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的故事》中的异化与批判
2020-09-26鲁娉
鲁娉
内容摘要: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小说《使女的故事》从自然环境、人际关系和社会制度三个方面展现了现代西方社会的异化主题。作品对对极权主义、唯科学主义和技术中性论的批判使得其在当今二十一世纪仍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解读《使女的故事》能够让世人以之为鉴,避免类似悲剧发生。
关键词:《使女的故事》 异化 批判
一.引言
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创作了一部佳作——《使女的故事》。作品中,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未来世界在作家笔端呈现:二十一世纪初,美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基列共和国”的宗教极权国度。基列国社会构建基于《圣经》字面解读,民众无论男女等级分明,“大主教”高居统治地位,认为人们只要虔诚信奉上帝就能使一切危机迎刃而解。《使女的故事》虽是一部描述未来的小说,但作品中无处不在的异化主题,对当今社会具有强烈的警示作用。
二.基列国的异化
1.人际关系的异化
畸形的两性关系是基列国人际关系异化的首要体现。由于环境污染导致健康状况恶化,基列国许多成员丧失了生育能力。因此具有生育能力的健康女性被当成“使女”分配到“主教”家中承担生育后代的责任。当繁衍的责任作为第一要务落到“使女”而非“夫人”身上时,“主教”和“夫人”正常的夫妻关系和家庭生活就被摧毁殆尽。“夫人”们不管多么不乐意甚至嫉妒,也不得不接受“使女”们的存在,因为这是在《圣经》中有例可循的。而“使女”们也并未因具有珍贵的生育能力而备受珍视。她们的角色只是生育工具、一具“行走的子宫”。在每月例行“受精仪式”中,“使女”与“主教”之间连性欲都没有,更遑论爱情了,有的只是为了生殖繁衍例行公事。
人际关系的异化其次体现在朋友之间。除了奥芙弗雷德与莫伊拉,《使女的故事》中没有任何其他角色之间存在友情。如丽塔和卡拉虽与奥芙弗雷德一同服务于“主教”家中,偶有交流谈天,实际上她们作为“马大”与“使女”奥芙弗雷德之间不可能亲善,有的只是防备和监视。“使女”之间能否会因同病相怜而建立友谊呢?答案也是否定的。在感化中心“使女”们群起羞辱十四岁时遭人轮奸而流产的珍妮充分表明:在扭曲异化如基列的社会中,即便同处困境,对他人的苦难也无法感同身受。
2.社会制度的异化
社会制度的异化首先体现在森严的等级。在父权制的基列,女性毫無地位可言。男性不但剥夺了女性的工作权、财产权,甚至还剥夺了她们的姓名权,从“使女”的命名方式就可见一斑。除“使女”外,其他女性按不同功能和角色被分为“夫人、马大、经济太太、嬷嬷、荡妇”,不同角色所穿着的不同服饰更是这一等级制度的外化。与女性命运相同,男性也被分为三、六、九等。基列政权掌握在极少数男性“大主教”手中,他们通过遍布的“眼目”和“天使军”镇压各处反叛者。反叛者一旦被捕,等待他们的命运不是被公开吊死的“挽救仪式”就是被遣送“隔离营”。
社会制度的异化还体现在其虚伪性上。弗雷德“主教”身处高位,表面上看来是一名事事以《圣经》为准则的合格统治阶层成员。实际上他不但私藏大量禁书,还与“使女”奥芙弗雷德频频幽会,甚至带她参加“荡妇俱乐部”。“荡妇俱乐部”的存在是对基列的巨大讽刺。虽然基列取消了一切大众传媒和娱乐方式,并要求女性恪守教规以利于“保护”,但在“荡妇俱乐部”中男性仍然奢侈享乐,女性依旧沦为玩物。虚伪性还表现在许多男性参加“天使军”的目的并非忠于信仰,而是为了明目张胆地拥有一个女人。感化“使女”也是一个虚伪的行径。虽然宣传“女人与女人之间亲密无间”,实质上她们在感化营互相攻讦、猜疑、敌视,变得刻薄、狠毒。
3.人与自然的异化
人与自然的异化主要表现为“人一方面来源于自然并依赖于自然,另一方面人又征服自然、破坏自然”,“最终导致人类生存面临危机”。
基列的过去自然环境异常恶劣:“空气中布满化学物质、辐射线和放射体,河水里充斥着有毒成分。”有毒物质“侵入女人们的身体,在她们的细胞层里安营扎寨”,“女人们服用各种各样的药片、药丸,男人们给树木喷杀虫剂,牛羊再吃草,所有那些经过添加色彩的粪便统统流入江河”。最终生态危机导致了人口危机,环境污染使得“非正常婴儿的概率是四比一”。面对危机,基列建国以后所采取的措施不是如何用科学、理性的方式保护环境,改善生存条件,而是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一条道路:通过宗教极端主义扼杀人性,使人们重回原始的生活方式这。极端举措下环境似乎变好了:“夫人”的花园干净整洁,柳絮漫天飞舞、鲜花竞相绽放;街道上房子典雅气派,整条街好似“博物馆”[1]。这些不过是一叶障目的假象,因为还有一个名为“隔离营”的去处,失去生育能力或破坏规矩的“坏女人”被送到那里清理核废料。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统治者们掩耳盗铃般的遗忘罢了。异化的自然再次证明基列这种反自然、反科学的做法无法解决根本的社会矛盾,势必走向失败。
《使女的故事》是一部典型的反面乌托邦小说:作品中梦魇一般的世界,彻底的颠覆读者了对于未来的想象。阅读过程中所呈现出的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反差,让人们深刻反思社会发展历程中的种种弊端。正如作者所言,小说中“没有任何詹姆斯·乔伊斯称之为历史的‘噩梦中不曾发生过的事件”,因此即便成书几十年之后,该作品具有强烈的批判现实意义。
三.阿特伍德的批判
1.对“唯科学主义”和“技术中性论”的批判
《使女的故事》中除了奢侈的统治阶层,普通人物的生活是朴素甚至原始、简陋的,由此可以推断基列的物质供应相当匮乏。是什么导致基列民众生活如此悲惨呢?从奥芙弗雷德只言片语的回忆中我们了解过去是不一样的:那是一个科技发达的社会,在经历过核电厂爆炸、病毒变异、药物滥用等等之后,陷入自然与制度的双重危机。
在“唯科学主义”者眼中,科学技术的发展是解决世间任何问题的“万灵丹”。实际情况真是如此吗?在女主人公的回忆里,过去的社会充满暴力和犯罪,女性生活其中尤其危险。暴力之外,人们道德沦丧,精神日渐空虚,现实的危机最终让一部分人趁虚而入顺势夺取了政权建立了基列国。我们应该清醒的认识到当科技力量迅猛发展而人类道德规范进步速度未能与之匹配时,科技引领人类走向的不一定是乌托邦之路,也可能是一扇敞开的地狱之门。
“技术中性轮”者认为导致灾难性后果的原因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其使用者,技术只是单纯的工具或手段,并无善恶之分。这一前提是假定技术设计者和使用者完全了解、掌控技术使用的目的、过程和后果。但实际上由于技术的复杂性、发展性,设计者和使用者的差异性使得这一过程变得难以把握。技术的发展无疑会对人们的价值观和伦理观造成冲击,当人们还未准备好或无法应对冲击时,技术的进步会把人类带往何方将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当人们享受技术进步带来发达物质文明时,是否考虑过当物质文明泛滥,精神受困于甚至受控于物质时将会出现何种后果,是科技发达但精神空虚的前基列时期还是试图力挽狂澜却堕入思想禁锢深渊的基列?
2.对极权主义批判
面对科技发展带来的环境和社会弊端,基列统治者大开历史倒车,建立起一个神权统治、对国民实行统一军事化管理的极权政府。在这个等级森严、阴暗冰冷的国度里,民主受到压迫,不同政见者遭到迫害,人们精神压抑、痛苦不堪。通过这一幕幕极端场景,作者向我们警示极权政治带来的危害:极权非但不能解决科技发展带来的种种弊端,反而会进一步加剧社会不公、拉大阶层差距,导致社会更加不稳定。
《使女的故事》女主人公奥芙弗雷德的母亲是一名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坚持建立一个与男权文化决裂的女性乌托邦,最终她非但没能实现自身主张,反倒见证了一个男权政权的建立,自己还与那些失去生育能力的女性一起被送往“隔离营”,命运凶多吉少。更讽刺的是奥芙弗雷德作为坚定女权主义者的女儿,最终丧失了前辈女性流血抗争赢来的女性权力,沦为男性附庸和生育工具。这一对照性情节揭示,历史的发展不总是向前的,可能在某个时刻会发生倒退。2019年5月14日,美国阿拉巴马州通过的号称“史上最严反堕胎法案”就用事实告诉我们阿特伍德在几十年前的担忧绝非空穴來风。当危机发生时,我们应该警惕切勿矫枉过正,不要陷入非左即右的误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使女的故事》恰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重重危机,当以之为鉴,时刻警惕,方能免于堕入如同基列般的深渊。
注 释
[1]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使女的故事》,陈小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本文系湖南省益阳市社科课题“西方反乌托邦小说的现代启示”(2019YS034)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湖南城市学院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