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手机依赖问题研究:学校管理的视角
2020-09-11静爽爽剧素丽
徐 莉,静爽爽,剧素丽
一、研究缘起
2020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席卷全球。在疫情防控期间,在“停课不停教,停课不停学”的口号下,中国的学校教育工作者们制定了缜密的线上教学方案,有序安排了线上教学和管理工作,最大限度降低疫情对教育教学工作的影响。如何将线下学习转到线上?手机到底能不能与学习“挂钩”?这种利用手机、电脑、互联网与大数据相结合的教学方式让莘莘学子和成人们从疑惑到尝试、再到接受,最终得到了认可。手机在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发挥出重要作用。那么,疫情解除后,成人尤其是学校管理者是否还会继续允许学生在学习期间使用手机?学校线下教学是否又恢复到疫情前禁止学生带手机入校、进课堂的管理状态?学校管理者应该怎样理性看待学生手机依赖现象?学生手机依赖还会继续成为学校管理的难题吗?这个难题应怎样解决?
随着智能化社会的到来,手机被视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备品”,对我们的生活、学习产生了愈来愈大的影响。与此同时,移动设备、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的出现,给教育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移动教室、移动教学等为代表的新型教学方式被引入课堂中,传统教育教学管理模式面临全新的挑战。在这样的过渡期中,学校管理中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教育现象——具有手机依赖行为的群体愈来愈多,愈来愈难以管控。手机依赖这个词语也在校园里愈来愈流行,并与“问题学生”等同起来,成为数字化时代的问题孩子特征。在成人眼中,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这种认识在潜意识里把手机与学习对立起来,他们认为学习与手机格格不入。这种意识,让学校管理者面对学生手机依赖的管理难题时如临大敌,甚至有部分学校明文禁止学生带手机入校、进课堂。
这种现象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研究发现,与手机依赖相关的学术研究最早出现在2001年,自2008年开始数量逐渐增长。起初,手机依赖多被看作是心理疾病或是一种不良行为习惯,医界学者往往认为,手机依赖是一种医学疾病,心理学者更多认为手机依赖与行为成瘾有关。因此,诸多研究也多在医学和心理学角度上进行干预。随着科技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其他学科领域的专家与学者就此也提出了不同的观点。社会学家认为:手机依赖属于社会现象,它不仅仅是个体的心理疾病这么简单,如若解决手机依赖问题,就要从社会管理出发。那么,教育工作者的观点是什么呢?他们是怎样看待手机依赖问题的呢?
二、研究内容
根据本研究的关注重点,以近10年内的相关学术文献作为研究基础,文件检索时间范围取自2008年至2018年。在这10年里,随着智能化移动终端设备在生活中的普及率越来越高,人们对手机产生依赖的现象日益突出,研究者对手机依赖的研究不仅在数量上呈现逐年递增的趋势,而且日益向教育领域集中。
(一)关于手机依赖相关文献研究领域分布
在中国知网输入“手机依赖”可以检索到7,076条结果。按照文献的发表时间统计,近10年的研究呈大幅上升趋势,尤其自2016年至2018年期间,每年关于手机依赖学术文献发表量已经超过1,200篇,2018年该研究的文献发表量达到了1,446篇,详情见图1。
图1 手机依赖文献发表数量统计
在已有的7,074篇文献中,期刊4,753篇、硕士论文1,913篇、报纸文章213篇、国内会议87篇、博士论文74篇、学术辑刊24篇、国际会议10篇。按照研究层次划分,排在前五名的学科分别是:教育、新闻传播、心理、社会和计算机,文献学科分布见图2。
图2 手机依赖相关文献研究领域分布
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整理统计,本研究发现随着手机依赖群体数量增多,手机依赖被认为是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和教育问题。众多专家和学者对手机依赖现象越来越关注,尤其自2012年至2018年间,研究发表数量呈直线上升趋势。研究也逐步蔓延至教育、新闻传媒、心理、社会和计算机等学科领域中。
(二)关于手机依赖界定的研究
研究手机依赖,首先就要知道到底手机依赖是什么?截至目前,尚未发现国内外专家、学者对手机依赖形成统一的、公认的、明确的、标准的概念。在众多已有文献中,手机依赖又被称为“手机依赖症”“手机依赖综合征”“手机依赖行为”“手机成瘾”“手机焦虑”和“无手机恐惧症”,等等,但大多数研究者还是使用手机依赖这个词。现举例说明有代表性的使用术语及定义,详情见表1。
表1 国内外研究者对手机依赖的概念界定
本研究发现,早期国外学者对手机依赖的研究是从医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出发,多从成瘾与行为成瘾的角度上去定义。直到近10年,国外学者对手机依赖的界定转换为两个维度切入:第一,手机的过度使用,第二,手机过度使用所导致的不良影响。与国外相比较,国内对手机依赖的研究起步略晚。多数学者认为手机依赖属于心理依赖的行为范畴。虽然国内、外专家学者对手机依赖的概念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是基本内容相似,即手机依赖是一种不良的习惯,可以导致很多的负面影响,令使用者出现过度依赖性的行为。
目前国内对手机依赖的诸多研究中,师建国老师对手机依赖的定义被采用的频率比较高,具有代表性。本研究也将采用师建国老师的观点作为核心概念定义。
(三)关于手机依赖的研究内容和研究观点
虽然国内外专家学者和一线教育工作者关于手机依赖的诊断标准尚未达成统一,但是基于各自的专业角度和经验,已有众多研究成果。学者们对手机依赖的研究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1.评估手机依赖的程度
澳大利亚学者Bianchi和Phillips将以往研究文献与手机使用相关的社会问题相结合,研究出第一个使用李克特式10点计分法的“手机依赖”评估量表“Mobile Phone Problem Usage Scale, MPPUS”。他们认为,能够影响到手机使用问题的五大因素是:性格、自尊、神经质、年龄、性别。在测量中得分越高说明手机依赖的程度越高。目前,此量表已获得大多数国外学者的认可,并广泛应用于手机依赖的研究中。香港大学Louis Leung相较国内外社会的不同情况,修订了适合国人使用的“手机依赖”量表MAPI。该量表采用李克特式5点计分法,可以便捷、有效地评估使用者手机依赖的程度,能尽快筛查出手机成瘾者,现已在国内被众多研究广泛使用。
2.归纳手机依赖产生的原因
新西兰学者Vacaru,et al.的研究主要围绕着身体、社会、心理三个维度分析手机依赖的产生原因。鄢阁俊在《手机依赖症研究综述》中总结并归纳手机依赖的产生与自身、家庭、学校、社会有关。他发现国内外学者不仅没有给手机依赖一个明确的定义,而且将“手机依赖”和“手机依赖瘾”概念混淆使用,会给研究带来一定的困难。同时,他关注到目前国内外对手机依赖的研究还未深入到神经学的领域。[1]
3.总结不同视角的研究
贾悦梳理国外手机依赖的文献时发现,国外学者对手机依赖切入视角有三个:过度使用、不良后果、多维度结合。他认为与手机依赖相关的变量有八个,分别为性别、年龄、自尊、冲动性、性格、神经质、孤独感、生活方式。甄婕在医学、心理学、传播学、社会学四个学科的视角下整理大学生手机依赖研究发现,手机依赖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西方理论的基础上,缺乏本土研究及相关干预。[2]侯春在了解了我国大学生在学习、生活、交往、健康四个方面手机使用的基本情况后,在主、客观两方面对有手机依赖行为的大学生进行了研究。他认为在主观方面,大学生存在容易受手机信息诱惑、自我行为管控力差、从众心理严重、缓解压力功能滥用四个因素;在客观方面,手机的普遍性、手机的诱惑力、家庭和学校引导缺失三方面也促成了大学生手机依赖的行为。[3]
研究发现,在已有文献中,国内外学者和一线教育工作者对手机依赖的相关研究多在不同的视角下,围绕如何评估使用者存在的手机依赖程度,归纳手机依赖产生的原因。
雷海燕、董文军在《大学生课堂手机依赖行为的成因及干预对策》中分析了大学生课堂使用手机行为,除心理因素和手机诱惑外,他们认为课堂缺乏吸引力与教师课堂管理不严也是手机依赖的诱因。进而在学校、教师、学生自身、家长四个方面提出大学生课堂使用手机干预对策。[4]温泉以苏州高职学生为样本,分析手机依赖症成因。张正中、王伟奇等人发现国内外学者选择的研究对象多集中在大学生和白领阶层。鄢阁俊在梳理已有文献时发现许多学者更多关注手机的消极作用,尤其是大学生多是受到了手机的影响,“低头族”十分普遍,甚至已经严重影响到学习。张国进采用了量化研究的方法,通过问卷的形式得出初中生在性别、年级、学习成绩、家庭经济状况等人口学变量上存在显著差异的结论。
研究发现,在已有文献中,国内外学者和一线教育工作者对手机依赖的相关研究多在不同的视角下,针对不同的年龄段人群,围绕如何评估使用者存在的手机依赖程度,归纳手机依赖产生的原因。
(四)关于学生手机依赖干预的策略研究
以往研究中, 国外研究者Kleopatra Nikolopoulou, Vasilis Gialamas在“Mobile phone dependence: Secondary school pupils’ attitudes”中提及:希腊公立学校要求中学生在校期间禁止使用手机。如果班主任或老师发现学生在教室里打开手机,可以没收,交给监护人。国内学者罗朝猛在《国外管控中小学生校园使用手机的策略》一文中提到:国外治理学生使用手机方面的做法主要有三种:一是国家或地方通过立法的方式禁止学生携带手机进课堂。如2012年《每日电讯报》网站报道,英国采用立法的手段禁止中小学生携带手机进入校园。2013年英国教育标准局制定了新的督查制度:如果学校未能遏制课堂上学生利用手机发短信、接电话或上网,学校将被教育督查部门记载并问责。二是学校制定刚性校规禁止学生课堂上使用手机。德国的中小学制定了禁止学生使用手机的校规。紧急情况下,学生可以先经过老师同意,再使用手机,如违反规定,则需家长到校领取手机。英国丁肯德里克学校规定:带到学校的手机必须关机,并且在校期间不能被老师看到。学生自负物品的安全责任。三是学校与家长共同引导,允许在校有条件地使用手机。如日本定期开展中小学生与家长使用手机调查统计,家长在引导中发挥重要的作用,由此来减轻管理者对手机问题的治理。[5]李止庸在梳理已有文献时发现并非所有的外国学者都反对课堂中使用手机进行教学,如尤西比奥·斯科尔纳瓦卡尝试课上使用手机。新的教学管理方式增强了学生的课堂参与度,进而提高了教学效果。[6]
国内学者关于学生手机依赖的管理和干预策略研究可简单分为五类:
1.加强学校管理,禁止手机在课堂上使用
周智勇对广东肇庆高要区中学生和教师进行调查时发现,教师由于担忧学生的自控性,对手机学习大多持消极态度。因此,在管理上,大多会选择禁止或者限制的管理方式。但是大多数的中学生非常认可手机学习,期待老师指导。[7]覃开意在《中职生手机使用情况调查分析》中调查了中职生使用手机的动机。他认为,学校只有各部门通力合作才能够解决中职生使用手机过程中存在的问题,限制其在课堂使用。[8]
2.加强思想教育
李本清、林奇文在《初中生“手机依赖”的现状及解决对策》中发现近年来初中生使用手机多用在交际和阅读方面。他们提出学校应加强学生的思想教育,开展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以减轻初中生手机依赖的行为。[9]王文燕认为要加强思想教育,引导初中生全面认识手机,提高批判性解读的能力,用超越保护主义和文化反哺为代表的关于文化传递的理论来培养初中生手机媒介素养。
3.学校正确引导
黄林娟、林丹华建议借助手机便捷、快捷的优势,加入学校正确引导,将手机融入到绿色校园文化活动中,让学生形成健康的手机使用态度。[10]李国敏在《中小学“手机热”现象的道德审视》中论证了由于教育的人性化缺失、学生内心情感需要和手机的多功能诱惑,导致了中小学生“酷爱”手机的现象,并提出学校应有“媒介意识”,反思教育现状,同时要加强对学生使用手机的引导。吴鹏泽在《提高中小学学生媒体素养的策略》中提倡帮助学生正确使用互联网;帮助他们认识到电影、电视、动画、手机等媒体在教育中的应用,并鼓励正确使用这些媒体进行学习、调节情绪。[11]赵文进在《青年学生手机依赖与网络人际信息的关系:安全感的中介作用》中选取290名高中生和314名大学生,利用量表验证了网络人际信任和手机依赖成正比,手机依赖与安全感成反比的研究结论,并验证了安全感在网络人际信任和手机依赖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他建议应引导学生自律,使其正确合理地使用手机,避免产生手机依赖行为。[12]
4.家校联合,加强管理
河南省教育信息技术研究“十二五”规划课题“网络环境下中学生手机依赖症现状及对策”提出中学生摆脱手机依赖倾向的具体对策:加强家长监督、规范学校管理、提高学生自我管理能力、通讯公司设定未成年人系统服务时间等,以期多措并举解决中学生手机依赖的问题。谭飞在《中学生手机使用和管理的策略研究》中提出学校要科学管理手机,并建议:家校共同研究,保持良性沟通;班主任和科任老师标准一致,齐心协力共同治理;教师和学生就手机管理上下一心;家长要和学校管理标准一致,巩固管理效果;学生要心怀梦想,目标坚定。[13]温泉以苏州高职学生为样本,在分析手机依赖症成因的基础上,从政府、企业的职责,科技工作者的责任,社会支持,学校教育职责与高职学生自身等几个方面提出如何应对高职生的手机依赖行为。[14]张正中、王伟奇等人认为随着手机低龄化现象的出现,中学生群体出现的手机依赖问题将是亟待研究的重点。他们建议针对中学生群体的年龄和心理特点,从社会、学校、家庭和自身出发,共同制定干预策略。[15]
5.提倡手机与学习相结合
张虹在《基于智能手机的移动学习系统研究与实现》中提倡学校管理者和教师应转变观念,逐步认同并在中小学逐步推进手机学习。[16]郭小琪、卢奕在《基于智能手机的移动学习在英语教学中的应用研究》中分析了智能手机用于英语学习的案例,他们认为在教育技术与教育变革的推动下,移动学习的形式、范围和影响也会逐步扩大,移动学习的价值和特点将得到进一步彰显。因此,智能手机用于移动学习的前景不容小觑。
以上文献研究发现,中外学者对中学生手机使用的管理,大部分是一种强行禁止的方法。近年来,也出现了极少数的新观点,主张在中学生中逐步推进手机学习。
(五)关于手机依赖问题主要采用的研究方法
本研究发现,国内外学者和一线教育工作者基于各自的专业视角和经验,选用不同的研究方法进行研究,详情见表2。
表2 国内外研究者对手机依赖的研究方法与研究成果
由此可见,已有研究大多使用的是量化研究方法,制定出信、效度较高的量表,采用量表的形式对手机依赖行为进行测量。这些量表已被后续研究广泛采用。也有少部分学者采用质性与量化研究相结合的研究方法。
三、研究启示与展望
(一)研究启示
通过梳理近10年国内外关于手机依赖的文献资料发现,国内外学者和一线教育工作者关于手机依赖的研究在数量上呈现逐年递增的趋势,而且已逐步延伸到教育、新闻传播、心理、社会等研究领域。研究方法上,研究者多采用量化研究的方式,也有少部分学者采取质性与量化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学者们对手机依赖的研究多在不同的视角下,针对不同的手机依赖人群,围绕着如何评估使用者存在的手机依赖程度,归纳手机依赖产生的原因。现有研究对手机依赖的干预策略经历了从禁止到围剿,由疏通到提倡的变化中,可分为五种干预方式,即:禁止手机进课堂、加强思想教育、正确引导、家校联合和提倡使用。少数学者提出了手机学习的观点,为智能化社会视角下的教育教学研究以及实践提供了重要启示。
与此同时,本研究发现:在研究内容和管理视角方面,已有研究专注于在传统教育理念视角上研究手机依赖的行为。其提出的管理方法和干预策略,也是延用了传统的教育模式,建议如何“治理”或“纠正”手机依赖的现象。进而,让人们尤其是学生远离手机和手机依赖行为。在研究方法方面,已有研究多采用量化研究方法,质性研究也只是停留在粗浅的访谈层面。研究结果只能通过量表反映的数字看到研究对象的手机依赖程度,却无法探究人物的内心世界。而隐藏在冷冰冰的数据统计背后的活生生的人的内心世界不能得以体现,从而停留在表面的研究未能探究手机依赖背后的深层归因,而这又是当今探究手机依赖管理难题的关键之所在。
(二)研究展望
步入数字化时代的今天,手机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中的必备工具,手机依赖行为也已经演化成为一种新的社会现象。面对学生群体,作为研究者和学校管理者,不应再把手机依赖简单地看作是个体行为,而是要适应时代发展的潮流和新生代个体成长的需求。学生的手机依赖学校管理难题也将成为数字化新时代的新课题。
首先,教育管理者要更新管理理念。未来研究亟待学者们跳出陈旧的管理理念,反思现存管理观念及管理手段与时代的适应性,在满足数字化新生代的需求的同时,更新与推进可以适应智能化时代的管理理论,为未来的研究奠定理论基础,并指明研究方向。
其次,学校管理模式要紧跟时代步伐。未来研究亟待学者们站在智能化社会的研究视角,重新审视传统的教育管理理念和管理模式是否已经与智能化社会和新时代不相适应,研究者应反思传统管理模式是否能够符合智能化社会的发展需求,传统的管理观念是否需要改进,进而探讨智能化社会的新型学校教育教学管理模式,为开创新的学校管理模式提供依据和启发。
最后,学校管理者要深度挖掘学生手机依赖的诱因。一方面,未来研究亟待学者们在数字化分析的同时,也要走进手机依赖群体的内心,注重倾听来自这一群体的故事。从这些故事中发现手机依赖管理难题的根源之所在,挖掘出手机依赖现象的背后是否又折射出深层次的教育、管理、理念的问题。另一方面,学生手机依赖群体中也不乏会真正出现严重依赖手机、进而严重影响到身心健康的个体,针对这一特殊群体的手机依赖行为,亟待学者们在不同领域里再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