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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视域下的《一间自己的屋子》

2020-05-28彭楚君

美与时代·下 2020年2期
关键词:父权制

摘  要:伍尔夫是20世纪著名的女性主义先驱者。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伍尔夫充分展现了其女性主义思想,并从经济、文学等方面强调了女性解放之必要。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与伍尔夫在本书中所体现出的许多观点有着紧密的关连。将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置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视域下,围绕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等方面展开论述,将会对这部女性主义文学著作有全新的闡释。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一间自己的屋子;父权制;资本主义经济;女性解放

女性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结盟,给两者都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立场,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两者都表现出了对资产阶级剥削本质的批判。女性主义批判得更多是性别不平等这一社会现状,而马克思主义给女性主义提供了从资产阶级和社会经济立场上进行批判的新思路。虽然马克思主义并未发展出一套有关性别的系统理论,但马克思主义为女性主义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成为研究女性平等与阶级平等、反抗资本主义、消除私有制的重要理论工具。“马克思的经济范畴确实为理解家务劳动和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妇女作用指明了方向;马克思提供了把妇女和家庭问题放在社会一般再生产与资本主义特殊的生产方式的关系中进行讨论的理论基础。”[1]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产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第二次女权运动。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将矛头直指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认为性别上不平等的根源在于资产阶级私有制对妇女利益的剥削,将女性禁锢于家庭的无偿劳动服务中,压榨女性的其他价值,从而导致女性的思想受限及女性自身的异化,从物质层面和意识形态层面对女性进行压迫。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这一观点旨在“揭露性别和经济之间的复杂关系”。同时,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批判也不只是限于对社会阶级及性别不平等现象的批判,在融合了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从制度层面进行了更为深层的思考和努力,这与马克思主义与女性主义两者的立场都十分切合,是当代社会思潮发展的产物。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认为,导致妇女性别不平等、妇女受压迫等现象产生的原因有多种,既有私有制的影响,也有父权制阶级制度的潜移默化,同时这些因素也让女性走向被异化的结果,因此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的根本目标应是使女性在物质和精神上都获得独立,走向自由与平等。

一、资本主义经济

女性虽然和男性一样要进行劳动,但由于“资本的本质是积累起来的抽象劳动对活劳动的支配,活劳动成为积累起来的劳动加以保存并增加其交换价值的手段”[2],家务劳动不具备交换价值,也就无法换取物质回报,因此女性在缺乏经济基础的情形下只能在物质上从属于男性。不平等的社会分工,导致了不平等的劳动及产品分配,“因而也产生了所有制,它的萌芽和原始状态在家庭中已经出现,在那里,妻子和孩子是丈夫的奴隶。家庭中的奴隶制(诚然,它还是非常原始和隐蔽的)是最早的所有制”[3],因此,对于以私有制为主导的资本主义经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两者有着同样的目的,就是要消除私有财产制度。

伍尔夫作为20世纪女性主义的先驱者,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就已提及过经济基础对于女性的重要性。“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的话,她就必须有钱和自己的一间屋。”女性如果要和男性同样平等地进行艺术创作活动,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物质储备和独立空间,使她们可以不依附于他人,否则女性就将陷入一种“贫困”中,这种物质上的贫瘠,使妇女们想要集结起来。她们只能假设倘若她们和她们的母亲以及她们母亲的母亲,这些女性们也和家族中的男性们一样“学会了挣钱的艺术”,设置了“与她们自己的性别用处相称”的职位,可即便是这些假设变得有可能,妇女拥有了获取钱财的途径与方法,然而社会的成规也并不会被打破。“法律也拒不给她们拥有她们所挣的不管什么钱的权利”[4]506,妇女手中的每一个便士的使用权都归属于她们的丈夫,妇女们看似拥有着华贵舒适的生活,但却贫瘠到没有属于自己的任何财产,乃至于她们自己也是她们丈夫的所属物品。

关于女性劳动的价值,伍尔夫还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提出了一种疑问:“那位养育了八个孩子的打杂女佣对这个世界所具有的价值,是不是小于那位挣十万英镑的律师?”当男性和女性的社会定位不同时,女性进行劳动的方式也会因之与男性有异,女性在照顾家庭这项工作中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这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所认同的劳动,无法为女性换取哪怕一个便士的酬劳,这种片面的私有制度使男性和女性从事的工作及付出的劳动都产生了等级之差,“这就使丈夫占据一种无需有任何特别的法律特权的统治地位。在家庭中,丈夫是资产者,妻子则相当于无产阶级”[5],而衡量这一等级的正是两者所能产生的价值几何。

伍尔夫指出,当一个女性“不得不靠智慧谋生”“必须以和男人同等的条件工作。她通过非常努力的工作,挣出了维持生活的钱。这个事实的重要性,在份量上超过了她实际上写出的任何东西”,因为,此时这位女性便拥有了依靠自身劳动获取酬劳以支撑自我生活的意识,本质上脱离了男性附属品的这一身份定位,不再仰仗男性的指引和施舍,“因为这儿开始了思想的自由,更精确地说是开始了那种可能性,即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神将会获得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自由”[4]546。

二、父权制阶级体制

父权制最早见于凯特·米勒特的《性政治》中,社会默认由男性来掌握一切价值的取向,潜移默化地使男性与女性之间被划分出固有的高低阶级,使男性始终掌控着主流话语权。男性统治着女性,而女性则无条件屈从于男性,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精神上都默认男性要高于女性,而导致了“一种最巧妙的‘内部殖民在这种体制中得以实现,而且它往往比任何形式的种族隔离更为坚固,比阶级的壁垒更为严酷,更为普遍,当然也更为持久。无论性支配在目前显得多么沉寂,它也许仍是我们文化中最普遍的思想意识、最根本的权力概念”[6]。

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伍尔夫便谈及了父权制阶级体制在生活中的直接体现。当她想要进入图书馆时,被一位绅士拦下,“说只有在有学院的学术委员会陪同或带有介绍信时,女士方可获准进入本图书馆”[4]492。在如同进入图书馆这种寻常的社会活动中,男性和女性也会受到不同的对待,女性无法自由出入,同时也意味着女性在获取知识的途径上相较男性更为受限,女性也因此被划定到低于男性的社会地位。伍尔夫对这种父权制阶级制度提出了直接的质疑。

在艺术创作方面,父权制所带来的影响也是负面而巨大的,不同的作品,由于所传达的价值观与所描写的主题不同,也会得到不同的评价。“足球和体育是‘重要的,而对时装的崇拜和买衣服则‘微不足道”“批评家判定某书重要,因为它写的是战争;某书无足轻重,因为它写的是在起居室里女人的感情”[4]555。然而女性本身,却是艺术创作当中不可缺乏的灵感与元素,“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本书是男人写出来的?你们是不是意识到,你们或许是天地万物中被讨论得最多的动物?”[4]511

即便女性本身是具有议论性的存在,然而女性本身却始终难以参与到对自身的研究与发现中来,相反,对女人的存在和特性作出评价的,是处于主导地位的男性。在男性创作的作品当中,女性则可以拥有千万种形态,可以极富个性,然而一到现实中,她们依旧是父权制阶级制度下的牺牲品,“在虚构作品中,她主宰了国王和征服者的生活,而实际上,只要父母把戒指硬戴在她手上,她就是任何一个男孩的奴隶。在文学中,某些最有灵感、某些最为深刻的思想从她的唇间吐出,而在实际生活中,她却几乎不识字,几乎不会拼写,而且是她丈夫的财产”[4]528。

而女性之所以处于这种屈从的弱势地位,是因为妇女的“脑力、体力、道德”低下,即便女性温柔、美丽、有爱心,也会被视作是一种高级商品的存在被交易,被当作男性的所有物。而更为感性的爱反而成為软弱的象征,成为其弱势的证明。女性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男性的附属物,为男人所供养,也为男人所支配。

这便如同我们从未思考过,若莎士比亚是一位女性,是否他本人及他的作品还能被世界所广泛认可,获得世界的美誉?莎士比亚在文学史上占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这自然要得益于他的文学才能及天赋,但这同样也因为他是一位男性,他有着去获得更多知识及更广阔视野的权利,拥有着作品为人接受和认可的前提。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假设莎士比亚若有一位妹妹,文学才能与他无二,是否能获得同样的成就?然而事实上作为一名女性,她将难以走出自己的家庭、走出思维的局限、走出社会的偏见。父权制阶级制度会让她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中逐渐磨灭掉天赐的才能,在狭窄的空间及视野中,屈从于那些才能尚且不及她的男性,并承认自身的不足与渺小。

三、女性的异化

伴随着父权制阶级制度的深化,女性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异化。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阿莉森·贾格尔提出:“在当代社会中,女性在其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被异化了。”[7]而在这个异化过程中,女性在男性的价值观主导之下逐渐失去了自身在物质上的立身之本,同样更为重要的是,失去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完全成为男性的附属品,成为一件被男性所占有的私人物品。

而在女性的异化过程中,女性也逐渐接受了男性所传达的,女性原本自身能力就较男性弱的这一观点,即便男性不将其困于家庭之中,她们也没有独自迈出房间寻找独立存在的价值,发挥天赋与才能,勇敢展示自己的信心。女性被异化的这一历程,最令人恐惧的便是,女性自身根本无法意识到被异化的事实,而是自觉接受和认可了异化的结果。

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以妇女和文学的关系论述女性异化这一主题。当女性开始写作时,她们总是无法正视自己的这份工作,她们会被繁琐的小事所困扰,即便利用零碎的时间进行创作,她们也不认为这是一件伟大的工作,相反,在被异化的过程中她们也对女性进行创作这一现象感到羞于见人。于是,她们大多数会选择小说创作。小说相对于诗歌和戏剧来说,不太需要集中精力,即便是简·奥斯汀这样的作家,在创作时也习惯掩藏,掩藏自己在创作这一事实,掩藏自身的作品。她们无法与男性一样获得平等的教育资源,她们大多数不能见到世界的全貌,她们的“全部文学训练,均在于对性格的观察和对情感的分析”[4]549,她们用女性特有的敏感与纤细的天性进行着独特的创作,然而这样努力的创作却被这些女性作家视作“令人羞愧的”“不光彩的”的存在,她们潜意识里就认同了男权社会的规则,将自身放在低于男性的位置,未意识到自己应得到更多合理的、平等的、正当的权益。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便是从性别理论出发,对性别不平等的现象进行了批判,从家庭外部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带来的经济基础压迫,到家庭内部父权制对女性生理和心理上的异化,全面地坚持着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对存在的阶级不平等、性别不平等的社会现状展开思索和探究。

四、妇女的解放

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提出了“雌雄同体”这一概念,她借用柯勒律治的话来阐述自身的理解,“雌雄同体的脑子是能引起共鸣的、可渗透的,它能没有障碍地转达情感,它天生是具有创造性的、光辉绚丽的、未被分开的”[4]579,即男性会具备女性的气质,女性也会具备男子气,两者互相沾染彼此的特点和力量,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内在之中,正常和谐地生活。伍尔夫认为,这样具备“雌雄同体”特质的个人,能在日常生活中和精神状态上实现更为优越的存在。得到充分发展的头脑的一个表征就是“它并不是特别地或者分开地想到性别”[4]579。以这种消除性别差异,每个人共同获得两种性别意识的方式,使女性或者说使任何一种性别,都不再成为“第二性”或“他者”的存在,以此来实现真正的性别平等。

然而,如同“雌雄同体”这样的概念,在实际情况下显得有些激进,带有不可实现性。男性无法完全拥有女性的气质与思维方式,也难以同等地站在女性的立场上思考和解决问题,女性亦然。女性解放固然是重要的,“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8],当社会的发展逐渐趋于性别平等时,也就离普遍的阶级解放更靠近了一步,而强调“阶级平等”的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的学说指引着妇女解放的道路,指出“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9],平等的劳动权益所换取的物质基础,是女性迈向解放的第一步和极为关键的一步。女性因此拥有基本话语权,能去进行一切自身所希望进行的事情,不受任何物质因素的束缚,也不为无尽的家务劳动所困扰,自主地选择其倾向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作为男性的从属物品。

五、结语

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一种阶级理论,马克思主义为女性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理论和视角,两者的结合,即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在性别理论方面的延伸与发展,补充了其在这一方面的不足,同时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精神更为深刻的发扬和继承,同样,马克思主义也是其进行性别解放的重要理论。女性只有在发现自我的存在价值,以自己的劳动和智慧换取物质基础得以生存,而非以男性附属品这一身份存在时,才真正拥有了主体意识。而如何使女性认可自身,实现主体的能动性,就要消除私有制这一性别不平等的根源,资本主义经济剥削着劳动者的利益,异化了劳动,也异化了人类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私有制是阶级社会的开始,也是女性沦为男性私有财产、成为“他者”的根源所在。只有消除了私有制,女性才能找回对自身的支配权利,实现女性解放的核心问题,即男女平等的第一步,在进行劳动及通过劳动获取社会利润的过程中与男性保有着平等的权益。

而要实现女性主体意识的回归,不仅需要体现在物质条件上,女性也应在精神上获得自由。“某一历史时代的发展总是可以由妇女走向自由的程度来确定,因为在女人和男人、女性和男性的关系中,最鲜明不过地表现出人性对兽性的胜利。”[10]女性与男性虽有性别之分,但不论是何种性别,都是作为人存在。人类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所竭力实现的目标。人类在阶级上和性别上都应实现平等,自由的发展,对任何“他者”的压迫都是对人性的泯灭。女性的解放,追求男女性别上的平等,不仅是女性,也是每一个阶级、每一种性别的人都“能拥有足够的钱,好去旅行,去无所事事,去冥想世界的未来或者过去,去看书,梦想在街头巷尾徘徊,并且让思想的钓鱼线深深地沉入到河水中去”[4]589,拥有同等的生存和思考的权利。

参考文献:

[1]Lise Vogel.Marxism and the Oppression of Women:Toward a Unitary Theory[M].New Jerse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83:69.

[2]秦美珠.困境与选择——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走向[J].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4):8-11.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3.

[4]乔继堂,主编.伍尔夫随笔全集[M].王义国,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506.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2.

[6]米利特.性政治[M].宋文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33.

[7]Alison M. Jaggar.Feminist Politics and Human Nature[M].New Jersey: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Inc.,1989.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九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13.

[9]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一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87.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50.

作者简介:彭楚君,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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