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时间的秘密
2020-07-27高维生
女作家的作品,更多的是注重情。这和性别有关,她们的情感细腻,对事物的感受与男性不同。这也使她们写出的作品受到限制,情多了,理性减弱,使文字有些轻飘。
女作家安然的《低吟的暮歌》,一反常态,在开篇引用了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安然认为“这段文字里藏有一只湖怪!它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把我从红尘高岸生生拖入巫界水底。”这只湖怪是时间,它是可摸到,又不可摸到的怪物。人在时间中所经受的事情,留下来后,人们称为记忆。从它的纹理和质地中,可以发现人的踪迹,分析出在时间中人的情感和命运。
安然对父亲的感觉,和所有的老人相似,也许年龄的关系,时间磨平父亲青春的棱角,而变得磨磨叨叨,这种性格的反差,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作家用平白的语言,在回忆父亲时说:“有近一年日子,我断续倾听着老父的抱怨和不甘。我无语能对,我和家人比他更先投降:“你好好歇着就行,累了一辈子,操那么多没用的心干嘛。”余下老迈的他在孤独反抗。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是全家最洪亮的,然而残余在他身上的体力,只是刚好用来对付自己的吃喝拉撒,再多一点就不够了。我想,这或许是时间之神的慈悲所在——让生命老有所歇,正是大自然的恩德吧!”
这些特殊的生活细节,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它时常在耳边响起,当有一天,听不见这种声音,时间已经流逝很多,他也许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即使回到家中找遍各个角落,也不可能看到他的身影,只有记忆中的声音,听起来那样亲切了。
维克多·雨果指出:“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乡土,一切都使它与乡土紧紧相连;于是,产生了对家庭的热爱和对祖辈的崇敬。”这种乡土是情感和爱的结晶,是家族血脉的传承,不囿于生长的泥土,它是心灵中最广大的地方。任何人的乡土,都是生命的源头和牵挂的所在。
散文不是记录一件生活中的故事,把它临摹下来,添加上几枝华丽的语言,形容一番,排列在纸上,煽动读者的情感。散文的散字,不是天马行空,不是代表对生活琐事的记述。散文不同于小说,更注重文字的后面,历史、民俗和精神的支撑。如果没有这些思想骨骼,坚硬的蜂巢状立体结构,文字在优美,也是一个空壳。
每一个作家的人笔经历不同,对事情的感受不一样,观察世界的角度有别,写出的文字,含有的温度重量不可相似,所以形成属于自己的个性。
作家写作时不是兴致所至,和小说似的可以虚构。他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叙述,这种真实不是从档案历史中扒出来的.是亲眼所见,对父爱的感受。不是标语口号,而是用生命的无限的爱。
亲情文章,尤其是关于父母之情难写。往往流于俗套中,让人心中一惊的叙事文本很少。作家安然对父母的理解,不同于一般的写作,她既有女性的柔情似水,又有对生活细腻观察。通过一些细节,表现父亲复杂而丰富的內心世界,呈现担当责任的父爱。
作家安然写道:“他开始理旧相册。教书一辈子,师生合影多。他从中去寻认年轻的自己,然后等着我们回家,搬出来:‘找找你们老爸在哪里?他乐此不疲。有一张1978年的合影,谁也找不到他。他咧嘴笑了:‘别说你们,我也差点没找出来。…作家通过一本相册,从每一张过去的照片中,读出凝固的时间。老照片中的老,是指旧、时间很长的意思,老照片就是很长时间以前的照片。老照片具有真实记录历史,反映当时社会面貌的文献史料价值。从照片中生命是变化,它作为一种具体的存在,影像越丰富,就越具说服力、感染力。它不带任何夸张和虚构,如实的读下生命情状的情景。对图中人的神情和举动研究,是与过去的人物和历史的深度对话。
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指出:“精神的思想栖息在诗人的灵魂之中,它们在那里就是在家中,就是在其故土,就是本土的。诗人给予灵魂而非给予生命。他是赋予灵魂者,不是游戏的推动者或领导者,而是那激发灵魂者。”哲学家选择栖息两字,说出诗人的灵魂,就是人类的故乡,而精神是寄居的飞翔之鸟。散文和小说是两种不同的文体,小说是编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从而铺展开一答逻辑完整的情节,讲述人的悲欢离合。散文苛刻的底线要求真实,人与事不是生活经验的积累,各种人物汇总,截取典型的情节和形象。散文的真,不仅是真事情,它的情感不能扭捏造作,考验一个作家的精神含量,所对生活的剖析能力。
作家安然笔下的父女之情,不是一次生活的随笔记载,为了报纸的天窗做应景之作。它是精神冶炼,在回忆中梳理亲情,也是爱的回归和寻找。从作家的文字中,感受的温暖和爱意,这是作家的精神广度,对人生的态度。
作家安然充满激情,不是空洞的叫感,文字中深藏情感和思想,绝不会虚张声势。她对父亲的回忆,真挚深切,短章式的组合结构,体现个人的风格。
高维生,著名散文家,出版散文集、诗集三十余种,主编“大散文”“独立文丛”等书系,现居山东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