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耻堂存稿》看高斯得的社会改革思想

2020-06-07王孝友

文教资料 2020年36期

关键词：南宋

王孝友

摘要：高斯得是南宋后期著名文臣。鉴于当时政治腐败、财政恶化、军力衰颓之现状，他提出了以澄清吏治、加强备边、整顿财政为中心的改革主张，多切中时弊。高斯得的改革思想，集中反映在文集《耻堂存稿》中。该文集，对研究高斯得的思想，以及了解南宋后期政情，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关键词：南宋高斯得《耻堂存稿》社会改革思想

高斯得（1200—？），本名斯信，字不妄，邛州蒲江（今属四川）人，为宦四十余载，历南宋理、度、恭三朝，积官至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为南宋后期著名的政治家。在为官期间，他目睹南宋王朝江河日下，多次奏请改革政治，其中不乏真知灼见，极有思想价值。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史学界尚无专文论及。为此，本文拟以《耻堂存稿》为切入点，结合南宋后期的政情，对高斯得的社会改革思想作深入探析。

一、高斯得的生平及《耻堂存稿》

高斯得出身于仕宦之家。其父高稼，累官利州路提点刑狱、知沔州事。端平二年（1235年）九月，蒙军攻四川沔州，高稼殉于难。牺牲前曾致书至交李心传：“稼必坚守沔，无沔则无蜀矣。自谓此举可以无负知己。”①（13233）叔父高定子，官至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②（12321）。高斯得自小受良好的家学教育，又师从李心传，深受理学熏陶，形成了忠勇刚直的性格。“斯得能以忠孝世其家，其立朝謇谔尽言，惟以培养国脉、搏击奸邪为志”③（2）。在国家内忧外患加剧之际，高斯得投身报国、不畏强权、直言进谏，虽屡遭贬谪，但其忠君报国之心从未改变，多年来的仕宦经历，使高斯得对南宋政情有着清醒的认识，为其社会改革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据《宋史》本传载，高斯得有《耻堂文集》行世，明代叶盛的《菉竹堂书目》亦载有《耻堂集》七册，然皆未言卷数，后亡佚不传。今本《耻堂存稿》为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厘为文五卷，诗三卷，共八卷。其中卷一录奏疏九篇，卷二录经筵故事十三首，卷三录《玉堂直日答问》五首，另有书事、论、序、题跋共四十二首，卷四录记十二首，卷五录说、铭、赞及杂著共二十三首，是为文五卷。卷六、卷七、卷八共录诗一百七十三首，是为诗三卷。高斯得之诗素有“诗史”之称，然其社会改革思想多体现在文中，尤其是卷一所录奏疏，“其于宋末废弛欺蔽之象，痛切敷陈，皆凛然足以为戒”，且“多当时切要”④（1404），是我们研究高斯得思想的第一手资料。

二、高斯得的社会改革思想

高斯得社会改革思想的形成，与当时南宋所处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

南宋自宁宗朝开禧北伐失败后，已全面走向衰落。至理宗朝，南宋与蒙古联合灭亡金朝，南宋直接与蒙古对垒。“端平入洛”的失利，不仅使南宋国力大损，而且激化了宋蒙矛盾，在蒙军“一岁一抄掠之，害其耕，夺其聚，杀其民人，使不得供其军赋”⑤的掠夺政策下，南宋财政压力骤然加重，民族危机日益加深。

与外患加深的同时，南宋的内政也堪忧。自韩侂胄死后，史弥远独擅相权，他废贬太子赵竑，扶持理宗登位，把持朝政，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尖锐。理宗亲政后，虽有“端平更化”之名，但南宋的内政并未有所改观。此后的理宗意志消颓、沉迷声色，史称其“嗜欲既多，怠于政事，权移奸臣，经筵性命之讲，徒资虚谈”⑥（889），贾似道集团趁机操纵朝政，南宋内政日趋腐败。

外患内忧的加重，加之亲身经历，高斯得对南宋朝廷面临的困境有更深刻的认识。他尖锐地指出，当时南宋所面临的局势为“奸邪有复出之忧，强敌有必至之势，国计有将败之虞”⑦（16）。基于此，高斯得倡言改革吏治、军政和财政，其核心内容为澄清吏治、加强备边、整顿财政。

（一）澄清吏治

1.亲贤远佞

理宗亲政以来，前期受制于史弥远，后期受制于贾似道。即便在端平亲政期间，他大兴更化，然收效甚微，究其原因，一为理宗虽“亲揽大柄，召用正人”⑧，但未真正信任并委政于“正人”“或弃之而不召，或召之而不力”;二是理宗“不严于绝恶”，对史弥远的亲信余党，理宗并不愿彻底舍弃。淳祐六年（1246年），时任秘书郎的高斯得曾尖锐地指出：“盖自端平亲政以来，号曰更化者屡矣。然其所谓更化者，不过下一诏书，易一宰相而已。至于大化之本，关乎气运之盛衰，治道之隆替，当更而不更者，则固未之思也。”⑨（5-7）高斯得认为端平更化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庙堂之上，牵制尚多，“正人”多受掣肘而难有作为。至贾似道把持朝政，南宋政治愈加腐敗。高斯得深刻认识到奸邪佞臣对国家的危害：“夫奸邪能覆人之国，能亡人之国。”他曾上疏理宗：“内庭之耳目故在，而外邪愈急于窥觇，都城之巢穴未破，而奸朋犹存于依据，帷幄之臣，邪正混淆。”⑦（16-18）虽“权凶”已去，然朝堂之上仍有奸邪余党，不可不警惕之。高斯得劝诫理宗“抑远幸臣，绝其干挠”⑩（10），选贤任能，使有才能之臣“诚能聚之本朝”，则可“折群邪而夺之气”⑨（6）。通过亲贤臣、远奸邪，使群贤皆能得到重用，进而使朝廷吏治清明。

2.赏公刑肃

理宗在位后期，耽于享乐、宠信近佞，“所谋者嫔妃近习，所信者贵戚近亲”{11}（12632），以致“嬖宠恃恩而豪夺人田”“戚畹葬理，过于侈汰”等“奸礼犯义”之事不断发生。淳祐四年（1244年），高斯得上疏理宗，指出：“祖宗典则之旧寖以隳废，坏法乱纪之风渐不可制，窃为陛下忧之。”⑦（2）他对当时社会乱象深表担忧，为此奏请以公正严格的赏罚手段，使群臣对礼法存敬畏之心，从而遏制歪风邪气。他说：“刑赏者，国之纪纲也。赏公则人知劝，刑肃则人知惧。人主所以御天下者，惟此二柄而已，其可使之私且亵乎？”⑨（6）高斯得认为，赏和罚是治理国家的利器，公正的嘉奖赏赐可以使人勉励，严格的刑罚可以使人畏惧，此二者为国家的法度，不可有所偏私和轻慢。一旦赏公刑肃，则吏多明礼，大臣之责可尽：“大臣之责尽而后陛下之心正，陛下之心正，而天下之事始可次第而理矣。”⑨（8）为人臣者尽职尽责，做好本职工作，则国家大事可次第图之。

3.广开言路

史弥远死后，理宗亲政，大兴更化，然收效甚微，此后理宗沉迷声色，贾似道趁机擅政，排斥异己，国家政治愈加腐败。对此，高斯得在轮对札中指出：“今天下大势，剥烂蛊坏，无一事堪举目，独言路一脉如缕不绝，是乃国家之元气也。”⑦（14）他认为国家元气在于言路，但“今也献替之义少，而容悦之义多，知耻之念轻，而患失之心重”⑨（5），如今朝堂之上进谏之言少，曲意逢迎之言多，大臣们羞恶观念淡薄，只以个人得失为重。朝堂之上，内外台臣，噤莫敢言，言路闭塞如此，国家元气伤矣。他指出，昔日孝宗在位时，“百官轮对，翼日必命宰臣进呈，择而行之，一时善政，多出于此”⑦（13），因此希望理宗能够效法孝宗，广开言路，使“言人辄行，无所回挠”⑨（5）。高斯得指出：“今日之病，在于人主无用言之实，大臣无受言之量。无用言之实，其末必至于玩谏，无受言之量，其末必至于罪言。玩谏固不可，罪言则趣于亡也。”他认为，“圣主充容纳之美，而进于用言之实;贤相绝忌讳之心，而拓其受言之量”⑦（13），则诸臣进言可多见施行。

（二）加强备边

金朝灭亡后，南宋与蒙古直接为邻。因蒙古比金更具攻击力和侵略性，对南宋频繁开战，使南宋的边备压力大增，“国家版图，数年以来，荡析几半”。可以说，整个理宗朝，大半时间都是在战争中度过的。淳祐六年（1246年），高斯得在上疏中指出：“敌窥南徼，事已数载，边臣交奏，日骇听闻。夫敌之往复误我者久矣，而庙堂之上，将信将疑，应接常缓。饬兵卫，峙糗粻，结边丁，抚夷落，缮障塞，明斥堠，非知兵者不能辨也，乃蹈常袭故，不急择才臣以畀之，万一边境不支，北骑奄至，自岭以南，无复横草之备，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军政以阙，孰大于此。”⑨（6）高斯得认为边防大事不可不重视，整修军政迫在眉睫。

高斯得指出：“治兵莫大于谋帅。”⑨（6）军事将领的选择尤为重要，挑选“能勇而持重”的将帅，则“进无轻脱之忧，退无逗挠之失”{12}（38）。除此之外，高斯得注意到如今的沿边将士们士气低颓，“敌筑城于我疆，视之如不见;敌掠民于吾境，听之如不闻”。基于此，高斯得认为必须提振士气，对待将士，要“养之使壮，厉之使刚”。具体地说，“养之使壮者：平居之时，训之以孝弟忠信，导之以尊君亲上，在上者恤其饥寒，无使有叹息愁恨之心，为将者同其甘苦，无使有椎剥侵寃之患。厉之以刚者：有事之时，劝之以浓赏厚利，切之以信誓明威，含血吮疮以结其心，酾酒椎牛以快其欲。夫如是，则居也不馁，其动也不慑矣”{13}（40-41）。强健将士体魄，善待、体恤其妻儿，使之身强体壮，可上阵杀敌而无后顾之忧。与此同时，要赏罚公正、恩威并施，以鼓舞军队士气，扭转南宋军队在战争中的不利地位。

（三）整顿财政

财者，国之大政也。“财用空竭，犹之血气凋耗，亦足以毙人之国”，因此，高斯得对国家财政十分关心，认为必须行理财之法，以挽救国家日趋崩溃的财政状况。高斯得曾在轮对札中指出：“国家版图日蹙，财力日耗，用度不给，尤莫甚于迩年。闻之主计之臣，岁入之数，不过一万二千余万，而其所出，乃至二万五千余万。盖凿空取办者过半，而后仅给一岁之用，其取办之术，则亦不过增楮而已矣。呜呼！造币以立国，不计其末流剥烂糜灭之害，而苟焉以救目前之急，是饮鸩以止渴也。”⑦（17-18）朝廷入不敷出，财政日益恶化，南宋政府竟以增发楮币应对，高斯得认为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基于此，高斯得提出了“理财莫先于节用”⑨（6）的主张，即理财首先要节约开支，去其蠹财。他认为当时蠹财之大者，一为军旅，二为宫掖。因军费开支与战争相关，高斯得指出，节用应当自宫掖始。当时，理宗沉迷声色，耽于享乐，“六宫横费，浮淫百出，群奄羽化，要索无艺，嬖宠祈恩，赐予日繁”⑦（18），国家财政不堪重负，宫廷却奢侈无度，“土木不休，好赐无艺，白鹤新宫、斧斤之声未绝”⑨（6）。因此，高斯得主张省宫掖之用，避殿减膳，罢新寺土木，节约开支，厉行节俭，以此缓解国家财政压力。

三、结语

高斯得所处的时代正是南宋内忧外患加剧的时期，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有亡宋之心;内则权相把持朝政，政治日益腐败，统治集团穷奢极欲，国家财政趋于崩溃。作为一介文臣，高斯得不畏奸邪，直言敢谏，倡言改革，以冀挽救南宋政权于将倾。雖然改革主张因统治集团的腐败未见采纳，但其合理的思想价值仍值得后人研究和重视。

注释：

①脱脱，等.宋史·卷449·高稼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

②脱脱，等.宋史·卷409·高定子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7.

③高斯得.耻堂存稿·目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5.

④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耻堂存稿提要[M].北京：中华书局，1992.

⑤姚勉.雪坡集·卷2·庚申封事[M].四库全书文渊阁本.

⑥脱脱，等.宋史·卷45·理宗纪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7.

⑦高斯得.耻堂存稿·卷1·轮对奏札[M].北京：中华书局，1985.

⑧杜范.清献集·卷5·军器监丞轮对第一札[M].四库全书文渊阁本.

⑨高斯得.耻堂存稿·卷1·应诏上封事[M].北京：中华书局，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