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教育的演进及其典型实践模式
2020-06-04宋然
宋然
2020年,瘟疫、蝗灾、流感以及局部地区的山火、地震等灾难来势汹汹,人们在紧盯各项灾难的发展趋势、努力挽救生命的同时,也需重新反思人与自然的相处模式。人类中心主义的自然观使得部分人日益缺乏对生命、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因此我们需借教育之力重新修补后辈的生态伦理意识,这其中,自然教育的作用不容忽视。自然教育并不是一种新生的教育思想,它萌发于哲学家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有着深厚的历史根源;后经社会发展、教育实证研究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有了更为丰富的内涵,衍生为在自然中学习、为了自然而学习的深刻意义。为了更好地把握自然教育思想的核心内容,文章梳理了自然教育的发展脉络及其相关实践,为未来自然教育的进一步研究提供参考。
自然教育的概念界定
自然的英文nature有“自然界”“实物本质”“天性”等多层涵义,其拉丁文词根“natural”“nasci”有“诞生”的涵义,因此自然最初被视为事物发生的根源。
随着人的自我唤醒、主体意识日益增强,自然便逐渐成为与人对立的实物存在,有了如今自然界的涵义。[1]由于自然本身包含科学意味的自然界涵义和哲学意味的万物根本、源泉的涵义,自然教育演变成以培养“自然人”为目标的自然主义教育和亲近自然涵义的自然教育。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社会学习和可持续发展主席阿尔杨·瓦尔斯在杭州举行的“第二届全国自然教育论坛”上对自然教育做出明确界定:自然教育是帮助人们理解自然,学习自然,建立人与自然的联系,从而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教育过程;自然教育应面向全体民众,重点培养青少年的自然观,引导青少年用具体的行为呵护自然。 [2]姜诚进一步指出:人能在亲近自然的过程中实现自身多方面的发展。 [3]
自然教育的演进
1.自然教育的历史渊源
自然教育最初来源于人们对人和自然关系的思考。人类最初对自然充满了敬畏之心,认为人类是渺小的,自然是伟大的,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应效法自然。我国先秦时期,老子倡导:“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当中便有着最朴素的“回归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
文艺复兴时期,随着人的主体意识逐渐觉醒,“人独立于自然”的呼声日益高涨,人类渴望征服自然。此时,有识之士开始呼吁“人需回归自然”。卢梭将自然世界与人类引以为傲的城市光景做出对比,提出培养“自然人”最好的做法就是年少之时让孩子归于自然界,不受世俗蛊惑。福禄贝尔、蒙台梭利等教育家也开始在各自的教育机构中增加儿童亲近自然的内容。
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步伐不断加快,因战乱和无节制的自然资源开采带来的生存危机一一出现。人们开始意识到环境教育和 “在自然中进行教育”的重要性。2005年,理查德·洛夫在《林间最后的小孩——拯救自然缺失症儿童》一书中提出了“自然缺失症”的概念。[4]该书问世后,“自然教育”一词得到催生,一系列相关的自然教育学校、自然教育模式发展起来。
随着对自然教育的探索与研究,自然教育的概念与发展目标逐渐明晰。已有研究显示,目前自然教育出现了两种发展目标:一是具有环境教育意义,为了自然而进行教育;二是借助自然之力实现人的发展,在自然中开展教育。
2.为了自然而教育
“为了自然而教育”旨在帮助人类在真实的自然场景中感受自然的魅力,尊重理解自然本身,从而实现人與自然和谐共生。随着对可持续发展理念的重视,自然教育也发展出“实现生态可持续发展”的内涵。在新的内涵下,教育领域开始了一系列研究。Dresner和Gill指出在现有的学校系统中加入亲近自然的夏令营活动,有利于学生形成正确的自然环境观。[5] Palmberg等学者认为自然教育应该在自然中进行,人类在与自然互动的同时,将学会考虑自然的利益,并与之产生共鸣。[6]
3.在自然中开展教育
除关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意义外,自然教育也关注人的潜能、经验在自然场景中的挖掘和生发。即在自然场景中开展教育,帮助人在充分体验户外自然环境的基础上,激发美好情感、探究和创造欲望,从而实现多方面的发展。
各国在该方面开始了一系列的教育实践。20世纪50年代,荷兰成立了儿童农场来维持儿童对原野的认识,丹麦则有了森林幼儿园的雏形。1982年,英国的格迪斯爵士在爱丁堡设置了英国第一个田野学习中心“展望塔”,之后又成立了田野学习理事会(FSC),开始了真实情境与教育体系结合的自然教育方式探索。
再一次掀起儿童发展和自然教育两者关系的讨论热潮的是《林间最后的小孩——拯救自然缺失症儿童》一书,作者理查德·洛夫在书中描述了一批远离自然的儿童,他们因为缺乏和自然密切接触的机会,出现了一系列身心发展的危机。与此同时,大量科学研究结果表明自然缺失症虽不是病理学概念,但能引发儿童肥胖、注意缺陷多动症、维生素D缺失症、佝偻病、近视和哮喘等身心疾病及影像亲近症、抑郁症、高犯罪率等一系列成长中的问题。自此,亲近自然被看作儿童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系统的自然教育实践模式也逐渐成为研究的重点。
自然教育的相关实践
自然教育的开展方式以直观的“自然体验”为主。自然教育之父约瑟夫提出了帮助学习者深化自然体验的“心流学习法”。该方法分为4个阶段,首先通过欢乐、愉悦的集合方式唤醒学习者对自然的热情和兴趣,同时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次以周围的自然情境为辅,专注于当下的自然元素(比如与看到的花、树对话);然后以自然为师,将自己交给自然(比如将自然的特点融入文艺创作当中);最后分享自己的自然体验。约瑟夫认为如今的学习者确实掌握了大量的知识,但很多信息都不是通过本身的感官获得,过度追求逻辑思维的推演会限制学习者的创新性,因此他的“心流学习法”强调学习者在享受当下的过程中与自然进行面对面、朴素地交流。[7]
除此之外,系统的自然教育实践在全球范围中逐渐成形。文章梳理了两种广泛分布的实践模式(西欧广泛流行的森林学校模式,美国、澳大利亚、亚洲大量展开的自然学校模式),并对我国自然教育实践开展状况做简要概述。
1.FEI森林学校模式
FEI森林学校模式(Forest Education Initiative)是指在真实的森林环境中,让学习者(儿童、青少年、成人都包含其中)在各类体验、探索、操作等活动里亲近自然,同时实现自身多方面发展的教育实践。[8]
森林学校教育模式最早发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斯堪的那维亚半岛,于20世纪80、90年代成为丹麦早期教育方案的有机组成部分。1952年,第一所森林幼儿园诞生于丹麦,创始人是一名全职母亲艾拉·法拉陶。1993年,德国、英国借鉴丹麦森林幼儿园的做法,分别在各自的弗伦斯堡小镇和布里奇沃特(Bridgewater)学院成立了国内的第一所森林幼儿园,并逐渐扩大发展规模,目前德、英两国成为实践森林幼儿园的主要国家。
森林幼儿园秉持“户外活动优先”“因地制宜”“无固定科目和教材”的原则,由班级教师带领幼儿在简单晨会后步入森林,通过观察森林中空气、土壤、水、火、树木纹理等元素开展学习。森林中设置了丰富的工具棚,在其中放置了铲子、水桶、手推车等工具方便幼儿随时随地进行操作。各地的森林幼儿园在具体活动实施上虽有所差距,但保留了一些典型的活动内容。比如:想象性游戲、树枝建构房子、森林漫步、开凿隧道等。儿童在森林场景中从事多样的活动时会随时记录自己的发现,并在一天结束的总结时刻分享自己的记录结果。[9]
2.自然学校模式
自然学校模式是指在传统的学校模式基础上,划分自然教育时间;学习者在自然教育时间内,前往专门的自然学校(多设置于自然场地)学习。自然学校根据不同年龄阶段的学习者的认知程度设计系统、体验式的课程,帮助他们更好地通过观察、动手操作等一系列自主的学习方式去认识、理解自然,同时积累多方面的经验。[10]著名的自然学校有美国赛德森自然学校(Cedarsong Nature School)、日本完整地球学校(The Whole Earth)等。
自然学校模式完整来说是“传统教学+自然学校体验+自然学校项目活动”的组合,即学生在传统学校内学习相关的自然知识,在自然学校内探索真实的自然情境,并投身于各类实践性的项目组织活动。自然学校的选择是多种多样的,比如农场、国家公园等,这些地方都能触发儿童亲近自然、了解多样化的生命及其生存状态的兴趣。项目活动组织也是丰富的,比如美国的SPARK(Shore People Advancing Readjness for Knowleclde)项目是让学习者前往真实的自然场地开展远足、野营、生活实践等活动,引导他们体会人与自然休戚与共的关系。[11]自然学校模式保留了传统的学校模式,同时也增加了体验自然的实操机会,在亚洲推广迅速,并逐渐形成一批自然教育机构。截至2017年,日本的自然学校已超过3700所。韩国出现了由政府出资,服务于各个学校的自然教育机构。
3.我国自然教育的实践现状
2012年原环境保护部和教育部共同发文推动中小学环境教育社会实践基地建设,该举措在某种程度上推进了我国自然教育的出现和发展,由此还产生了中国“自然学校”(Nature Schools)项目推广。2014年,首届自然教育论坛在厦门召开。同年,上海小路自然教育中心成立,该中心主要为自然教育的个人和团队提供课程设计方案与培训。在此之后,上海SWNE、北京盖娅自然学校相继成立。2015年,我国第一所森林幼儿园成立于广州市。截至2018年,我国已有398所自然教育机构,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浙江、广东、云南、四川,规模以中小型居多,工作领域以亲子、儿童教育和自然体验为主。2019年11月,我国首个自然教育周在武汉举行。在自然教育实践模式上,除部分幼儿园有专门的教育场景、园本课程,更多的幼儿园是采用“教学+自然学校(自然体验)”的方式,即在日常教学中通过学科渗透进行自然科普,同时进入专门成立的自然教育机构中丰富学习者的自然实践体验。[12]
我国自然教育发展迅速,但仍有很多问题还未解决:家长传统的应试教育思路和自然教育自由、追求体验式的开展模式相冲突;自然教育实践方式单一,且专门的工作人员及其培养路径缺乏;机构式的运营方式使得很多基地的商业价值远远大于教育价值;已有的自然场景开发不足;自然教育的法制保障欠缺,等等。[13]
结语
自然教育蓬勃发展的趋势源于其独特的价值。首先,自然场景与儿童的天性相符,自然中灵动的景象能激发儿童的好奇,激发他们天性中亲近自然的倾向。其次,自然环境中蕴藏着多样的资源,是儿童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日月星辰、雨雪风霜、土石沙水、动物植物等是儿童愿意亲近的对象,多个对象与多种探索方式的组合能构造出更大的资源空间,便于儿童自主开发潜能、积累综合经验。除此之外,少时与自然的充分接触也将唤起儿童对自然的换位思考和同理心,这一点对于人类后代形成正确的生态伦理意识至关重要。
近阶段的疫情以及各类生态灾难提醒现有的教育应做出改变,需帮助学习者真正感受到自然环境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意义,帮助人类后代形成理解、感恩、敬畏、呵护自然的意识,并逐渐将其转化成尊重、保护自然的信念和具体行为。
【参考文献】
[1] 陈梁.生态伦理视域下的儿童自然教育[J].现代教育科学,2019,(12):14-20.
[2] 姜诚.自然教育也是公众参与教育——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社会学习和可持续发展主席阿尔杨·瓦尔斯[J].环境教育,2015,(12):80-81.
[3] 姜诚.自然教育:需要尽快补上的一课[J].环境教育,2015,(12):77-79.
[4] 理查德·洛夫.林间最后的小孩——拯救自然缺失症儿童[M].郝冰,王西敏等自然之友编译团队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5] Dresner M, Gill M.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at summer nature camp[J].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1994,25(3), 35-41.
[6] Palmberg I E, Kuru J. Children and nature. ATEE 26th Annual Conference: RDC 17:Environmental Education.2001.
[7] 約瑟夫·克奈尔.深度自然游戏[M].李佳陵,肖志欣译.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19.
[8] 钟成海. 丹麦森林学校教学法初探[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7.
[9] Science;Wake Forest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Researchers Provide Details of New Studies and Findings in the Area of Science (Phasic Dopamine Release Magnitude Tracks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Sensitization of Locomotor Response following a History ...) [J]. Science Letter,2020.
[10] Dorothy Kass.Educational Reform and Environmental Concern:A History of School Nature Study in Australia[M]. Routledge 2 Park Square, Milton Park, Abingdon, Oxon OX14 4RN,2018.
[11] 周晶.自然教育项目SPARK简介与启示[EB/OL].(2010-01-01) [2017].https://www.douban.com/note/123623101/?type=like.
[12] 中国自然教育大会. 第六届自然教育论坛报告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4MTgzMjI3Nw==&mid=2649225925&idx=1&sn=f535e86eb94e1e15ca650bc3a98bc911&chksm=879daaffb0ea23e9fb4a7e6b34e89b91a5a58cb4a465a3f3048fb42b5c6c59854496d012d1ac&mpshare=1&scene=1&srcid=0312YpZ3ByU3asNKmLcFkxHt&sharer_sharetime=1583988420485&sharer_shareid=0366aec85e1be279cf5ebac8a516eb48&exportkey=A5SoMZK8cbBw1S9WisU41Vs%3D&pass_ticket=tsrcPAM716iPY3HKB3wu3EPiogYMhkLLPM3Rly8bUGKBuG%2BRlP20TAviwKwOEAb8#rd.
[13] 陈南,吴婉滢,汤红梅.中国自然教育发展历程之追索[J].世界环境,2018,(5):7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