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露内心情感?浓缩传奇一生
2020-04-23周琴
摘 要:文章通过对陆小曼《芭蕉仕女图》的作品赏析,从仕女、芭蕉叶、野菊花的角度,结合陆小曼的多幅《仕女图》及相关文献,分析其在创作这幅《芭蕉仕女图》时的艺术手法、背景因素,感叹其传奇一生。
关键词:陆小曼;仕女;芭蕉叶;野菊花
陆小曼,名眉,1903年11月生于江苏常州,近代女画家。郁达夫评她是“一位曾震动20世纪20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胡适评她为“一个不可不看的风景”;徐志摩评她为“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眼光里荡起心泉的秘密”。她精通英法语言,喜爱文学、戏曲等。陆小曼最擅长中国画,师从刘海粟、陈半丁、贺天健等名家,曾参加新中国第一、二次全国美展,晚年被吸收为上海画院专职画师。陆小曼的山水、人物、花鸟画无所不精。她的工笔花卉和淡墨山水颇见宋人院本地传统。陆小曼一生大约画了300多幅作品,其中有100多幅作品收藏于各地博物馆,但大部分流落在民间。
1 赏《芭蕉仕女图》(见图1)。
此画作系立轴,设色纸本,原装裱,93×48厘米。画中,一大片沾满泥泞且残破的芭蕉叶位于中央,且占据了整个画面的四分之三部分。在芭蕉叶下,还生长着几株瘦弱的野菊花。在画作的右上角,一位仕女扶在洞窗上,注视着这一大片残破的芭蕉叶。仕女工笔,眉目清秀,心思凝重。
画右上边题款“媪绵好眉自,闲丽美人身。凝肤皎若雪,明净色如莲。季清先生属正。小曼陆眉于海上曼庐”。印鉴为“陆小曼”(白文)。
在已知的陆小曼的画作里,不管是山水、花鸟还是人物画,都是工笔作画,且都是宋人画风格,尤其是在陆小曼已绘的几幅有芭蕉叶的作品中,其芭蕉叶画法都是工笔,中规中矩,茎叶茂盛,色彩纯正,布局合理。而这幅《芭蕉仕女图》,与陆小曼所有画作的风格迥异,尤其是在芭蕉叶的布局和绘画风格上。这无不让笔者对这幅画作产生了诸多疑惑。陆小曼为什么要把一大片(画面的四分之三)残破的芭蕉叶作为主体,让它先入为主的放在画面的中央?陆小曼善工笔写实,为什么不采工笔法画好这一大片芭蕉叶?笔者带着这些疑惑,查阅了关于陆小曼的画作、传记等有关资料。最后得知,这是陆小曼的故意为之,是创作的需要,是陆小曼释放其内心情感所进行的艺术创新。
1.1 仕女
陆小曼本人画款题“媪绵好眉自,闲丽美人身。凝肤皎若雪,明净色如莲”,这是陆小曼选自南宋诗人鲍照《学古》诗中“嬛绵好眉目,闲丽美腰身。凝肤皎白雪,明净色如莲”。在这里,陆小曼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将《学古》诗第一句中的“嬛”改为了“媪”,将“眉目”改为了“眉自”;第二句中的“美腰身”改为了“美人身”。将“嬛”改为“媪”,是因为“媪”泛指老女人,作此画时陆小曼已年逾四十五左右(此画应创作于1946-1949年间,后述),故她称呼自己为老女人。将“眉目”改为“眉自”,“眉”,即陆小曼的名,“自”,即自己,故"眉自”就是指陆小曼自己。由此可见,画中的仕女就是陆小曼本人。笔者通过研究发现,在陆小曼所创作的20多幅《仕女图》中,好多都是画的陆小曼自己本人。在仕女的绘画上,陆小曼采取了宋画工笔。画中,仕女手持纨扇,身穿粉红色宽袖长裙,裙领和裙袖上的花纹刻画得十分精细。人物线条用铁线勾描,劲挺流畅,衣纹细致飘洒。在色彩的应用上,以黑、粉红两色为主,彰显素雅;以头簪、扇把和顶三处配浅蓝色,头发、裙领和袖三处配黑色点缀,形成了整个仕女像的柔和与协调。仕女发髻高耸,青丝如墨而顺畅,细眉长眼,脸庞稍显丰圆,看上去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子。仕女五官端正,肤色粉白,面部表情凝重,愁云微露,双眼注视着洞窗外面。可以看出,陆小曼在此幅仕女的绘画上,一改以往面部娇俏、身材婀娜的小家碧玉,为中年女士特有的温文雅致和成熟稳重的韵味。
此画作虽然没有落年款,但笔者从近100幅陆小曼画作及题款风格来看,此画应为陆小曼1946-1949年间所作。上款人季清先生,何许人也?笔者通过查阅上海市民国时期相关资料,得知其为上海市立树基小学校长沈季清。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秋,抗战胜利后,湖社小学校长沈季清依市教育局令,重新恢复了树基小学,并任校长多年。陆小曼作此画时,虽年逾四十有五,但仍不减当年美色。大画家傅抱石曾评价晚年时的陆小曼时说,“陆小曼真是名不虚传,堪称东方才女,虽年过半百,但风采依旧”。画中,陆小曼把自己描给成一个“皎白如雪、净色如莲”的美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1.2 芭蕉叶
芭蕉,是一种传统的观赏植物。但芭蕉在人们的心目中,有着不一样的寓意。芭蕉果叶同茎,象征着友爱;芭蕉茎直、叶大且茂盛,象征着品德高尚、家大业(叶)大,可照护终生。同时,芭蕉也有愁思与凄凉的寓意。宋代诗人李清照就有“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葉叶心心舒卷有舍情”的诗句,把伤心、愁闷全怪罪在芭蕉上。自古以来,芭蕉更是无数画家笔下用来舒发自身情感的题材。在此幅画作中,陆小曼就把一大片残破不堪、沾满泥泞的芭蕉叶作为主体,放在了画面的中央,先入为主,使视觉冲击力极强。毫无疑问,这些满目疮痍的芭蕉叶,或是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的冲打,或是遭受了严冬霜寒的冰冻,使本来茂盛宽大的芭蕉叶失去了往日的高贵与尊严。“蛾眉颦不展,蕉心比侬心”。此时此刻,扶在洞窗前、多情善感的“陆小曼”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无不触景生情,思绪万千,一种忧伤、凄凉、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想当年,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丈夫徐志摩在世时,每月提供500-600大洋供自己花费,把自己这个美人娇妻捧在掌心,关爱有加。徐志摩就是曾经那一片茂盛宽大的芭蕉叶,照护着自己,呵护着自己,让自己在徐志摩这片芭蕉荫下,过着衣食无忧、大家闺秀的甜美日子。但如今,徐志摩1931年飞机失事、机毁人亡,陆小曼这种无忧无虑的甜美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的生活就象眼前这片被狂风暴雨或严冬酷寒凌辱后的芭蕉叶一样,“满目伤痕,破烂不堪”,这让陆小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一番“霜打芭蕉残”的凄凉和"身陷泥潭、孤立无援”的绝望。 在这里,笔者想起了唐朝诗人白居易《琵琶行》描写的浔阳江头孤舟里的琵琶女。可以说,此时的陆小曼何尝不和琵琶女“同是天涯怜落人”呢?曾经“细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琵琶女,不也一下子变成了“门前冷落鞍马稀,老人嫁作商人妇”的凄凉处境了吗?一曲《琵琶行》能使“江州司马青衫湿”,同样,陆小曼这幅《芭蕉仕女图》也能引起人们的共鸣,使之催人泪下,唏嘘不已。
在这片芭蕉叶的绘画上,真正体现出了陆小曼一代绘画大师的艺术功底。芭蕉叶的绘画,采用意笔手法,用粗犷的线条勾出茎和叶筋,其用笔极其随心、自然、生动流畅,再加上墨色、绿色的变化和褐色的参入,枯笔的运用,把一大片芭蕉叶画成了“残”、“破”、“乱”、“脏”,从而使芭蕉叶的艺术表现恰到好处,达到了陆小曼此刻想要的、与此刻内心情感共鸣的一种“身临其境”和“感同身受”的绝佳效果。这样的艺术创新与展现,无不让人称绝。一个多年临摹明代仇英人物画、清代沈铨花鸟画的陆小曼,在同一幅画作里,既表现工笔细腻的仕女形象,又能表现写意粗犷的残破芭蕉场景,这就是陆小曼的艺术创新的高明所在。
1.3 野菊花
陆小曼的信心和勇气画作中,在大片的芭蕉叶下,生长着几株瘦弱的野菊花。野菊花画法工笔带写,干净利索。陆小曼笔下的野菊花虽纤细弱小,但也精神顽强。唐朝白居易有《咏梅》诗,“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蓠菊,金粟初开晓更新”。陆小曼在这幅画作中正是把自己比喻成了这几株瘦弱的野菊花,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当深秋霜天来临、芭蕉叶折断衰败之后,残破的芭蕉叶再也无法照护“腋”下的野菊花了。“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唯有这瘦弱的野菊花,不畏严寒,不屈不挠,坚韧不倒,顽强生成,“誓与严寒战一场”。徐志摩的离去,彻底断了陆小曼唯一的物资支持,陆小曼迫不得已,鼓足了勇气,一改以往的作风,拒绝了社交场所,遣散了家中的傭人,从此深入简出,只着素衣,不再香艳,闭门谢客,专心绘画和编辑《徐志摩文集》。她在《哭志摩》一文中说,“我要做一个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我决心做一点认真的事业”。从此,陆小曼重操旧业,卧薪尝胆,潜心学习作画。她拜贺天健为师学习山水,拜陈半丁为师学习花鸟。拜师时,贺天健为防陆小曼偷懒,还约法三章:“老师上门,杂事丢开;专心学画,学有所成;每月50大洋,中途不得辍学”。功夫不负有心人。陆小曼后来在国画上造诣很高,她的画甚至可以和当时的大师们相媲美,并在绘画上取得了可喜的成绩。1936年,她加入了中国女子书画学会;1949年、1955年两次入选全国美展;1956年,陈毅市长安排她为上海文史馆馆员;1958年,成为上海中国画院专业画师,并加入了上海艺术家协会;1959年,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还两次被全国美协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陆小曼非常感激新社会。她说,我是一个无牵无挂、家徒四壁的孤寡老人,是新社会救了我。我要感谢共产党。1965年4月,陆小曼在上海华东医院病逝,至此六十二载,走完了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
2 结语
陆小曼是一个聪明绝顶、多才多艺的女性,也是一个未尽其才、令人抱憾的一个传奇人物。她的固执与任性、太天真和太不理性,坑害了她本应该是美好的一生。她写得一手好字但未能成为一名书法家;她有娴熟的英、法语言但未能成为一名翻译家;她涉猎文学创作,纵然小说、诗歌、散文和剧本等,但未能成为一名文学家。她唯独在绘画上取得了成功,建树非凡。刘海粟在评价她的画作时,说她“落笔成趣,泼墨有情”。是的,陆小曼在创作这幅《芭蕉仕女图》上,能自然地倾注自己的真情实感,使作品带着一种真实的、淡淡的哀思与思考。可以说,这幅《芭蕉仕女图》,是陆小曼人生的真实写照,是陆小曼内心情感的流露,是陆小曼传奇人生的浓缩。同样,她的每幅作品都和这幅《芭蕉仕女图》一样,是一首凄美的诗,让人久久回味,不能忘怀。她的画就如她的整个人生一样,似慧星般的光彩夺目,并留下一个个深深的遗憾。但对于陆小曼而言,对于艺术而言,她那发自她心灵深处的最美的东西,才是我们最值得永远地去珍惜,去怀念,去赞美的。
参考文献
[1]《美术文献》2017.04 总第126期 ISSN1673-4858 CN42-1756/J
作者简介
周琴(1988-),女,汉族,湖北人,硕士,湖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美术系,研究方向:艺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