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十八洞村媒介形象建构的解析与反思
2020-05-06蔡骐
蔡 骐
同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前几轮扶贫工作相比,精准扶贫在当代扶贫史上取得的成绩可谓空前。作为这一伟大工程的“首倡地”与“试验田”,十八洞村已成为中国精准扶贫事业的缩影,在我国精准扶贫史上有着独特的意义与地位,其媒介形象也因此兼具实证性与象征性。截至2018年11月3日,全网围绕关键词“十八洞村”展开的舆情信息共计15 163条,其中详细记录十八洞村近五年发展状况的有334条,他们分别以新闻、歌曲、话剧、电影、直播、H5等媒介形式为载体,记录了精准扶贫以来十八洞村的点滴变化,持续为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建构与传播添砖加瓦。那么,五年间参与形象建构的媒介文本具有何种特征?媒介究竟建构了怎样的十八洞村媒介形象?这一形象又承载着何种文化内涵?在当下的社会语境中,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建构能带给我们什么有益的启发?这些问题显然还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地探讨。
一、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文本分析:差异性与互文性
文本是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载体,详细记录着十八洞村五年间发展变化的334条媒介文本在形式上各具特色,在内容上又彼此关联。一方面,不同媒介渠道有着各自独特的生产传播规律,文本的形式也势必要与之相适应。另一方面,无论文本形式如何变化,文本内容的创作始终基于共同的社会事实——十八洞村的精准扶贫实践,因此文本与文本之间,文本与社会语境之间往往存在着广泛的互文。
1.基于渠道特性的差异化文本呈现
2013年11月,电视新闻《习近平在湖南考察》[1]让这个人均年收入1 688元、“与世隔绝”的贫穷苗寨走进了大众视野;2017年10月,电影《十八洞村》则让这个氤氲着“远看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意境的原汁原味苗寨深入人心;2018年,H5作品《十八洞村的十九张笑脸》[2]让十八洞村变身家喻户晓的“网红村”。十八洞村的媒介形象随媒介渠道的变化而呈现多元色彩。正如罗伊·阿姆斯所强调的那样,“对任何一种媒介产品进行文本分析都首先要考虑生产这一文本的媒介的具体特征”[3],下文将基于媒介渠道特性依次对新闻、歌曲、话剧及电影展开文本分析。
新闻:主流化的话语建构 在我国,新闻是党和人民的喉舌,因此最具主流色彩,而当下我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是“由党和国家倡导与执行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4]。与十八洞村相关的新闻报道主要通过“意义阐释”“情感传递”“理想激励”与“应对策略”四种报道框架来建构其主流话语。其中,“意义阐释”框架最能体现新闻的主流性。比如,《精准施策精准发力,努力打造精准扶贫“花垣模式”》[5]等报道通过对党和政府精准扶贫政策、制度安排及相关精神进行阐释与传达,帮助民众更好地认识扶贫的重要意义;《苗族大妈不识总书记:“怎么称呼您?”》[6]通过“情感传递”框架向受众传递了自上而下的关怀与自下而上的感激;《我脱单了!十八洞村村民施六金喜结良缘的故事》[7]通过描绘脱贫后的美好生活图景对受众进行“理想激励”;《湘西州十八洞村:“精准扶贫”首提地的新致富经》[8]等报道则总结分享了十八洞村的脱贫经验,为其他地区的精准扶贫实践提出具有参考价值的“应对策略”。
歌曲:风格化的抒情表达 作为日常生活中常见且极具感染力的媒介形式之一,歌曲也参与了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建构。由著名湘西籍歌手邓伊芮演唱的歌曲《十八洞的月光》,就将习总书记的话儿与希望比喻成“暖流”“明灯”,借歌词抒发了民众对习总书记的崇敬与感激,并通过别具一格的编曲与演唱风格渲染了这种情感。打击乐器的加入让整首歌的节奏轻快活泼,管弦乐器的穿插又强化了其抒情意味。演唱者运用了典型的中西结合的民族唱法,声音圆润且流畅,高音通达并带有泛音,极大地丰富了歌曲的艺术表现力。而“女唱男和”的演唱方式与“吔嗬嗬吔”这类语气词的点缀,又为歌曲增添了一抹地方色彩,让整首歌在传递十八洞民众澎湃热情的同时,又不失清新、质朴。
话剧:戏剧性的舞台表演 话剧作品《十八洞》则具备话剧所独有的张力,善于通过戏剧性的对话、夸张的动作与强烈的对比来刻画形象。比如在扶贫干部第一次进村时,闻讯赶来的光棍们身着破烂的苗族服饰一哄而上,围着张队长的行李上蹿下跳并发出阵阵喊叫声,仿佛一群原始社会中尚未开化的野蛮人,这一情景有点令人瞠目结舌,但显然这是创作者对现实的夸大,只为表现村民的蒙昧。而这种蒙昧状态又与脱贫之后的文明状态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正是在这种鲜明对比中,十八洞村精准扶贫工作的艰难,以及精准扶贫后的成效才得以充分展现。
影视:故事化的影像呈现 电影《十八洞村》的别具匠心之处,在于其成功地将我国精准扶贫五年所带来的变化,浓缩于小人物杨英俊的脱贫经历中,在叙事方式与视听语言上体现了电影所独有的优势。从叙事方式来看,《十八洞村》以真实为取向,通过各种情节以及悬念、高潮的设置,实现了故事化叙事。自尊心极强的退伍军人杨英俊起初十分抗拒贫困户这个标签,但在认清现实后,他不仅接受了帮扶,还积极带领杨家兄弟脱贫致富。其中,“杨英连持刀追赶自己女儿”“杨懒在废矿地上抱头痛哭”等悬念和高潮的设置,让影片兼具可看性与思想性。在视听语言上,电影通过红色土壤、绿色梯田、蓝布衣装,辅之以湘西乡音、苗歌苗鼓,表现出了独特的美感。作为自然与社会景观的忠实记录者,《十八洞村》可以说是一部难得的兼具思想性与观赏性的主旋律电影。
2.基于共同事实的互文性文本网络
不过,不同媒介文本的内容之间并不像其形式那般泾渭分明,尽管文本在事实的选择与凸显上存在一定差异,但基于共同的社会事实,媒介文本之间总避免不了内容上的交叠。一方面,“任何一篇文本都吸收和转换了别的文本”[9],文本与文本之间发生着水平性的互文。另一方面,所有的文本又和更广泛的社会语境之间发生着垂直性的互文,它们既“对先前的意义和评价模式做出回应,又积极寻求和促成进一步的回应”[10]。
水平性互文:文本与文本之间 十八洞村媒介文本之间常见的互文性手段主要有引用、评论与再语境化。引用是指对其他语篇中出现的文本进行直接引用,被引用的文本因重复而被凸显强调,相关文本之间也可互相呼应和印证。如《你是大姐》这一系列主题画的标题,就是直接引用习总书记的原话“你是大姐”。评论则是对文本进行解码与阐释。这种互文不仅能够强化议题,更能够积极引导受众的解码过程与社会舆论。如文章《电影〈十八洞村〉:中国“脱贫奇迹”的真实写照》[11]就追溯了电影创作背后的故事,并深入剖析了其文化内涵,将“地方脱贫故事”上升为“国家脱贫故事”。“再语境化意味着源语境的分解和新语境的生成,是把某些要素从源语境中提出,将其置于新语境的过程。”[12]其中,要素的提取能够唤醒受众对源文本的记忆,以辅助其对新文本的理解。而语境的置换则通过适度陌生化,拓展了文本的价值承载与意义阐释空间。如新闻报道《搬走贫困这座山》[13]就将愚公移山故事中“与世隔绝的村庄”“大山”“贫穷”等关键要素置于十八洞村精准扶贫的语境之中。在新语境下,移山的时代背景、主体力量以及移山的方式均发生了变化,这也使得新故事产生了一些不同于源故事的意义。一来,“移山”方式的转变传递了科学发展、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等当代先进价值观念;二来,“移山”主体力量的变化则体现了政府的担当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垂直性互文:文本与语境之间 “文章合为时而作”,十八洞村媒介文本在特定社会语境下诞生,通过记录、阐释、评价等方式对特定社会语境进行回应,而文本中的议题、话语、观念又会引导、影响接下来的社会实践。一来,十八洞村媒介文本是对精准扶贫政策的积极回应、阐释与宣传,同时也引导精准扶贫的下一步实践。2013年11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十八洞村时提出了精准扶贫的重要战略思想。旋即,以湖南日报、红网为代表的湖南本地媒体,便围绕精准扶贫策略以及十八洞村精准扶贫实践展开相关报道。众多报道均强调了精准扶贫“十六字方针”,并通过“滴灌”“漫灌”等形象生动的比喻普及了精准扶贫的内涵,这无疑在第一时间促进了精准扶贫重要思想及其内涵的普及与传播。其次,十八洞村媒介文本是对当地精准扶贫实践的回应,展现了当地的精准扶贫工作的业绩,并能启发更广泛地区的扶贫工作。十八洞村媒介文本密切反映当地的精准扶贫状况,在精准扶贫实践之初,媒介报道以政策阐释和现状跟进为主。随着十八洞村精准扶贫逐步推进并取得成效,媒介也随即转换报道重点,积极开展成就报道与经验报道。媒介的关注及时展现了十八洞村的精准扶贫工作所取得的业绩,同时也为其他地区的精准扶贫工作提供了借鉴和参考。再者,十八洞村媒介文本是对整体社会语境的回应。在现代化进程中,我国的贫富分化日益显著,不利于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而实施精准扶贫的最直接目的便是缩小我国贫富差距。媒介通过对十八洞村精准扶贫实践及成就展开报道,显示了我国政府缩小贫富差距的决心,也验证了缩小贫富差距的可能性。
总之,由于媒介渠道的差异性,十八洞村的精准扶贫故事在各种媒介表达成规下得到了多元化再现,新闻的严肃、歌曲的抒情、话剧的张力以及电影的娓娓道来,彼此间既各具特色又优势互补,共同描摹了多层次、全方位的十八洞村媒介形象。但无论媒介渠道如何变更,媒介文本的内容始终根植于社会事实。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各种媒介文本的内容之间不可避免会出现交叉重叠。与此同时,所有的文本生产又都是对当下或更早的社会现实的回应,并且这种回应也将以特定的方式去影响未来的社会实践。
二、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文化内涵:价值引导与情感传递
由上文可见,媒介机构与社会现实共同建构最终的媒介文本。作为媒介机构的产物,文本在形式与内容上契合相应媒介渠道的传播成规。那么,作为社会现实的产物,媒介文本的生产又暗含怎样的逻辑呢?在我国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与物质层面贫富分化同时发生的,还有精神层面的价值缺位与情感失范。当存在了几千年的差序格局逐步瓦解时,新的稳定的社会关系却尚未形成,加之快节奏的生活又制约了原子化个体的情感表达,于是集体性的迷茫与冷漠迅速增长。面对个体内心深处对主流价值观念的呼唤与对情感的渴求,媒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于是,通过正确的价值引导来帮助民众走出迷茫,通过积极的情感抚慰来帮助民众化解冷漠,显然是媒介的社会职责所在,而这一切也正是十八洞村媒介形象文本所内蕴的文化内涵。
1.以价值导向引领媒介形象建构
“人类的活动总是伴随着价值问题,这就决定了人在反复的实践和认识中,必然会形成一定的价值观念”[14],这些价值观念反过来又会影响人们的实践活动。在我国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市场经济的繁荣发展也带来了消费主义与拜金主义的甚嚣尘上,许多优秀的价值观念却逐渐被边缘化。因此,媒介在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建构十八洞村媒介形象时,不仅要充分体现当代主流价值观念,还要处理好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关系,通过媒介形象的建构,科学合理地发挥媒介的价值导向功能。
政治形象:现代化治理理念下的勤政爱民样本 在政治层面,媒介以科学、民主、法制等现代化治理理念为价值内核,积极将十八洞村建构为“现代化治理理念下的勤政爱民样本”。歌曲《十八洞村的月光》让我们看到了“促膝来谈心哎,一起拉家常”的亲切无比的习总书记。话剧《十八洞》则再现了一个与村民同吃同住、踏实肯干的扶贫干部张队长。这些人物形象既是扶贫事业的真实写照,也反映了党员群众强烈的责任感与奉献精神。事实上,正是帮扶干部的到来,为十八洞村带来了新的施政方式。从《十八洞村成功脱贫靠什么?村民相互打分等模式可复制推广》[15]可以看到,从贫困户的识别、脱贫策略的制定,到互助小组的成立等环节,扶贫干部都严格依据相关制度、条例执行,并广泛听取了当地村民的意见,这充分体现了现代化的施政理念,也为十八洞村建构了一个全新的政治形象。
经济形象:现代化发展理念下的快速脱贫样本 如果说现代化的政治理念是十八洞村脱贫的坚定引导与坚强保障,那么经济领域的发展与突破则是其脱贫的强劲动力。媒介积极对十八洞村的脱贫理念、模式、成果及经验展开报道,成功将其建构为“现代化发展理念下的快速脱贫样本”。据《花垣十八洞村:精准扶贫,发展五大产业》所言,十八洞村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和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但“人均耕地面积只有0.83亩,耕作条件差,收入来源单一”[16]。为摆脱对土地的绝对依赖,当地的精准扶贫在开发种植业、扶持养殖业、推广手工艺加工业的同时,发展以农家乐、红色旅游为主的乡村旅游业,五大产业并驾齐驱,真正做到了因地制宜。在因地制宜、科学发展、可持续发展等理念的引导下,十八洞村脱贫成效显著。至2016年初,十八洞村所有127户贫困户都已主动签字认帐脱贫,而到了2018年,全村人均纯收入已经从五年前的1 688元增至10 180元。
社会形象:迈向现代化的幸福生活样本 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共产主义所代表的社会是“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们全部才能和能力”[17]的社会。精准扶贫的最终目的并不仅仅是经济的增长,而是给人民带来幸福生活。我们看到,在以人为本、共同富裕理念的引领下,十八洞村正全方位向“现代化的幸福生活样本”迈进。《十八洞村的美好生活》[18]等报道用图文结合的方式为我们描绘了十八洞村的喜人变化。小孩有书读,成人有事业,光棍能脱单,老人有所养,精准扶贫真正惠及了每一位十八洞村村民。不过,物质生活的改善固然可喜,精神生活的改变更难能可贵。“五年来,乡亲们参加村内各种公共建设累计自愿投工投劳2 800余个;为了发展旅游,乡亲们忍痛割舍养殖业,守护十八洞村的青山绿水”。可见精准扶贫不仅解决了村民们经济上的贫困问题,还帮助村民解决了精神上的贫瘠问题。眼界的开阔让科学价值观逐步占领村民的精神高地,那些愚昧落后的封建思想则被村民们抛弃,这为迈向现代化的社会生活奠定了基础。
文化形象:文化自信理念下的传承创新样本 作为近年来流行的一个新话语,“文化自信”成了引领十八洞村媒介形象建构的又一个关键词。电影《十八洞村》中,全体村民铿锵有声念出七十六字村规:“敬重天地,孝敬父母。尊重生灵,平等待人……”这也是十八洞村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动展现。而影片中光棍杨懒由于认识到自己之前盲目采矿行为对环境造成的破坏,在一片废旧矿的地上叩首大哭的片段令人动容。这意味着他从一个只追求物质回报的人,逐渐成长为一个懂得环保、追求进步、眼界开阔的“大写的人”。在其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杨懒经历了价值观的破碎与重构,但也正是在这种冲突与反思中,他才逐步确立起对先进文化的认同。我们不难发现,作为“文化自信理念下的传承创新样本”,十八洞村在精准扶贫过程中,不仅传承了优秀传统文化,也弘扬了当代先进文化,为我们展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化自信的新形象。
2.以情感诉求充实媒介形象建构
情感社会学认为,情感兼具私人性与公共性。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与社会化媒体平台的出现,情感的公共性特征日益凸显。私人化的情感几乎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公共空间,并常常成为重大舆情事件与社会运动的催化剂。个体因为相似的身份或经历容易对某个对象或事件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这种“移情”能力原本是维系人际交往与社会运转的重要纽带,但在我国社会转型时期,部分媒体为博人眼球,不惜发布煽动性的、片面的甚至虚假的文本内容,将公众情感导向极端,破坏了社会团结。于是,如何积极正确地引导公共情感逐渐上升为一个政治议题,而十八洞村媒介形象建构中的情感表达也恰恰呼应着这一诉求。
情感表达的基本框架:共同体框架 在现代社会中,情感逐渐成为原子化个体聚集的重要纽带。人们因为共同的情感聚合成为“共同体”,在公共事务中发声。将政府、其他社会力量以及贫困者建构为一个有机共同体,是媒介在建构十八洞村媒介形象时所遵循的基本框架。这一共同体的建构分为以下两步:第一,对政府、其他社会力量及贫困者去污名化。媒介坚持以客观、立体、平衡的原则呈现政府、其他社会力量与贫困者的形象,以消除部分受众心目中对三者的一些刻板印象。第二,运用科学的话语表达策略,将政府、其他社会力量以及贫困者三者建构为共同体。相关的媒介话语遵循以下表达策略:首先引入公众所熟知的特定情境,然后为政府人员、其他社会力量以及贫困者树立共同的奋斗目标,进而完成共同体的建构。比如,标语“打赢脱贫攻坚战”就引入了“战争”情境,并将贫困纳入对象范畴,从而将政府人员、其他社会力量以及贫困者三者纳入“统一战线”。
图1 《你是大姐》系列主题画之——水彩画
情感的言说:符号与叙事 在索绪尔看来,符号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能够传递“不同于载体本身的信息与意义”[19]。与十八洞村相关的媒介文本借助符号,让主观内化的情感得以表达和言说。我们知道,图像符号形象直观,能够在第一时间引发受众的联想并唤醒情感。如图1《你是大姐》主题水彩画模糊了背景环境、服饰细节等要素,通过人物的动作神态直观传递出苗族大姐对习总书记的敬仰与爱戴,以及习总书记的亲民、爱民情怀。文字符号虽不如图像符号直观形象,但其传递的信息与情感往往更加精确;而声音符号对情感的唤醒则比较隐秘而复杂。相较于单一符号传播,图文结合、音画结合则能进一步增强文本的情感唤醒能力。在叙事上,“化远为近”是十八洞村媒介文本的常用策略。在传统差序格局之下,人们很自然地容易对“近处”的情感产生共鸣,而对“远方”的事件缺乏敏感。我们的媒介塑造了诸如“大学毕业生小王”“退伍军人杨英俊”“不认识总书记的苗族大姐”等一系列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从而成功地将精准扶贫活动融入身边小人物的现实生活中,完成了在叙事层面的“化远为近”,也更好地引发了受众的共鸣。
两种典型情感:关怀与感恩 媒介文本唤醒的情感常常纷繁复杂,从性质上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正性情感与负性情感。其中,正性情感通常导向积极的行为,因此十八洞村媒介文本主要致力于唤醒受众的正性情感。“关怀”与感恩,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两种情感。“关怀”语出《宋书·孔觊传》,“不治产业,居常贫磬,有无丰约,未尝关怀”,意指关心,含有帮助、爱护、照顾的意思。在十八洞村精准扶贫实践中,党政人员与其他社会力量的帮扶行为无不折射出对当地贫困群众的关怀之情,而他们真挚的情感与帮扶行动也唤醒了贫困群众对他们的感恩之情。“感恩”指“个体由于接受他人善意提供的具有一定价值的恩惠而诱发的一种愉悦的、心怀感激而意欲报答的认知性情绪”[20],可见帮扶者的善意动机、帮扶者的恩惠以及被帮扶者的接受意愿是唤醒感恩情感的三大要素。从动机来看,政府人员与其他社会力量的帮扶行为并非出于强制,而是源于一种人文主义关怀和无私奉献精神。从帮扶成果来看,精准扶贫让与世隔绝的十八洞村搭上了现代化的快车,彻底改变了十八洞村人的命运。至于村民的态度,也随着扶贫事业的推进,从最初的不理解中渐渐觉醒,变“要我脱贫”为“我要脱贫”。正是无私的帮扶动机与显著的帮扶成果,唤醒了村民对帮扶者的感恩之情。
情感的社会功能:社会动员与共同体凝聚 “社会动员本质上是一定的国家、政党或社会团体,通过思想发动充分激发和调动社会成员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广泛参与社会实践,共同完成社会任务的活动”[21]。一来,一切社会动员都源于社会实践,也是为了推动社会实践。媒介通过传递关怀情感,让贫困者感受到了党和政府以及其他社会力量对自身的关注与关怀,这不仅能鼓舞他们的脱贫斗志,也能提升贫困者对党和政府的信任。而感恩情感的传递则是对关怀情感与帮扶行为的反馈,这能让帮扶者从中获得满足感与成就感,也能进一步鼓舞党政人员以及其他社会力量的帮扶热情。二来,媒介对各方力量的社会动员,能够增强共同体内部的有机团结,提升共同体凝聚力。随着我们步入现代社会,建立在抽象契约关系之上的新共同体逐渐取代建立在血缘、地缘关系上的传统共同体。但正如赫尔德所说,“纯粹理性不符合人性……建立在纯粹理性基础上的生活形态是不自然的”[22],因此,那种单纯以理性作为纽带而建立的共同体往往十分脆弱,人们的相互关系依然需要情感的支撑。事实上,在扶贫实践中,也正是关怀与感恩情感的双向互动,成为“政府—其他社会力量—贫困者”这一共同体内部重要的沟通渠道与凝聚机制,它让共同体获得了更强的生命力。
综上可见,媒介在建构十八洞村媒介形象时,不仅充分依循特定渠道的传播规律,也积极呼应社会转型时期的现实需求。面对民众的迷茫与价值观念的缺位,媒介在弘扬现代主流价值观念的同时,也重拾勤劳、善良、团结等传统美德,并通过科学的话语策略,将政府、其他社会力量、贫困者三者建构为一个有机的共同体,在共同体内部传递关怀与感恩情感,从而有效提升了共同体内部的凝聚力,推动精准扶贫实践进一步走向深入。
三、对十八洞村媒介形象建构的思考:空间与时间的维度
通过前文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渠道、内容、价值与情感是十八洞村媒介形象建构的几大关键要素,其中渠道虽然可由媒体生产者自由选择,但也会受到媒介技术发展水平的限制;而文本内容则是必须以事实为基础来进行的创作;文本中倡导的价值观念与情感更是与具体的社会语境息息相关。因此,媒介在建构十八洞村形象时显然并不是任意自由地发挥,相反,这种活动会受到特定时空的约束。事实上,这种情况也广泛适用于其他媒介形象的建构。质言之,从空间特征出发,我们要把握所建构的媒介形象的独特性;而从时间特征出发,我们要强调媒介形象的历史性书写。
1. 空间与媒介形象建构的地方特色
或许在五年前,谈及十八洞村,映入人们脑海的只有“贫穷”二字,但经过这几年的媒介形象建构,一个“氤氲着原汁原味苗族风情的现代化苗寨”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而这正是得益于媒介对十八洞村空间特征的深入挖掘与凸显。
首先,媒介通过挖掘十八洞村地理空间特征,来凸显其自然环境特色。十八洞村位于我国武陵山腹地,有着明显的大陆性中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特征,四季分明。817亩的森林覆盖面积让十八洞村拥有原生态的优美景观,但人均耕地不到0.83亩的现实情况也极大地限制了当地的农业生产[23],加之700米左右的海拔高度让十八洞村气候呈现出一定的高寒特征,冬长夏短的季节规律成了阻碍农业生产的又一因素。“武陵山腹地,地无三尺平,田地多为‘斗笠丘’,资源贫乏”[24],新闻报道中诸如此类的描述是十八洞村地理环境的真实写照。而电影《十八洞村》则通过大量的镜头语言,更加直接地为观众再现了十八洞村的地理环境。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十八洞村多面环山,风景优美但耕地稀少,村民为了增加耕地面积而开垦的梯田,也成为镜头下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其次,当地的自然环境又孕育了其独具特色的人文社会景观。四面环山、高海拔的地理特征限制了十八洞村与外界的交通,使得市场经济与商业化的浪潮也迟迟未能涌入十八洞村。对农业的严重依赖和农业发展受限之间的矛盾长期无法克服,经济发展内卷化严重,贫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十八洞村无法摆脱的噩梦。于是,“十八洞村穷得实实在在。不少人家中除了电灯,就没了别的电器。墙壁是用泥巴、竹篾和木板糊的,一到冬天,寒风长驱直入,屋里比屋外还冷”[25],诸如此类的描述在十八洞村新闻报道中屡见不鲜。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空间因素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其直接影响了生产力与经济状况,更在于其间接影响着当地的生产关系与人文风貌。在观看话剧《十八洞》时,光棍村民哄抢扶贫干部张队长行李的情节,或许会让观众感叹“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以“酒”结交、以“酒”绝交、吃“团结饭”的传统风俗,又将村民的淳朴、直率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如此,电影《十八洞村》所呈现的苗族特色的蓝布服饰、苗族方言、饮食习惯以及“祖训”“村规”,均是十八洞村独特人文风情的生动写照。
可见,作为精准扶贫样本村,十八洞村显然有着贫困村所共有的一些特征,如偏僻、贫穷、蒙昧等,但这些共性作为一种刻板印象式的存在,已然是被大众所熟知的。而十八洞村所都独有的自然环境与人文风情,才是该村区别于其他贫困村的特征所在,于是,这也成了媒介在建构该村形象时所刻意凸显的一面。同理,我们在建构其他地区的媒介形象时,除了要把握被建构对象的普遍共性之外,更应该从地理位置以及由此孕育的自然景观与人文风情上着手,充分挖掘和凸显一个地区的独特性,建构具有地方特色的媒介形象。
2.时间与媒介形象建构的与时俱进
与空间位置的差异性不同,时间的流逝对于所有被建构对象都是相同的。伴随着时间不可逆转的流逝,被建构对象也在岁月之河中悄然发生着变化。而“自古以来,人类就不甘心成为时间的奴隶,不甘心受时间的任意摆布,我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征服时间、控制时间,试图拥有‘现在’、通向永恒”[26]。为了更好地“拥有现在”,媒介在建构十八洞村媒介形象时会尽量做到与时俱进。其一,积极更新媒介渠道。五年间,从新闻报道到歌曲、话剧、电影,十八洞村媒介文本的形式不断丰富,而直播、H5、社交媒体平台等新兴媒体的加入,更是极大地拓展了其传播形式与渠道。其二,文本内容与时俱进地反映十八洞村的各种变迁。在十八洞村精准扶贫早期,扶贫工作尚处于探索阶段,文本内容多以描述记录和政策宣传为主。而随着当地扶贫工作逐渐取得成效,媒介也转为以当地的扶贫模式和扶贫经验介绍作为报道重点,同时还更加关注当地的人文扶贫、科技扶贫。其三,价值观念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十八洞村媒介文本中所体现的科学执政、可持续发展等理念都是具有时代特征的主流价值观念,它们既呼应了我国的现代化社会发展进程,同时也是对先前粗放型社会发展理念的拨乱反正。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现在”从来都不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孤立点,它同样由既定的“过去”所孕育,而背景作为“曾经发生并和今天的新闻事件有着密切关联的一种事实”[27],不仅仅能给我们提供理解当下实践的一种框架,也能够赋予当下事实以更完整的意义。因此,媒介在把握被建构对象及其社会语境的动态变化时,总是会重视对历史背景的挖掘,从而拓展媒介形象的深度。例如:人民日报《福建宁化“红色粮仓”脱贫记》[28]开篇有这样一段记述:福建宁化革命纪念馆内,一本1932年印制的《中国工农红军军用号谱》引起了参观者的注意……据记载,1934年6月,中央苏维埃政府发出指示,要求“紧急动员24万担粮食供给红军”。宁化县在仅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收集粮食7 480担,超额完成了任务。在8月间,仅半个月的时间又收集粮食3.4万担。上述背景信息不仅再现了宁化县历史中的一个光辉片段,而且反映出宁化儿女舍我其谁的革命情怀与爱国奉献的崇高品质。通过这饱含集体记忆的文字,文本瞬间将受众思绪拽回艰难热血的战争年代,唤醒了受众的共鸣。当“红色粮仓”与“扶贫开发重点县”的双重身份在受众的想象空间中交叠时,革命的奋斗精神便穿越过枪林弹雨的峥嵘岁月,在当下的精准扶贫事业中得到传承。在这一过程中,媒介完成了自身的历史书写,并让历史与当下勾连在一起。由此可见,纵然时光总在流逝,但媒介形象的建构却不应该是静态的,我们在记录当下的同时还应该溯源历史,从而使被建构的媒介形象不仅能与时俱进,还具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
综上所述,在前些年的媒介实践中,十八洞村早已化身为我国精准扶贫与社会发展的一个代表性符号,它的变化不仅是一个中国贫困乡村变迁的真实写照,也是我国精准扶贫事业发展的一个缩影。而各种媒体对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建构,以事实为基础,并在对其形象的再现中注入了极具时代特色的价值观念与真挚情感,从而大大增强了文本的感染力。十八洞村媒介形象的成功建构向我们充分展示了现代社会中媒介的传播力与影响力,对我国今后宣传工作的有效开展具有很大的启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