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谴责小说与韩国新小说的比较研究

【摘要】 中韩两国隔海相望，一衣带水，自古以来友好相处。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有良好的交流，特别是在文学方面的交流十分活跃。19世纪末20世纪初，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中韩小说逐渐摆脱了古典小说的一些特点，发生了新的变化，这一类小说中存在着大量的新题材、新思想、新事物和许多前所未闻的新概念，为了与古典小说进行区分，韩国将这一类小说称为“新小说”，中国将这一类小说称为“谴责小说”。虽然这一类小说存在的时期比较短暂，但是却为现代小说的创作与发展奠定了基础，起到了承前启后，衔接古今的重要作用。虽然这类小说对于现代小说的发展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但遗憾的是以这类小说为中韩比较文学研究对象的文章却非常少。本文以比较文学的理论为指导，以中国谴责小说《老残游记》和韩国新小说《禽兽会议录》为研究对象，对两国这一类型的小说进行比较研究。

【关键词】 新小说;谴责小说;中国文学;韩国文学;比较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09-0018-03

基金项目：本研究受“黑龙江大学研究生创新科研项目资金资助”，项目名称：中国谴责小说与韩国新小说的比较研究（项目编号YJSCX2020-147HLJU），属于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负责人：李太福。

一、前言

《老残游记》与吴沃尧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以及曾朴的《孽海花》三部小说并称为晚清著名四大谴责小说，其中《老残游记》是清朝末期文学的代表作品之一，作者刘鹗，光绪二十九年（1903）发表于《绣像小说》半月刊上，到13回因故终止，后载于《天津日日新闻》。全书共30章，正编20回，续集9回，外编残稿1卷。小说以“摇个串铃”的江湖郎中老残为主角，以他的游历见闻为主线，采用章回体的形式，通过多个独立的小故事，生动形象地描写了清朝末期“清官”的种种恶行，串联起晚清社会众生相，描绘了一卷晚清社会生活图。

《老残游记》与其他谴责小说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部小说揭露的是“清官”的种种恶行，让读者认识到在清朝末期“清官”比“赃官”更可恶的真相。小说中的“清官”并不是真正的清官二十披着“清官”外衣的贪官污吏，为了升官、做大官不惜杀民邀功，是官场的刽子手。

《禽兽会议录》是韩国新小说之一，于1908年在皇城书籍业组合出版，作者安国善， 是一部通过动物来讽刺和批判人类社会的寓言小说，小说共分为11部分，第一部分为序言，第二部分为开会旨意。

小说以序言中作者感叹了连动物世界都不如的人类社会，之后便在梦中进入了禽兽会议所目睹了禽兽的会议为开端。第三到第十部分别为：乌鸦——反哺之孝、狐狸——狐假虎威、青蛙——井底之蛙、蜜蜂——口蜜腹剑、螃蟹——无肠公子、苍蝇——营营之极、老虎——苛政猛于虎、鸳鸯——双去双来。在第三到第十部分作者分别用这些动物与人类做对比，来揭露人类的恶行，揭露人已经禽兽不如、不配为人的这一事实。

最后一部分是对全小说的总结，作者认为此时的人类禽兽不如，不如乌鸦孝顺，不如青蛙守本分，比狐狸奸诈，比老虎残暴，不如蜜蜂正直，不如苍蝇有同胞爱、全是坏心肠、淫乱，不如鸳鸯忠贞。

正是这一组组的对比让读者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此时的人类禽兽不如的真相，对人类进行强烈的谴责，还批判了“谄媚外国人的逆贼”“以武力威胁他人，掠夺他人国家的痞子”等，强烈地表现出一种民族意识。

二、《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的相同点

19世纪末20世纪初，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中韩小说逐渐摆脱了古典小说的一些特点，发生了新的变化，这一类小说中存在着大量的新题材、新思想、新事物和许多前所未闻的新概念。

虽然这一类小说存在的时期比较短暂，但是却为现代小说的创作与发展奠定了基础，起到了承前启后，衔接古今的重要作用。

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看，中韩两国自古以来就有着极其密切的交流，朝鲜半岛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在中华文化的影响下朝鲜半岛也形成了与中华文化非常相似的本土文化，文学亦是如此。

到了近代，中国和朝鲜又同是通过日本接触西方文學，虽然这段期间两国文化的交流并不频繁，但也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本文便选取了这两篇具有代表性的小说作为研究对象。本部分将从以下三方面对中国谴责小说和韩国新小说的相似之处进行论述。

首先，从主题上看，两部小说都运用了讽刺的手法批判了人性的丑恶。

《老残游记》第一回〈土不制水历年成患 风能鼓浪到处可危〉中有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梦境。梦境中大船正在经历海上的大风大浪（暗示着中国此时已经陷入困境），但是船上的水手（暗示当时的官员）仍旧在骗取船上乘客（普通百姓）的钱财，做着禽兽一般的行为，而不是想着如何拯救大船。《老残游记》在小说第一回便揭露了人类的丑陋。

《禽兽会议录》在序言中便提到现今的人类已经是没有道德、没有廉耻、没有气节，此时的社会也是丑陋的、黑暗的、肮脏的社会。在开会旨意中也提到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违背了上天创造人类的初衷，无恶不作，因为人类的恶行，他们不配拥有上天给予他们的特权。

《禽兽会议录》在小说的开端，作者便以动物的口吻告诉读者此时人类的丑恶。

其次，从对传统的继承方面来讲，两部小说的文体形式仍旧与古典小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部小说都保留了部分古典小说的文体形式。就《老残游记》而言，它保留了古典小说的章回体形式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话本式结尾。而《禽兽会议录》则是保留了韩国传统小说注重文辞的铺垫、韵文化的色彩的渲染等特点。

再次，从小说的新起点方面来讲，两部小说都与古典小说有所不同。《老残游记》不再像传统小说一样只使用文言文，而是出现了大量的白话文。《禽兽会议录》摆脱了传统小说的“습니다”形式的结尾，采用“ㄴ다、더라”形式结尾。此外《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两部小说更是运用了明喻、暗喻、拟人等手法来进行描写。

《老残游记》第一回中便将正在经历大风大浪的大船比作中国，船上的水手比作官吏，医治黄大户浑身溃烂的奇病暗示了治理黄河水患一事。《禽兽会议录》中将各类动物能开口说话，并且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通过动物与人类的对比突出人性的丑恶。

最后，从小说结构上看，《老残游记》采用了章回体的形式，以“摇个串铃”的江湖郎中老殘为主角，以他的游历见闻为主线，通过多个独立的小故事，生动形象地描写了清朝末期“清官”的种种恶行，串联起晚清社会众生相，描绘了一卷晚清社会生活图。

《禽兽会议录》也采用了分章节的结构，每章上台演讲的动物都是不同的，看似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却也是由几个小故事构成的。

通过这些动物的演讲诉说着人类种种恶行，揭露人类禽兽不如的真相。

从以上四方面不难看出在这一历史时期，虽然两国的文化交流不多，但是这一时期的小说因为同受西方文学的影响还是有诸多的相似之处。

三、《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的不同点

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讲，自古以来，中国文化的流入就对韩国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但韩国文化在受影响的同时，也将其融入本土文化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文学亦是如此。

到了近代，虽然两国文学受到了西方文学的影响，但是由于与本土文学的结合也让两国文学有不同之处。本部分将对《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两部小说的不同之处进行论述。

首先，在主题上看，《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两部小说虽然都是批判人性的丑恶，但是批判对象有所不同。《老残游记》主要目的在于揭露“清官”的恶行，而《禽兽会议录》揭露的是全人类的恶行，揭露此时社会的黑暗。

지금 세상은 인문이 결딴나서 도덕도 없어지고， 의리도 없고， 염치도 없고，절개도 없어져서，사람마다 더럽고 흐린 풍랑에 빠지고 헤어 나올 줄 몰라서 온 세상이 다 악한 고로……

——《禽兽会议录》

저들끼리 서로 빼앗고，서로 싸우고，서로 시기하고，서로 흉보고，서로 총을 놓아 죽이고，서로 칼로 찔러 죽이고，서로 피를 빨아 마시고，서로 살을 깎아 먹되 우리는 그렇지 않소.

——《禽兽会议录》

以上两段文字充分的表现了同胞之间互相残杀，骨肉相残的现实，说明此时人性的丑恶，社会的黑暗。

“玉大人笑道：‘你们倒好，忽然的慈悲起来了！你会慈悲于学礼，你就不会慈悲你主人吗？这人无论冤枉不冤枉，若放了他，一定不能甘心，将来连我前程都保不住。俗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就是这个道理。况这吴氏尤其可恨，他一肚子觉得我冤枉了他一家子。若不是个女人，他虽死了，我还要打他两千板子出出气呢！你传话出去：谁要再替于家求情，就是得贿的凭据，不用上来回，就把这求情的人也用站笼站起来就完了！’稿案下来，一五一十将话告诉了陈仁美。大家叹口气就散了。”

——《老残游记》

“正要动刑，刚弼又道：‘慢着，行刑的差役上来，我对你讲。’几个差役走上几步，跪一条腿，喊道：‘请大老爷示。’刚弼道：‘你们伎俩我全知道。你看那案子是不要紧的呢，你们得了钱，用刑就轻些，让犯人不甚吃苦;你们看那案情重大，是翻不过来的了，你们得了钱，就猛一紧，把那犯人当堂治死，成全他个整尸首，本官又有个严刑毙命的处分：我是全晓得的。今日替我先拶贾魏氏，只不许拶得他发昏，俱看神色不好，就松刑，等他回过气来再拶，预备十天工夫，无论你甚么好汉，也不怕你不招！’”

——《老残游记》

以上两段文字表明，此时的官已经不是为民服务的官，而是自私自利的官。玉贤作为父母官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恐怖的。玉贤并不笨，他假装不知道于学礼一家是冤枉的并用站笼这样的酷刑还不准他人求情就是为了恐吓百姓。以至于老残到曹州府城，访问政绩“竟是异口同声说好”。而刚弼为了尽快破案，更是诱导魏氏，对魏家父女采用酷刑，而且他深知官场内幕为了让魏氏父女二人不被打死竟然说了上面那段话，这分明是为了结案而结案，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洋洋得意。

其次，两部小说在写作手法上有所不同。《老残游记》多用意象隐喻的手法。在《老残游记》中最重要的意象共有三个：疾病、地狱、船。在《老残游记》中，疾病作为一种意象贯穿小说始终，从身患疾病的黄大户到患有心理疾病的“清官”——玉贤等意象隐喻着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老残游记》第七回到第九回中的“地狱”大致模仿的是清朝的官僚体系。《老残游记》第一回〈土不制水历年成患 风能鼓浪到处可危〉中的在风浪中漂泊的大船隐喻岌岌可危的清朝，船上的水手隐喻着朝中的官员，船上的风餐露宿的乘客隐喻着当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

《禽兽会议录》是运用讽刺手法的寓言小说。《禽兽会议录》中将动物拟人化，给予动物思考，用动物的行为突出讽刺人不如禽兽这一事实。在开会趣旨中写道：“여러분은 금수라， 초목이라 하여 사람보다 천하다 하나， 하나님이 정하신 법대로 행하여 기는 자는 기고， 나는 자는 날고， 굴에서 사는 자는 깃들임을 침노 치 아니하며， 깃들인 자는 굴을 빼앗지 아니하고， 봄에 생겨서 가을에 죽으며， 여름에 나와서 겨울에 들어가니， 하나님의 법을 지키고 천지 이치대로 행하여 정도에 어김이 없은즉， 지금 여러준 금수， 초목과 사람을 비교하여 보면 사람이 도리어 낮고 천하며， 여러분이 도리어 귀하고 높은 지위에 있다 할 수 있소.”

作为禽兽，比人类更加善良，按照天地间的法则行事，走的走，飞的飞，爬的爬，绝不违背法则做事，不互相抢夺，春生秋死，夏生冬死，比起现在的人类更好，应有更高贵的地位。

四、《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产生不同点的原因

《老残游记》和《禽兽会议录》虽然有许多相同之处，但是小说的具体表现上还是有所不同的，本部分将对两部小说产生不同之处的原因进行分析。

清朝末期，列强入侵中国，国内一片混乱，国家在风雨中飘摇，官场中，结党营私、相互倾轧、买官售爵、贿赂成风;军队里，装备陈旧、操练不勤、营务废弛、纪律败坏;财政上，国库日益亏空、入不敷出。这些都是导致百姓生活更加苦不堪言的原因。《老残游记》通过多个独立的小故事，生动形象地描写了清朝末期“清官”的种种恶行，串联起晚清社会众生相，描绘了一卷晚清社会生活图。

1896年，中日甲午战争后，中日马关条约中协定了清朝承认朝鲜自主，当时日本控制下的朝鲜宣布终止与清朝的册封关系，日本扶持建立了临时性、过渡性的大韩帝国傀儡政权。1910年“日韩合并”。

《禽兽会议录》写于1908年，此时在封建社会和帝国主义的压迫下，中央政府荒淫腐败、地方官吏强取豪夺，所有人都自私地想为自己而活，不惜卖国求荣，在这种长期的压迫下，人性的丑陋逐渐地展现出来。《禽兽会议录》正描写出了在长期的压迫下，人类表现出的丑恶。

此外，中国谴责小说和韩国新小说都师从日本但根据本国实际情况和不同的文化底蕴，使两国近代小说在创作手法和技巧上有所不同。

《老残游记》保留了古典小说章回体的形式，但情节安排和表现形式呈现“纵横交错”之势。小说每三四回便可构成一个单元，而每个单元又是通过老残周游这一主线联系起来的。此外《老残游记》还设置了情景，引导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

《禽兽会议录》在保留古典小说文体形式上特点的同时，更具有虚构的故事情节、借喻的手法以及短小的篇幅等特点，被评为寓言小说。在强烈的主题意识支配下，虽然在用演讲的方式将小说形象化的方面有所不足，但采用寓言小说和梦游录的形式更加新颖。

五、结论

通过以上对比分析，不难看出，中国谴责小说与韩国新小说因为西方文化的流入以及两国自古以来文化交流的影响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如：主题、对古典小说的继承、新小说的起点等。但由于进入近代以来，两国历史文化上的差别又使两国在近代时期的小说有着不小的差异，如：表现形式、文体结构以及故事情节等。本文通过对中国谴责小说《老残游记》和韩国新小说《禽兽会议录》的对比研究，希望找出两国近代时期小说的异同，从而更好地了解两国历史及文化。

参考文献：

[1]刘鹗.老残游记[M].北京：知识出版社，2015.

[2]安國善.禽兽会议录[M].韩国文化全集出版，1908.

作者简介：

胡珊珊，女，满族，黑龙江哈尔滨人，黑龙江大学2018级在读研究生，专业为亚非语言文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