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2020-05-08索何夫
索何夫
她在高大的蕨草的阴影下匍匐前行,清晨的露水沾湿了额头。此时此刻,她所在之处仍然处于行星晨昏线的夜半球一侧,在这个季节,本就不算温暖的阳光尚需一个小时才能照在此处。但是,拜大气中的尘埃和水汽的散射作用所赐,来自大地远方的晨光已经开始驱散笼罩这一带的黑暗,让她不必借助照明设备也能视物,却又足以让远处的巡夜者无法注意到隐蔽前行的她。
但这样的时光注定不会太长。
在巡夜者的梆子声渐渐远去之后,她以尽可能小的动作幅度爬过了一处布满尖刺的灌木丛,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在确认没有异常状况的同时,快步弯腰奔向了早已选定的下一处掩体——那是一段巨大至极、仿佛传说中环绕世界的巨蟒般的管道,一段被灰色的混凝土支架撑在半空中的管道。由于长期缺乏清扫,层层叠叠的藤蔓早已爬满了这座巨大的人造建筑,同时也为任何试图在前进时避开来自远方的警惕目光的人提供了绝佳的掩体……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大概会在进入层层藤蔓垂下的浓密阴影下的瞬间本能地如释重负,并利用这一得天独厚的掩护而发足奔跑,但她却恰好相反——在抵达管道下方之后,她立即伏下了身子,像一只躲避食肉兽追捕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同时取出了一只小型能素提灯,用在特制的涂银凹面镜上汇聚射出的光柱仔细地在前方扫来扫去:作为这里曾经的安保部门负责人之一,她很清楚,这些管道上的藤蔓之所以未被清理,是有其道理的——相较于派出大量人手、时刻警惕飞船岭长达数十千米的外部边界的任何一处,留下这几条看似“安全”的通道,引诱那些好奇心过盛或者别有图谋的人自投罗网,反倒是一种更加省时省力的策略。
当然,虽说那些不明就里的家伙大多难免弄响警报或者落入陷阱,最终被抓个正着,但对于早已明了个中诀窍的她而言,这些通道自然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安全通道——前提是她足够小心谨慎,能避开所有巧妙隐藏着的机关。在朝前爬出不到二十码之后,第一个绊索式陷阱就被她发现,并且巧妙地绕过了;而在另外二十码的谨慎爬行后,一处被藏在沙土和干枯杂草下的落穴式陷阱也被她找了出来,安全地躲了过去。
虽然这种谨慎的前进方式在理论上足够安全,但持续高度集中注意力所带来的疲惫仍然迅速袭来,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侵蚀她的意志与体力,让她的行动变得越发缓慢。更糟糕的是,随着周遭变得越来越明亮,她很清楚,日出时分已然近在眼前,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对于完成她的计划而言,这点儿时间仍然绰绰有余。
在发现下一处绊索式陷阱后,她并没有躲开,而是故意抽出插在腰间的包铁木棍,用棍子的一段戳上了那根几近透明的细线。刹那之后,一阵尖锐的铃铛声便响了起来。她迅速滚出被藤蔓覆盖着的管道阴影,躲进了不远处的一处被灌木丛覆盖着的土坑,然后闭上双眼,默默地从一数到了二十。
一阵草木被分开的窸窣声果然如期而来。
三十秒。她在心中默念了这个数字,然后在那人接近时一跃而出。在她的双脚再次落地之前,那根棍子的铁箍已经砸中了对方的脑门——在通常情况下,这一击的力道足以致命,但那人戴着一顶黄澄澄的安全帽。这件看似不起眼却货真价实的来自古老宇航时代的产物吸收了刚才那一棍的大部分动能,让那个留着脏兮兮胡茬的男人不至于立即颅骨骨折,但剩下来的那一部分冲击波仍然造成了轻度脑震荡,让他晕了过去。
二十秒。
基于过去多次演练过的经验,她迅速宽衣解带,脱下了自己的绿色迷彩外套,将这东西盖在昏迷的男人身上,然后将后者拖进了之前藏身的土坑之中。虽然仅仅一件迷彩外套、外加一丛多刺灌木的隐蔽效果并不算特别理想,但现在是凌晨,是人在一天中最为倦怠的时间。换言之,这样的冒险自有其可行性。
十秒。
那人身上的外套和斗篷显然是为男性设计的,对于身高相当、身材却更加纤细的女性而言并不算合身,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戴上黄色安全帽,包上防尘面纱,再将大了整整一号的护胸甲和绣着教团标记的披风迅速套在了自己身上——这么做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支衣架。
万幸的是,至少她在时间倒数终了前做完了这些事。
就在她套好披风后没过两秒,另一阵窸窣声开始从她的两侧传来——又有两个巡逻队员朝这里凑了过来。但正如预料中的那样,由于光线黯淡的关系,这两人都没太注意到他们的这位“同伴”身上的异常。“怎么了?”其中一个人问道,“有入侵者?”
“不,没有问题。只不过是一只受惊的雨伞蜥蜴而已。”她故意哑着嗓子答道。当然,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声音与正主之间的差异到底有多么明显,但万幸的是,那两人多半听不出来——毕竟,她在当年担任管理飞船岭附近的安全事务的委员会成员之一时,就已经指出了看似严密的保卫体系上的问题:由于人手不足、岗哨太多,每个位于圍墙边缘的岗哨通常都只能部署一个人,而这意味着离围墙最近的机关被触发时,附近的岗哨会在至少半分钟内处于容易遭受攻击的孤身一人状态。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守卫们相互串通、放入外人,每一批值班者都互不认识,而且一日一换,但这反过来却让她有了以这种看似疯狂的方式潜入成功的可能性。
“没事就好。”在进入围墙上的大门时,与她素不相识的哨兵耸了耸肩,丝毫不疑有他。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居民们而言,飞船岭是一处充满了神秘氛围的圣地——在平时,负责管理这地方的修会总是态度严厉地拒绝任何人进入围绕着这座山丘的高墙之内,只有在每三分之一年举行一次的祭典之中,一千名有幸抽到签的人才会被允许沿着特定的道路登上飞船岭,在飞舞的花瓣、怡人的熏香和悠扬的音乐声中朝觐位于山丘顶端大殿中的那些建造中的飞船。
——那也是整个世界的希望与救赎所在。
根据修会保管的典籍中的说法,从前,在人类仍然能凭着不可思议的先进技术遨游星海之时,飞船岭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星港所在地。定居在这里的人们会在飞船岭顶端的巨大建筑中搭上穿梭机、摆脱行星的引力,然后再换乘位于星球轨道上的星际飞船前往银河遥远的彼端。不过,在大劫难之后,这一切已经全部成了过去式:终末之日的战争几乎让整个银河都沉寂了下来,技术与知识在烈焰中一同化为泡影,只剩下些许苍白的回忆。虽然由于地处偏远,这个世界的人们侥幸躲过了绝大部分最可怕的灾难,但当尘埃落定之时,存活下来的人们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被困在了宇宙偏僻的一隅,而且再无可能离开此处。
……直到修会建立为止。
作为知识的掌管者与重新发掘者,修会的创立者、伟大的阿纳斯塔修斯近乎奇迹般地发掘出了那些已经被遗忘数个世纪的、关于太空旅行的知识。也正是他以雄辩家的伟大才能重新鼓起了人们的信心,让位于世界各个角落的部落、城邦与氏族都同意了为这一伟大事业贡献力量。在阿纳斯塔修斯去世之前,修会已经按照古老的图纸建造出了第一艘飞船,并开始了首次摆脱星球引力的尝试。根据修会的说法,这次尝试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修会宣称,他们在飞船岭建造的小型飞船的定位大致相当于过去的“穿梭机”,主要用途仅仅是将搭乘者送出行星的大气层,离遨游星海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当然,由于“必须采取的保密措施”,除了直接负责和参与飞船事宜的少数修会成员之外,没有人目睹飞船的起飞过程,或者它们返回的模样。不过,没有任何人因此而质疑修会工作的真实性,因为修会确实给他们带来了证据——有着无比珍贵的价值的证据。
那便是能素。
虽然古代的知识曾经一度失落,但关于“能素”这种神奇物质的传说却一直存在。据说,这种物质是古代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其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自己稳定而高效地转化成能量。在上古时代,它们被广泛地应用于那些需要长期自持的设备,比如自动化太空站或者无人飞船之中,而在这颗行星的高空轨道上,被古人抛弃的这类设施可谓比比皆是。
按照修会所公布的计划,他们将会以“合适的频率”利用飞船前往行星高空轨道,逐步修复那些古老的设施,尤其是至关重要的、带有零重力维修船坞的自动化太空站。一旦这些设施重新开始运作,人类就有可能修复那些被抛弃在这个星系内的星际飞船,从而再度遨游于星海之间。
当然,虽说迄今为止,这一伟大的终极目标暂时尚未实现,但修会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带回大量只可能取自那些古代设施的能素。这些无价之宝会被修会分配给协助飞船重建计划的每一个氏族与城邦,作为后者为修会提供物资与经济支持的补偿。纵然最不喜欢修会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能素的大量使用确实让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有一丁点儿被稀释过的能素,无论是取暖、照明还是驱动古代遗留下来的机器都不是问题,人们不再需要担心挨饿受冻,生活也变得方便了许多。修会更向他们保证,一旦重返星海的时机成熟,过去的美好日子就会回来。到时候,他们将真正活在天堂之中。
至少,所有人都是這么相信的。
“雪儿,你已经成功进去了吗?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尽快离开,我们还可以等下次——”
当穿着哨兵制服的她根据记忆中的路径迅速穿过狭长的走廊时,藏在右耳内的那具微型通信器中传出了唐璜先生的声音——虽然在出发之前,唐璜曾经表示,他“百分之百”地相信她能够成功完成计划,但从他充满不安的语气来看,那番话大概并不是他的真正想法。
“我已经进来了。”在确定周边无人后,她小心地打开了装在喉咙上的微型麦克风,低声答道。就像飞船岭基地内的照明系统,以及她先前使用的提灯一样,这套通信器也是古代的遗物。若不是修会为人们带来了能素,它多半也永远无法重新投入使用,“这里的防备比我以前在这儿时还要松懈不少,我认为,这大概是因为最近几年都没什么人试图闯进来的缘故。”
“哦?比以前还要松懈吗?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唐璜在通信器的那头轻轻笑了笑,“毕竟,当初你负责这儿的时候,我们几个可是经常被逮住呢。”
“就算这样,你们最好还是谨慎一点儿——我预计在十分钟内抵达一号目的地,做好准备,不要大意。”在用纯粹例行公事式的语气说完这番话后,她立即停止了通信——纵然概率微乎其微,但就她所知,至少从理论上讲,无线通信被截获的可能性确实存在。时刻保持小心谨慎总是好事。
万幸的是,正如她先前观察的那样,飞船岭基地内的警备确实算不上非常严密——除了偶尔三三两两地推着装满材料的推车,或者抱着账簿与书本穿过走廊的修会勤杂人员外,这里几乎看不到几个货真价实的安保人员,也没有人前来盘问穿着外围巡逻队员制服的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一分钟后,当她快步从一扇写着醒目的“未经授权者禁止进入”字样的大门前经过时,仅有的一名守卫也只是朝她投来了略带疑惑的一瞥——要是放在过去,这里起码会有三四个人轮流看门,而且一定会有人前来盘查,哪怕只是接近此处的可疑分子。毕竟,在她管事儿时,这儿就是这么做的。
当然,她也是这么遇到唐璜的。
她还记得,自己在四年前头一次拦下那个故作从容、试图用一张伪造的许可文书蒙混过关的纤瘦青年男子时的情景——彼时,她刚刚由见习修会会员被委任为二级保安官,负责基地内档案库周围一带的保卫工作,唐璜则只是一位刚刚完成了基础学业的设计部辅修士。
不过,就算是修会设计部的人,也不是可以随意进入大档案库的,于是,看出那份许可文书上的印章纯属伪造的她立即拦下了唐璜,并对他进行了搜身——当然,她的这一步行动倒没取得什么收获。唐璜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违禁品,这也让他免于进一步的处罚,只是接受了一番不疼不痒的申饬了事。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在两天之后又来了。
或许是认定了安保人员“肯定不会认为有人会连续两次使用同一个套路混进来”,在换了一张伪造得更加像样,但还是骗不过她的许可文书后,唐璜被第二次逮住了。这一次,他摆出了非常无辜的表情,试图以此来“感化”她:“雪儿女士,我知道尽忠职守是件好事,但太过严肃可就不好了——我们都是自己人,进来看看也都是为了我们的伟大事业对不?您能不能稍微通融——”
“不行就是不行,”她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有得到了徽章的正修士,或者拿到真正的许可文书的人才能进大档案库查看,这是规定。”
“但他们不让我成为正修士,雪儿女士。关于怎么建造‘船的知识,我明明已经学得比他们更多了,但那些老家伙……”
“那是你自己的事。”
那是唐璜第二次被她驱逐出去,而她永远不会忘记唐璜当时不甘的表情。
在抵达第三条回廊的尽头之后,她没有继续前进——根据她的记忆,如果继续向前的话,她将会在第四条回廊的末端抵达船坞区的入口。纵然现在这里的警备已经松懈了许多,但她仍然认为,一个没有任何证明文件的人不可以不受盘查地进入飞船岭防备最为严密的地方。
万幸的是,她也并不需要从那地方硬闯。
在一处通向某座存储地窖的楼梯口附近,她抽出唐璜事先交给她的一根弯曲铁丝,小心翼翼地捅进了楼梯间的钥匙孔里。在扭动数次之后,那扇并不牢靠的胶合板门上的锁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呻吟,打开了。
古老的楼梯间里空无一物——假如不把几只完全腐朽的板条箱,以及一堆早已变成散落满地的锈迹的金属桶残片算作“物”的话,厚厚的灰尘就像冬日的积雪般积在地板上,在漫长的岁月中没有丝毫……不,它们确实遭受了扰动。
那几行短短的足迹至今仍然原封不动地保持着,从楼梯间的门通往最近的一处通风口。
她还记得自己头一次注意到唐璜在这地方搞的“小动作”时的事儿——那还是在唐璜连续三次被她从大档案库赶出去四个月后。在那时,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总是来找不自在的家伙,却在某次例行巡逻中意外发现,大档案库的通风口有被人开启过的痕迹:为了防止有害的小动物在里面繁衍,或者利用通风管道到处乱跑,修会很早就给每一处通风口装上了用螺钉固定的金属格栅。而那一处“出问题”的通风口在乍看之下其实也相当“正常”:为了防止被负责检查的人发现,用于固定金属格栅的螺钉被切掉了下半部分,改用强力胶黏在原处,而从格栅边缘留下的刮擦痕迹,以及重叠了好几层的强力胶估算,这扇格栅很可能已经反复取下又装上好几次了。
虽说问题的发现纯属巧合,但一旦发现了问题,顺藤摸瓜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仅仅几天之后,早有准备的她便当场抓住了从同一处通风口再度“入侵”档案库的唐璜,以及与他一同行动的两名辅修士,并决定按照规定将这些屡教不改的家伙移交给修会的评议会处置。
但她并没有那么做。
在那个夜晚,唐璜和他的同伴对她提到了许多事情——许多她原本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要是在别的时候、别的地点,她肯定会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将其视为荒谬的谎言,但在对方当场出示的大量标有“秘密”字样的档案记录面前,她最终选择了相信这些“奇谈怪论”……而这最终导致了她和唐璜一伙人受到了调查、遭到了怀疑。最終,她不得不利用保安官的位置制造出了一系列假证据,将全部的嫌疑都巧妙地揽到了自己头上;然后再靠着一次“事故”伪装了自己的死亡,并趁机从修会之中逃离。
不过,虽说逃跑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但种种迹象都表明,直到目前为止,这处位于楼梯间里、永远处于看守和巡逻人员视野之外的通风口仍然没有被人注意到。
而这意味着,他们的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确实有机会成功。
在半分钟后,她已经用专门准备的工具包悄无声息地卸下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金属格栅,钻进了基地的通风管道之内,开始向前爬行。
还有六分钟……
由于充斥着永不休止流动的空气,通风管内的温度虽然不算太低,但人体表面的热量却流失得相当之快——哪怕穿着一身厚重的衣物、并且不断地运动着,她的双手还是很快便因为寒冷而颤抖,继而逐渐麻木。但即便如此,她仍然靠意志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强迫自己将一块又一块软泥状的物质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黏在准确的位置上,然后再前往下一个位置,重复这一动作。
在途经几处通风口时,她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外面的景象:在灯火通明的船坞区内,数百名衣衫华贵的来客正聚在一起,其中既有修会的评议会长老们,也有各个大氏族的族长、城邦的使节,以及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显贵人士。这些人之所以会专程聚在这里,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今天是立春节,是修会飞船计划在全世界的支持者们共聚此处,听取长老们讲解计划进展、阐述下一年规划的时候。与更为频繁地举行、只能在远处的走廊中隔着透明幕墙遥望的例行参观不同,一年中唯有此时,船坞区和停在其中、整备就绪的飞船会被开放给外人。据说,只要提出要求,代表们甚至可以在修会长老的带领下亲自走进飞船,一窥究竟。
但这一回,这些贵客将会额外收获一次意外的“惊喜”。
在最后的软泥状物质被固定完毕后,她瞥了一眼随身携带的秒表上的数字——还剩下三十五秒。虽然比预料的稍微多花了点儿时间,但至少并非不能接受。“唐璜先生,所有‘礼物都已经准备就绪,”在做了三次尽可能长的深呼吸,以便让血液中躁动的肾上腺素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进行了最后一次通信,“三十秒后起爆,你们的情况呢?”
“一切顺利,雪儿女士,”回答她的是唐璜的同伴之一,“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那就想想失败的后果——至少这会让你不那么猴急,完毕。”
“喂,你就不能——”那人虽然想要抗议几句,但她已经提前关闭了通信,并且迅速朝着通风管前方的一处岔道爬去。这最后的几十秒虽说够用,但和“绰绰有余”可不是一回事儿。
快点儿,再快点儿……还有十五秒,十秒,五秒……
来了!
在第一声闷雷般的钝响从通风管中传来时,她正好触到了那扇用金属插销固定着的活门。就她所知,这处建造这座基地的古人为了方便保养而留下的金属活门是整个基地的通风系统中唯一可以从内侧直接开启的出入口。在刚发现此处时,她曾想挑个适当的时机堵住这个安全漏洞,却因为修会内部的官僚主义程序而迟迟没有采取行动——说起来,这可是她唯一一次对那些死板的呆瓜感到感激。
在第二次爆炸响起时,她打开了活门。
由于同时发生的第三次爆炸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当她从活门中一跃而下,将一名穿着连身裤工作服、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安保人员当成缓冲垫踏在脚下时,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里多出了一名不速之客:古老但刺耳的自动警报如同报丧女妖的哭号般在船坞区内回响,自动化喷淋式灭火系统洒下的“暴雨”与爆炸产生的烟雾混在一块儿,让所有人的视野都变成了一团糟。而当更多的爆炸开始响起后,一个古老、不带丝毫情感的语音开始从每一个角落传来。
“紧急状态!探测到严重火警及有害气体,船坞区周边的防火门将在三百秒内自动锁定,建议镇定有序地前往安全地点,谨防践踏。”那声音一遍遍不紧不慢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紧急状态!探测到严重火警及有害气体,船坞区周边的防火门将在二百八十秒内自动锁定,建议镇定有序地前往安全地点,谨防践踏。”
虽然他们肯定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但几乎所有聚在这地方的贵客们都立即听从了它的建议——不幸的是,他们全都只听从了一部分:这些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自以为是的伙计们确实在试图前往安全地点,但他们的表现既不镇定,也不有序,当然也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不止一次践踏事件。而为了保护这些像见到老鹰的小鸡般尖叫着乱蹿的贵重人物,本就陷入一片混乱的安保队员与工作人员们不得不优先试图维持秩序,但这样做的结果只是让他们也被一并卷入了混乱之中,就像陷入突然爆发的山洪中的朽木与石块,无助地被惶恐的人群裹挟而去。
一切全都不出她的预料。
当那个声音开始倒数到“六十秒”时,除了一开始就被她压倒的那个可怜虫,以及少数几个在混乱的奔逃中被踩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倒霉鬼之外,烟雾弥漫的船坞区内只剩下了寥寥数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与之前那些被吓得魂飞天外、只顾着逃跑的家伙不同,这几个人确实注意到了她这个显然很不寻常的不速之客,但他们既没有大声示警,也没有试图将她拿下。
事实上,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她的脚下,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怎……怎么了?”
“那个,亲、亲爱的雪儿女士,请问你能稍微把脚挪开点儿吗?”正蜷缩在地面上呻吟的唐璜用悲苦的声音嘀咕道,“苍天在上!我的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背啊?!”
虽然发生了相当不凑巧的意外事故,但至少,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确实达到了目的——她所设置的、掺杂了大量燃烧剂和发烟剂的低当量爆炸物成功地引发了大规模恐慌,并让原本挤满了船坞区的贵客、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仓皇遁逃。更妙的是,随着船坞区周围的防火门在探测到烟雾和火警后全部自动关闭,这片原本戒备最为严密的区域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孤岛,这意味着,即便只有寥寥几人,他们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在随后的数小时中占据此处。
一切都是如此成功,成功得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事实上,若不是唐璜在被迫离开飞船山之前仔细地搜集了大量情报,从看似天衣无缝的安保措施中找到了那原本微不足道的缝隙,并通过设计巧妙的计划将这点缝隙放大、扩张,并最终在好运的襄助下将其一举击破,这样的成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们需要做的事只剩下了最后一件。
“到飞船那里去,快!”在靠着其他人的搀扶勉强站起来后,仍然因为肩膀和脊背部位传来的疼痛而不断倒抽着凉气的唐璜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位于船坞区中央的高台——在这个已经充满了呛人烟雾的鬼地方,只有那儿的空气看上去还算清朗:这在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源源不断地从高台顶部的一处类似火箭喷口的结构中涌出的、带着略微刺鼻的臭氧味道的温热气流。
当然,就算他不这么说,其他人也早就打算这么做了——纵然他们事先已经进行了反复计算,确认了施放的烟雾量不至于造成窒息,但在双眼不断流泪、呼吸困难的状况下,位于不远处的那片清洁空气仍然像是天堂一样美好。
由于原本集結于此的安保人员早已逃散一空,冲上高台对他们而言毫无难度。但就在搀扶着唐璜前进的她准备稍稍松一口气、享受美好的干净空气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却立即让她恢复了警觉——那是一个穿着浅黄色制服、戴着同样颜色的安全帽,正挥舞着两根荧光棒、比画着某种她不明白的信号的男人。虽然周遭火警警报声不断,这个男人却似乎对此全无察觉,只是专心致志地继续着手头的活儿。
“那是——等等,雪儿女士!”
虽然唐璜及时发出了声音,但还是比她的条件反射动作慢了一拍:装着铁箍的硬木棍迅速挥向了那人的后脑、却在随后传来了完全不像是击中人体的手感——在安全帽被打飞出去后,下面露出的是一个没有五官与毛发的人偶头颅。简单的机械肢体在电机的嗡嗡声中反复做着几个特定动作,让它在穿着制服的状况下远远望去确实像是个“人”。
“这……全是假家伙?”她的同伴们也很快发现了这点:在飞船周围,十几个像这样穿着制服的人偶正以不同的姿势站立在不同的位置,其中一些甚至还拥有简单的运动功能,但就是没有任何一个真人。在确认这一点后,所有人先是相互交换了疑惑的眼色,然后又一同望向了理应知道得最多的唐璜。但即便是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难道是——”
“不,我不觉得这是陷阱——要是想收拾我们,他们完全可以在飞船山的外面埋伏一队人、直接把我们解决掉,而不是放我们到这里来,让整个修会在它的支持者面前出尽洋相。”在思忖片刻后,同样困惑不解的唐璜用力咬了咬嘴唇,“况且,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继续下去了。有谁现在要退出的吗?”
没有人表示反对。
停放在满是人偶的高台中央的那艘飞船有着极为奇异的构造,看上去就像是一支没有握把的巨大钳子,或者一支怪异的双股叉。它的控制舱位于“叉子”的基部、处于两片显然是用于在大气层内控制飞行姿态的垂直尾翼之前,与硕大而笨重的船身显得极不搭调。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显而易见的入口,没有被气密门封住的大门,没有可以开启的舷窗,也没有别的看上去像是门窗的结构。
“活见鬼!”在绕着飞船走了一圈之后,她有些沮丧地一脚踢向了一个不断机械地重复着“挥手”动作的假人。在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后者立即打着转儿飞了出去,最后在地板上摔成了一堆看不出模样的零件,“这是怎么回事?唐璜先生?!”
“少安毋躁,雪儿女士。”唐璜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根据我通过各种……特殊途径所获得的资料判断,飞船的出入口似乎是可以从内部锁定的。除非用蛮力破坏船体,否则强行进入是不可能的——当然,目前我们并没有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技术手段。”
“那——”
“所以说,我们不得不实施一些……‘说服工作了,”唐璜耸了耸肩,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份笔记看了看。接着,他信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控制台,“虽然我也不清楚这么做会导致什么,但如果飞船里面的人正在看着我们,那他或许会比我更明白,关掉控制台上的某些程序意味着什么。”
“住手!”
当唐璜开始按下控制台上的第一个按钮时,一个被扩音器放大了的声音突然愤怒地在他们耳边炸开了。“立即住手!”
“那么,请让我们进去。”唐璜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
“不可能。”
“很好,”他继续微笑着,开始按下更多的按钮,“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那个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又过了几秒,当唐璜已经按下了接近一半的按钮后,一扇隐蔽的舱门突然像变魔术般地出现在了飞船的一侧。
“谢谢,这就对了。”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看到这些闯入控制舱的不速之客后,那个活像一具木乃伊的老者立即朝他们投去了愤怒而阴冷的目光,仿佛是一块燃烧着的坚冰。他穿着高级技术修士的深褐色法袍,蜷坐在成排的控制面板和灌木丛般的机械式操纵杆之间颤抖着,看上去活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动物。
“向您致敬,拉图大人。”唐璜讽刺地鞠了半个躬,“伟大的真理守护者之一,古代知识的探究者,带领我们重回星海的开路先锋……我很高兴看到,您现在还坚守在最需要您的岗位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子?!”
“和您过去声称要干的事,以及您所教导我的一样,大人——探求真相,寻找失落的知识,以及帮助人类脱离这颗鸟不拉屎的偏远行星引力的束缚。”
“我可不记得我曾经教导过你要这么做,”老人将一只手伸向了面前的操作平台——但唐璜立即冲了上去,抓住了他枯瘦的手腕,“可恶!你怎么敢——”
“我和雪儿女士,以及我的朋友们只是来让一切回到正轨罢了,拉图大人,”在让自己的同伴将老人控制住后,唐璜摘下了黄色安全帽,对老人行了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脱帽礼,“当然,我必须对我们敬爱的首席技术大师声明一点:今天的事并非源自私人恩怨。事实上,我非常感激您当年对我成为正修士努力的持续阻挠。如果没有这样的契机,我恐怕也不会反复思考、探寻,最终发现修会一直以来的谎言。”
“谎言?!”
“您现在还不愿承认吗?大人?!一直以来,修会都在定期篡改关于飞船计划的记录。而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持有这些记录的组织。万幸的是,由于许多活儿做得不那么……细致,只要仔细比对那些被你们小心隐藏在大档案库深处的不同时期的记录,要找出问题也并非难事。”唐璜并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如果最初的记录是正确的,那么早在三十年前,修会的计划就应该已经成功让我们重返宇宙了才对!但你们足足修改了数十次记录,无论是飞船的建造和发射、对目标的维修进度,还是其他相关的数据,到处都是自相矛盾之处!”
“……”
“当然,谁能没点儿小秘密呢?但是,既然飞船计划得到了整个行星的资助和支持,那么它的全部细节就应当向整个世界公开、而不是被严格保密才对。除此之外,我还查阅了人事档案,结果发现许多记录的制作者会被定期调离岗位,以免他们察觉数据之间的差异,而那些提议公开档案的人总是莫名其妙地被边缘化,甚至还有人非常及时地遇上‘事故。”唐璜繼续说道,“虽然这一切也许只是……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不幸的巧合。但我们都知道,如果一件事凑巧得过分的话,你总是能在它背后找到几根牵着傀儡的细线的。”
“总之,根据唐璜先生的发现,我们推测,修会是基于某种自私自利的目的而制造这些谎言的,”她接着说道——虽然这些想法全都来自唐璜和他的追随者,但能够亲口将其说出来,仍然能让她感到无比的快意,“修会用飞船计划撒了一个谎,让自己成了整个世界上拥有最多财富的组织、并骗取了所有人的尊崇——那些应该进行的所谓发射很可能根本没有进行,而全世界为了计划贡献出的物资……”
“你们怀疑,修会私吞了这些物资?!”
“是的——因为我‘恰好也在大档案馆里发现了不止一份原材料供应表,”唐璜微笑着取出了一小叠文件,“事实上,这才是我们决定与修会分道扬镳的关键。我想,您或许打算否认——”
“否认?!不,我不否认这一切!你想知道那些物资在哪里吗?!那就看吧!用你们的眼睛看看吧!”拉图修士长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声嘶力竭的笑声,仿佛他刚刚听到了一生中最为可笑的笑话似的,“看,看吧!它要来了!”
“这是啥?!”当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物缓慢地出现在飞船前方那个不断散逸出温热空气的喷口状结构中时,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只有老修士长摇了摇干瘪的头颅,“你们难道都没有想过吗?你们觉得我们在私藏物资、为自己囤积财富吗?!啊,唐璜先生,尤其是你——作为一个好歹接受过系统的自然科学教育的人,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过,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物质或者能量可以无缘无故地产生,并且无缘无故地消灭吗?!”
“我——”一直警戒地站在一旁的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一次,张口结舌的换成了唐璜——当驾驶舱的控制面板之一开始亮起高能反应的示警信号时,这位辅修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是、是能素!那是能素!”
“能素?”她并不明白,“那不是从轨道上的……”
“轨道上?也许有吧。但你们猜得没错,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修会的人从没有哪怕一次成功离开过这个世界的大气层,更没有抵达过那些废弃飞船和太空站所在的轨道。”枯瘦的老人摆了摆手,“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所以,没错,你们确实是对的。修会确实一直都在撒谎。”
“一次都没有?!”
“是的,这座设施也不是什么被废弃的太空港——虽然它确实有容纳和发射飞船功能。在过去,整个飞船岭,是一座为途径这一带的航天器补充备用能素储备的设施。这才是它存在的意义,”老人说道,“而227号……它不过是一艘运送能素的货物驳船而已。修会的创造者找到了它,试图修复它,但是,虽说它是所有那些废弃驳船里保存最完好的,我们的这种尝试仍然未能成功。”
“未能成功……”唐璜迅速地将控制舱内的每一个面板都尝试了一遍,最终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飞船的主要推进器和操纵装置还能使用,但关键的维生系统,以及其他几个子系统却根本就没有可以运转的迹象。
“很奇怪吗?不,这其实很正常——航天器,尤其是星际飞船的建造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所需要的技术早已超过了我们所能拥有的那一点儿可怜的水平!”老人苦笑道,“你觉得这个荒芜的世界上能找出这种东西吗?!不!我们其实只是一群退化到了野蛮边缘的可怜虫,靠着廉价的能素驱动过去的技术残渣,维持着看上还算体面的生活!你们在这个世界上见到过像样的工业区吗?!见到过真正的物理实验室吗?!这里有必要的材料科学研究体系,或者相对应的生产能力吗?!不!我们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有——因为这一切所需要的是许多个世纪的技术积累、拥有一整个基础科学体系、真正在凭着自身的动力发展的社会。这里没有这一切!小子,你告诉我,你难道真的相信,有人能靠着一只澡盆渡過大海吗?!哪怕他拥有‘诚实‘决心或者别的什么优良品质?!”
“呃——”这一次,无言以对的变成了唐璜。
“总之,修会在很早以前就知道,返回太空时代的梦不过是个梦而已——我们从一开始就毫无机会,甚至连修好这么一艘小驳船也做不到。”拉图修士长叹了口气,“但是,在那些失败的尝试之中,我们发现,飞船岭基地本身仍然保留了一定的功能:只要提供必要的原料,能素就会被那些仍然可以自行工作的设备生产出来。只不过,获取它的过程会比较麻烦:由于已经无人知道该如何操控相关设备,我们只能将一切设定为全自动,再利用这艘飞船和那些人偶伪装出准备装运货物的场景——这里的计算机似乎有着一定程度的自主权限,但却不太‘聪明。只要它认定这里看上去要开始装货,就会把能素自动装载到船上。”
“那么,这就是那些能素的来历……也是修会说谎的原因,”她看了看唐璜,而后者只是下意识地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与此同时,在控制舱的面板上,高能反应告警灯闪烁得越来越快了,“如果人们知道能素是可以在这里生产出来的,那他们就会开始试图夺取它……也许会变成波及整个世界的战争……”
“不是也许,是必然——作为整体的人类永远都不过是一群婴儿。只要没有更大的利益作为悬在前面的胡萝卜引诱他们,他们就必然为了眼前的利益相互争夺。所以先辈的讨论结果是,用一个无害而且可以给予人们希望的谎言来替代可能诱发他们贪念的真相,”老人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一切。但今天……今天……”
“呃,我很抱歉……”唐璜嘟哝道,“但我只是……”
“不,你用不着感到抱歉!因为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当一整排刺眼的红色告警灯开始疯狂闪烁时,泪水开始涌出了老人几乎被皱纹挤满的眼眶,“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刚才都干了什么?!唐璜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能素是很不稳定的东西,必须保存在恒温容器内!但你、你刚才的举动关闭了恒温设备的主控制器!而且它现在已经无法再启动了!结束了,都结束了……再过一会儿,这罐能素会在设备里直接融毁,到时候,被波及的区域也许会超过好几千公顷,而人员伤亡……”
“没法修复吗?”脸色变得惨白的唐璜问道。
“两百年前的人也许做得到,但现在不可能!还有,如果把它强行取出来的话,失控的速度和破坏性会更严重,随之而来的爆炸至少能毁掉整个船坞区的范围,所以——”
“等等,我有一个主意,”她突然插话道,“既然这艘船本来就是一艘运输驳船,我们何不直接在取出这罐能素之后把它运到安全的地方,比如大气层外?”
“这……这在理论上是可能的,飞船的动力、控制和驾驶辅助系统都是完好的,即便是门外汉也可以靠着系统指示进行必要的应急驾驶。但它的维生装置不能运作!如果强行起飞的话——”老人正要再解释几句,但她的手掌已经轻轻砸在了他的后颈处,剥夺了他的意识。
“谢谢,”她对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说道,“这就够了。请带拉图先生离开这里。”
“那你呢?”唐璜问道。
“我是这里的保安官,你忘了吗?”她面无表情地在操纵席上坐了下来,“我有义务为这里所有人的安全负责,仅此而已。”
在后来修会的记录中,那个立春节是个相当混乱的日子:一次意料之外的火灾让典礼泡了汤,让远道而来的贵客们遭受了巨大的惊吓,而随后的延烧则损毁了正在服役的飞船中最关键的那架。万幸的是,事故的责任人倒是很快就被找了出来——这些玩忽职守者被停职了一小段时间,流放到了不重要的部门。但只有最仔细地查阅过记录的人才会发现,在不算太久之后,他们又全都获得了升迁,其中一些人甚至成了后来评议会的高级成员。
当然,就连最详细的历史记录也没有记载另一件事:在一些离飞船岭不算太远的村子里,有许多人在那个清晨目击了一颗星星。那颗星星很亮很亮,甚至在许多年后,人们仍然可以回忆起它在天空中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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