日本的艺术家，组建起一支实践、理论紧密结合的教学团队，迅速成就武昌艺专的这一段鼎盛业态。虽然日本侵略战争一度破坏了学校美育事业的物质基础与社会环境，但是蒋兰圃的人才策略早已奠定美育事业的人文基础和教学理念，使得武昌艺专快速发展成全国一流的高等美术教育学府之一。这一史实理应成为我们当今汲取的宝贵财富。

所谓“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回顾湖北美术学院建校百年历史，身处国家、民族危难之艰，如蒋兰圃、许敦谷、陈影梅、倪贻德等先贤孜孜以求可大、可久之美育事业，莫不令后来者肃然敬佩。诚如许敦谷所说：“画一幅画并不是一定要完成一幅杰作。不过因了作画，而引起一种新颖的感觉，以润泽我们的心灵而已。”此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之境界成为一笔沉甸甸的精神财富，滋养后进。展望未来，日新而继盛德，生生而承大业。

注释：

① 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台联会长许沛的曾祖父许南英是清代台湾33位科举进士之一。许南英共有六子两女，三子许赞牂即许沛的祖父。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03/14/c_1124235832.htm.

② 《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一览》第1-3页，第18-19页，民国二十三年10月。

③ 《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一览》第1页第7行，民国二十三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