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下的替罪羊社会心理现象初探

张威威 姚本先

关键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替罪羊;社会心理

中图分类号：C912.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0）03 — 0005 — 05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在2019年12月起的武汉病毒性肺炎病例中被发现，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中文简称为“新冠肺炎”〔1〕。受其影响，全国各省份已启动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2〕，2020年1月30日凌晨，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赛在日内瓦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NCP列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3〕。2020年2月21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英文名称修订为“COVID-19”，与世界卫生组织命名保持一致。本次疫情对中国乃至全球都造成极大影响，毫无疑问，最大的敌人应是疫情，但却有少数人把矛头指向了其他对象。2月1日德国，一名中国女生在去轻轨车站的路上，两名外国女性朝着这名中国女生吐口水，撕扯她的头发并进行殴打〔4〕。国外及国内媒体、政府官员纷纷谴责针对中国人和亚裔群体的“歧视”现象〔5，6〕。除此之外，伴随疫情爆发，阴谋论葚嚣尘上，部分人称病毒是他国“生化武器”、武汉实验室的研究产物〔7〕，也有人恶意揣测政府隐瞒疫情、研究机构为抢发文章隐瞒“人传人”情况〔8〕。这些事件除了共同体现人民对疫情的恐慌情绪、非理性认知、过激行为外，更值得注意是表现出将疫情责任转移到他类群体的倾向，该社会心理现象被称之为替罪羊（scapegoating）。

一、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下的替罪羊社会心理现象

替罪羊原意是指代人受过的人，指人们面对集体性负面结果时将责任归咎于非主要原因对象的社会心理现象〔9〕，实际上是群体负面事件的真正原因不便理解、无法对抗、难以界定等不可行（nonviable）的情况下启动的心理适应机制〔10〕。从挫折理论出发，则是将挫折、害怕、愤怒等无法直接朝向困境来源的反应转移到其他团体或阶层的过程〔9〕。区别于替代性攻击（displacement），替罪羊强调负面结果责任的转移而非侵犯行为的转移，强调遭遇的集体负面结果而非个体负面结果。替罪羊心理虽属适应性行为，但这些行为常是非理性、失控的、荒谬的，任由其发展可能致使迫害甚至种族灭绝行为，对社会乃至文明产生灾难性的后果〔10〕。替罪羊古今有之，欧洲中世纪鼠疫横行期间对女巫的大肆屠杀〔11〕纳粹将德国经济衰退归咎于犹太人并进行迫害〔12〕。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对国内有关组织、机构、群体和个人的求全责备，国外将病毒冠以籍贯，称之为“中国病毒”、“武汉肺炎”，对中国华人和亚裔群体的谩骂、歧视，甚至攻击〔6〕等现象都表现了人们寻找疫情责任者的倾向。这类现象如不引导，会危害社会心理和谐，激化社会矛盾，阻碍疫情防控〔10〕。为此，需要对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替罪羊心理机制进行探索，寻求应对策略，为疫情防控理性助力，培育健康的社会心态。

二、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下的替罪羊心理机制

（一）遭遇集体性负面事件

集体性负面事件是替罪羊发生的先决条件〔13〕，包括诸如战争、瘟疫、洪水、经济危机这类能对大范围人群的生理健康、安全感、归属感、个体或群体尊严及对未来的希冀等心理状态产生深刻影响的困难生活事件（difficult life condition）。这类事件通常属于社会、政治或经济性的变迁，广泛深刻地影响着个体或群体。疫情于多个国家扩散〔14〕，各地都有民众感受到疫情的阴霾笼罩，疫情如此广泛的影响使得替罪羊心理现象在各地频频出现〔6〕。与此同时，新冠状病毒疫情形势严峻，学校无法及时复学〔15〕，工厂企业难以全面复工〔16〕，疫情对经济社会发展都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也深刻影响着个体的心理状态，出现长期情绪反应应激、同情疲劳、刺激创伤等损害身心健康的心理现象，为替罪羊现象的出现提供条件。

（二）引起心理失调状态

疫情讓个体陷入不正常、不平衡的心理状态。于群体来说，是挫折（frustration）、焦虑、需要的出现〔10〕。而于个人来说主要是情绪及个体控制感（person control）的失调。从情绪上，人们可能陷入绝望、恐慌、无助、抑郁、暴躁。人们会通过宣泄的方式来缓解这些情绪〔9〕，但宣泄方式可能是不恰当的，如个别人向公众、电梯、超市商品甚至医务人员吐口水，拒不配合疫情防控〔18〕。而替罪羊作为宣泄方式之一也极易出现〔10〕。除此之外，情绪导致人们被超负荷的感官信息所淹没，思维及推理能力都极大受损〔17〕，左右人们对事件判断，严重影响责任推理过程，隐蔽了民众对替罪羊现象本质的认识〔18〕。个体控制感的缺失也是替罪羊发生因素之一〔10，19〕，个体控制感是个体对自身能力、努力程度等内部因素影响与决定外部事件发展过程中所引起的评估和判断〔20〕。面对可能的威胁性事件人们更易认为事件背后存在原因〔21〕，如不能满足则会剥夺个体控制感。新冠肺炎疫情中，病原宿主不明朗、有效药物不确定、治疗方案未形成、感染链条不清晰都使得人们难以回答疫情原因，造成控制感的缺失，导致焦虑、抑郁、退缩等心理及行为问题，影响人的安全感、心理健康水平〔22〕。面临这些不明朗、复杂的及无解决方案的原因，人们则更青睐于寻找简单、可定义、可解决的原因〔10，22〕。所以某种程度上替罪羊心理起到恢复个体控制感的作用〔10〕。

（三）寻找替罪羊目标

部分个体或群体易成为替罪羊目标，取决于替罪羊目标的可行性（viability），即目标必须具备能力和意图〔19〕。能力主要是基于刻板印象感知到的能力〔23〕，刻板印象指认为这个事物或者整体都具有该特征，而忽视个体差异〔9〕，其中蕴含着对群体能力的评价〔23〕。刻板印象中能力较强的群体更易成为替罪羊的目标〔19〕，因为他同时具有造就负面结果的能力，也具有负责任的能力〔25〕。疫情中，无论是被称“制造”病毒的中国〔5〕还是遭受排斥的华裔群体〔6〕、谣传“病毒泄露”的武汉病毒所〔7〕都是刻板印象能力较强的群体或组织，也更易成为替罪羊目标。意图则易受偏见的影响。偏见是人们以不正确或不充分的信息为根据形成的对其他人或群体片面甚至是错误的看法〔9，23〕，偏见会引起知觉偏差，敌意动机〔9〕，进而扭曲对意图的推理。在新冠肺炎疫情发生时，亚裔或中国人成为替罪羊现象尤为值得注意，“中国威胁论”、“黄祸论”这些偏见由来已久〔25〕，致使人们对华人群体意图进行恶意的猜测。外媒上登载“武汉病毒（Wuhan coronavirus）”“新冠状病毒：中国制作”等极具煽动性标题文章意在暗示中国的“恶意”〔6〕，而群体互动情绪理论（Intergroup emotion theory）表明，一旦内群体认为外群体有意图造成集体性负面结果时会引发强烈愤怒，转而实施侵犯，因此疫情中外国群体会对中国政府、华人和留学生进行言辞攻击或暴力行为。而外群体相较内群体被感知具有更少的人性〔26〕，侵犯行为可能被合理化，产生偏见、暴力、敌对之间的恶性循环。

三、应对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下替罪羊社会心理现象的策略

（一）科学认知替罪羊现象

人可以通过思维意识来纠正自我行为，前提是认识到行为的不当性。替罪羊现象是个体无意识中将疫情责任转移到其他群体，但机制不是无序的，而是有规律可循的〔10〕。在一般情况下，人们因群体偏见、刻板印象，情绪化等因素导致个体无法察觉到自己的替罪羊行为，甚至为自己随之而来的辱骂、歧视、侵犯进行合理化。但是在识别某些产生不良影响的心理现象的机制后，人们可能会做有意避免不良行为的出现〔9〕。譬如了解到助人行为中的旁观者现象后会减少旁观者效应并更可能主动做出助人行为。所以在疫情期间，通过新闻媒体让个体科学认知替罪羊现象，能让人认识到替罪羊是极端环境的适应机制同时也意识到某些替罪羊现象是荒唐且无益于问题解决，以此减少该现象发生。

（二）及时疏导负面情绪

新冠肺炎疫情的蔓延会导致人们产生诸如焦虑、恐惧、担心等负面情绪，如没得到疏导反而进行压抑、克制便会出现不良的生理、心理反应，为替罪羊心理现象的出现提供条件。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民众更应懂得觉察自我情绪、调节自我情绪，运用“平缓呼吸法”、“肌肉放松法”、“正念冥想”、“保险箱技术”等心理调试技巧适当调节自我情绪，舒缓身心〔27〕。同时还要日常生活中接纳自我，寻找科学宣泄方式，通过向朋友家人倾诉、分享生活事件的方式来适度宣泄自我情绪。面对信息时，理性适度了解疫情信息，不轻信谣言，避免自我陷入恐慌当中。这些方法都有助于个体疏导负面情绪，防止替罪羊心理现象出现。

（三）恢复个体控制感

控制缺失可以通过补偿方式得以恢复〔20〕，因此人们开始接受某些更为简单、符合认知、可界定、有解决方案的原因，即便是非常荒谬的原因。从“美国的生化武器”到“武汉病毒泄露”等违背已有的科学依据〔7〕及抢购双黄连口服液到抢购双黄连月饼〔28〕相信“吃九个鸡蛋不感染”等缺乏基本的理性常识的事件都体现个体控制感恢复的不当方式。因此正确引导大众恢复个体控制感尤为重要，在大众媒体层面，要为民众提供权威的媒体信息获取渠道，建立权威的辟谣平台以缩短谣言的“寿命”。信息公开同时也要信息调控，两者保持适当的平衡与张力〔29〕，为民众提供安定的社会信息环境。于个人层面，个体需要坦然面对疫情影响，从自我生活中的小事寻找控制感，拟定每日计划、规律生活作息时间、学习时间管理方式等都可提升生活的秩序感，从而对个体控制感的缺失进行补偿，避免替罪羊现象出现。

（四）减少群体偏见及刻板印象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替罪羊现象是持续发生的现象，应着眼具备替罪羊可行性的目标，提前预警，避免不良社会影响。根据机制，替罪羊目标可能在国外群体对华裔群体、港澳台地区对大陆地区、外省地区对湖北地区、肺炎患者对一线医护、民众对疫情一线组织机构等对象出现。而防止或缓解的主要方法是减少刻板印象及群体偏见。从刻板印象角度看，网络上民间人士自发宣传“我不是病毒，我是人类”、“我不是病毒，请拥抱我”等活动〔30〕都是缓解刻板印象的尝试，从而阻止替罪羊现象。于群体偏见，华人面对“歧视”，要表达中国人、华人对抗击疫情的决心及制止病毒影响全球的友好态度，消释人们对其的意图扭曲。政府面对质疑，应重新建立机构公信力防止群众扭曲抗疫意图，无论是政府、慈善机构等组织都应该树立模范，保持透明，接受监督，展现对疫情严谨扎实的工作态度。例如2月3日温州市市长在《新闻1+1》汇报疫情时全程脱稿，条理清晰，数据准确，网友纷纷表示肯定和赞赏〔33〕。这种“心中有数”“不打官腔”的行为无疑提升政府的公信力，同时也是民众抗“疫”信心与决心的动力，打消群众对意图的质疑。

四、总结

面对这场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需要保障人生命安全及身体健康的同时，个体的心理状态、社会的舆论风向都是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社会治理中不可忽视的难题。疫情的替罪羊心理现象可被解读为遭遇集体性事件，引起控制感丧失、情绪失控的心理失调状态，进而导致人们依据他人或群体的能力及意图来寻找可能的替罪羊目标。据此，通过科学认知替罪羊现象、及时疏导情绪、恢复个体控制感、减少刻板印象及偏见等就可以减少替罪羊心理现象的出现。疫情之下，没人可“独善其身”，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更需要人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全社会、全人类都应该联合起来，共同行动，就一定能够战胜疫情。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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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侯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