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讲究”的患者

田甜

林老是一位“很讲究”的患者，即使在住院时，也总要在病员服外穿上一件熨烫整齐的黑色开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的病床，被褥叠放有序，桌面收拾得干净、清爽。

她的饮食很讲究，每餐都是自己定好菜谱，请阿姨做好送来，餐餐不能重样，自己还要常备一些水果、零食。不仅对饮食，林老对医护人员也是格外讲究。

起初，作为管床医生的我，与林老沟通时总是速战速决，生怕多说一句话被她抓到错处。林老的骨髓穿刺一向不好做，为了让她舒服一些，我格外小心。记得有一天气温很高，硬是把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我捂出了一身汗。当林老询问我为什么出汗时，我开了个玩笑：“您骨髓穿刺太难做了，我都累到快低血糖了！”做完后，我便回办公室埋头写病历。

突然，我看到办公桌上放了一块巧克力，一回头，只看到林老快步离去的背影。从那以后，每次林老来住院，总会招呼我：“丫头，你给我做骨髓穿刺，你做得不疼，巧克力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我数次推辞未果，只好将巧克力带回办公室和同事分享。

上夜班的时候，巡房的护士也总会给我带回一个苹果：“林老让我带给你的，说夜班要保平安，不许推辞。”受到这样优待的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却也觉得和林老的距离近了好多。每每巡视病房，与她谈话，除了聊病情，也会话话家常。我终于知道，林老当年为了事业耽误了终身大事，膝下并无儿女，只得靠保姆阿姨照顾。她当年也是个“吃货”，如今在病中，只能吃食堂里和阿姨送来的饭菜，实在憋屈，每次说到这里，平时扎针都不皱眉的她，总会像孩子一样委屈得噘起嘴。

有一次，我们聊起了美食，林老提到了汤包，感慨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情可以缓解，想再去吃一次。”我心里想着，我们食堂不就有汤包吗？健康又美味。于是，当天中午我就揣了一盒拿到林老的病房，一向讲究的她，居然直接用手拎起一只，放进了嘴里，一脸的满足。后来，这仿佛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用汤包“换”来的巧克力和苹果，我吃起来更加安心了。

林老患上的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虽然医护人员很努力地调整方案，她也在很积极地配合治疗，可她的病情最终还是转变成了急性白血病。渐渐地，她连最爱的汤包也不能吃了。即使要长期卧床，她也一定要在医生查房時尽力坐起来，在病员服外套上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色开衫，尽量把头发梳整齐。即使后来连讲话也费劲，也不忘叮嘱从外地赶来照顾她的侄女，在我给她做骨髓穿刺前准备好一块巧克力。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会时不时想起这位“讲究”的患者，她为我准备的巧克力，真的格外醇香、浓郁。

（编辑    林    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