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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话出发

2020-06-28王德之

新一代 2020年13期
关键词:故事新编

王德之

摘 要:古代中国从氏族社会起,经历了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的不断发展,形成了一套虽略显混乱但依旧成型的独具特色的神话体系。在古代社会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为抵御天灾、野兽等非人为因素的伤害,出身草野的神话体系与居庙堂之高的各种制度相结合,共同维持了一个在文化认同下的多民族和辽阔疆域的,能够通过家这个基本单位来简单聚拢巨大能量的大一统的天下。天下意识随着列强的侵略而崩溃瓦解,人们转而去寻求建立以英法等为代表的民族国家。鲁迅的《故事新编》即创作于民族国家将建未建,回旋反复的时期,它通过对古代中国神话的解构来消解曾经影响中国两千余年的传统“天下”意识在人们心中的神圣性。文化认同上“天下”和政治认同上的民族国家的目的具有某种程度上的一致性,那便是凝集力量来进行自我保护,只不过由于所处时代的不同,它们所能发挥的自身优势条件的变化,使得主体地位发生了转变。“天下”意识则是利用神话来凝聚力量并且维持自身达千年之久。

关键词:古代文化;民国文化;《故事新编》

一、神话初始

神话出自蛮荒,当刚刚脱离茹毛饮血的人类进入氏族社会之后,更加需要一种相对权威的观点来解释人们一直无法理解的现象,在心理上减轻恐惧的同时也在为文明的到来创建崇敬之心。在中国古代的神话或者西方古代的神话中首先出现的是神或者是创世神,这种东西方之间的无言的默契的由来是处在文明早期的人类的共同的畏惧,尤其是面对可怕的自然现象时,人们急需对于神秘现象的表达,更加神秘的“神”便被文明创造出来,充当着不被认知的崇高与恐惧的代言人。在平静了对神秘的恐惧之后,一些更加现实的需要急迫起来,相比于形而上的敬畏与崇高,这种生存的需要更加的基本,于是各种功能神或近神的部落首领也先后被创造出来,某些远古时期的部落首领或许真有其人,亦只是一个时代的精神象征的集合体,但他们的逐渐神化却比个人本身更加具有象征意义。当一个氏族部落在天灾、野兽面前逐渐有了基本的应对能力并趋于稳定之后,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冲突会急剧凸显。在这些冲突或者矛盾中,那些表现卓越的人会脱颖而出,进而以一个人的身份受到人们的敬仰与信任,成为稳定人心或凝聚人心的最有说服力的例子,这部分贤人或英雄随着人类社会的逐步稳定也会趋神化乃至被封神化。随着古代中国文化经历原始社会、氏族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不断发展,大部分的神话人物包括神、首领和英雄人物以及贤人等都会在不同的时期因不同的需要而产生并在古代中国达到稳定时期(封建社会)而成型。

二、巨变来临

晚清中国处于一个内外交困的情境,文化上认同的“天下”在内部出现冲突之时又遇到了西方民族国家,传统上维持稳定的文化框架难以进行,一场巨变已不可避免。

在制度层面,民族国家在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之时便已经建立,然而千年封建文化的影响没有消退。新的国家形态虽然已经出现,但人民缺乏对于民族国家的认同感,内忧外患的环境也使得刚刚建立的民族国家处于风雨飘摇的处境。这正是鲁迅写作《故事新编》的背景。从1922年写作第一篇《补天》到1935年的《起死》,长达13年的時间跨度见证了新起的民族国家从建立到危机重重面临崩溃的全过程。鲁迅和他所心念的民族国家一直都是孤独的,正如他笔下的启蒙者,虽有反抗绝望的自觉,然所作所为却并未唤起民众,民众与启蒙者竟有如此之深的隔阂。新的时代需要新的思想和文化,《故事新编》便是鲁迅在启新的同时开启的破旧的希望。

三、旧权威的瓦解

《故事新编》对于旧文化权威的解构是从文化上-神话体系开始的,并在人物、环境和现实三个方面具体展开的。

对于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人物权威的解构是从创世神开始的,也就是女娲。作为国人心目中绝对敬仰的对象,女娲从来都是神圣般的存在,她的两大伟业造人和补天是与盘古的开天辟地一样在国人的心中具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在《补天》这一篇中,鲁迅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完全消解女娲的全部神圣性。这从女娲出场时神秘而又壮美的环境中便可看出。然而女娲造人的神圣性光环却消失了。在《补天》中如少女般纯洁的女娲造人的原因仅仅是偶然、好奇和无聊。当女娲在无聊中随手“伸手掬起带水的软泥来,同时又揉捏几回,便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东西在两手里”,然而这时的女娲并不认为这种小东西是有生命的,甚至并不认为是自己捏出来的“伊固然以为是自己做的,但也疑心这东西就白薯似的原在泥土里”,当发现小东西具有生命以后,驱使女娲进一步造人的原因也仅仅是“常人”般的喜爱与好奇。在造人热情大减之后,女娲展现出的是一种不耐烦的态度,“伊接着一摆手,紫藤便在泥和水里一翻身,同时也溅出伴着水的泥土来,待到落在地上,就形成了许多伊先前做过了一般的小东西”,在这里不仅女娲造人的神圣性荡然无存,甚至连人的出身也受到了怀疑。神已不神。在《奔月》一篇中,曾经跟着尧帝平定四方,练得好箭法的后羿因为生计问题而日夜奔波,狼狈不堪,为了讨嫦娥的欢心,而常常感到丢了面子。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造成后羿今天这困局的正是他往日引以为傲的功绩。后羿与农家老婆子的对话和交易不仅无法让人产生神圣感,反而有英雄迟暮之意。昔日的神祇和英雄不仅光辉难耀,反而在时间的消磨中日渐坠落。

中国自古以来便有怀古的传统,认为人心不古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这种怀古的倾向不仅仅指的是古代的圣贤人物,更指向一个更为抽象的事物-古风,即古代的风气、氛围和环境。鲁迅对这种古风的消解也是从神开始的。在《补天》一篇中。女娲创人之后,人神便同处一个世界。女娲一觉醒来人间已过万载,不仅当初未造人时的美景不存在了,反而是天裂山崩,洪水滔天。作为远古神圣象征的女娲不仅无法与自己创造的人进行沟通,反而在补天时遭到了人类以“人心不古”为理由的“劝谏”。女娲成功补天并过度疲劳而死后,当初争喊着“人心不古”的人类为了争夺膏腴的地盘,嫡派的名头而纷争四起。在有神的世界里古风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在神退却之后圣贤们的表现了。《理水》一篇写到功成归来的禹让龙位上的舜爷“似乎有些惊骇,禹一到,就连忙客气的站起来,行过礼”,在看到禹并没有客气的意思之后甚至直接开口说道“你也讲几句好话我听呀”。这里的舜不仅古风不在,反而如同一个小心翼翼的护食者,维护着自己的面子和位子。随着实势的推移,古风内涵不再,唯剩形式与荒唐。

对于古代文化中国神圣性与权威性的解构终究还是要为现实中的启蒙民众和建立完全的民族国家而用。鲁迅在写作《故事新编》时也时时不忘嘲讽现实中的党派军阀的争斗以及为数众多却略显麻木的百姓。像鲁迅这样的启蒙者在孤身奋战中要么如同《故事新编》中的大禹那样向现实妥协低头,要么像后羿那般英雄迟暮,有心无力,要么像墨子那样被百姓忽视乃至抛弃。《起死》篇中,鲁迅早已在庄子与复活的人的闹剧中看清了启蒙者的悲哀,但就像“起死”所暗示的那样,虽然故事荒唐而可悲,但却依旧有希望存在,依旧有起死之可能。

参考文献:

[1]女娲形象:人的价值观念的确立——重读《补天》[J].周葱秀.  鲁迅研究月刊.1991(04)

[2]《故事新编》的荒诞性研究[J].骆贤凤,段灿灿.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06)

[3]《补天》的文本迁移及意义阐释[J]. 王本朝.贵州社会科学. 20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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