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晚清时期土默特地区当铺减少的财政因素

2020-04-03郝新波

黑河学刊 2020年2期

郝新波

（内蒙古科技大学，内蒙古包头 014010）

一、当铺数量变化

土默特地区“北通外蒙，南邻晋陕，东连察哈尔以达京津，西接宁甘而至新疆，其为西北之重地，国家之屏藩，固矣。而尤为中外贸易集中之地，藩部货物汇聚之区，盖以地势使然也。是时蒙汉一家，交通日繁，商货络绎，无远弗屈。而归化城一埠，实以绾毂东西，输其出入，盖自康熙时，商务已蒸蒸日上，各地货品，皆由此为发运之起点焉。”[1]到康熙中期，土默特地区已成为西北之重要商场。随着商业贸易的兴盛，归化城土默特地区的典当业也得到了发展。

典当业俗称当铺，是一种以经营动产抵押借贷为主的金融行业。“我国典业，通常分典、当、质、按、押五种。一省中有数种并存者，亦有仅存一种者。大体以资本大小，取利厚薄，满期长短，纳税多寡四者而区别。”[2]“相传始于清康熙年间，有恒升当，称盛一时，惟历年久远，无可稽考。”[3]

图1 晚清归化城土默特地区当铺总数趋势图

资料来源：根据土默特左旗档案馆所藏清代汉文财经类档案（宗号80、类号6）以及相关地方志整理。

根据土默特档案记载，乾隆四年（1739 年）归化城土默特地区已有大当铺2 个，小当铺70 个。此后，归化城土默特地区的当铺数量呈现出逐年上升的趋势，在道光十七年（1837 年）最多，达到248 座。鸦片爆发战争后，归化城土默特地区的当铺数量逐渐减少，到宣统元年（1909 年）只剩下80 余座。

二、当铺变化原因

晚清土默特地区当铺数量受到政府预征、加征当课银以及频繁地发当生息等措施的影响而减少。

鸦片战争以后，以军事费用为主的财政支出日益增加，而国家的财政储备日趋减少。在这样窘迫的财政状况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来增加财政收入，如提高税率（煤税税率、地租税率等），增加税种（地租税、商品税、生息银税等）等措施。下面将一一介绍与当铺有关的财政措施及其对当铺的影响。

（一）预征、加征当课银

首先是预征当课银，预征即提前征课。光绪十三年（1887 年）八月，河南等地水灾严重，需要的救济款甚多。然而官款不足，光绪帝令户部筹款。其中筹款方法之一就是让当商预交二十年当税（光绪十四年至三十三年）。“光绪十四年（1888 年）奉文每当铺一座，预支二十年课银一百二十两，报解在案。”[4]这是关于归化城土默特地区预征二十年当课银的记载。预征二十年的当课银，意味着这些当铺需要在一定时间内筹措资金来纳课。对于资金雄厚的当铺来说，预征二十年当课银影响可能不大。但是，对于小当铺来说，预征二十年当课银可能意味着资金链断缺，造成经营困难，甚至是倒闭歇业。“咨称归化等五厅所属当商七十八座，每座每年征银六两，共应征二十年当课银九千三百六十两等语。本部检查归化城副都统咨报光绪十五年分收支册内声称，归化五厅开设小当铺九十六座，每年每座征收当课银六两，每年共收当课银五百七十六两，按二十年核计，共应交银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余两，此次仅报当铺七十八座，一年之内不应关闭至十八座之多，其中恐有舛错……兹蒙前因，理合将厅属当铺座数并无舛错缘由具文详覆”。[5]从这份档案看出，在光绪十五年，归化五厅开设小当铺96 座，然光绪十七年归化五厅当铺仅有78 座。短时间之内，有18座当铺关闭歇业。政府认为其中可能会出现错误，但是，经查验后并无差错。归化城地区当铺数量减少速度如此之快，这与预征二十年的当课银不无关系。

在当课银征解的过程中会出现当课银两欠解并多次催征的情况。“卷查前经檄饬各厅，即将应征之当课各项银两，务遵部文定限，于九月内迅为申解，以便报销等因。饬催在案，迄今两月有余，未据该厅等申解前来，现在立等造报，相应呈请牌催等情，据此查此项银两，系奉部文定限，自应依限造报，未便延违逾限不行，申解拟合再行飞催，为此牌仰该厅等。查照牌内事理，即将应征之各项银两限文到之日，迅速申解，以便报部核销”。[6]这从侧面反映出，这些当商在生意经营的过程中会遇到困境，资金上会出现断缺。

紧接着便加征当课银。“归化五厅当税原定当铺每座每年课银五两，作为土默特公费载在则例，已经遵办有年，嗣因户部行令各省，当课自光绪十四年起，预支二十年课银。之后，户部以当课太轻，每年每座按五十两交课等因。复经晋抚以山西省当铺均属小当，若一律照五十两纳课，未免过重，民力未逮，是以体察地方情形，酌量，每座每年以二十五两纳课，以舒民困等因，具奏。奉朱批：着照所请,户部知道,钦此，钦遵!准山西巡抚转行前来，自二十三年起，每年每座按二十五两纳课，其从前预完之税，每年应除扣六两，每年实以十九两交纳，俟将二十年预支之项扣除齐日,再按二十五两如数申解”。[7]从上可知，该地区从每年纳课五两变为每年二十五两，课银竟增加了4 倍。

在申解这些加增当课银的时候亦会出现欠解并催征的情况。“和林格尔厅属向设当铺两座，每年应纳当课银五十两，于光绪三十年十二月初一日，据和林格尔厅批解到光绪二十三起至光绪二十五年应征加增当课银共一百一十四两，自光绪二十六年起，其应征加增当课迄今分毫未解，相应移付贵户司”。[8]

关键的是，“宁属边外小境，地瘠民贫，阖厅并无富商大贾至商等，名为当铺，实系本营业，日事所质，无非皮布衣服，农民器具，概无绸缎纱绮，金玉珠宝”。[9]可知，本地区当铺大多数属于小当，本少利微。由于朝廷国库空虚，下令地方预征当课。这些小当极易面临资金短缺的困境，导致经营不善，甚至倒闭歇业。后又加征当课，这对于这些小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致使其经营发展陷入险境，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本地区当铺越来越少。综上所述，预征当课以及加征当课是本地区当铺日渐减少的重要原因。

（二）频繁地发当生息

归化城土默特地区关于地方政府发当生息的最早记录是在嘉庆四年（1799 年）。“土默特两翼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 年）奉旨备兵驼五百只，1799 年（嘉庆四年）奉旨，每只变价二十两，共银一万两，由归绥道交当铺商民，每月每两生息一分，按四季交副都统衙门。”[10]由于当铺的经营有抵押物品作为担保，经营稳定，风险较小，故政府多会将暂存不用的闲置资金拨出一定数额，交给当铺营运生息，政府定期收取利息。

生息本银的发放可弥补当铺本小利微的不足，并保障资金灵活运转，业务顺利开展，有利于当铺的经营发展。这些生息本银每月每两生息一分，远远低于其他途径的利率，非常有利于这些当铺周转资金。

但是，光绪朝生息本银频繁的发放，给归化城土默特地区的商人带来了沉重的负担，许多当商亏赔歇业。因此，生息本银遇到各厅当商的抵制。关于该地区当商拒领生息本银的档案大量存在。如下：“据详归化城当商，原领息款已多，营运非易，恐致亏歇，嗣后再有息款，请改发别处或发别商承领等情”。[11]该地区的当商以先前已领取很多息款，营运不易，恐致亏损歇业为由拒领生息本银，可见频繁发当生息给这些当商带来了巨大压力。那么，政府是如何处理这些请求的呢？以下面一份档案来分析。

“据卑厅详覆当商生意困苦，请将生息本银暂免缓领缘由，蒙批，据该蜀厅详该属当商生意困苦，据情转详，恳将生息本银缓领，以纾商力等请。本道查此案，叠次屡准副都统咨催到道，均经由道转催四次，已在案。兹查别厅，均已一律领回，均自本年正月初一日起息，惟该厅一处，至今尚抗不领，致误起息。此项发商生息银两，系遵奉奏章及部示办理。若各厅俱以当商不愿承领，互相推诿，此款息本将发交何处承领生息，所有派定数目，断不能任商抗违，仰即遵照，迅速饬传”。[12]由此可知，在当商不愿领取生息本银时，政府凭借政治特权令其领取。政府为弥补财政紧缺，无视甚至侵害商人的利益。

此外，商人在承领生息本银时，必须订立互保甘结。“与互保事，依奉保到，蒙道宪饬领六成租耗库平息本银一千两，发当生息，定于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初一日起息，铺商等业经出具领结，共领到库平息本银一千两，情愿按月一分生息，如有侵挪亏短情弊，惟铺商等是问，所具连环互保甘结是实。”[13]互保甘结的规定，最大程度的降低了政府的风险，有利于生息利银的征收，为持续稳定的财政收入提供了保障。但是，商人经营风险增加，对当铺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在当商普遍不愿承领生息本银时，最后政府将生息本银交给行社。“依奉结得，卑前署厅饬差传集各社到案，承领奉发土默特六成地租息本银一万两，将银如数分给各社，按月一分生息，均饬自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初一日起息，按季征解，不致揑饰，印结是实。”[14]由此可知，政府将生息本银分给各社承领，表面上给各当商减轻了负担，实则反映出生息本银已经是当商无法承受的严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