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女勇士》中的中国形象
2020-09-10张婧
【摘要】 比较文学形象学不关注所述形象与实际形象是否相符,而是从他者形象反射到形象制造者本身。本文采用女性主义和比较文学形象学方法,分析汤亭亭《女勇士》中的中国形象,发掘作者隐含的对中国的身份认同。在《女勇士》这部作品中,表达了三种不同的中国形象,汤亭亭的身份认同也从对中国的疏远和迫于无奈的依赖,转向对中国的认同。
【关键词】 女性主义;《女勇士》;中国形象;身份认同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09-0012-02
一、汤亭亭的《女勇士》
《女勇士》是汤亭亭的成名作,曾获得“国家图书评论家奖”,此书的出版标志着美国华裔文学开始进入美国的主流文學。所以,本文将选取此篇美国华裔文学的奠基之作《女勇士》作为研究对象,采用比较文学形象学和女性主义的研究方法,探索汤亭亭的身份认同问题。《女勇士》看似是由五个各不相连的故事组成,但正是这种后现代的创作手法,较为深刻地揭示了性别、种族和文化等方面的联系。汤亭亭以一个华裔小女孩的视角进行叙述,把从母亲那听到的关于中国的故事与自己的亲身经历进行结合,向读者展示了三幅截然不同的中国形象。中国是一个充满着女性压迫的“家长制”封建社会;与此同时,汤亭亭对中国神话进行改写,幻想中国是一个能产生“花木兰”和母亲勇兰式人物的国度。但无论是“家长制”中国还是幻想的“理想中国”,汤亭亭都是为了借助中国文化,为美国的华裔女性摇旗呐喊,展示边缘文化存在的价值,表达其美国认同。但是与异质文化相融合的中国形象,汤亭亭则转向了对中国的认同。
二、女权思想下的中国形象
(一)“家长制”中国
“无名女子”讲述的是姑姑的故事,姑姑在丈夫前往美国期间,不顾名节与别人私通。姑姑怀孕后,村民袭击了她的家,不堪忍受流言蜚语的姑姑深夜在猪圈产下孩子后,选择了和孩子一起跳井自杀。汤亭亭把这个故事放在小说的开头,奠基了女性遭受压迫的沉重氛围,但是同样也揭示了小说的女性主义反抗精神。小说以“我跟你讲的事情,不能告诉其他人,一定要保密”开头,但“我”还是选择把这样一件使家族蒙羞的故事公之于众。
在中国男权主义的影响下,母亲认为姑姑的悲惨结局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不守妇道。在中国,女子必须恪守妇道,就算自己的丈夫去世之后,也必须守活寡。中国男权至上的观念不仅发生在母亲讲述的故事中,也已经蔓延到华人居住的唐人街。
在汤亭亭的笔下,中国社会充满着对女性的不尊重与压迫,女性的存在就只是成为别人的妻子。作者把这样一件使家族蒙羞的事情公之于众,看似是在为死去的姑姑申冤。实际上,其所描绘的这一“家长制”中国形象并不是为了中国遭受性别压迫的女性而书写,她其实更想强调美国唐人街男权主义的由来,美国华裔女性也遭受着类似的性别压迫。汤亭亭讲述自己家庭事迹的这一做法,也使得读者对中国男权主义这一说法的认可度。
(二)反对男权主义,虚实结合的“理想中国”
“白虎山学道”一章,在梦境中“我”幻化成花木兰上山学道,学成归来之后,带领着士兵英勇杀敌,推翻旧的封建统治,并拥护新的君主。汤亭亭在小说中写道:“我总是在母亲的故事声中睡去,所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在这里,汤亭亭其实想表达的是,虽然“我”在梦境中幻化成了花木兰,但是在现实中也必将成为一名女勇士。在代父出征的时候,穿上男装,披挂上甲胄,头发挽成男式的。但是在怀孕之后,“我”仍然征战沙场。此时,“我”是一名真正的女勇士,汤亭亭在这里并没有隐藏女性的生理特征,屈从于占主导地位的男性主义。这里,汤亭亭其实想说的是,虽然在男性主义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开始的时候女性必须幻化成男性才能有所成就,但是女性最终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母亲勇兰在学校的时候,敢于与压身鬼做斗争。毕业之后成为一名受人们尊敬的乡村医生。但是,与此同时,母亲也是一位男权主义的维护者,母亲虽然讲述了无名氏姑姑的故事,但是她叮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说明她是认同大家对姑姑的做法的。除了深受男权主义的影响,美国华裔女性也受到种族上的歧视。在中国,母亲是一名受人尊敬的乡村医生,但是在美国母亲只能靠开洗衣店维持生活,间接也表达了华裔在美国受到的种族歧视。
在美国唐人街遭受双重压迫后,汤亭亭选择借助中国文化来表达自己的心声,描绘了女英雄花木兰和母亲勇兰。花木兰是一位幻想中的理想女权主义者,为了复仇,坚强独立、不依靠于男性;尽管有学者批评汤亭亭作品中的花木兰形象不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但这正是汤亭亭描写的妙处所在。汤亭亭不是在描写中国的神话传说,而是对其进行改写来为自己的创作目的服务,借助中国文化来批判存在于美国唐人街的男权压迫,以及表明女性最终会像花木兰那样赢得独立。所以,作者对花木兰故事的重新构建是在跨文化背景下的二次创作。现实中的女英雄母亲勇兰,是一位既独立但同时又维护父权制度的女性。这也表明了,汤亭亭虽然认为女性会最终赢得胜利,但是在现实中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三)与异质文化融合的中国形象
“羌笛野曲”一章,汤亭亭讲述了蔡琰的故事。蔡琰曾被匈奴掳去,并在那里居住多年,但无法与当地人交流。后来一天晚上,她听到匈奴人用胡笳弹奏的音乐,并随着乐曲唱起了歌,尽管匈奴人听不懂,但是他们同样明白了其中的孤独、凄凉和浓浓的思乡之情。后来,返回中原时,蔡琰把在匈奴所学的《胡笳十八拍》也带了回去。
蔡琰带回去的《胡笳十八拍》是由匈奴乐器演奏,中原语言进行演唱的乐曲。汤亭亭把蔡琰的故事放在小说的结尾,描述了一个可以与异质文化相融合的中国形象。其实,汤亭亭在暗示中美两种文化虽然存在不同,但是可以和谐共生,也暗示了美国华裔族群最终可以在双重压迫中取得胜利。她和蔡琰一样,从小受到的文化熏陶不同于所在地的主流文化,但是她相信自己可以像蔡琰那样通过语言使得两种文化和谐共生。在这里,汤亭亭在自己成长的过程中,慢慢地认同了自己的族裔身份,主动接受了中国文化是美国华裔族群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作为美国华裔,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沟通中美文化友好交流的桥梁。她本人与白人结婚的事实以及小说《女勇士》的问世,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中美两种文化进行融合的折中意义。
三、从疏远转向认同
汤亭亭“家长制”中国形象的表述,并不像中国作家那样,是为了推翻中国封建落后的男权制度,而在于为美国华裔女性发声,揭露华裔女性在美国唐人街遭受到的来自男权主义的压迫。在汤亭亭的表述里,中国男权主义是唐人街女性遭受性别歧视的缘由,父母那一代来到美国之后,中国传统文化的男尊女卑思想也随着他们的到来在美国唐人街生根发芽。
身处中美两种文化影响下的美国华裔女作家,不仅遭受到来自男权主义的压迫,同时受到美国主流社会的歧視。虽然汤亭亭在小说中多次写到,想被美国文化认同,在她看来,美国生活才具有逻辑性,而且具体、自由并能保证个人的快乐。“我”企图摆脱华人的形象,像美国女性那样细声细语的讲话。但与此同时,汤亭亭也并没有忽视美国文化中存在的种族歧视。城市改建的时候,父母的洗衣作坊被推倒了,这一片贫民窟被夷为平地,改成了停车场。这是由于美国主流文化对处于边缘的华人“他者”的歧视由来已久。在这种情况下,受到60年代兴起的民权运动、反战运动和女权运动的影响,汤亭亭把从小从母亲那听到的中国故事进行改写,塑造了一个虚实结合的理想中国形象。文中曾多次出现“女娃好比饭里蛆” “养女等于白填”等描述,但是同样出现了女英雄花木兰和母亲勇兰的形象。这一虚实结合的理想中国形象貌似与“家长制”中国形象相矛盾,其实是汤亭亭在美国遭受到来自性别和种族的双重压迫之后,转而对中国神话与想象中的中国进行糅合,为了借助中国文化来表述美国华裔女性可以像花木兰那样处于与男性同等的地位,为美国华裔女性遭受的双重压迫发声。
汤亭亭的这两种形象,主要是为了借助中国文化,为美国华裔女性的艰难处境发声,对中国表现出一种既想疏远但是无奈之下又必须借助于华裔这一身份的矛盾心理。这一点,同样可以从“白虎山学道”背后的隐喻性看出来。留美幼童协议上规定的就是15年,这与花木兰上山学法术的时间一致。所以,白虎山学道间接指的就是美国华裔在美国的生活,更印证了汤亭亭对中国男权主义的批判并不是为了推翻封建制度,而是为了描述美国华裔女性在美国唐人街遭受到的性别压迫。
与异质文化相融合的中国形象,反映了汤亭亭在成长的过程,从最初的对中国的疏远和迫于无奈的依赖,转向了对中国的认同,认识到中国文化是美国华裔族群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汤亭亭经历了早期和父母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矛盾后,慢慢理解了父母,接受了自己的族裔身份,从对自我身份的迷茫转向了自我认同。只有在他们经历了挫折逐渐成熟之后,这种关系才会得到改善;同时,华裔子女才会感到他们与父母、与中国文化血脉相承,不可分割。这也说明,身在海外的华裔由于受到两种不同环境的影响,对自我身份的迷茫是他们大部分人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
四、结语
汤亭亭深受女权主义等思潮的影响,通过改写中国神话,塑造出虚实结合的中国形象。无论是家长制中国还是虚实结合的理想中国形象,她的真正目的都不是为了传播中国形象,而是借助中国文化来为美国华裔女性发声,批判男权至上和种族歧视的落后思想。然而,与异质文化相融合的这一中国形象,反映了汤亭亭从对自我身份的迷茫转向了自我认同,转向了对中国的认可。
参考文献:
[1]高奋.论汤亭亭《女勇士》的跨民族书写[J].当代外国文学,2017,(04).
[2]薛小惠.语言就是力量——从《女勇士》看一位华裔美国女性的身份寻求[J].外语教学,2010,(01):94-96+112.
作者简介:
张婧,女,汉族,河南焦作人,陕西师范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西方文化及跨文化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