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谭继洵任职甘肃期间的民生政绩探析
——以禁罂粟、兴蚕桑为中心的考察

2020-09-16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秦州罂粟甘肃

金 瑞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谭继洵(1823—1901),字敬甫,湖南长沙府浏阳县(今浏阳市)人,谭嗣同之父,与左宗棠、张之洞、郭嵩焘等人关系密切。谭继洵为咸丰十年(1860)进士,随后补任京官。光绪四年(1878)抵任甘肃巩秦阶道,十年(1884)任甘肃布政使,十五年(1889)擢升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戊戌变法”失败后,因其子谭嗣同之故,被革职返乡。

谭继洵在甘任职十余年,多次明令严禁罂粟种植,积极倡导种桑养蚕,注重改善民生状况,政绩颇丰,对当地的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目前谭继洵并没有引起学者们的关注,学界只是在研究其子谭嗣同的相关成果中附带提及谭继洵的零星事迹。如鞠冉曾从谭嗣同的视角简要介绍了其父任巩秦阶道员期间劝民接种牛痘疫苗的经历[1]。虽然,目前研究晚清在甘名宦政绩的成果丰硕,但是鲜有学者论及谭继洵。故此,本文以甘肃、湖南两省的地方志以及《谭继洵集》为主要史料,重点探究谭继洵任职甘肃期间的施政举措与民生政绩,为深入研究谭继洵生平事迹和思想做基础性工作。

一、严禁种植罂粟

早在鸦片战争前夕,已有不少鸦片从境外流入国内,同时,国内的浙江、云南等少数地区也有零星种植罂粟的情况。尽管道光皇帝多次颁布禁烟令,但收效甚微。国内罂粟种植屡禁不止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是制作鸦片的重要原材料,可以带来巨额利润。依据学者牟安世的研究成果,1797—1817年,东印度公司在加尔各答拍卖鸦片所得纯利润高达1.1亿卢比(约合白银3.2千万两)[2]。

鸦片战争后,国内有识之士虽然清楚地认识到鸦片之害,但是禁烟政策却日渐松弛。尽管相关规定明确提出“向来洋药(鸦片)不准通商”,但据《清史稿》记载,咸丰七年(1857),“稍宽其禁,听商贸易。(进口时)每百斤纳税银三十两”[3]3700。咸丰九年(1859),皇帝同意了廷议方案,规定:“洋药厘捐,与关税有别,原定银二十两,毋庸再加十两。”[3]3700清廷开始向国内鸦片贸易收取厘金,正式承认其合法性。鸦片贸易逐步合法化,导致罂粟在中国本土的种植面积不断扩大。

罂粟适宜生长于温暖湿润的亚热带地区,在晚清至民国期间,地处亚热带地区的云南、贵州、浙江、福建等地多有种植。甘肃南部的嘉陵江流域也处于亚热带地区,陇东南的渭河流域则处于亚热带向温带过渡地区,气候较温和,有“陇上江南”之称,这些地区也都适宜于大面积种植罂粟。

甘肃境内的罂粟种植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鸦片战争以前,当地就已经有少量罂粟种植,但还没有将其制成鸦片贩卖。在康熙年间刊行的《兰州志》中,罂粟被归在“药品”类下[4]。在乾隆年间刊行的《皋兰县志》中,罂粟则被列入“花属”[5]。甚至到了道光十九年(1839),甘肃境内种植的罂粟依然主要是用作药材。学者张巨保经过研究指出,当时的甘肃境内“有成段地亩栽种罂粟,但无熬烟贩卖”[6]。

鸦片战争以后,甘肃地区的罂粟开始作为制作鸦片的原材料,种植、销售,甚至纳税。在光绪年间纂修的《重修皋兰县志》中,“阿片”(鸦片)已经被列入“货类”。撰修人张国常在按语中说:“此物本不足登诸志,乘今因其设有专行,与百货一体通商纳税,故附于末。”[7]113到光绪二十五年(1899),河州地区也开始种植罂粟。据《甘肃文史资料选辑》记载:“到光绪三十二年种植地区日渐广阔,凡是有条件的地区……一片红白罂粟花世界……正当的农业,几乎放弃,重视烟土,耽误粮食生产,极为严重。”[8]

当时,身为甘肃巩秦阶道员的谭继洵力陈种植罂粟的三大危害:妨碍农事、耗竭民财、危害社会。他指出:“爱民以劝农为本,而妨农以罂粟为最。”[9]598在种植粮食作物的土地上改种罂粟,必然会导致粮食减少、粮食供不应求、粮价飙升,从而“有碍民食”。谭继洵特别指出:“乱时之食,治时之衣,皆仰于他邦,纵上之人率属以廉,民财几何而不竭尽也。”[10]680因此,他提出“非积谷无以备边,非禁罂粟无以积谷”的观点[10]680,强调禁止罂粟、积贮粮食,这样不仅可以增加民财,亦可“为政务辟利源”[11]100。

鉴于罂粟种植的严重危害,谭继洵以刚柔并济的手段禁种罂粟。其中刚性手段为明令禁种和严惩违令者。首先,“示所属府州县,先禁冬种,后禁春种,又于二三月间饬各州县官率乡总历行查禁”[9]87。一经发现偷种者,“遣卒之,无使滋蔓”。若此后再敢偷种,必严加惩办,“将地亩入官,决不宽贷”[9]598。谭继洵又于光绪四年(1878)秋宣布禁开烟馆,以阻断鸦片的销售和消费。为保障禁烟行动顺利实施,谭继洵甚至不惜裁撤罢免地方官员。他在夏初总结冬春禁种罂粟的经验和不足时,对于禁种过程中执法不力的官吏,“委员踏勘,即请参斥”[9]87,即先派人前往调查,而后严肃处理。据谭继洵子谭嗣襄回忆,当时甘肃部分官吏嚣张跋扈,“各州县刁悍者多,父亲到任后参奉数员。前日巡至岷州,因罂粟事将该州胡牧撤任”[10]654。其次,除严厉禁止外,谭继洵亦重视劝导、表扬、奖励等“软手段”的运用。任职巩秦阶道期间,谭继洵深入偏远乡野,查访农情、劝导村民,“召父老而告以洋药(鸦片)之害”,并令地方官吏“慰勉之”。在其悉心劝说下,“一时陇南居民咸憬然悔悟”[10]682。对于在禁种罂粟中办案得力的官员,谭继洵则如实奏报上级,“请奖查勘出力印委各员”[9]87。经过谭继洵刚柔并济的禁种举措,甘肃境内的罂粟种植面积明显减少。据《重纂秦州直隶州新志》记载:“绝此数年,中民颇畏法,无敢偷种。”[9]87当地社会风气也有了显著改观,秦州等地,“民俗质木而士气秀良”[9]1。时任巩昌知府的颜士璋对谭继洵禁种罂粟之事予以了高度评价:“公嫉恶卉,芟剃净尽,为邻疆冠,即道光中严刑惩戒,莫与比。”[10]680

二、提倡种桑养蚕

为了替代罂粟种植所带来的可观利润,从利益的角度促使农民放弃种烟,谭继洵开始着手发展农业。他在《重修秦州志》的序中指出:“生齿繁则上之修养可知也,征敛薄则下之积储可知也。由是推之,民生遂而康乐之风怡然矣,民财阜而礼教之俗蔚然矣。”[9]1他还进一步提出了具体的农业发展措施:“养生之计,衣食为先;劝课之方,农桑并重。”[9]598即实施“农桑并重”的发展策略。

为了说服农民弃烟植桑,谭继洵从地理环境和经济利益两个角度论述了种桑养蚕的益处。他认为秦州地区,“宜麦间宜稻,气暖若南,服亦宜蚕”[9]1。针对民间质疑甘肃地势高、气候寒冷而不宜养蚕的顾虑,谭继洵以《诗经·豳风》中有关桑蚕的记载为依据,指出:“豳即今之邠州,距甘省不远,此甘省之宜于蚕桑之明证也。”[7]81而且,“陕甘境地毗连,土气相似”[9]598。强调甘肃亦可如关中地区一样种植桑树。谭继洵还从八个角度对比分析了种植罂粟与种植桑树的成本、获利情况(见表1),以展示种桑养蚕的效益远远大于种植罂粟。

为保证桑蚕政策的顺利实施,谭继洵依据“选种—实验—种植—收购”的步骤,逐渐推广蚕桑技术。光绪四年(1878)他派人从汉中购买优良的桑子,“在道署和州署隙地试种二年,约得数万株”。实验成功后,谭继洵每年连续从汉中“购桑子数千斤,桑秧十万余株”[9]88,下发给所属州县农民,开始大面积推广栽种。光绪七年(1881),蚕桑推广已经取得良好效果后,谭继洵便在当地着手收购蚕丝,“(生丝)分上中下三等,价白银一两八钱至一两二钱;茧亦分上中下,价钱自三百至二百”[9]88。随后,又招募河南、江南等地的工匠教当地人煮茧、缫丝和纺织。

表1 种植罂粟与种植桑树的利弊对比①

谭继洵升任甘肃布政使后,开始在更大范围内推行桑蚕政策,并将秦州蚕桑种植的成功经验引入兰州。他在一份告示中说:“本司历年由甘南取来蚕种,在省城试办,先放阴凉之处,蚕蚁不出。迨桑叶发出,将蚕移置暖处,蚕蚁即出。如法喂养,结茧均厚实光莹,缫丝亦好,此甘省试办蚕桑已验之成效也。”[7]81谭继洵还命人把从汉中等地购买的桑种下发给各厅州县,并亲自撰写、刻印了蚕桑推广技术指南——《桑蚕简编》,分发给当地农民,指导桑树种植和蚕的养殖。

为方便蚕丝交易,谭继洵在蚕丝收购方面,亦考虑周全。他规定,距离省城兰州较近的地区,可将蚕茧直接送交布政司衙门,“遇秤给价”;距离省城较远的地区,由当地的地方官员负责收购,“当面过秤,立时按照斤两核算先行垫付,价值由本司如数发还”[7]82,如有秤多报少等欺诈百姓的情况,严惩不贷。

谭继洵自己对种桑养蚕推广政策的成效有着乐观的预期,他认为如果该举措能顺利实施,三五年以后,“将见桑荫稠密,蚕事渐兴”,届时四境之内,仓廪实而衣食足,“无不毛之地,不但可以衣帛,亦且可以无饥矣”[9]599。事实证明,推广桑蚕事业三五年后,“桑叶已可饲蚕结茧”[7]82。据其孙谭传赞所言,当时“汧陇之间有豳馆风,秦人肃将祇欢”[10]682,其中“肃将祇欢”表明了当地人对谭继洵的敬爱之情。人们甚至将当地所收获的蚕茧称为“谭公茧”,足见当地人对谭继洵推广蚕桑政策的认可。在他离任巩秦阶道后,“道署后桑荫扶疏,民比之如甘棠焉”[11]100。《诗经·甘棠》记载了召伯循行南国时广施仁政,深受当地人爱戴的事迹。甘肃人将谭继洵所栽种的桑树比作召伯倚靠休息的甘棠树,足见谭继洵在当地人民心中的位置之高。

三、其他涉及民生的政绩

谭继洵任职甘肃期间,甘肃除了罂粟泛滥外,还存在着其他诸多社会矛盾,如灾害频发、疾病传染、吏治腐败等。此类问题直接影响着民生状况,若处理不当,也会引发或加剧社会矛盾。

清代同治、光绪年间,甘肃地区的各种灾害相对较多,严重威胁着百姓的生活。同治七年(1869),甘肃多地大旱,“省城兰州所需米麦,已不登于市”[12]。从光绪三年(1877)开始,秦州连续两年干旱[13]213。谭继洵积极组织社会力量,救灾赈民。阶州和文县一带地震后,为号召广大商贾士绅捐资,他首捐千金以表诚意。这一行为取得了明显效果,随后“绥爰有众”[10]683,民众生息得以安定。

社会捐助具有临时性与间歇性的局限,为克服这一局限,谭继洵还在甘肃实行了以工代赈的政策。他平时注意察看当地地势,并调查当地水利情况,组织兴修水利,“凡险者夷之,淤者疏之,桥堤倾圮者规复之”[10]682。兴修水利,以工代赈、以工代恤,既为兴修水利工程找到了大量劳动力,又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居民灾害之年的生计问题,可谓两全之举。据《谭继洵集》记载:“陇南居民赖以生活者亿万计。”[10]683

在清代的医疗水平和卫生条件下,天花是很难治愈的。天花传染性强,致残、致死率高,对百姓的生命健康威胁较大。晚清以后,从西方引入的牛痘接种技术可以有效地预防天花。当时的医学家王燕昌就曾说:“(牛痘疫苗)取自牛乳旁之蓝泡中”,而且接种数次后人体就会产生抗体,“纵再出天花,亦无逆症”[14]。

尽管接种牛痘对预防天花大有裨益,但当时地处西北内陆的甘肃人对这一先进知识仍然知之甚少。谭继洵极力劝导当地民众接种牛痘,然而“民不之信”。于是他让自己的儿子谭嗣同率先接种疫苗作为示范,“有从之者奖以彩帛,遣人日往看问”,通过物质奖励与精神慰问的方式鼓励百姓接种。在其努力下,“民感其诚,久之始兴”[11]100。光绪十二年(1886),秦州正式设立牛痘局,“有专职医官一人,每年春秋施种牛痘”[13]1917。光绪十九年(1893),秦州附近的武山设立牛痘局[13]1917。虽然两局设立时,谭继洵已离开秦州,但是,两局的设立与谭继洵先前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传统社会中,胥吏、衙役等基层职员的素质通常良莠不齐,仗势欺民、私立条款、鱼肉乡里者并不鲜见,他们往往给百姓的生活带来严重的困扰。黄宗羲在谈及胥吏之害时指出:“今之胥吏,以徒隶为之……而当可以为利之处,则亦何所不至,创为文网以济其私。凡今所设施之科条,皆出于吏,是以天下有吏之法,无朝廷之法。”[15]其所说的胥吏、衙役等假公济私、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的情况,在晚清的秦州地区亦屡见不鲜。当时,“陇南厘税独重,为政不平,且半归中饱”[10]682,针对私加厘税一事,谭继洵“严禁私罚,并牍请减免”,于是“商民称便”[10]682。

为整顿吏治,谭继洵采用了奖罚并用的手段,“叨懫爽侮者,黜之;夙夜浚明者,扬之”[10]682。为约束地方官吏的不法行为,他还设立功过簿,“使自相牵制,为程督焉”[10]680,他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了一套官员考核与评价机制,使其互相监督。以上措施实行以后,谭继洵仍担心部分官吏阳奉阴违,致使“民隐未宣”,他还时常深入民间,“与乡之父老为伍,习之其疾苦”[10]680。在谭继洵的整顿之下,秦州的吏治大为改善。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在致朝廷的密疏中赞其“器识闳深,吏畏民怀”[10]683。

谭继洵在甘肃任职期间,禁种罂粟,理性稳妥地推行植桑养蚕事业,并在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赈恤、健康与吏治等方面也做出了不少贡献,取得了明显效果。其施政举措有力地维护了当地社会的稳定,促进了当地经济的有序发展。左宗棠在密呈朝廷的奏章中称其为:“实心任事,勤慎有为。”[16]谭继洵在甘肃期间的政绩对当前地方特色经济建设与廉政文化建设仍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注释:

①本表根据《布政使谭继洵告示》绘制,详见张国常撰《重修皋兰县志(二)》,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81页。

猜你喜欢

秦州罂粟甘肃
明代秦州卫考略
小学生赏花顺便立了个功:铲除125 株罂粟!
地方志的继承与创新论议*
——以清代与民国“秦州志”编纂为例
中国画《杜甫秦州杂诗-七》
包装设计创意在流通领域的品牌溢出效应分析
——评《产品包装设计( 第2 版)》
行走甘肃
甘肃卷
大美甘肃,我们来了
甘肃卷
大理石客厅里的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