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牌上的辉夜姬
2020-05-08山中麒
山中麒
引子
昔日，伐竹翁常入山野中伐竹。某日，老翁于竹林中望见一根竹子光彩夺目，熠熠生辉，他心中疑惑，遂近前探视，之间竹筒中央光芒四射，再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三寸長的小美人。
罗润看着广告牌上的动画故事，“嘁”了一声。灵犀公司的广告总是这么喜欢卖关子，最后的产品却大多与广告内容大相径庭。
“你就不想看看新出的人造人？”李达用胳膊肘捅了罗润一下说。
“滚开。”罗润摆了摆手，端着餐具走到了另一张桌子旁，与插电的机器人坐在一起。他不喜欢和人类交往，但和单位里的铁家伙们倒还合得来。
灵犀公司原本是一家生产机器人的公司，后来改为主要制造人造人了。不过出于商业考虑，灵犀公司并没有撤掉所有的机器人生产部门，甚至保留了机器人生产全盛时期留下的巨大雕塑的底座，只是底座上面换成了人造人雕塑。这也是罗润这个机械师没有被扫地出门的原因。
透过窗子看着门口那锈迹斑斑的底座和底座上面那光鲜亮丽的人造人雕塑，罗润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那些笨重的铁家伙要比实验室里制造出的肉体怪胎好多了，既可靠，又省钱，还不用费心培养感情。他摇了摇头，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屏幕上的动画故事还在播放着。罗润吃完了碗里的土豆炖肉，闲着没事，便抬起头看着对面大楼上的广告牌。
随着动画中的辉夜姬跟着月宫的仙子回到了美丽的月宫，屏幕上的字幕也停止了闪动。
罗润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暂时变黑的屏幕，心想：这次又要出什么怪胎，蜻蜓人，还是熊人？
屏幕再次变亮，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坐在竹子上出现在屏幕里。
罗润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盯着屏幕上的女子出神。
从那一刻起，对同类充满厌恶的罗润做出了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决定—— 一定要得到那月亮上的辉夜姬。
一、竹子上的辉夜姬
“辉夜姬，辉夜姬公主……”夜班结束之后，罗润看着广告牌上的辉夜姬，默念着。
自从在广告牌上看到了辉夜姬，他似乎着了魔，就连在给机器上油的时候都在想着那美丽的女子。
“罗润，你怎么了？”李达在罗润眼前挥舞着手指，说，“自从看了广告之后就魂不守舍的，看上那个人造人了？不过以你的工资恐怕买不起哦。”
“滚，这和你没关系。”
“我和人造人创新技术部的人熟，要不让你看一眼？”李达说道。
真的能看到辉夜姬吗？罗润心中一动，想了想说：“你小子有什么条件？”
“你这个月的夜班费。”李达摊开了手。
“就知道你这么热心肯定有坑。”罗润锤了李达一拳说。
第二天晚上，李达给了罗润一张门禁卡，并叮嘱他务必小心行事，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出来。
就要见到她了。罗润拿出门禁卡，犹豫了片刻，刷开了屏蔽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工作鞋踩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罗润贴着墙壁走着，看着手中的地图，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很快，他便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那地方甚至不需要用心寻找就能轻易发现……那是一扇闪着金光的玻璃门。他踮着脚走过去，轻轻触摸着那扇发光的玻璃门。
玻璃门上用传统的酸蚀雕花技术刻出竹子的图案，罗润躲在毛糙的竹子图案后面，透过玻璃透明的部分向门中窥视。
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穿着一袭印着翠竹的羽织安静地睡在粗大的毛竹上，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浑身上下仿佛是玉石打造的一般，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完美。
太美了，轻盈如羽毛，光艳如宝石。罗润忍不住贴近了玻璃，看着那睡梦中的小公主。只见辉夜姬打了个哈欠，轻轻伸展着胳膊。
糟糕，她要醒来了。罗润急忙躲到一边，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房间里很久没有动静，罗润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只见辉夜姬只是换了个姿势，还是睡着，长长的睫毛如柳叶一般低垂着，格外动人。
太美了……罗润还想再看一会儿，但半个小时的期限快到了，他只好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实验室。
我会娶你回家的，小公主。
二、蓬莱玉枝
与罗润预想的不同，这一次公司并没有采取传统的优惠预售方式来出售“辉夜姬”，而是采用了竞赛的方式。罗润很快通过了最初的筛选，进入了复赛。
“还说你对人类没兴趣，你瞧瞧，一个美人儿就让你沦陷了。”李达揶揄道。
“闭嘴，辉夜姬是天上的神仙。”
“那你准备怎么把这神仙请回家？”
那要看之后的竞赛项目是什么了。罗润皱了皱眉，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当日在广告牌上看到的画面。
辉夜姬对前来求婚的人提出的那些要求……
“诸位能站在这里，说明诸位才高八斗，又对我们的新产品‘辉夜姬……”
“请不要称她为产品！”罗润忍不住抗议道。
主持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对，是我们的仙子，我们的仙子辉夜姬。既然是要迎娶我们的仙子，那么诸位准备用什么作为聘礼呢？”
众人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名身着古人衣服的老年人对着众人鞠了一躬，说道：“小女虽已成年，但毕竟并非人世中人，老朽不敢轻易许配。诸君中若是有人能呈上小女需要的聘礼，老朽自然不会再推辞。”
随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小字：东海有仙山蓬莱，山上有宝树，以白银为根、以黄金为茎，结白玉果实，请折一枝给我。
“这是什么？”
“不会在耍我们吧。”
“喂，主持人，蓬莱玉枝是什么？”
“这就需要你们自己去猜测了。”主持人说，“你们的活动资金已经打到了你们的卡里，一周之后，我们在这里再会。”
蓬莱玉枝？那究竟是什么？离开会场的时候，罗润皱起了眉毛。应该不是字面意思，这世界上虽然有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但却没有重金属构成的生物体。
怎么才能得到蓬莱玉枝呢？
用材料打造？罗润查了一下卡里的钱，正好够打造一条小枝条的。
这难道就是节目组安排好的吗？
不对。罗润回忆着在书里看到的内容，石作皇子用黄金、白银和玉石做出蓬莱玉枝，但最后却被辉夜姬识破，石作皇子因此狼狈地离开。
既然不能命人打造，时间又只有一个星期，那该如何去寻找蓬莱玉枝呢？
一个星期的期限很快到了。主持人再次站在了舞台上。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这里的舞台上。辉夜姬的追求者们经过一个星期的努力，有没有带来传说中的蓬莱玉枝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主持人看了一下名单，啧啧道，“有一些追求者已经放弃了挑战，看来想要迎娶月亮上的仙子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应该是自觉完不成任务，又贪图卡里那些钱吧。罗润苦笑了一声，他也不是没想过放弃，但一看到广告牌上辉夜姬那甜美的笑容，他就打消了退却的念头。
为了辉夜姬，一切都是值得的。
数百根蓬莱玉枝被放在写着名字的玻璃球里递了上去。不一会儿，主持人面前闪着光的漂浮玻璃球中，便放滿了蓬莱玉枝。
“接下来，就让我们的辉夜姬来挑选这一关通过的人吧。”
什么？辉夜姬到现场了？
只见辉夜姬的全息影像穿着一袭竹叶纹饰的羽织，从屏幕里踏着月光快步走来，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蓬莱玉枝。
那身羽织正是罗润第一次见到辉夜姬的时候她穿的衣服。
大部分玻璃球都暗了下去，剩下的参赛者们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辉夜姬。罗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辉夜姬在罗润的玻璃球前停了下来，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玻璃球里和其他蓬莱玉枝完全不同的植物，问道：“这是什么？”
“蓬莱玉枝。”罗润紧张地说。
“可是这植物并不是用金玉打造成的呀，为什么可以称为蓬莱玉枝呢？”
“公主，那蓬莱玉枝本是神话中的植物，在人世间是得不到完全一样的造物的。”罗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辉夜姬的脸色，说道，“我们唯有寻找相似的东西，才可以满足公主的心愿。”
辉夜姬没有回答，主持人等不及了，便拿起话筒代为说话，“其他的参赛者都用了金玉来打造蓬莱玉枝，你为什么不用这种方法呢？”
“我想让公主看到活着的‘蓬莱玉枝。”罗润说道，“能把灯光调暗一点儿吗？”
主持人迟疑了片刻，对灯光师打了个手势。
镜头对准了装着罗润的蓬莱玉枝的玻璃球。
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一棵植物，不如说是一枝活动着的珠宝。
根系中流淌着白银，叶片中流淌着黄金，而果实，则有着玉石的光泽。整株植物纤细脆弱，在强光的照射下似乎有点萎靡，但那柔软的色泽，却证明了这是一株植物，一株体内流淌着金银的植物。
众人看得真切，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悬浮在空中的辉夜姬的影像，却先开了口。
“你是怎么办到的？”
“回禀公主，在下只是把水晶兰做了些改造，再加上一些促进生长的药物，让水晶兰可以吸收不同的金属。如果此等粗劣的技艺能博得公主一笑，便是在下的荣幸了。”
“我很喜欢。”辉夜姬微微一笑，点了点玻璃球。
玻璃球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通过了。罗润松了一口气。
不过让他更快乐的是，他第一次见到了辉夜姬的微笑。
三、插曲
接下来的三轮筛选也是异常艰难，罗润虽然都通过了，却没有像获取蓬莱玉枝那样得到高分。让他更为不安的是，自从第二轮筛选开始之后，辉夜姬公主就再也没有露出过微笑。好在第一轮的得分极高，在进入最后一轮比赛之前，罗润的总分排在了第二位，和第三名的朴贤赫仅差一分。而排在第一位，比他高五分的，则是一个叫伊藤拓也的人。
这名字不知为何看着有点儿眼熟。罗润盯着广告牌上伊藤拓也的照片看了半天，却没能从这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工作狂的普通人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他摇了摇头，向休息室走去。
第三名朴贤赫正坐在休息室里看着录像回放。茶几上放了些零食和啤酒。
“喝点儿啤酒？”
“不用了，我不喝酒。”
“为了在比赛时保持清醒吗？”朴贤赫指了指桌子上的炸鸡，说，“那来点儿炸鸡？”
“你在研究战略？”罗润没话找话地问道。
“嗯，你和伊藤拓也都不好对付。”朴贤赫说，“你的策略让人难以捉摸，而伊藤拓也则一直发挥稳定，无懈可击。”
“兢兢业业的企业员工，有这份沉稳也是正常的。”
“如果我没法取得胜利的话，我希望取胜的人是你。”朴贤赫突然说。
“什么？”
“我不希望辉夜姬落到那种人手上。”朴贤赫攥紧了拳头说。
那种人？
和朴贤赫交谈之后，罗润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但由于比赛规定，选手之间不能谈论其他选手的隐私，他也没有和朴贤赫深谈。
朴贤赫说得没错，伊藤拓也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伊藤拓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罗润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在广告牌上第一次看到辉夜姬时候的情景，那从月宫中飘来的仙子，让他辗转反侧。
他终于忍不住了，坐了起来，拨通了李达的电话。
“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是我，罗润。”
“你小子，发达了也不给哥们打个电话。”
“说正经的，帮我查查那个伊藤拓也的详细资料。”
“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解对手了？”
“临阵磨枪。”
“那可不行，我明天还有工作。”
“等我赢了给你一个月的工资。”
“我很困。”
“两个月。”
“成交！”
李达是信息科的职工，负责灵犀公司的网络维护，查一个人的基础信息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这一次，他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发来一条信息。
“已发到邮箱，阅后即焚，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罗润的手颤抖了一下，险些将手机掉在地上，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邮箱。
里面是一封来自未知邮箱的未读邮件。
伊藤拓也，男，45岁，**公司在职员工，曾因违规肢解食用家用人造人遭到处罚。
随后还贴上了当时的报纸报道。
根据规定，由于人造人的思维和情感均是通过先天刺激特定区域脑组织产生的，因此和经过训练的动物等同，不具有和人类相同的权利，可以被人道处死。但私人未经允许肢解或食用人造人却也是违反法律规定的，等同虐杀动物。
动物……冷意袭来，罗润仿佛听到了冰霜凝结的声音，背后渗出一丝丝细密的冷汗。
不行，绝对不能把我的辉夜姬交给这种魔鬼。
四、晴空号
等到了第二天，进入决赛的二十人进入了賽场。
最后一个考验，按照书上说的，应该是天竺国的佛之石钵，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灵犀公司会怎么解释该如何完成这项任务呢？
天竺国的佛之石钵，早就因为年代久远而失传了，就算能找到类似的，也不过是仿品罢了。难道这一次灵犀公司还准备像第一次考验那样，让参赛者竭尽所能做出逼真的仿品吗？
“诸位进入决赛的选手请注意！最终的对决开始了！”
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罗润的思索，他抬起头，只见主持人正站在高台之上，俯瞰众人。
“这将是大家的最后一场比赛，我们本决定按照原先的程序进行，但如果仅仅如此，不仅显得轻浮，也会拂了大家的一片好意。所以我们灵犀公司做出了一个决定，在总决赛之前进行预选赛，通过预选赛的十个人可以进入决赛。”
“怎么可以这样？”
“混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抗议！”
“灵犀公司坑人。”
“我要退出！”
参加决赛的人纷纷抗议，但主持人之后开出的条件却让大家无法拒绝——参加预选赛的人均可获得一笔奖金，通过预选赛的进入决赛的人可以获得双倍奖金。
“还有人要退出吗？”
二十个人同时选择了沉默。
“很好，那么，我现在来宣布预选赛的比赛规则。”主持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原来位置上。
高台之下的显示出一段全息影像。
也许是为了让最后的决赛更加有可看性，这一次并没有按照书上描述的线索来制定任务，而是根据现代人喜爱的模式制定了预选赛的任务——太空求生。
罗润出生的时候，正是各大公司大举进军太空的时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匆忙上马的太空建筑都废弃了，只留下经营好的公司以及月球上的初级基地。这次太空求生的地点，就选在了二十年前废弃的空间站餐厅晴空号上。
晴空号是用太空垃圾和废弃的空间站改造的餐厅，在建立初期吸引了大量好奇的游客，但随着更多比晴空号更高档的餐厅的出现，选择去晴空号的游客逐年减少，晴空号经营不善，其经营者最终选择了废弃。
二十名选手的任务就是，在废弃的晴空号里生存一周，并在结束的时候在指定时间逃至逃生口。在晴空号中会隐藏各种可以增加得分的小物件，而搜寻小物件并生存就成了参赛者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需要退出比赛，只要按下紧急按钮即可。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二十名选手被运输船送入了晴空号。
从休眠舱中醒来之后，罗润打开了自己的包裹。里面有水、食物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及一张说明书。
他试着活动四肢，然后背起背包在晴空号里闲逛。
空间站的地面上布满了灰尘，还有一些游客们留下的杂物，幸好空间站里原本就有氧气发生器，即便在废弃二十年之后，还是有氧气提供，只不过氧气的分布并不是很均匀。有的地方几乎是无氧状态。透过灰扑扑的舷窗，可以看到外面。罗润在舷窗旁边停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内侧的灰尘，透过窗户望向太空。
通过厚厚的舷窗，能清晰地看到地球的模样，湛蓝的海洋，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以及在海洋中星罗棋布的灰绿色岛屿。距离地球弧面不远的地方，则是一轮明月。
那里便是传说中辉夜姬的故乡吧。罗润想到了故事里所描绘的月之故乡，那里四处是玉宇琼楼，人们不会衰老死亡，也不会有忧愁烦恼。身着飞扬的羽衣，踏着云朵行走。
“咕噜……”肚子传来的声音让罗润恢复了理智，他按照地图上指示的方向走向餐厅，还没有走出两步，突然感觉到呼吸不畅，他深呼吸了两口气，窒息的感觉更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他急忙把手伸进背包，扯出氧气发生器的管子，伸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
眩晕的症状逐渐减轻，罗润大口呼吸了一口气，取出氧气侦测装置，慢慢往回走。五分钟之后，指针指向了可呼吸的区域。罗润拔掉了氧气管，松了一口气。
传说中的无氧区域。罗润捶了捶胸口，把氧气侦测装置挂在手臂上，打开了报警器的铃声。
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慢，当他走到餐厅的时候，餐厅的食物已经被其他参赛者瓜分一空。
该死，都怪我刚才太冒失，浪费了时间。罗润一拳捶在桌子上，恼怒不已。肚子饿的事情必须解决，而背包里仅有的应急食物要留到最后。他想了想，把所有的垃圾箱都翻了过来，从里面拣出了其他人丢弃的包装纸，舔着上面仅存的食物残渣。
面包屑、蔬菜末、意大利面酱汁、包菜梗，吃完这些之后，饥饿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但依旧不是很饱。
吃了些东西之后，思维变得清晰起来，罗润开始思考食物的问题。
按照组委会的说法，除了日常食物之外，每个参赛选手每天有一份应急食物，凭指纹获取，可是罗润试过了在获取食物的窗口的指纹锁上按下指纹，但屏幕上总是显示——不可重复使用。
不可重复使用？这是怎么回事，机器故障吗？罗润感觉到困惑，但在这里却没办法和地上联系，唯一能用的联络按钮是放弃按钮。
第二天一早，罗润尽早来到了餐厅，勉强抢到了一盒蛋炒饭，但奇怪的是，应急食物依然领不到。
算了，看来是出故障了，说不定回到地球之后，这还可以作为加分项目。罗润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开始考虑第二件事，也就是在晴空号上寻找与辉夜姬有关的信物。
最后一天，罗润凭借出色的知觉，提前来到了逃离出口，就在他以为自己肯定能得到最高分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疼，整个人晕倒在地。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栏杆上，动弹不得。
“看来我们都被算计了。”
是朴贤赫的声音。
罗润抬头一看，只见朴贤赫也被绑在栏杆上，额头上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
“是谁干的？”
“除了伊藤拓也还能有别人吗？”朴贤赫说。
“等等，我的信物。”罗润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放着的照片和圆珠笔都不见了。
“别找了，拓也把信物都摸走了，他故意在逃生通道口等着我们，就是为了阻截我们。”朴贤赫苦笑着说。
“那我们现在能怎么办？”
“只能等着时间结束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样的话，我们就被淘汰出局了。”罗润心急如焚，说道，“你侧过身。”
朴贤赫愣了一下，侧过了身子。罗润俯下身，叼住绑着朴贤赫双手的绳结，撕扯起来。
“你疯了，这是塑料绳子，咬不断的。”
不，咬得断，我必须离开这里，辉夜姬还在等着我。罗润拼命撕咬着绳结，塑料绳的碎片扎进牙龈中，撕开了口腔黏膜，鲜血滴了出来。
十分钟之后，绳结终于断开了。朴贤赫站了起来，解开了自己脚上的绳索之后，又拿出包里的工具，帮罗润解开了绳索。
“快走！”罗润拔腿就跑。
“等等，我得上个厕所。”朴贤赫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上厕所，回地球再拉不行吗？”
“尿急。”朴贤赫没等罗润回答，便冲进了厕所，五分钟之后捂着肚子冲了出来。
两人一路狂奔，终于在规定时间到达了逃生口。
回到地球之后，是分数统计。罗润紧张地看着分数提示板，第一名毫无疑问是伊藤拓也，他的分数比第二名高出了十分。接着的分数一个一个蹦了出来。每个得分高的人手中都有不少辉夜姬的信物。
会被刷掉吗，我一个信物都没有啊。罗润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最后一个入围的幸运儿是谁呢，让我们拭目以待。”主持人指着屏幕说，“最后一个人就是……罗润！”
谢天谢地！罗润激动地跳了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屏幕上显示他带了一个辉夜姬雕像作为信物回来。
奇怪，我的信物都被伊藤拓也偷走了，怎么……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一尊泥塑，那泥塑正是沉睡在竹子中的辉夜姬。
“请通过筛选的选手回到休息室休息，其他人可以到组委会领取奖金了。”
“朴贤赫！”罗润追了过去，问道，“这个泥塑是你的吧。”
“是我的。”
“为什么留给我？”
“我估算了一下，我之前的分数太低，就算加上信物也进不了决赛，不如留给你。”
“别开玩笑了，你之前不还在研究对付我的策略吗？”
朴贤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呃，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应急食物领取不了？”
“当然，我正纳闷……是你！”罗润恍然大悟，比赛之前和他接触的人只有朴贤赫，这个人想获取他的指纹倒模易如反掌。
“是的，我偷了你的食物，本想逼你提前放弃比赛的。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坚持到了最后。”朴贤赫耸了耸肩膀，拍了拍罗润的后背，说，“我放弃了，你可要打败那个家伙。”
“一言为定。”
五、最终对决
罗润进入了总决赛。
在最后的对决开始之前，伊藤拓也主动邀请罗润谈一谈。
“罗，我很欣赏你。朴贤赫也很有决心，你们的合作非常成功。不过……”伊藤拓也笑着说，“你是赢不了我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你的优势在于最开始主办方没有制定细则，让辉夜姬自己来选择。这就让比赛的评分多了主观的因素。”伊藤拓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罗润的眼睛，说道，“还好主办方及时纠正了这个错误，你的好运气到头了，罗先生。”
“那可未必。”
“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免得输得难看。”
伊藤拓也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如果……我说的仅仅是如果。”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赢了，会怎么对待辉夜姬公主。”
“那么完美的造物，当然要一点儿一点儿剖开了解她的每一寸肉体才行。”
我必须要赢。罗润在心中默默说道。
決战的日子终于到了。所有人又回到了最初的舞台。而这一次，老翁让所有人带来的，是天竺国的石钵。
“我们所需要大家带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书上所说的石钵，而是大家理解的石钵，最后也会根据大家的表现进行打分。”主持人解释说。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又是让我们比手工？那我可不会输的。”
十名选手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这项任务该如何执行。
“时间只有一天，诸位要抓紧时间喽。”
这一次该怎么办？罗润忍不住看向了伊藤拓也，那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似乎信心满满。
他会怎么做，用石头雕刻一个吗？那么我该怎么办？
一天之后，比赛现场。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大家请把自己的石钵捧在手里，走向舞台。”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十名选手就迫不及待地走上舞台，捧着石钵站在了指定的位置。
“下面，就由我们的辉夜姬公主来选择她中意的人吧。”主持人挥了挥手，半空中出现了辉夜姬的全息影像。
这一次，辉夜姬并没有穿着轻便的竹叶纹路羽织，而是穿着繁复的古代贵族服饰——十二单。厚重的衣服压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让她原本轻盈的步伐变得凝重，她用了整整十五分钟才从半空中走到第一名参赛者面前，查看石钵。
大部分石钵都是仿造古代天竺石钵雕刻的，虽雕刻精美，但却中规中矩。
当辉夜姬走到伊藤拓也面前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抚摸着石钵的外表，又将石钵拿起。
“你的石钵怎么如此轻巧？”
“这石钵是我用木头制造的。”
“哦？”辉夜姬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光亮，她说，“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对公主的真心坚固如磐石，却又轻盈温柔如树木。”伊藤拓也鞠了一躬说。
“我明白了。”辉夜姬放下了石钵，还礼之后继续前行。
当她走到罗润面前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看着罗润的脸，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她认出我了吗？
辉夜姬叹了口气，说：“你的石钵很普通，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罗润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搏动着，几乎要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公主啊，这石钵的本体早已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所做的石钵珍贵之处在于它所取得的地方。”
罗润停了一下，说：“公主是否乐意看看那地方？”
辉夜姬点了点头。
罗润取出了投影仪，弯腰放在地上。
灵犀公司总部的影像出现在辉夜姬面前。
“我所在的公司很早以前是以制造机器人为主业，但后来机器人行业衰落了，公司就转向了更为有生机的行业——制造人造人。但原先的机器人雕塑却没有被彻底摧毁，反而以此为基础在原先的底座上雕刻了人造人雕塑。不瞒您说，我在广告牌上看到您的容貌之前，一直对人造人抱有偏见，认为他们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甚至认为机器才是世间真理。”罗润咳嗽了一声，涨红了脸。
辉夜姬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我见到了您，从第一天看到您开始，我就明白了机器和人造人是可以共存的。生物体的柔美与机器的理智，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所以我从公司雕塑的基石旁边取出一块小石头雕刻成了石钵，寓意着我对你的敬仰是理智与柔情的碰撞，是对未来的憧憬。”罗润一口气说完了，不安地看着辉夜姬。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些。”辉夜姬微微欠身，随后转过身离开了舞台。
我这是……通过了吗？罗润忐忑不安地站在舞台上，脸色煞白。
五分钟后。
主持人再次回到了舞台上，拿着一张纸说：“我宣布，获得最终胜利的是……”
灯光在所有参赛选手身上闪烁，最后落在了罗润身上。
“罗润！”
六、温柔乡中的辉夜姬
我赢了。罗润紧张地搓着手，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那卧在竹子上的娇小身影，又出现在他脑海中，直到辉夜姬真的从那虚拟的映像中化为实体款款走来，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握住了那双手。
那双手温润如玉，捏在手中重了怕折了，轻了又怕溜走了。
“我终于盼到你了。”罗润将辉夜姬搂在怀里，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说。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领奖程序，罗润终于把辉夜姬领回了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签署协议的时候，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回家的时候，辉夜姬还穿着那件沉重的十二单，像一只包装精致的芭比娃娃，迈开步子都十分费力。罗润想了想，在摆脱了所有的记者采访之后，带着辉夜姬去了距离住处最近的超市。
“罗，这一件可以吗？”辉夜姬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衫，下身穿着一件牛仔短裤，踏着一双凉鞋，从更衣室走了出来。
“很……很漂亮。”罗润的脸有些发红。他之前一心取胜，但没想到真的获胜了却有些不知所措，他喜欢辉夜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辉夜姬的手轻轻搭上了罗润的肩膀，说，“你以后叫我小竹子，好吗？”
“小竹子？”
“是我最初的名字。”辉夜姬趴在罗润肩膀上，说，“我还记得在实验室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来探望我，那个人的声音很轻，心跳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楚，我怕吓到他，就装睡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罗润感觉心跳得快，他点了点头，凑了过去。辉夜姬的脸近在咫尺，柔软的长发垂落在脸上，痒痒的。他轻轻吻上了那温润的嘴唇。
换好衣服回到家之后，罗润帮辉夜姬铺好了床铺之后，便自己先睡下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罗润打了午饭便准备打包离开。
“嘿，罗润，怎么，有了媳妇就不管兄弟了？”
“没你的事。”
“怎么着，要不是我提供的情报，你能取胜？”李达拍了拍罗润手中的打包盒，说，“这準备回去和媳妇一起吃？”
“你说呢？”
“兄弟，等一等。”李达抓住罗润年的手，把他拉到一边，说，“你可千万别对辉夜姬太上心，我听技术部的人说过，她的初始神经系统有问题。你也知道，初代人造人大部分有各种性格问题，你可要当心。实在喜欢等试用期过了换个改良版的。”
“她是我的小竹子，我会一直保护她的。”罗润瞪了李达一眼，说，“别胡说了。”
一个月之后，罗润逐渐发现了辉夜姬的异常，她虽然每天活动不多，但总是呼吸困难，脸色也总是不太好。
“小竹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在辉夜姬又一次剧烈咳嗽之后，罗润扶着辉夜姬坐了下来。
辉夜姬抚着胸口，平静了片刻，说：“没事……我在出厂之前被设定成这种体弱多病的模样，不会危及生命。不用看病，没事的。”
罗润试了试辉夜姬的额头，渗出汗珠的额头上，微微有些发烫。
“真的没事吗？”
辉夜姬低下头，摇了摇头，鬓角的头发贴着出汗的太阳穴，样子楚楚可怜。
罗润犹豫了片刻，还是搀着辉夜姬去了灵犀公司的医院。
“患者家属。”
“在！”罗润站了起来，冷汗直冒。
“别紧张，会没事的。”辉夜姬握着罗润的手，她的手柔软依旧，却有点儿冷。
罗润点了点头，走进了诊室。
“你是人造人‘辉夜姬的使用者吗？”
“我不是……”罗润刚想争辩，但看到了医生鄙视的表情之后决定不再反驳，他咳嗽了一生，说，“是的。”
“她有潜水病，在现有的气压下，活不过半年的时间。”
“小竹子在陆地上，怎么会有潜水病？”
“你是公司的员工，会不知道这些？”医生瞪了罗润一眼，说，“你还记得关于辉夜姬登上月宫的经过吗？”
“辉夜姬脱下人间的衣服，穿上天之羽衣，随着月宫的使者回到了月宫。”罗润不解地问道，“这和潜水病有什么关系？”
“辉夜姬为什么一定要穿上羽衣，这你没有想过吗？”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说，“你们在比赛中，从没有看到过辉夜姬的真身出现，你也是直到最后一刻，才牵到辉夜姬的手。”
罗润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不敢想，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辉夜姬并不仅仅是个噱头，那个人造人从骨骼到身体都是真正的辉夜姬。”医生把电子病历板整理好倒过来递到罗润面前，说，“只能在月球上生活的辉夜姬。”
罗润愣住了。
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辉夜姬公主，却不能给她一个月宫。
七、梦中的辉夜姬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罗润就带着辉夜姬来到了月球基地，和辉夜姬生活在一起喽。”
“那我们怎么没见过传说中的辉夜姬啊。”
“小呆瓜，你才去过多少地方，自然不知道。以后会知道的。”
“叔叔你又说没头没尾的故事。说话不算数。”
“别捣乱，快滚。”
闹哄哄的小孩都走了。李达说：“再来一杯酒。”
“这杯要付费了。”罗润说道。
“别那么小气嘛，我好不容易出差来一趟，以后要见你就只能通过全息影像通信了。”李达伸手去抢酒瓶，却被罗润拦住。
“怎么樣，还是机器省心吧，要我说你当年头脑发热去参加那个该死的比赛就是多余。”李达拍了拍罗润的肩膀，说，“机器人可不会让你这么辗转反侧黯然销魂，爱上一个生为商品又有缺陷的人造人，本来就是个灾难。那是个设定特殊的高级商品，只有买得起重力装置的人才能养得起。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个一次性消耗品。那次比赛说明白了就是我们公司的一种营销策略，就你个傻子当真了。我看你是爱情故事听多了，脑子出问题了。”
“你就喜欢乱说故事，我没那么疯狂。”
“那你又为什么把这酒吧命名为‘辉夜姬？
罗润擦拭酒杯的手停了一下，低声说：“只是为了回忆吧。”
……
辉夜姬的身体和常人不同，正常的大气压对这个纤细的姑娘来说，就像正常人类待在水下所承受的压力一样。
而解决的办法只有人造低重力环境。
可是罗润的工资买不起人造重力装置。他付不起钱，又不忍心看着辉夜姬走向死亡，就想到了灵犀公司几乎搁浅的月球基地计划。
也许那里才是辉夜姬的归宿。他左思右想之后，向公司提交了申请。在申请获得批准之前，他用全部的积蓄租下了一个旧的重力制造装置，这个装置每天只能运行两小时，但至少可以让辉夜姬稍微休息一下了。
在获得批准的那一天，罗润迫不及待地打开重力制造装置，想告诉辉夜姬这个好消息，但不论他怎么摇动那个纤细的女孩，那个女孩都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辉夜姬在睡梦中微笑着，回到了月宫。
在那之后，李达没有少向罗润提过建议，让他买个改良版的替代品，但罗润却拒绝了这个提议，每天像丢了魂一样，终日浑浑噩噩，总是念叨着“小竹子”“小公主”。
他想起了那一天晚上，夜空晴朗，他们一起爬上灵犀公司最高的大厦。
看到那一轮玉盘一般的明月，辉夜姬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小竹子，你该不会也像童话里那样，要回月宫吧。”罗润抱起辉夜姬走到栏杆旁，笑着说，“如果你真想去月宫，我还真的能带你去。灵犀公司有月球项目，我可以提出申请。”
辉夜姬金色的眼眸中一瞬间似乎有光芒闪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栏杆，低声说：“我知道那个项目，一旦提出申请离开地球，终生不能回来。我想待在地球上，这里才是我的家。”
……
“是的，只是回忆而已。”罗润自言自语着放下酒杯，看着神龛里的骨灰瓮叹了口气。
也许月亮上的辉夜姬，本就不该出现在广告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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