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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绘神秘地域的风采与精魂

2020-04-24张德明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2期
关键词:精魂种植者高原

张德明

1

高原是极为独特的地理空间,因为海拔和地势的缘故,高原的地理个性卓然可见,它与平原俨然形成极大的反差和鲜明的对照。在高原,你无法看到小桥流水、柳暗花明的风景,而只能体验大漠孤烟、苍空雄鹰的旷远和寂寥。

当然,高原之上,还有很多惹动目光、撩拨心弦的物象与景观。那里的动物以身体庞大、力量雄健、傲视群雄著称,那里的植物在并不适宜生长的环境与季候里执着展示生命的顽强、呈现精神的尊严和伟力。还有那里的无生物,诸如山石、风雪等等,也是神奇自然的特定展示物,无不透射着迷人的辉光,闪现别样的灵性与风姿。自然,那里最伟大和非凡的,是千百年来繁衍生息的人们,那是在高海拔地带里彰显人类伟业的不朽民族,和创造一个又一个神迹的独特生命个体。

高原上的一切,都值得浓墨重彩地描画,值得入木三分地雕镂,值得言近旨远地勾勒。也许只有被文学照亮的高原,才能真正成为现实与历史并存的地理空间。

高原地带的精神风采和人文底蕴,必须用文学和艺术的方式充分点亮。如此这般,高原才能真正成为充满精气神的高原,才能成为满是活力和生机的高原。才是为人类所景仰与膜拜、向往与追随的高原!

姚辉《高原之声》是对高原进行艺术描畫和尽情咏赞的散文诗佳作。诗人以独特的视角和眼光,来审视高原和高原上的一切,既展示了高原的现实形态,更揭示出高原的人文格局,将那个神秘地带的地理风采与生命精魂艺术地雕绘了出来。

2

诗人关注高原的现实形态,是从“巨鸟”写起的。“巨鸟经过山谷。它的影子,盖着不断降临的晨光与静谧。”事实上,能在高原上映入视线的鸟,必是“巨鸟”,这是因为,高原的空旷和苍茫,往往会将那些微小的生物吞没于无形,只有体型庞大的飞鸟,才能牵动人们观望的目光,才能如日、如月,将高原的空间标画,将高原的生机点燃。

在诗人的描绘中,“巨鸟”的经历无不辽远而奇特,它经过山谷,翻越苍茫,一直在高原之上,展翅高翔。巨鸟居于高空之中,越过高原的各个区间,阅读高原上的一切存在,它是高原的审视者、丈量者,也是高原沧桑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依次移过死亡、新生,苦难、欢欣,罪恶、旌旗……”它与高原之间,动静相生,小大互见,高下互文。它所秉持的“刀刃般的挚爱”,不正是深藏在高原骨子里的不朽的精魂吗?

也许,雄鹰是高原之上,有着确切命名的“巨鸟”。诗人笔下的鹰,也有着巨鸟的所有经历,同时也凸显着个体的自我特性。在诗人写来,闪电中毅然翱翔的鹰“是一种追溯,一根鞭子”,也是“火光紧捂的灰烬,冰块中的呼啸,水的巨手”,还“是草鞋上的曙光,诗篇中的大豆;是孙子彤红的阴茎,梦境的第一千种痛处;是昼夜共同签署的梦境分配权,是大地与天穹的药物”,总之,它是高原上不可忽略的精神符号,是“闪电正在重新磨制的山地高扬的记忆”,它的出现,是高原精魂彰显中画龙点睛之笔。

3

诗人笔下所述的动物,是高原上飞翔的精魂。而它笔下雕绘的植物,虽不见多,但屡屡给人带来精神的鼓舞和心灵的启迪。

他写草原上的“花朵”,是以“走失”为关键词来加以点染的。“走失”一词的标出,旨在强调,在高原之上,生存不易,坚持颇难。高原的地理特征、高原的气候环境,给一切生物的存在,无疑制造了天然的困境和障碍,没有非凡的勇力,没有过人的坚韧,没有独特的禀赋,是很难在高原上站稳生命脚跟的。

于是,代表了灿烂生命的花朵,不得不面临不断“走失”的生存困局,“一些花朵仿佛预言,悬挂在自己的影子上——它们渐渐泛黑,像经过精心设计的巨幅匾额,遮暗,黎明匆忙的步履。”“更多的花朵消失在曙光和诅咒之前。”短暂出现而瞬间消逝,如云如水一般,倏忽遁于无迹。这是花朵的命运,还是高原的严酷?

能坚持下来的花朵是难能可贵的。“一些花朵用砾石炼成,带着鸟翅的光晕,这些花朵,到底避开过多少值得反复赞颂或警惕的花的灵魂?”这是高原上独异的存在,也是高原某种精魂在植物上的附体。

诗人也写到了麦子。在高原之上,麦子俨然是这片土地古远历史的最初见证者和始终伴随者。“铜认识的岩石也是小麦认识的岩石。”“铜认识的小麦,也是岩石认识的小麦……”这就是说,高原上的存在之物中,麦子的年龄与青铜和岩石的年龄,一样古老。高原上的麦子,既是高原的一种神奇农作物,一种奇特景观,还是高原精魂的捍卫者和高原生命的守护神,“麦粒还将忆起多少古老的饥饿?青铜上的字迹,记得谁焦灼的守候?”

对饥饿历史的刻骨铭心,对人类生命的坚定守护,这是麦子的情怀,也是高原的品质。

4

在姚辉笔下,高原上的无生物,诸如山、石、风、雪等等,其实也都是满蕴着情意,流动着感念,充溢着精神,引发人关注。

“山地在数它参差的齿牙:狼的遐想,蛇信边缘的坎坷,抑或岸石交错的守候,母狮嘶叫中滑落的唾沫……山地在自己的齿牙上,重溯超越血肉的历史。”山地是高原之上惯见的地理情势,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高原气质的表达者抑或象征物。高原上的山地,见证了动物间的凶残厮杀与弱肉强食,也留存着高原沧海桑田的斑斑印迹。诗人以山地的“齿牙”为着笔处,牵带出关于高原现实情景与历史风貌的写照。

高原上的雪,也是风采流溢,神韵沛然,并不乏力量和气魄。“雪从旧年的石缝里跃出,像一片打碎梦幻的白色缄默,雪跃起,带着卷刃的风声——雪的怀念,还将成为谁无法坚守的怀念?”雪的腾跃与雪的怀念,一者诉诸雪的身体,一者诉诸雪的心灵,这是高原上的雪的两种精神情态,也是雪和高原发生意义关联的两种路径。

在诗人那里,高原上的雪始终是“颤栗”的。这种“颤栗”不乏多义性,既表征着高原上的千般气象,令人自持,也暗示着高原上飘落的雪,情感涌荡,思绪万端,它为偌大的高原无边的风物而心难平复、身不由己。

5

高原上繁衍生息的人们,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人,是这个地理空间的居住者、主宰者和精神塑造者。姚辉并没有刻意去写这个神秘地域某个具体的族裔,而是展示了具有某些特异功能和独特作用的群类形象,比如“种植者”。

“种植者在春天活着。手中,种子的光芒有些凝重,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种子,捋着大把凌乱的道路。”在诗人写来,“种植者”的形象是多重的,它既是在高原之上播下种子的劳动者,也是在这块土地上日夜耕耘、持续收获的拓荒者,还是大地上催进生命繁衍与生长的伟大信使。

种植者让高原的生命延续,让高原的精神焕发、高扬。当然,种植者也会老去,也会有生命终结的时候,“种植者,在九月的斜风里,远去。”而高原的活力留存和生命延续,需要一代又一代的种植者前仆后继,不断劳作。种植者,由此既是高原生命的栽培者,也是高原精神的守护神。

不难发现,“我”也是《高原之声》中出现的重要人物。“我”是高原所有物事人情的见证者、講述者,也是高原精魂的概括者和塑造者,他在诗中是不断现身,时时都在的。按理说,“我”既可以是高原之上一个平常的生命个体,也可以是闯入高原的外来者。因此,对于高原而言,“我”既是主人也是外人,既是高原的一分子,又是居于高原之外的旁观者和观察者。

不过,无论怎么说,“我”在诗中的不时出现,既使得高原迷人的风采,有了真实感和可信度,也使得高原伟岸的精魂,有了向心力和感召力。

6

无论从艺术质量来说,还是就思想含量而言,《高原之声》都是非同凡响的,在近些年的高原书写中,具有突出的分量和不容忽视的审美意义。

整体而言,这组散文诗雄浑,大气,语言浑厚,情绪繁密,具有震撼人心的力度和气势。细部来看,诗歌的意象选用和细节描摹也颇为讲究,既贴近了高原的本体,又能彰显高原的精魂,有着以一当十的表达功效。

《高原之声》是高原这片神秘地带所具有的风采和精魂的艺术展示。我们在那些情感涌荡、思绪万千的字句中流连,如同在高原悠远的时间和偌大的空间中穿行,充分体味到这片土地上神秘、旷远与苍凉的精神底蕴,自我心灵也将领受到一次难得的洗礼和净化。

附:姚辉《高原之声》(节选)

1

巨鸟经过山谷。它的影子,盖着不断降临的晨光与静谧。

高原在谁不倦的张望里,起伏?巨鸟,你的影子,正依次移过死亡、新生,苦难、欢欣,罪恶、旌旗……

我想在高原上印制横亘千古的全部夜色。但晨光已然迸溅——我,想把刀刃般的挚爱,嵌进,高原曾经麻木的骨缝深处。

我想说出高原悠远的哀怨,追悔;说出高原辜负过的所有血肉,说出高原不得不放弃的千种奇遇。

——巨鸟翻越苍茫。你在高耸的山脊上镂刻苦乐,你把自己的梦境,挂在高原最为险峻的遗忘之上。

你只是自己的风声,你只拥有自己的巍峨——当整座高原叮当作响,你,只是高原旷古之声中,一次入骨的赞许。

巨鸟高翔——谁,将在不老的风声中,站成高原牵魂绕梦的启示?

2

种植者在春天活着。手中,种子的光芒有些凝重,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种子,捋着大把凌乱的道路。

种子还能揣热多少崎岖的念头?从春天绕过去,你会看到锡箔上分散的黄昏,被孩童打了一个红“×”的黄昏。孩童喜欢什么模样的夕照?——天空被梦想染红,一个赤裸的孩童,描出残留的春色。

我想把黄昏挂在高原的颧骨上,让更多的种子呼叫,让更多的种子延续种子苍老的迟疑。

我想把颂歌献给那粒被乌鸦吞进肚腹的种子——像星光,那粒种子,为诅咒与爱,拓出了一个个炫目的时刻。

鸦声黝黑——

种植者,在九月的斜风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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