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复制的小村面食
2020-05-28余显斌
余显斌
1
小村的山门不宽,土地狭窄,因此,种地的时候,村民们见缝插针。后来,我走遍各处,看到很多空地中,艾蒿一片,草长莺飞,很可惜。这,在小村是绝不会出现的。
小村人种地,即使是几锄土,也要种上庄稼。有时,看到一片荒草,就用石头一围,倒上几筐土,耙平,就是一片地。
这样的地种上玉米,撒上芝麻,有的竟然用一根竹子打通节,引上一股活水,就成为一片水田,栽上秧,映着一片月光,引来几声蛙声。
秋季时,田地里大多种上麦子,一块块麦苗,大小不一,高低点缀着,就成为小村的一种特有的画面。
我走在远方,常常会回望故乡,记忆中,常常会看到这样的麦地,我的心就饱满着,就湿漉漉的,就有一种麦香在鼻尖缭绕着,也在记忆里缭绕着,伴着炊烟,伴着童谣。
这是小村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也是童年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一旦想起,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受。有人说,“雨后青山,是泪洗过的良心”,泪洗过的良心,是最为洁净的,最为纯粹的。
2
麦子磨面,在小村,在我小时,很多时候用的是水磨。一个村子,总会出现一座磨坊,就建在山嘴有水的地方,一条水渠,引一股活水,白白亮亮地流淌着,日里夜里,冲击着扇叶,带动着水轮,带动着水磨,吱呀吱呀地响着,白白的面就流淌出来。
我童年的美好滋味,也就随着流淌出来。
在小村,用麦面做食物,人们多爱做锅盔。
做锅盔,叫烙锅盔,因为锅盔就是烙的啊,将面粉和了,揉,使劲地揉,揉醒了,然后用擀面棍擀成盆口大、一指厚的饼状,放在锅里,用小火烙着,烙得外焦内黄了,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了,才拿起来,掰一块,咬上一口,一嘴的香味。
吃锅盔,可白口吃。最好的吃法,应当配上一碗酱。酱不要干,得稀点。夏秋的时候,可以将青辣椒切成细丝,放在酱中煮了,又香又辣,蘸着锅盔吃,很好。
娘做的锅盔,比村里其她人做得都要厚,有三指厚,吃的时候,锅盔一层一层的,就如揭纸张一样。村里的女子,还有小媳妇,都找娘学。娘就笑着教着,小村人有了什么特长,就互相学着,没有保留绝技的想法。娘做锅盔的方法并不复杂,开始和面时少和一点儿,和稀一点儿,然后在案板上揉着,揉一会儿,加一把面;再揉一会儿,再加一把面,如此反复,烙出的锅盔就是一层层的。后来听人说千层饼,我一直没有吃过,不知是不是如娘烙的那样。
娘烙锅盔,总要多做一些,吃剩的收起来。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娘就会在我的书包中放上一块。我跑得很远了,娘仍在喊:“别吃独食,也给别的学生吃点儿。”我远远答应着:“嗷,知道了——”我声音的尾音在山拐弯处还没有消失,童年就已经走远了,我也长大了,走向山外,走向遥远的城市。
只有娘住在小村里,住在山里,伴着麦香,日日思念着我。
锅盔外,娘也爱蒸蒸馍。
后来,看到有人蒸包子,竟然放肥肉,就那样切丁,伴着豆腐丁,包进包子里,一个个吃得吧唧吧唧的,很有味儿。这样的包子,和小村的蒸馍简直是难以相比的。小村人蒸馍,爱用槐花做馅儿。每次想到小村面食,想到蒸馍,我就想到槐花,就有一种想法,觉得槐花天生就是为了做馅儿出现的。
真的是这样的,绝非夸张。
小村满山槐树,春来一片碧色,到了花开的时候,一片雪色罩着小村,正是一片香雪海。小村女人就拿着篮子去摘槐花,摘的是含苞未放的:开了的不行,香气都散了。槐花采摘回来,用开水一捞,阴干,白的如雪,清香缭绕,晒干装起来。到了要蒸馍的时候,就拿了槐花,用水一泡一炒,再放点干萝卜丝,或者豆腐丁,包入蒸馍中。起笼后,拿出一个白白胖胖的蒸馍,嘘嘘地吹着气,用手一掰,一股香气就冒了出来,吃上一口,面香夹杂着槐花香,就在舌尖上缭绕着,久久不散。
这食物很清淡,如唐朝的绝句。
娘做的蒸馍很好吃,小村女人们做的蒸馍都很好。她们把食物做成了诗,可是,她們却不知道,始终长眉细目的,笑笑地忙碌着。
槐花饺子的做法和槐花蒸馍一样,有童谣道:“干槐花,包饺子,我问我娘咋样吃。娘说女子好老实,一口一口咬着吃。”那时,我们吃着槐花蒸馍,或者饺子,有时唱着童谣,在娘的微笑里,在小村的场院里跑着叫着,多热闹啊。
麦香还在,娘却老了。
岁月依旧,小村也老了。
3
面条当然是小村的主食。小村人平均一天少不了一顿面条,不然,像是缺点啥似的。面条熟了,就有人用大碗捞上一碗面条,蹲在门前的台阶上扒拉着,呼啦呼啦吃着。看着小村人吃面条的样子,谁都会舌尖流出口水,都会觉得生活是滋味无穷的。
很多人吃面条,爱用鸡蛋臊子。用筷子将面条捞起,放进碗中,然后浇上鸡蛋臊子,呼啦呼啦着吃起来。也有的用豆腐臊子,觉得就不错了。
在小村,这些臊子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油泼辣子。当然,纯油泼辣子也就那个样,不稀奇,稀奇的是加上一把小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