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勇编校《尺牍友声集》评介

内容摘要：王定勇教授点校本《尺牍友声集》是清初著名文人张潮著述整理及研究的最新成果。该书以美国国会图书馆藏的《尺牍友声集》为底本，与国内四家馆藏文献相比勘，对文本进行整理与点校。该书的重要价值在于首次将张潮尺牍专集以标点本形式呈现于大众视野中，为阅读和研究提供便利。该书也充分利用文献包含的史料信息，对张潮及清初文坛进行深入探究。点校者精心结撰附录索引，保证查找和获取相关信息的准确及便捷，同时也传递出丰富的学术信息。虽然该书的点校存在一些瑕疵，但仍不失为古籍整理和研究中的一部佳作。

关键词：张潮 《尺牍友声集》 点校本 清初文坛

清初著名文士张潮编刻的《尺牍友声集》是他与时人往来书信的专集。该专集由《尺牍友声》《尺牍偶存》两部分构成，前者收录亲友寄复张潮的尺牍，《尺牍偶存》收录张潮赠答尺牍。这些尺牍涉及文人多（330余人），时间跨度大（约30年），存有大量张潮及相关众人的生平、思想、交游、文事等活动记录，是了解清初文人、文学及社会风貌的第一手资料，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今扬州大学文学院王定勇教授对《尺牍友声集》进行了点校，全书共计52万字，由黄山书社2019年11月出版。

该点校本以美国国会图书馆藏乾隆四十五年庚子（1780）刊本为底本，以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天津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等国内四所图书馆藏的版本进行校勘，经取义断章、标注句读，最后以横排简体字的版式编排成书。该书凡一册，由前言、《尺牍友声》、《尺牍偶存》、附录四部分构成。其中，《尺牍友声》共录编尺牍1010封，《尺牍偶存》录编456封。经过点校者精心点校，该书在史料呈现、学术研究等方面突显了价值和特色。

一.体例设计精当

1.尺牍系年

为更生动地呈现《尺牍友声集》陆续编刊的过程及向研究者提供更多参考信息，点校本为尺牍做出系年。张潮在各集首页注明“随到随钞，不分爵里。”可见，所有尺牍按时间先后逐一编刻。当然，刊刻中偶有补录现象，如署名处有“补遗”二字标识的尺牍即是后补之为。作为尺牍文本的一般了解，有无系年均可，但作为研究使用的参考史料，如有年代标识无疑可以提高文献的使用价值。点校本充分利用尺牍中或显或隐的时间标识，结合相关历史、文学、文化史料的記载加以考察，通过旁证、逻辑推理等方法，为《尺牍友声集》进行系年。系年标识提供年号和公元两种纪年方式，使古今年代对照更为直观，也为了解时人时事提供相对明确的时间参考。

2.尺牍编号

《尺牍友声集》所存篇集数目多，信息容量大，这为统计尺牍数量、获取所需信息带来极大不便。点校本的出现，使这一问题得以解决。该书使用阿拉伯数字对尺牍按序编号，并将A/B字母冠于各序号之首，用以标识该尺牍所在位置，A代表《尺牍友声》，B代表《尺牍偶存》。如，《尺牍友声》收录的第1封信即编为AOO01，《尺牍偶存》的第1封则编为BOO01。按序编号不仅使尺牍数量一目了然，而且也为查找通信者往来尺牍提供准确定位，实现了统计数据可靠、获取信息便捷的目的。

3.附录索引

点校本第四部分为四篇附录，内容依次为《通信者人名索引》、《虞初新志》篇目、《檀几丛书》篇目、《昭代丛书》篇目。这四篇附录既可为研究者使用提供便利，也可为学术研究提供有助益的参考。

附录一《通信者人名索引》将“通信人名（字号于姓名后以网括号标注）”设定为索引词，直观地呈现了张潮文字之交的广泛和通信人数众多的特征，这为讨论张潮在清初文坛活跃程度、判断其社交网络规模等基本问题提供了最直接有力的佐证依据。同时，该《索引》将往来尺牍编号对应收录位置列于通信人名之后，这为考察张潮与友人订交之起始、互动频率之高低等提供旁证和参考。此前，法国汉学家戴廷杰在《雅俗共融 瑕瑜互见——康熙年间徽州商籍扬州文士和选家张潮其人其事》（《徽州：书业与地域文化》，中华书局，2010年）一文中，曾编制《与张潮通信者名录》作为附录。该《名录》也以“通信者姓名”（无字号）为关键词，统计往来尺牍的数量，未说明具体篇目。与戴廷杰《名录》相较，点校本的《通信者人名索引》所录信息完备，查阅更为便捷。同时，该《索引》还可揭示往来尺牍的对应关系。如，“王言（慎旃）”条见于A0997及B0418，即表示《尺牍友声》第997封是王言寄给张潮的尺牍，而张潮的复信则是《尺牍偶存》中的第418封。

另三篇附录以张潮三部丛书的篇目为内容。张潮在《虞初新志》《昭代丛书》《檀几丛书》的编刻上用力最勤，其毕生的重要成果和主要成就即在于此。《尺牍友声集》中包含大量关于丛书的刊刻信息，如选稿、校阅、编刻形式等。再对丛书刻印时段加以细考，可知几部丛书的编刊几乎与《尺牍友声集》收录尺牍的时段（1677-1707）相始终。诸种情形说明，二者之间存有互明互证之关联。点校本在附录中提供三部丛书篇目，集中呈现了张潮编刻的面貌和成果，也突显出三部丛书与《尺牍友声集》之间的重要关联。此外，三部丛书存世版本不一，篇名索引所据版本为康熙年间刻本，系张潮及身编定。各索引的按语对丛书和所选版本做出必要介绍和标注。附录中包含的这些学术信息，对张潮尺牍研究或丛书研究都大有裨益。

二.点读校勘审慎

该书使用本校、他校、理校等多种方法，对文本进行校改，在还原文本原貌的同时，确保书写正确、文意通畅。校改文例略述如下：

衍字删减：A0727“天之东西为经度，南北为纬度。经度则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中，四分度之“度”为衍字，阻碍文意，点校本将其删去;脱字填补：A0068署名为“叔甫”。张潮叔名为张都甫，点校本将“都”字补入;别字修正：A0854“乃摹篆家心印，籍此以传，庶几古人之奥妙不致湮没无闻耳。”按文意，原文“籍”字因形近而误写，点校本将“籍”改为“藉”;考订文例：A0568署名为“汉阳 李能哲无口”经校者考订，汉阳人李能哲，字惠伯，号无隐。点校本依考将缺文处补出“隐”字;B0271署名处题为“寄戴田友”，同例另见B0278、B0353、B0399、B0412。其中，B0399有文“又寄到戴田友《孑遗录》，文笔颇高老……”经点校者考证，《孑遗录》为戴名世所撰，名世字田有，因《南山集》案而遭极刑。原文或由音近而误，或因避时讳而有意改写，今点校本将“田友”订正为“田有”，以免误认误解。

张潮的《幽梦影》是一部著名的清言小品集，成书过程历经十余年，破费苦心。此书在当时及后世都有很大影响，向来以《幽梦影》之名行世。而在A0377、A0380、A0381、A0399等四封尺牍中，余怀、朱慎、杨衡选等人称其《香梦影》。点校本保留了这一重要信息，不妨可以推测，《幽梦影》一书曾以《香梦影》为题名，在张潮友人中传阅。由此透露出《幽梦影》成书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今人关于《尺牍友声集》所收尺牍的数量计算多含糊不清，常有“近千封”“逾千封”“约990封”“约450封”等不确指之语。在点校本面世前，仅见一篇文章及一部论著对尺牍数量有过确切统计。陈晓峰在《张潮（尺牍偶存）（友声）述略》（《苏州大学学报》2018年第5期）一文中，以乾隆庚子秋镌本为底本，统计《尺牍友声》收录尺牍1003封、《尺牍偶存》收录456封。美国康奈尔大学亚洲学系孙修哄教授在《为刻而写：晚期中华帝国的出版与文本权威的塑造》（中华书局，2019年）一书中，以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为依据，统计《尺牍友声》收录尺牍1099封，《尺牍偶存》收录454封。《尺牍友声集》点校本是以乾隆四十五年庚子刊本为底本，经与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等四家馆藏刊本相比勘，所得结果为《尺牍友声》收录尺牍1010封，《尺牍偶存》收录456封。相较于前两组数量计算，点校本的统计范围更全面，所得数据更精准。

三.价值阐释透辟

张潮一生以编刻、创作为志趣，其著述种类和数量在清初鲜有能及，这让他在清初文坛名噪一时，赢得时人颇高赞许。但当今学人对张潮研究中一些基础且关键的问题关注不够、认识不足，如对其著述的搜集和点校。目前可见张潮十余种著述中，小品文《幽梦影》长期为中外学者所青睐，因而不断有各种版本的《幽梦影》点校本问世。除此之外，张潮其他著述的整理本却一直未见，这是需要学界重视和逐步解决的问题。

此书系《尺牍友声集》的首次点校出版，至少具有以下几点意义：《尺牍友声集》在国内只有四家图书馆收藏且平常不易获见，点校本首次将达批尺牍集中地呈现在大众面前，为研究者获取和阅读古籍文本提供极大便利;因精良的断章句读和严谨的考证修订，点校本对此前尺牍文本解读中存在的一些难解、误解、漏解之处，具有重要的指导、纠正和补充意义，极大增强史料的使用价值;就目前情况而言，著述整理是张潮研究中的薄弱环节。该点校本以出色的成果成为后来者的示范和榜样，为推进此项工作的继续开展做出贡献。

该书还将点校者在相关研究中取得的最新成果收入其中，彰显了点校本的学术品味。该书“前言”部分对张潮及清初文坛生态进行深入思考与研究。立足于对《尺牍友声集》在史料、学术、文学等方面价值的充分认识，对尺牍关涉的众多文人的生平、交游、著述、编刻等史实进行详实有序的梳理。通过考察张潮社交网络、文人互动形式、文事活动内容等，以微观宏观相结合的研究方法，还原清初文人生存图景，总结清初文坛在文学创作、图书出版、文人交游等活動形式之下所蕴含的多样化生态特征。前言所揭示的一些学术命题和相关诠释，体现出敏锐的学术眼光和独到的研究视角，既可为相关研究的深入拓宽思考路径，也可为后续研究提供有益借鉴。此外，点校本中研究观点的树立正来自于对《尺牍友声集》所载信息的精心爬梳和充分利用，这一方面可增强其研究观点的实证性和科学性，一方面也以具体的学术实践证实这批尺牍在研究中具有可待挖掘的巨大价值。

毋庸讳言，《尺牍友声集》点校本也有个别尚待斟酌之处。如A1009“卓人少习儒业，见《诗八股》而心喜……”如将此句中的“《诗八股》”点读为“诗《八股》”，似更为妥帖。

综上所述，经点校者精细校勘，首次以简体标点本问世的《尺牍友声集》为文本获取和阅读创造了有利条件，也为研究者使用提供了极大便利。《尺牍友声集》长期以来被忽略的史料价值由此得以良好呈现。同时，该书也在如何充分挖掘、有效利用尺牍文献进行文史研究方面具有示范作用和意义。总之，点校本《尺牍友声集》实为古籍整理与研究中的一部佳作。

（作者介绍：杨晓昕，扬州大学博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