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钱君匋的书刊广告艺术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 范军

湖北广播电视大学 | 胡晓

钱君匋（1906—1998）是集音乐家、书法家、篆刻家、诗人、散文家、装帧家、编辑出版家于一身的艺术大师，其在诸多领域的建树与业绩堪称现代文化史上的奇迹。作为编辑出版家，钱君匋于1927 年进入开明书店担任音乐、美术编辑，同时负责书籍装帧设计。1938 年，他创立万叶书店，开启了中国出版史上音乐专业出版之路。1953 年，以万叶书店为核心，与上海音乐出版社、教育书店私私合营建立新音乐出版社，钱君匋担任总编辑。1954 年经过公私合营成立了国家级的音乐专业出版机构——音乐出版社，钱君匋任副总编辑，对全社的出书及筹建专排简谱的排版所等工作倾注了心血。1972 年从编辑出版岗位退休，但一直坚持为书籍做封面设计，晚年还将平生节衣缩食所得的艺术收藏毫无保留地捐给了国家，建立了两所艺术研究院。钱君匋的一生，为我国出版事业与文化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钱君匋之善于经营，注重营销宣传，一方面得益于过去，特别是三四十年代出版界对书刊广告的普遍重视，另一方面也受潜移默化的家庭熏陶。钱君匋的父亲钱希林对新生事物十分敏感，头脑灵活，经营有方。他曾先后开过饭店、杂货店、商行，贩卖过各种畜产品，还开办了当地首家邮政局的代办所。时代的感染，家庭的氛围，自己的努力，造就了钱君匋文化商人对事业性与商业性的兼顾。

钱君匋创办的万叶书店在我国音乐、美术专业出版史上曾经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万叶书店之所以能成为出版界数一数二的音乐类出版社，除了书籍的专业性、品质的高层次以外，精心系统的广告宣传也是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介于目前学界对钱君匋的研究，多在音乐、绘画、篆刻、书法、诗歌方面，对他在编辑、出版领域尤其在书刊广告宣传方面的研究十分薄弱与欠缺，因此，本文尝试着从留存现世的史料和故纸堆中去爬梳、分析作为编辑出版家的钱君匋在书刊广告方面的艺术成就，进一步完善和丰富钱君匋研究。因成立人民音乐出版社之后，钱君匋的工作重心有所偏移，故本文着重以他在开明书店和万叶书店工作时期为时间节点来加以探寻。

一、开明书店时期的书刊广告艺术

（一）间接的书刊准广告：“钱封面”的名人效应与封面设计的特殊手法

笔者曾在多年前将书刊广告分为两种，即“严格意义上的广告”和“无广告之名而有广告之实的‘准广告’”。“严格意义上的书业广告是指书业企业以付费的方式，通过一定的媒体向广大读者传递书刊商品及书业企业有关信息的一种书刊促销方式。”“以广告形式出现且不付费的广告，是充分利用书刊自身特点进行宣传的‘准广告。”[1]准广告的外延就涵盖了很多内容，包括书的前言、序跋、书评甚至腰封等等。因此，如若一本书的封面与装帧设计自成一派、风格迥异又出自于名家之手，自然成为书刊促销的卖点之一。那么此时的具有名人效应的封面设计便是有效的书刊广告手段。

钱君匋因音乐结缘于章锡琛创办的《新女性》杂志，继而进入章氏兄弟创办的开明书店担任音乐和美术编辑，并负责开明书店所有书刊的封面装帧设计。书籍装帧本就是画坛的“少数民族”[2]。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中国才兴起这一行当，因此在上个世纪20 年代，极少人专门从事这一工作。但钱君匋却能设计符合时代背景且富有民族风格的、新颖美观且具有独立于书本身的欣赏价值与艺术价值的封面，而广泛结识了当时文学、艺术界的众多大师，从开始的无名小辈慢慢积淀到后来成为知名的“钱封面”，在开明的七年间，其在书刊装帧设计领域斩获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与知名度。

开明书店初期人数较少加上“老板”章锡琛也只有5个人，因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作为编辑的钱君匋虽不直接跑业务联系代售处为书刊做宣传，但对外界而言，他本人就是开明书店及当时整个出版界的一张名片，能够请到他设计书刊封面，成为书刊出版以后能否销售良好的保证。除了在开明书店担任专职封面设计，他还为光华书局、亚东图书馆以及商务印书馆的“五大杂志”担任兼职装帧设计。以至于钱君匋自己都说：“读者常常在开明书店附在每本书中的《读者意见卡》上，一致赞许我的装帧，表达了他们的喜爱之情。作家则千方百计要和我交朋友，希望我能为他们的著作披上一袭珍贵的艺术外衣。还有些书店向作家约稿时，甚至连提出请钱君匋设计装帧也算是一项重要条款。”[3]字里行间反映出他的装顿设计，是被广大读者和作者所接受，具有很大社会影响的。为此，当时的一些新文艺人士专门为他制定了《钱君匋书籍装帧画例》。这个画例是1928 年钱君匋的书籍装帧声名鹊起之后，由章锡琛牵头，约了巴金、茅盾、丰子恺、夏丐尊、邱望湘、陈抱一等人为他设立的一个求封面设计的门槛。这些都证明了作为书籍装帧翘楚的“钱封面”就已具备了一定的名人效应，不用他自己去广告，就已经达到了在文艺出版界中很好的书刊宣传作用，正好印证了一句老话：“酒香不怕巷子深”。

另外，不跑业务而专事编辑的钱君匋，在自己音乐与美术修为的基础上，也很善于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来为书刊“默默地”做广告，那就是在封面装帧设计中通过不断涌现的创新手法来吸引读者，激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与购买欲望。他曾说过，“如果一个封面设计得和一般商品一样，仅仅着眼在说明商品的本身，把商品炫耀人的耳目，作为推广宣传，那也过于浅薄”；“从事封面设计，必须要研究一下图案的法则”[4]。因此，他创作的封面，随时都体现了这一理念。比如，在《献给孩子们》和《卡巴列夫斯基钢琴曲集》的封面上，都采用了钢琴键盘的图案，在一种似与不似的艺术遐想中，概括、提示了书的内容，起到了指引读者的作用。还如同在1931 年开明出版钱君匋编辑的《中国名歌选》的封面画一样，看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蕊，实则是“君匋”两字的变体，这是利用图案法则进行的创作，也是钱君匋有意为之给自己编辑、装帧的书刊贴上的一种标签，宣传图书本身与“钱封面”的品牌效应两不误。

因此，利用自身“钱封面”这种潜在的名人效应和封面设计中的巧妙与创新手法对书刊进行宣传，实际上是钱君匋采取的一种间接性的 “准广告”方式，体现了早在开明时期钱君匋的广告艺术就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观念中的间接、含蓄的格调。这种间接、含蓄的方式也成为钱君匋书刊广告艺术的一贯风格。1945 年后，钱君匋专为音乐书籍装帧，其他很少顾及。1940 年前后，他只为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进行了装帧设计。1954 年至1966 年前后，钱君匋又重新提起了他的装帧画笔，且包办了音乐书刊的装帧，以及全国数十种大型文艺刊物的长期设计。1963 年出版的《君匋书籍装帧艺术选》，还是中国第一本书籍装帧的专门画册[5]。观看这些封面装帧设计，我们还能捕捉和搜寻到钱氏风格的延续。

（二）直接的书刊准广告：婉转的前言与感性的广告词

利用书籍本身进行宣传是常用的广告形式，前言、序跋、编后记等“副文本”都是传递书籍广告信息的渠道，这种准广告形式有针对性、较为方便而且也省去了宣传费用，历来都广受出版人欢迎。在开明时期专事音乐与美术编辑的钱君匋也不例外，他在编著一些音乐集子时也不忘在前言中对自己的书刊做一定的推广。

比如，1930 年开明书店出版的钱君匋与邱望湘合编的音乐歌曲集《金梦》，钱君匋在《前言》中这样写到：

“金梦”所含十六阙歌曲，除少数的几首外，大概都在一九二八年的“新女性”月刊上发表过的，当时，仿佛曾经愧受过一般爱好音乐的姑娘们以及青年们的热烈的欢迎。现在，已经印成一个整齐的集子了，我们想把它重献给与音乐为友的姑娘们，青年们。而且，我们更拟祝福姑娘们青年们大家永远浸在这金色的梦中愉快地美满地度那悠悠的岁月，一些也不感觉得生存的疲惫。然而“金梦”中也有唱出坎坷的喊声，切肤的痛楚的，站在这一面的人，我想，大约也不在少数吧，那么，这些正可作为坎坷的人们医治郁结于心底的苦闷，寂寞的药石哩。[6]

这篇《前言》虽然没有明确的介绍书籍的装帧形式，也不涉及定价、折扣等，但钱君匋却用细腻的笔调，婉转地向读者传达了书籍内容的特点，仿佛在谱写一首婉转的歌曲，读后让人回味无穷——就如同他的音乐集子一样，会拨动人的心弦。这种诉诸感觉，引起读者注意，并且符合钱君匋音乐家身份的歌词式的准广告形式，无疑为该书的推广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除了前言、出版说明、序跋、编者的话这种隐性的推广形式，另一方面，钱君匋也较为注重撰写显性的书载广告词。

民国时期的开明书店对书刊的推广制定有专门的规章制度，《货物处理暂行规则大纲》（1934 年 8 月 5 日第十次业务会议通过）上曾经明确规定：“书稿经决定收用，应请著作人拟定广告词转交推广部。”“其广告词未经原著作人拟定者，并为审订人代为拟就，转送推广部。”[7]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在30 年代开明出版的书籍封底上的广告词，编著者为钱君匋的书籍应该大多为他本人所写。通过这些广告词，可以一窥钱君匋书刊广告的艺术性。

读者的书刊购买与消费行为，是建立在对书刊商品出版发行动态信息的全面了解的基础之上的，因此书业广告词的首要作用便是传递书刊商品信息，指导读者购买与消费。在这两篇歌曲集的广告词中，钱君匋通过自信的言辞，很感性、直接地把书籍的作者、内容、优势、封面设计者，以及纸张、出版时间、出版用途等信息及时迅速地传递给广大读者， 还着重强调“倘得此集在爱人前歌唱或与爱人合唱，能增进爱情。如以之作为馈赠之物，亦属无上妙品”，“至于抄写的精细、格式的齐整，都是本书的余事”。如此，既向读者展示了自己对所选编集子的质量保证，也充分调动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对其订购书籍无疑是有很大帮助的。《金梦》《摘花》的出版发行，社会影响较大，其中《摘花》还曾被一些学校选为教材，应该说除了声乐作品本身出色以外，还有钱君匋这种利用书刊本身特点做宣传、又不需支付广告费用的准广告形式的功劳。

总之，由于开明书店的经营规章制度，此时专门从事装帧设计的钱君匋，利用撰写丰富文化内涵的书籍前言与广告词，向读者宣传推广着他的新书。因同为中国现当代书籍装帧艺术大师，又分别创造了具有明显个人风格的装帧作品，在这里不得不提到编辑出版历程与钱君匋相近的曹辛之。二人都是文人参与出版，早年都在一些知名的中小型出版社从事书籍装帧，后期也都自立门户，创办适合自己发展方向的书店与出版社，并且都撰写了极富个性的书刊广告词， 只不过相对于曹辛之诗人般的庄重典雅、富有书卷气息，“像一首首散文诗”[8]一样的书刊广告词，钱君匋更似词曲家，他的书刊前言与广告，更像一首朗朗上口的歌曲，在朴实中更容易激荡人的心灵。

二、万叶书店时期的书刊广告艺术

1938 年钱君匋创办万叶书店以后，除了自己当编辑以外，更重要的是作为万叶的“掌门人”来经营出版业务。因此，相比在开明时期纯粹当一名编辑，这个时期的钱君匋对书刊的广告宣传艺术则更为全面、更为理性，显得更精于筹划。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整合社会资源： 善于利用广泛的人脉关系做宣传推广

钱君匋早期担任过小学教员，从上海师范学校毕业以后，又在台州的浙江省立第六中学任音乐教师，在那里结识了同为教师的同窗良友陶元庆，又转到杭州的浙江艺术专门学校，致力于教授图案课程，后来兼任过上海澄衷中学、爱国女学、同济大学、复旦大学、浦东中学等学校的音乐、图画教师。钱君匋在教育界的这些经历帮助他结识了一大批优秀的教育同仁，也促成其拥有了广泛的人脉基础与资源，对创办万叶书店以后宣传自家书刊大有裨益。因此，万叶书店刚刚成立之时，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主要以编印中小学校的补充读物为主，如一些歌曲、画册书籍、辅助教科书、参考书等等。作为万叶的主持人，钱君匋要考虑到书店的正常运营和长足发展，因此他便利用一切关系，由从事中小学教育的同仁为万叶出版的书籍去做宣传推广。这也是为何万叶书店成立之初出版的课外读物能够深入人心，被各个学校广泛采用的原因之一。也正是钱君匋采取的这种先导措施，为几年以后万叶的书籍发行量激增，进而积累足够资金来扩展业务范围，能够编辑出版抗日文艺月刊《文艺新潮》并利用该刊进行广告宣传奠定了基础。

（二）繁简有别、层层递进：充分利用杂志刊登文艺类书刊广告

杂志作为民国时期主要的媒介之一，因具有周期性、连续性、针对性等优势，成为当时广告传播的重要载体。利用杂志来进行书刊的宣传与推广是出版人的必要途径。如果是利用自办刊物宣传自家书刊，则不仅可节省广告成本，又能达到宣传目的，一举两得。头脑灵活、善于筹划的钱君匋正是采取了这种书刊广告方式，运营着他的万叶书店。

1938 年10 月钱君匋与同为野马文艺研究会的几个爱国热血青年在上海编辑出版了一本文艺刊物，定名为《文艺新潮》，他以“宇文节”的化名担任主编。此后野马文艺研究会的成员相继离开，《文艺新潮》一直在钱君匋的主持下如期出版。刊物主要向巴金、郑振铎、巴人、茅盾、丰子恺等一些进步作家约稿，刊登以抗日为主旋律的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文艺新潮》在1940 年5 月出版第2 卷第7 号以后被迫停刊，虽然出版时间不长，但钱君匋却在较短的时间之类，充分利用了这个自办刊物，展示了其优秀的书刊广告技巧与宣传艺术。

因为《文艺新潮》是一种纯文艺月刊，其受众主要面向文学、艺术领域的专业人士，因此钱君匋在刊物上主要对万叶书店及其他书店甚至海外出版的文艺类书刊进行系统的广告宣传，且着重体现在三个层面：

1. 在刊物的“文坛消息”和“编后记”中，随处可见主编者有意无意的广而告之。比如，在1938 年第1 卷创刊号文坛消息中，嵌入了类似广告的“钱君匋在沪出版《第一年》，销行甚广”[9]的话语；在1938 年第1 卷第9 号编后记中，除了对当期刊物特点做出总结外，还附带了 “端木蕻良先生长篇小说《科尔沁草原》将由开明书店出版，他如何写作这本小说，在《关于科尔沁草原》一文里可以知道了。《地下火》一书，已由本社赶排即出单行本，以飨读者”[10]之类的书籍广告。这些看似随意性的“点缀”之词，实际是对读者的提醒，达到了引起读者注意的效果。

2. 在刊物的显眼的地方或者空白处高频率嵌入标准广告，有时甚至不惜版面制作万叶书店整版图书广告。比如《第一年代》广告如下（标点符号为笔者所加）：

抗战文艺的代表作集

《第一年代》

内容有小说、报告、通讯、戏剧、诗歌等七十余篇，四百页，八十余万言。反映一年来各方面动态，为爱好文艺者的最新鲜的精神食粮，学生界的最优秀的国语补充读物。执笔者有巴金、茅盾、丁玲、张天翼、郭沫若、郑振铎、靳以、艾芜等。钱君匋装帧。再版现已出书，印数无多，预购从速。实价一元[11]

1938 年底，万叶书店出版了广受读者欢迎、以大后方和根据地文艺新作为内容的集子《第一年》，但很快被日方强迫停止出版，之后为了达到宣传抗日的目的，万叶书店将《第一年》重印易名，变成《第一年代》继续出版。为此，在《文艺新潮》醒目的地方刊登此类进步书籍广告，相比在“编后记”与“文坛消息”的随意提醒，内容更为具体、清晰，广告元素更为完善、标准，大部分进步作家的名字都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人一目了然的同时，也能够充分激起一些进步人士与读者的慷慨斗志。

3. 在刊物的“书报评述”栏目刊登展开更为详细的学术评介。《文艺新潮》创刊时曾经开辟过“书报评述”栏目，从第1 卷10 号改成“书报评介”。该栏目都是以书评文章的形式对新近出版的书刊展开整体的评价。主编者钱君匋充分利用了这个栏目，对万叶书店新出版的书刊进行广告宣传。虽然有些书评的撰写并非钱君匋亲自所为，但他作为主编及时地安排这些书评文章在图书出版前后期间与读者见面，可见他对于图书广告时效性的敏锐度与掌控力。书评文章是评论家对图书的创作背景、内容、观点、特色等给予的一定评价。它通过媒体、评论家最后作用于读者身上，在缺乏多元化媒体的民国时期，这种相对广告词而言更为详细和全面的介绍，在某种程度上对读者具有很大的诱惑，对图书的销售是存在很大的影响力的。

因此，钱君匋利用自办《文艺新潮》刊物进行的广告宣传，即为“点缀式的提醒——标准式书刊广告——详细的学术评介”这三种形式。它实际是从简至繁，由单一到全面，层层递进循序开展，而且三者之间相互印证相互补充，既满足了读者快速捕捉书刊出版信息、深度阅读信息等不同层次的爱好与需求，又充分体现出钱君匋书刊广告的系统性。经过在《文艺新潮》上的广告宣传，万叶书店的很多书籍都不胫而走，在当时的社会广泛流传。

（三）群书目录与单书订单并驾齐驱：精心发布书目、订单等行业性广告

除了利用杂志刊载书刊广告之外，钱君匋还通过书目、订单等出版业常用方法发布书刊广告，其主要形式就是在万叶书店出版的图书扉页或书末加载新书目录以及发售简章。

1. 在新书目录中按照学科进行分级分类

（1）从万叶书店创办到抗战时期的出版情况看，钱君匋主要在音乐、美术、文学、教辅等出版物方面突进。因此，在图书封底上发布按照学科分类的书目是钱君匋经常使用的书载广告形式。比如，在“教科用书大类”，下列“国语·语文”、“常识·历史”、“算术”、“幼稚园·英语·书法”、“音乐”、“美术”、“劳作”、“假期书及其他”、“薄册”等等二级目录，在各二级目录下清楚地印刷着单本书的信息；在“一般用书大类”，下列“文艺新潮小丛书”、“万叶儿童文库”、“万叶文艺新辑”、“万叶戏剧新辑”、“万叶画库”、“万叶图解新辑”、“万叶译文新辑”、“万叶青年读本”、“字典”等二级目录。此类“一般用书”，主要以万叶出版的丛书为主。从现有书目中，笔者发现钱君匋一个小小的手法，因为有些单本书同属于多个丛书，像早期出版的“文艺新潮小丛书”中楼适夷译、高尔基著的《老板》，瞿秋白译、普希金著的《茨冈》，何为著的《青弋江》，林玨著的《鞭笞下》等书，后期又放在“万叶译文新辑”和“万叶文艺新辑”丛书中重印出版。因此在编制新书目录时，钱君匋有意回避了将这几种丛书目录同时刊印发布，可见钱君匋对于书目广告的细心周到的考虑与安排。这种整体书目广告因数量较多，因而只向读者告知每一本图书的具体编著者、使用对象及定价，并无书籍内容及特点的具体介绍，但却起到了方便读者索引的作用。

（2）抗战胜利之后，扬长避短、创新发展，走专业化的出版方向，是精通音乐与出版的钱君匋在激烈的市场竞争当中寻得的一条阳光大道。出版方向的转型，也深刻奠定了以后1953 年万叶书店私私合营、1954 年公私合营成立国家级音乐出版社的基础。转型之后的万叶书店，主要经营出版音乐作品，钱君匋便专心致志地组织、领导各类音乐书谱的出版营销。因此，在当时的音乐单本图书的封底，往往附有万叶书店印行的整个音乐书目的广告，而且也按照专业方向进行了细分。

比如，按照适合音乐专业教师或研究者的进阶用书，划分为“音乐理论丛书”目录，下列《小学音乐教材及教学法》《乐理初步》《音乐的构成》《曲调作法》《和声学》《曲式学》《对位法》《应用对位法》《音乐学概论》《音乐散论》等书的目录；按照一般音乐爱好者的普及用书，划分为“其他音乐用书”目录，下列《音乐十课》《万叶歌曲集》《小学音乐教材全集》《进行曲集》《口琴吹奏法》《中国民歌集甲编》《小学活页歌曲合订本》《小学音乐课本（正谱版）》《儿童新歌》等书目。

在这类书目中，还有针对每本书的广告词，钱君匋编著的《万叶歌曲集》便这样写到，“本书分订三册，供中学各级年之用，内容新颖精当，为唱歌教本中之独出者。采作中学或师范唱歌教本，可谓最合理想，书用平版精印，清晰异常，每曲均附伴奏，与坊间所出简陋之本，不可同日而语。基价每册二圆[12]”。另外一本钱君匋编的《进行曲集》的广告词如下：“本书所收进行曲均为旋律优美，和声愉悦，而易于弹奏者，每曲均注有指法，复可作风琴练习用书，师范生或小学音乐教师，游唱教师备此一书，于授课时对学生行进的步伐必能音乐化而得整齐愉快的效果。平版精印，清晰异常。基十圆。”[12]这些具有宣传性与针对性、在今天看来还是如此历久弥新的书目广告词在万叶书店后期出版的音乐图书封底经常可见。它不仅向读者传递了图书具体信息，而且内容专一，出现频率较高，给读者留下了广泛而深刻的印象，为钱君匋树立万叶书店的品牌和形象起到了很大作用。

2. 发布以一种书为宣传内容的单书订单

如果说前面一种形式是同时宣传多种图书的群书目录、订单，那么钱君匋还制作并发布过以一种书为宣传内容的单书订单，这种形式的书目广告可通过“小学活页歌曲选发售简章”窥见全貌。简章如下：

小学活页歌曲选系本店创印，体裁完备，缮写精美，校对准确，印刷清楚，纸张坚洁，定价低廉，早蒙采用各校交口称许，无矣赘述，兹为便利选用起见，特印成总索引及样张奉赠，如蒙索阅，概不取费。1. 本曲选用上等报纸印刷，三十二开，正谱简谱并载，实价每页国币七厘。学校采用每一篇目同样购满五十份以上者，特别优待，照实价八折计算。2. 采购时请查照索引，开示号码，曲名，及需用份数，以便检配。但因销数过多，间或有暂时售缺，最好于原选曲名外，多选数篇，以备补充。3. 本店设有小学活页歌曲选装订部，专代顾客将散页装订成册，每册仅收手续费二分，备有美丽书面纸及空白目录纸奉赠。倘蒙委托，请开示各曲先后次序，当于三日内装成。但定装者至少须选购二十曲以上，同样装满五十册方可。4. 本曲选另有合订本，每册实价国币八角，分级合订本，分高，中，低三种，高，中每册各三角，低每册二角五分。5. 本简章所定定价，装订价及优待办法，均以直接向上海本店购买者为限，各地代售处须酌加邮汇寄费，务请鉴谅！万叶书店谨订[13]

《小学活页歌曲选》的内容是二三十年代刚刚出现的学堂乐歌，曲谱采用从国外传入的简谱，钱君匋精心设计的封面。它是初创时期没有能力出整本书的万叶书店，采取的一种以活页的形式来薄利多销的出版物。从钱君匋发布的这个“小学活页歌曲选发售简章”广告订单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该活页依市场而定的印量可多可少，时间可长可短，规模可大可小的灵活多样的特点，反映了精明又善于经营的钱君匋在当时资金严重不足、急需活页来打开销路奠定万叶的经济基础的情况下，对该活页所进行广泛宣传的一番苦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国民经济的增长以及万叶书店出版形势的好转，“小学活页歌曲选发售简章”还进行过不断的修订。可以说，万叶书店能够获得长久发展并不断扩大规模，离不开在初创时期印行《小学活页歌曲选》所赚取的第一桶金，更离不开钱君匋通过制作“小学活页歌曲选发售简章”对《小学活页歌曲选》的精心推广。

综上所述，在开明书店时期的钱君匋，虽不专门从事书籍的宣传推广，但由于拥有在书籍装帧领域“钱封面”的名气，他只需借力自身名人效应，加上利用图案法则在封面设计中的巧妙手法，以及如同歌词一般的前言与广告词，以“准广告”的形式展现出对书刊的宣传作用。而创立万叶书店以后的钱君匋，则更为理性、更为直接、更善于筹谋地在万叶书店的各个运营时期，将各种人脉关系、自办刊物《文艺新潮》和书目广告应用自如：充分利用教育同仁做推广，在《文艺新潮》上连续不断、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宣传方式，群书目录与单书订单并驾齐驱的广告手法，都向我们展示了他在书业广告的主体、时间、形式上的艺术性。当下，一个书业企业要想在读者中树立良好的形象与声誉，除了大量出版精品力作和改善书业企业服务质量以外，各种形式的书业广告宣传，同样是不可缺少的，也许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物质条件与信息流通渠道不能与今天同日而语，但钱君匋及其创办的万叶书店对书刊广告的方式与手法，却着实能给予多元媒体与科技发达背景下的书业广告艺术一定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