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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厉采补
——梁启超“趣味主义”及其对庄子美学思想的吸纳

2020-04-18杨艳秋

文艺评论 2020年4期
关键词:梁启超庄子主义

○杨艳秋

梁启超是中国美学思想由古典向现代转型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美学思想体系是融合中西诗学的结晶。“趣味主义”即是在“采补”和“淬厉”的过程中,对中西传统趣味理论的现代性改造。“趣味”加“主义”的学说名词构成,前者体现了中国传统“趣味论”,兼具审美情感性、实践性与超功利性。而“主义”一词则代表着西方学术方法和理论体系。从中国传统文化渊源看,梁启超的趣味主义主要源于庄子及道家美学,他主张“无所为而为”的自由创造精神,对人性之自然的肯定,与庄子顺其自然之道、复归人之本性,不为物役等思想一脉相承,可以说其趣味的精神审美特质是对老庄清静无为思想的继承。

一、梁启超“趣味主义”的内涵

(一)何为趣味

“趣”与“味”都是从人类生活的一般概念进入审美领域,与道家美学发展紧密关联,进而演化为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范畴。程琦琳曾把中国古典美学界定为“范畴美学”,其特点是“凭借范畴互释共通凝聚成范畴集团,而集团意识并不旨在构成封闭的阐释定域,而在于集团是开放的消散的集团,它既相互映摄,又辐射映照整个美学领域”①,“趣味”就是这种比较典型的美学范畴。

作为从生活概念中提炼出来的美学名词,“味”属于生理刺激,比“趣”成熟稍早些。《说文解字》中对“味”的解释是:“味,滋味也。”中国美学认为对象的“美”即是“滋味”,故审美即是“体味”。“味”的范畴早期便与“道”相联系,老子强调“道”之淡而无味,本身也是一种味,且因其没有实味的困扰而更具超感官的审美意味。南朝宗炳“澄怀味象”的观点就是从老子那里继承了“味”的概念。宋文论家开始对诗词文赋中的“味”做出高低评定。而刘勰《文心雕龙》提出“味之”一语,正如美是“滋味”一样,审美就如同品尝、咀嚼式的“品味”。钟嵘《诗品》发扬这一观点:“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诗之至也。”王士祯《带经堂诗话》中在强调“古雅”时也关注到因其隽永而味之不尽的审美感受。这里的“味”已由口舌视听延伸到心灵体会,“五味之美皆曰甘”,人的感官均为审美感官,可以通过对对象的感知获得美感愉悦。同时审美鉴赏也必须调动整个身心去拥抱对象。②“味”的范畴伴随中国古典诗学而成熟深化。

与“味”相比,“趣”从一开始就侧重心理活动,萌芽于道家美学。《说文解字》中释为:“趣,疾也。从走,取声。”③“趣”的原初意义就是趋向,快步走,通“趋”,如《易·系辞下传》云:“变通者,趣时者也。”就“趣”原义而言,首先是一种心理刺激,然后产生特定的情绪、情感并引起某种活动。旨趣、意旨之意是其引申义,如《列子·汤问篇》记载俞伯牙弹曲,“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④,此处“趣”在表达“曲中之意”时已与音乐艺术发生关联。庄子在《秋水》篇说:“以趣观之,因其所以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以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刘文典注“以趣观之”意为“以物情趣而观之”,“趣操睹矣”意为“天下万物情趣志操可以见之矣”⑤。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引成玄英疏此处的“趣”亦为:“情趣、志操。”⑥按以上两位庄学家的注解,这里的“趣”已被庄子当作情趣、趣味、情致。“趣”在庄子这已作为审美概念正式生根。到魏晋时期,“趣”成为谈诗论艺、作诗为文的审美标准。郦道元在谈论三峡风景时用“清荣峻茂,良多趣味”⑦表达自然景致带给人的美感享受,这是最早将“趣”与“味”合用。而后“趣味”之意不断丰富,既强调阅读赏鉴的当下所感受到的舒畅,又追求空间弥散和时间延长的审美体验。

(二)何谓“趣味主义”

趣味主义是梁启超审美思想和人生哲学的核心,超越了传统文论的趣味范畴,使其成为生活的源动力、艺术的本质、人生的境界和生命的价值,最终指向了启蒙、救国、新民、强国等诸多现实问题。也就是说,“趣味”作为纽带,连接了审美与生活;趣味主义是精神的、审美的,又是现实的、是生活化的。他把“趣味”从生活实践提炼为艺术概念,指出趣味是一种高级的美感的本质;同时又强调“趣味”要回归到日常生活,完成光合作用,从而呈现出枝繁叶茂、充满生机的生命景象。

情感是趣味的重要支撑、生成条件和主要内容,甚至可以说梁启超所谈的趣味本身就是一种情感。在《〈晚清两大家诗抄〉题辞》中,梁启超明确说:“文学的本质和作用,最主要的就是‘趣味’。趣味这件东西,是由内发的情感和外受的环境交媾发生出来。”⑧他对传统趣味理论既有继承,也有超越,调和了趣味的本质论和价值论之间不兼容性的问题,实现了感性与理性、物质与精神、个体与社会、爱与自由、审美与实践等诸多方面的互渗与交融,最终体现为一种生活的动力、情感的满足、美感的享受、人性的解放、精神的自由、人生的境界和生命的价值。

梁启超在美学思想的建构中,背负着追求独立思想、完善人格和民族精神的热切期望,对个体生命的价值给予真诚的关注,“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⑨。个体生命的活动要充满趣味,才能“乐业”进而创造价值,这是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过程。梁启超把传统艺术领域的趣味推及到了现实人生,并以此为途径来实现他新民救国、建构生存哲学的理想。在此基础上,梁启超提出了趣味教育,并针对个体趣味的差异、普及趣味所面临的问题建构趣味教育理论,其性质和根本就是情感教育,是张扬感性的理性。

在开拓趣味主义的过程中,梁启超既有对道家思想的吸纳和新释,同时也借助近代西方的观念和方法采补和汲取。中国传统趣味理论尚未明确涉及趣味教育的相关内容,休谟虽有趣味标准、趣味教育等方面的论述,但理论体系不够完善。而梁启超的趣味教育理论有其严密的逻辑性,既有对趣味教育的必要性、目的性的分析,又有对现实性、可行性的论述,并且有鲜明的人本意识、中国立场和爱国主义精神,是美学在社会意义上的实现。另一方面,梁启超试图通过开掘道家思想中修养人性的部分,批判性地吸纳西方思想,实现中西文化在科学主义和人文情怀上的良好结合,从而实现了理论创新,以趣味建构其理想人格、诗意人生和理想社会。

二、梁启超“趣味主义”对庄子美学思想的新释

在老子与庄子两者之中,梁启超尤爱庄子。他独树一帜地说:“庄子之对于社会,非徒消极的顺应而已,彼实具一副救世热肠。”梁启超之所以能看到了庄子的救世热肠,主要是他关注到精神的作用,“物质上之欲,惟患其多;精神上之欲,惟患其少”⑩。在1922年的一次演讲中,梁启超直接引用《庄子·齐物论》开头“天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之句,来对比庄子和孔子的思想,指出两人达到这种境界的方法在本质上存在差别,即“游方之内”与“游方之外”,直接道明了对庄子的高度认同。他认同庄子的率性天真,更认同庄子对人类终极进化的目标的描述,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达到绝对的自由,其趣味主义受到庄子思想的极大影响。

(一)梁启超“趣味主义”的趣味之源

1922年8月13日,梁启超在上海演讲时,概括论述了趣味的三种源泉,分别为“对境之赏会与复现”“心态之抽出与印契”和“他界之冥构与蓦进”⑪。梁启超在这里所用的“境”“心”“冥”的概念都是庄子美学中常用的美学名词。而这三个源泉也是相互递进的,由可以复现的“物境”到可以抽离“心态”,再到他境界的冥构,都是梁启超对其早期《学约》《惟心》中境界说或静观论的扩充演绎,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德育鉴》中亦存在明确的发展线索。通过梁启超对趣味三种源泉的诠释,可以看出都是通过人的心理感受来实现和发挥作用的,而且与庄子美学的精髓契合。

首先,“对境的赏会与复现”是心理感受与感受再现,他强调着人不分身份和环境,必然都需要对自然事物产生美的体验,这种体验能够带来超出一切疲乏的趣味,在任何时候亦能回味,并且这种美感不会减少,这就是说趣味产生于人对具体的美的形象的感性认识,具有美的形象性与意象性特征。美感不是来自于理性的分析,也不是来自于凭空的想象,而是通过情感和想象对形象进行感受和把握的过程。这与他所说的“境者,心造也。一切物境皆虚幻,惟心所造之境为真实”之意是一致的,这种境界更为真实。

与第一种来源恰好相反,趣味可以通过“心态之抽出与印契”而实现,这就是把内心的感受进行抽离、转移,促使产生新的契合。梁启超用审美经验解释社会化带来的较为普遍的心理现象,人一旦遇到让自己觉得痛苦的事,如果能够倾吐出来,或者身边人能够感受到这种痛苦并代替他进行表达和倾诉,人自身的痛苦就会有所减少。梁启超解释说人心中有个微妙的所在,只要搔着痒处,便把微妙之门打开了,那种愉快应该就是俗话说的“开心”。这也是获得趣味的又一条路径。⑫所谓的“微妙之门”归根结底指的是一种审美心态的建立,也就是说美感产生于由感知到反思的过程之中,仅有感性的快感与不快是不够的,还要将其上升到理性的愉悦感,使自己的内心情感脱离事物损益的牵绊,才能获得美感的享受。

最后,趣味还可能来自于“他界之冥构与蓦进”,这是指通过心理想象塑造的意境,可以超越现实的束缚从而获得趣味之感,这种想象得来的境界往往是人在现实中体验不到的。它像生活中的桃花源一样,不可苛求,却又真实可感,甚至有时代表的就是人们渴望而不可及的一种理想状态。这就似庄周梦蝶一般,让人难以分清感受的来源是真是幻,却让人永远心存着一种怀想和期待。

梁启超所议的这三个趣味之源,有着清晰的逻辑,勾画出了由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之间的微妙关系,这些关系本身就是趣味之所在。对于社会真实生活,梁启超提出获得趣味的四个渠道:劳作,游戏,艺术,学问。他把趣味与艺术紧密结合,要求审美主体与客体之间高度融合,使之成为审美评价的重要标准,甚至成为艺术的本质要求。无论是直接的心理感受还是再现的心理感受,无论是感受的转移还是想象的超越,都可以在美感的体验中摒弃功利性,激发人们的趣味感,进而走向自由的天地。梁启超强调“为学问而学问”“为趣味而学问”“深入地研究,趣味总是慢慢地来。”研究者享受趣味愉悦的过程中就像“冬天晒太阳的滋味尝得舒服透了,不忍一个人独享”⑬,最终要表述为学术成果,为大家所共享,这样的学术成果会有极大的趣味性。

梁启超的趣味主义在建构过程中,融合西方近代思想,如康德的审美无功利理论,对趣味融入教育做出了较详细的论说,称“教育事业,从积极方面说,全是在唤起趣味;从消极方面说,要十分注意不可以摧残趣味。”“‘趣味教育’这个名词,并不是我所创造,近代欧美教育界早都通行了。但他们还是拿趣味当手段,我想进一步,拿趣味当目的。”⑭柏格森的直觉创化理论对梁启超趣味主义的完善也有直接影响,“一见皆成挚友,最足快也”⑮。梁启超在反思与批判现代科学主义的基础上,指出了趣味对教育的重要价值,通过趣味主义完成对生命本质的探寻、对个体生命活力的激发、对自由创造的肯定、对个体主体性影响社会进步的认同。

(二)梁启超“趣味主义”的趣味之境

梁启超主张以趣味始、以趣味终,称自己的人生观是“以趣味作根抵”。他要求有一种可以终身享用的趣味,否则总会有“没兴一齐来”的时候,“闹到没趣便破坏了我的趣味主义”⑯。“既已主张趣味,便要求趣味的贯彻,倘若没有以趣味始以趣味终,那么趣味主义的精神完全崩溃掉。”⑰“成功和失败不过是相对的名词”,“宇宙间的事绝对没有成功,只有失败。”梁启超用“趣味”的概念使矛盾双方得以融合,融合的前提是生活的趣味,融合的结果是生活时刻充满趣味和价值,生命常常充满意趣和活力。

梁启超认为好的趣味是有标准的,趣味有高下之分、好与不好之别,相当于为趣味划分出不同的层次和境界。好的趣味必然是有益于生命、有益于社会,而且能够长期贯彻的;而对于建立在他人苦痛之上的快乐和趣味,带有欺骗性质或者是短暂不可持续的趣味,他都称之为下等趣味,甚至认为根本不能称为趣味。比如人的某些嗜好或低级趣味,也就是说趣味有其普遍的社会价值,超越社会道德律令之外,又在道德律令范围内获得自由,获得社会的普遍赞同,符合社会的整体价值观。

梁启超将趣味之境延伸到人生之境,肯定庄子之“真我”的存在,他认为“真我”使庄子调和了内心和物欲的矛盾,寻求到人生的意义。在《庄子学派概观》中,梁启超围绕“真我”将《庄子》内七篇的逻辑关系明晰理清,进一步具化“真我”的形象。首先,这个“真我”是无己、无功、无名的化身,这就与儒家传统立功、立名、立德之标榜有了本质的区别;继而要摆脱知识、时间的束缚,实现物我平等,超然是非。梁启超说:“全篇关键,在‘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二语。”他还以佛法来推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只有做到以万物的一般特性来看“我”,方可进入“物化”的境界,实现平等、自然。然后,通过论述庖丁解牛的哲理,具体论述如何实现游离客观之形、游离主体之形,称之为“以神喻不以目视”,能契合此真我,则虽在世间,而得大自在;指出《庄子·人间世》的处世之道写出了人类心理状态的微妙,需要顺其自然又因势利导,“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即是追求生命的自我完善与精神的绝对自由,全篇的主眼在“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随后,梁启超对庄子《大宗师》所议实现“真我”境界的途径做出评述,称其乃“行菩萨行”。这是梁启超以佛家义理释庄的典型反映,即要以道为宗师,按道修身行事,由此推及帝王之道。梁启超对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格外看重,他说“庄子著书之意,将以明其暗而发其郁。契合真我者,内圣也。不离现境者,外王也。明此纲领,可以读《庄子》”⑱。至此,可以说梁启超通过“真我”这一主线,将《庄子》七篇梳理完毕。在梁启超的阐释下,庄子的“真我”不仅仅是精神的绝对自由,更细化具化到各层次各类型的人生际遇之中。“解此七篇,则读他篇庶乎无阂也”⑲,反映出他阐释庄子内篇的初衷。在梁启超看来,庄子的表达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言说,在一定程度上遵循着“真我”存在的科学规律,也可以说,梁启超是在吸收庄子美学构建趣味主义的过程中,促进了对庄子人生哲学的深悟。

在论述趣味的过程中,梁启超有着十分充沛的情感表达。他的感情十分丰富,并且一般都不会加以控制、压抑,而放任其自由发展。“我是感情最富的人,我对于我的感情都不肯压抑,听其尽量发展。”⑳有时会因任情而动,出现自己推翻自己、前后矛盾的行为,对此梁启超本人早已意识到,并认为是注重情感生活的人必然会产生的情况,而且没有什么坏处,相反是活力的重要源头。㉑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梁启超已深得庄子自然本真率性无为的要义,但他还无法做到庄子洞若观火般的清醒和超然世外的豁达,所推崇和评述的庄子在一定程度仍有儒学的明显痕迹,也可以说,梁启超一直在实践的路上,而最终未能实现其所追求的境界。

(三)梁启超“趣味主义”的趣味之旨

梁启超在美学思想的建构中带着独立思想、完善人格和民族精神的期望,对个体生命价值给予真诚的关注,“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㉒。个体生命的活动要充满趣味,才能“乐业”进而创造价值,这是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过程。正是对个体生命及其价值的高度关注,才会让梁启超从先贤的纷纭众说中独具慧眼地选择了庄子。梁启超把这位高扬自由、追求本真的哲人作为相隔千年的神交知己,他热烈赞赏庄子对拥有强者权力的工具所做出的诅咒和反抗,抨击虚伪的、流于形式的文明。在“趣味主义”之下,他也关注到“自然,一语以通之,使如汤沃雪,实刷新人心之一良剂也,”㉓说明他对庄子的理解和选择并非只为建构自己的思想。他的认识是全面深刻的,他清醒地知道“为活动而活动,为真理而真理,确是人类固有的良知”,㉔是人之为人的生命本体意志的体现。由此可见,梁启超的趣味主义既有哲学的普遍意义,又注重个体人生的实践品格。

一方面,梁启超把趣味主义作为生活动力,从本质上追求精神审美。他认为道家抛却卑下的物质文化,追寻高尚的精神文化,进而引导人离开“外生活”以完成“内生活”。他坚定地以此为人生的最高目的,表示应该毫不迟疑地以此为导向,追求精神的自在。道家所主张的精神自由,正是梁启超所说的为生活而生活,为劳作而劳作,也就是“无所为而为”,实现生活艺术化。他解释《道德经》中“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儌。”“常无,就是常无为;常有,就是无不为。”㉕无为无不为,无所为而为,这也正是梁启超趣味主义所要追求和达到的最高理想。但是这不等于说梁启超彻底否定了物质生活的价值,完全追随并践行唯精神的生活,他也客观地认识到“老子庄子所活动之遗迹,与其主义矛盾”㉖,他所汲取的是道家关于物质和精神、为与无为的辩证关系中的有益成分,以此实现物质和精神的完美结合。

另一方面,梁启超又把审美趣味落实到现实生活之中。他在《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中反复强调:“趣味是生活的原动力,趣味丧掉,生活便成了无意义。”“趣味干竭,活动便跟着停止”,“人若把趣味丧失掉的时候,老实说,便是生活得不耐烦,那人虽然勉强留在人间,也不过行尸走肉”,“趣味的反面是干瘪,是萧索。”“我虽不敢说趣味便是生活,然而敢说没趣便不成生活。”丧失趣味,“生活便成了无意义”,这“活动便跟着停止”,这就是说趣味必须实现感受性与行动力的统一,一个也不能缺席,否则趣味不成趣味,生活不叫生活,活着也如同死亡。相反在有趣味的生活中,工作就是享受,劳动就是艺术,生存就是解放。在这里,梁启超实际要强调就是他对美的理解和推崇,在人类社会生活的诸多要素中,美是人类生活的第一要素,美的获得就是趣味的获得,“倘若在生活内容中把‘美’成分抽出,恐怕便活得不自在甚至活不成”。而美的功用就体现在趣味上,生活与趣味在梁启超心中是一对不可分割的概念,如同他的人生观一样,生活就是责任心的代表词,但责任意味着重担,让人辛苦,就需要用“趣味”“兴味”进行调和,人实现这样的调和统一就会在现实生活中找到趣味,获得快乐。这种调和而成的趣味和传统文论中纯粹陶冶性情、满足个人闲情雅致的趣味有着很大区别,是审美化生活的体现。从文学艺术到现实生活,从人生哲学到教育理念,梁启超把趣味贯穿到宏观的社会生活之中,也渗透进个人的微观世界里;既是为社会开具的处方,同时也为个体生存点燃希望。

在衔接中国现代美学与中国美学传统的脉络上,梁启超是一位关键人物。梁启超有深厚的国学功底和坚定的民族文化立场,对于异质文化采取兼容并包的开放胸怀,这是实现他理论融合和超越的前提。他重视学用相谐,以趣味研究学问的态度,以文学性语言阐述学术问题的方法,以民族传统与前途命运为最基本的价值取向,在学术与文化问题中,体现出了自信开放、兼容并包的学术风格,给后人留下文化立场和为学方法的宝贵启示。

①程琦琳《中国美学是范畴美学》[J],《学术月刊》,1992年第3期。

②祁志祥《中化传统美学精神》[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309页。

③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5页。

④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78页。

⑤刘文典《庄子补正下册》[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29页。

⑥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21页。

⑦[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译注,王东补注《水经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79页。

⑧⑪⑫⑮⑱⑲⑳㉑㉓㉔㉖梁启超著,张品 兴编《梁启超全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927页,第4017页,第4018页,第6024页,第3310页,第3309页,第3411页,第3410页,第3657页,第3987页,第3658页。

⑨⑬⑭⑯⑰㉒㉕梁启超著,夏晓虹编《梁启超文选》(下册)[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版,第393页,第395页,第 470页,第 394页,第 469页,第393页,第279页。

⑩梁启超著,夏晓虹编《梁启超文选》(上册)[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版,第2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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