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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经济与宏观管理新视角

2020-04-01中国人民大学应用经济学院方竹兰

经济研究参考 2020年22期
关键词:宏观管理知识经济经济

中国人民大学应用经济学院 方竹兰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 于 畅

随着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技术的发展,现代经济增长越来越依赖于知识的生产、扩散和应用。知识经济时代,知识成为核心生产要素,在重塑社会经济形态的同时,对政府的宏观管理提出了新挑战。由于知识的内涵和外延非常广泛,且难以被量化,传统宏观管理并未把知识资本作为一个重要的经济变量。毫无疑问,知识资本在中国创新驱动和经济转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推动以知识为本的宏观管理是中国经济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必然要求。本文探讨了知识经济的本质特征,并提出应树立知识本位的宏观管理新视角,对深化政府经济职能转型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一、知识经济的理论回顾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认为,(1)OECD,The Knowledge-Based Economy,Paris,1996.21世纪人类进入知识经济(knowledge-Based Economy)时代,经济发展更多地建立在知识和信息的生产、分配和使用的基础之上(OECD,1996)。据统计,OECD成员国以知识为基础的产业已经占到GDP的50%以上,并成为拉动GDP增长的主要力量(OECD,2001; Godin,2006)。在OECD的持续推动下,知识经济这一概念进入公众视野,并对发达国家的宏观管理产生重要影响。

从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观看,知识经济是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后的又一种经济形态,其区别于农业经济、工业经济的关键在于核心生产要素的差异(见表1)。在农业经济时代,土地、劳动力是核心生产要素;在工业经济时代,资本、技术是核心生产要素;而在知识经济时代,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成为核心生产要素(Harris,2001)。作为一种独特的生产要素,知识本身具有非排他性、非竞争性的“公共产品”属性,深刻改变了产业结构、产业组织形态、再生产方式和经济增长的驱动力,围绕数字化知识和信息的资源获取能力构成为国际竞争的新焦点。

表1 不同经济形态下的核心生产要素比较

与知识经济密不可分的一个概念是知识资本(intellectual capital)。自美国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提出知识资本的概念以来,对知识资本的内涵及分类的研究不断深化。Stewart(2010)认为“知识资本是知识、信息、知识产权和经验等可用于创造财富的一切知识要素”,并深入剖析了知识资本对组织创新的意义。传统的资源观以资源在企业间不可流动且难以复制为前提假设,强调资源的排他性。知识经济时代,知识资本等无形资源上升为企业的核心资源,对企业竞争力的形成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有效的知识管理能够促成企业组织知识的增长,引发企业组织管理的重大变革(Bontis,1998; Nahapiet & Ghoshal,1998)。

同样,知识经济和知识资本对宏观经济理论和宏观管理提出了新挑战。尽管知识对现代经济增长的贡献突出,但在传统的西方主流经济理论体系中,一般将知识当作经济研究的外生变量而相对忽视或作为假定条件来处理。这种研究方法适合考察知识存量变动缓慢的经济系统,而在知识经济时代,知识作为最重要的生产要素处在动态变化中,继续沿用这种研究方法显然是不适宜的(洪智敏,1998)。以罗默为代表的新经济增长理论提出者为了回应知识驱动现代经济增长的典型事实,将知识创新和扩散视为经济增长的一个内生要素,认为具有公共产品属性的知识是现代经济增长的源泉(Romer,1986,1990,1994)。知识的经济价值逐渐体现在主流经济学理论中。同时,由于知识资本的无形性、多样性和不确定性,进一步增加了政府宏观管理的难度和风险,传统的宏观管理理论也需要深度变革。

二、知识经济的本质特征

(一)知识经济以超常性知识为主要投入

知识经济以知识为核心生产要素,其他生产要素被知识聚合,共同创造新价值。理解知识经济的本质特征,首先需要对作为生产要素的“知识”进行界定。一般意义上讲,知识的概念广泛而抽象(傅家骥和程源,1998)。Lundvall和Johnson(1994)将知识分为四类:知道是什么(know-what)、知道为什么(know-why)、知道怎么做(know-how)、知道是谁(know-who)。其中,know-what是关于事实方面的知识,know-why是关于自然法则和规律的科学知识,这两类知识往往可实现编码并从文字中获得;know-how是关于技巧、诀窍和能力的知识,know-who是关于谁知道某类信息的知识,这两类知识往往隐含在经验之中,只能通过学习和参悟获得。

按照知识是否可实现编码,经济发展中的知识分成明示知识和默示知识(见表2)。明示知识(explicit knowledge)是可以用语言和文字系统表达的知识,又分为常规型明示知识和超常型明示知识。常规型明示知识是在前人提出知识的基础上进一步概述的知识,如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各种教科书;超常型明示知识是在大多数人还处于未知状态下首次提出的知识,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纳什的博弈论。默示知识(tacit knowledge)是不能用语言和文字系统表达,通过个人的经验、技能、兴趣、爱好、天赋、灵感、激情等特质发散性表达的知识。默示知识很难向组织中的其他人传授,从而很难共享和扩散。默示知识又可以分为常规型默示知识和超常型默示知识。常规型默示知识是一般人身上具有的特殊技能、手艺和经验,如修车技能。超常型默示知识是指具有经济和社会开创性价值的特殊天赋、灵感、兴趣、爱好与激情,如发明家内在的知识。

表2 各类知识的定义与举例

知识经济既需要存量知识的支撑,更需要知识创新所带来的增量知识的驱动,其核心知识投入不再是传统意义的常规型知识,而是超常型知识,尤其是超常型默示知识,这是由超常型默示知识在知识创新中的特殊功能所决定的。超常型默示知识是原始型创新发动机,其本质是具有未来探索性的知识,是隐秘的潜在型知识、行为体现型知识和能动创造型知识。超常型默示知识的最大特质是具有想象力,即在感知现实的基础上,经过抽象与猜想预测出新事物,直至无中生有地创造出新事物,这是一切知识创新的源泉。由于人类认知的局限性,特别是缺乏对超常型默示知识的认识,很多人甚至很多伟大的科学家都不把想象力当成知识,连爱因斯坦都认为:“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郭柏枝,1983)虽然爱因斯坦指出了想象力在知识进化中的关键性作用,但是他却把想象力与知识隔离。实际上,想象力是最重要的知识——超常型默示知识,想象力最有效的机能就在于它能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局限,使知识不断得到扩充、拓展、延伸、进化、更新和增值,它是潜在的、能动的生产力。爱因斯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没有认识到自己存在的超常型默示知识导致了他提出广义相对论。以想象力为内核的超常型默示知识,是知识经济最稀缺也最重要的知识资源。

从知识创新的过程看,每一个完整的原始型创新流程都是由超常型默示知识启动。直觉式创新是原始型创新的启动阶段,个体在超常型默示知识的驱动下,对未来潜在的创新方向(即未知问题)提出预判或猜测,形成创新概念;解释式创新阶段是超常型默示知识的群体合作,通过不同创新群体的歧义对话与思想碰撞将创新目标进一步明确化;推理式创新阶段是超常型默示知识外显为超常型明示知识,通过具体创新难题的攻关来达到创新目标,形成创新产品或服务,其典型特征是反复试错和高精度求解;扩散式创新阶段是超常型知识趋于常规型知识,通过营销改进来推广产品,最终形成创新产业,完成原创成果的产业转化。可见,整个创新流程中的知识流动存在着默示知识外显为明示知识、超常型知识转化为常规型知识的趋势,超常型默示知识在知识创新过程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二)超常型知识主体具有自我开发特征

超常型默示知识主要通过个体的天赋经验、兴趣爱好、激情梦想、创意灵感等行为习惯表达,所以是一种主体性知识,通过知识主体的自我开发、自我探究、自我实现来发挥作用。超常型默示知识更多地存在于儿童和年轻人身上,而超常型明示知识往往存在于中老年人身上。虽然年轻人在超常型明示知识的拥有上比不上中老年人,但是在超常型默示知识的拥有上,却比中老年人更有优势。从人类科学发现的历史看,年轻人是从事基础研究的主体,81.4%的诺贝尔自然科学奖获得者取得获奖成果时的年龄在45岁以下(刘俊婉,2018)。从科技成果应用的产业创新实践看,天使投资、风险投资也主要投资于年轻人,硅谷著名高科技企业创立者的年龄一般都不超过30岁(Lebret,2013)。在中老年人的超常型明示知识辅佐下,年轻人的超常型默示知识可以通过知识创新和扩散产生巨大的经济与社会价值,科学发现和科技成果产业化的实践都能证明这一点。因此,年轻人是知识经济的主要引领群体,需要充分挖掘年轻人的创造活力。

(三)超常型劳动具有相对垄断价值

拓展知识边界的超常型劳动是推动知识经济不断向纵深发展的不竭动力。应用超常型默示知识的超常型劳动价值与常规型劳动价值的计算依据具有本质差别。常规性劳动价值的计算依据是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时间,“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时间是在现有的社会正常的生产条件下,在社会平均的劳动熟练程度和劳动强度下制造某种使用价值所需要的劳动时间”(2)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52页。。但是,超常型劳动却不是社会平均必要劳动,而是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时间形成之前的特殊劳动,其价值在原始型创新过程中体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直觉突破式创新阶段是创新者个体主观预测价值的阶段,创新者个体对自己创新成果的未来价值有一定预期,此时还没有形成成熟技术,更没有形成产品进入市场。以对未来经济社会的预判为导向,创新主体冒着巨大风险反复探索,要承担创意成本和试错成本。

第二,解释规划式创新阶段是创新者群体主观预测价值的阶段,不同创新者之间的默示性和合作性使小团队的投入同样具有极大风险性。此时原始型创新群体的结构是多元的,可以有创意者、科学家、企业家、天使投资、风险投资、消费者等。虽然还没有生产出实体产品,但是对创新产品的经济价值及社会价值有积极的预期。

第三,逻辑推理式创新阶段是创新产品的垄断价值阶段。主观预期价值通过创新型劳动获得现实的垄断价值,垄断收益产生。通过小批量的试制、试销,观念成果付诸于现实的社会生产过程中,创新产品形成。垄断收益是消费者对“无中生有”的新型产品的认同价值。创新成果往往表现在具有技术垄断性质的发明专利上,一旦具有重大技术突破的专利被产业化,其技术独占优势就会转化为市场垄断优势,并且使该产业中的劳动表现为生产力特别高的劳动,这就带来垄断利润。

第四,扩散式创新阶段趋向于形成社会平均必要劳动价值。新型产品逐步被广大消费者接受,新兴市场形成,产业化的发展吸引越来越多的企业加入生产供给,创新型产品逐步变为常规产品,创新型劳动的价值从垄断价值逐步向社会平均必要劳动价值过渡。

知识经济也遵循一定的产业规律和创新规律,从原始型创新过程中知识流动与价值流动的内在关系,可以清晰地看到创新初期的垄断利润根源于超常型默示知识的运用,超常型劳动的相对垄断价值转化为创新的超额收益。

(四)知识创新和扩散推动人的全面发展

与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主要是解决消费者的吃穿住用行等物质需求相比,知识经济更多地是满足消费者的自我发展、社会需要和成就实现,如生物基因、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知识密集型产业,不仅使人类生活更健康舒适,还更有利于促进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社会合作和社会自治,更有利于个人兴趣爱好、创意灵感的实现。在新一代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发展的平台上,自然人主体同时可以有数字人、虚拟人、基因人等多种存在形态。以科学家和企业家为代表的创新者群体具有人力资本的正外部性,整体提升所有人的人力资本水平,最大限度地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没有创新者群体创造的新知识,大量普通劳动者的人力资本的质量很难提升,社会福利水平也很难提高。传统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经济哲学正逐步让位于知识经济下社会人协同共利的经济哲学。

三、树立以知识资本为主线的经济增长管理理念

知识经济考验政府的宏观管理能力。当前政府适应和引领知识经济的治理能力不足,普遍存在用旧思维管理新动能的问题,成为制约知识经济发育的重要因素。知识资本已经成为知识经济的核心生产要素,但是由于知识资本的无形性和抽象性,且政府对超常型默示知识缺乏科学认知,宏观管理并未把知识资本作为重要的政策导向。在中国经济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后,推动宏观管理视角的创新具有紧迫性和必要性。

中国正在从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向集约型经济发展模式转型,从传统产业结构向现代产业结构升级,宏观管理中关于经济增长驱动源泉的认知需要从以货币资本和物质资本为主导,转向以知识资本和人力资本为主导,这样才能从中长期找到中国转型成功的钥匙。以知识资本为主线的经济增长管理,主要围绕知识资本的两个属性展开。

一是充分发挥知识资本的无限累积性,克服投资的边际报酬递减倾向。罗默(1986,1990)提出的内生经济增长模型,揭示了知识积累促进要素边际报酬递增的可能性。罗默认为现代经济的生产要素有四种,即人力资本(H)、非熟练劳动力(L)、知识存量(A)和物质资本(X),人力资本与知识存量可统称为知识资本;经济运行过程分为三个部门,即研发部门、中间品部门、最终品部门,分别从事创意和发明、科技成果转化、最终产品生产,三个部门有机衔接,构成创新经济的完整价值链。而这一链条的核心主线是研发部门人力资本的创意和发明,(3)罗默认为知识生产是厂商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理性行为结果,在垄断竞争市场中厂商可以通过部分控制市场而获得弥补知识生产成本的收益(潘士远和史晋川,2002)。可以提高中间产品的技术水平(用中间产品的数量来衡量),从而使知识“边界”不断向外扩展。知识生产的一般过程为:

A=δH2A

其中,H2为研发部门投入的人力资本。中间产品技术水平的提高会提升最终产品的生产效率,最终产品的生产函数为:

其中,H1是用于生产活动的人力资本,L是非熟练劳动,X(i)是第i个中间产品投入的数量。可见,研发部门的创意和发明构成内生经济增长的核心动力。他强调,“创意”的特点是可以无止境地累积,是非稀缺性的,因而经济增长并不存在悲观的极限,寻找新思想概念是经济生生不息运行的根源(胡炳志、罗默,1996)。这启示我们增加人力资本投入可以加快知识积累,从而扭转中国目前货币资本和非熟练劳动力投入的边际报酬递减趋势,实现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增长。

二是充分发挥知识资本的“溢出效应”,通过知识扩散提高全社会的福利水平。从整个社会的角度看,知识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即一个厂商积累的知识或技术不仅提高了自己的生产率,而且也能提高社会中其他厂商的生产率。换言之,创新型人力资本所有者的知识具有个人收益溢出为社会收益的特点,可以提升所有人的生产水平和福利水平,最大限度地促进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知识资本的“溢出效应”取决于其具有部分公共产品属性,它本质上是一种思想或创意,这点与其他生产要素存在不同。知识资本只能部分排他,知识的创造者无法阻止他人通过模仿或应用新知识而获益;知识资本容易复制和扩散,扩大新知识的应用并不会产生额外成本。因此,中国为了达到社会最优的创新投入和增长率,政府需要通过宏观政策来解决知识的外部性问题;同时更加重视知识共享和知识扩散,建立新型知识基础设施来提高全社会的知识存量,进而推动经济转型。

新经济增长理论揭示了以知识资本投入为本的知识经济的内核:在我们习以为常的货币投资驱动的商业周期背后,一定有一个以创意和发明体现的知识资本投入的基本过程,这才是经济可持续增长的关键。经济增长从长远来看更像一条生生不息的生命线,商业周期则像微小的波纹围绕着经济增长生命线起伏波动。经济增长最终将达到何种水平,由决定经济增长生命线的创意和发明决定,而不是由货币投入决定。这提供了我们预测和推动中国长期经济增长的基本思维方式——政府应从关注货币资本投入的商业周期转变为关注知识资本投入的潜在生产率,减少经济增长管理中的短期化行为,推动增长目标从速度型向质量型转变(余斌和吴振宇,2014)。

四、树立以知识资本制度建设为主导的宏观管理新视角

在关注知识资本积累的基础上,需要充分认识到知识资本导致经济长期增长的根本奥秘在于超常型默示知识的应用,如何保护和激励原始型创新者以想象力为特征的超常型默示知识,是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的核心问题。目前的宏观管理主要盯住短期目标,习惯于出台各种财政与货币政策,逆周期调节以熨平短期经济波动,减缓经济下行。虽然传统政策工具在应对经济剧烈波动时是必要的,但不再完全适合知识经济的客观要求,对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作用甚微。知识经济时代的宏观管理要以知识资本的制度建设主导,为超常型默示知识的主体培育和主体激励扫清障碍。

一是发展与知识经济相适应的新教育,加快原始型创新人才培养。现代经济的持续增长是原始型创新者通过超常型默示知识应用,无中生有地创造新产品、新产业而带来的红利。具有一大批原始型创新人才是知识经济的基本保障。中国在原始型创新人才方面与发达国家存在巨大差距。根据科睿唯安2019年度公布的“高被引科学家”数据,虽然中国内地上榜人数增速较快,但仍不足美国的1/4。知识经济来源于新教育,教育是第一创新力,政府应该把宏观管理的起点定在原始型创新人才的培育上,由原始型创新人才带动全体劳动者提高生产率。有了原始型创新人才,知识经济时代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应用才能更有效率,注重财政金融刺激而忽略教育变革,是本末倒置、急功近利的宏观管理,在宏观管理的起点上就存在错位。需要紧紧围绕原始型创新人才培养的目标设计教育内容、教育方法、教育组织、教育管理、教育评价等,既培养企业家和科学家,又培养大批专业技能劳动者。

二是建设与知识经济相适应的宏观管理制度系统,全方位转变宏观管理理念。从工业经济到知识经济的政府宏观管理职能的转型是多方位的,从行政本位到法治本位的转型是关键。原始型创新者创新活动的超前性、探索性、试错性、冒险性、未来性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应坚持平等、开放、扶持、动态、共治、共享的理念,政府角色定位从指令者、配置者转变为协调者、服务者,从规划在先转变为激励创新者在实践和试错中自我探索,使创意成为知识经济的源泉。通过制度建设畅通从创意、生产到市场价值实现的渠道,助力超常型默示知识完成个体萌发—团队谋划—创业实施—社会普及的应用过程,这是知识经济下的宏观管理基本逻辑。

第一,超常型默示知识具有个体性、潜在性特征,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应坚持诱导原则,而非控制原则。超常型默示知识不能用文字和语言系统表达,即便拥有者个人都很难完全认识到,行政管理者更无从辨识超常型默示知识在个体中的分布。应充分认识宏观管理的局限性和适用边界,建立对于超常型默示知识拥有者的诱导制度,为其创造公平、开放的政策环境,让个体自我开发其潜在的超常型默示知识,而非通过行政命令限定创新方向或技术路线。

第二,超常型默示知识具有模糊性、试错性特征,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应坚持开放包容的政策导向。每个新经济形态刚出现时,创新者往往无法及时给出准确的投入产出预测,其潜在的经济社会效益并不明确。经过不同个体的反复试错,部分新经济形态脱颖而出。宏观管理不能因为新经济形态的局限性或对既得利益的冲击而限制其发展,而应鼓励年轻人自由地创意、试错、探索,对新经济形态持较强的包容态度,为新经济形态预留充足的政策空间。

第三,超常型默示知识具有高风险性、脆弱性特征,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应采取扶持创新创业的政策措施。超常型默示知识驱动的原始型创新没有固定的轨迹可循,前期投入巨大且失败风险极高;年轻人承担风险能力普遍不足,脆弱的超常型默示知识在遭受打击后稍纵即逝。为了保持创新活力,宏观管理应在年轻人创新创业容易进入“死亡谷”的阶段给予政策支持,像呵护幼苗一样保护年轻人创新创业的激情。

第四,超常型默示知识具有动态性和阶段性特征,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应建立政策动态调整机制。当某一阶段的超常型默示知识经过完整的创新流程演变为常规型知识后,应该有新的超常型默示知识引领创新潮流,否则创新将放缓,经济增长动力衰竭。一旦进入产业成熟周期,政府扶持政策需适时退出,转而扶持更加前沿的创新。根据创新进程和产业发展阶段,宏观管理政策应动态调整相机而行,政策固化则阻碍知识经济发育。

第五,超常型默示知识具有高级人力资本的专用性和依存性特征,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层面应坚持行政管理与社会自治的融合。部分前沿创新只有极少数群体具有认知能力,不可能首先被大众迅速认可,也不能等待常规性组织按部就班的审批程序。超常型默示知识所有者的创新往往通过各种私缘(如亲人之间的血缘、朋友之间的情缘、同乡之间的地缘、同学之间的学缘、同事之间的业缘等)形式建立非正式组织起步,在非正式组织中实现自我开放、自我管理。宏观管理中政府需对社会创新保持敬畏心态,发挥社会组织在激发原始型创新中的特殊职能。

第六,超常型默示知识具有外部性和引领性特征,决定了知识经济时代宏观管理应注重创新价值的共享。原始型创新不仅为创新者个人带来利益,还能提高一般劳动者的生产率,为全社会带来福利,推动整个社会的文明进程。这种外部性构成整个社会进步的时间序列和空间分布。宏观管理应在严格保护原始型创新者产权的基础上,推动创新成果在全社会快速扩散,让全社会从知识经济中获益。

三是建设与知识经济相适应的科技经费管理体制,激励科学家的原始型创新活动。中国原始型创新人才相对匮乏,在全球具有影响力的科学发现较少,这与科技经费管理有一定关系。虽然近年来中国科技经费投入迅速增长,但基本沿袭了对常规型知识的计划管理思路,预算科目设置死板,程序烦琐复杂,缺乏对超常型劳动价值的认可和尊重,不符合超常型默示知识应用的一般规律。政府科技经费管理的宗旨应是激励科学家积极从事原始型创新活动,而不是进行滴水不漏的财务管理。科技经费管理坚持放管结合的原则,为科学家“行政松绑”。如精简科研财务报销程序,执行统一、精简、高效的监督检查工作计划,并充分尊重科学家的超常型劳动价值,实行以知识价值创造为核心的分配政策。在扩大科学家经费使用自主权的同时,要制定科学严谨的原始型创新成果第三方评价、同行评价和国际评价机制,依据成果严格落实奖惩制度和人力资本信用制度。

四是建设与知识经济相适应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提高科技创新与产业发展的协同性。中国知识经济的一个突出问题是发明和创意从研发部门到中间产品部门再到最终产品部门的转化渠道不畅,科技成果转化难是不争的事实。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中国发明专利申请量高速增长,早已高居世界首位(宁吉喆,2019)。但中国的知识产权市场整体上处于萌芽期,缺乏对专利价值进行评估和转化的专业机构,绝大多数发明专利难以转化为生产力。另一个突出问题是产学研横向组织结构缺乏,不同创新主体间的联系不紧密,从申报、计价、交易、生产到营销的专业化科技成果转化组织并没有建立起来。

科技成果转化本质上是知识和信息在不同创新主体间的流动,各类产学研一体化的新型组织是知识流动的桥梁。宏观管理应根据科技成果转化的内在规律,把重点放在新型市场和社会自治组织生态的培育上,引导社会力量助力科技成果转化。如果没有各种中介服务组织、产学研联盟、行业协会、商会、基金会等新型组织的发展,一个完整的国家创新生态系统就无法形成。具体措施包括:第一,支持企业与高校、研究机构联合建立研究开发平台、科技成果转化专业服务机构、技术创新联盟等各类合作平台,共同开展研究开发、成果应用与推广、标准研究与制定等活动;第二,扶持集研究、开发与产业化运作于一体的新型研发机构成长,鼓励社会资金创办民办非企业单位性质的科研机构开展研发活动;第三,扶持产学研联盟等专业协会发育,支持行业领军企业牵头组建产业技术创新联盟、产业共性技术研发基地和产学研协同创新基地;第四,促进产教融合的新型教育主体发育,深化各领域创新主体的人才交流和人才培养合作;第五,鼓励研发设计、技术转移、知识产权咨询等中介服务企业成长,引导科技中介服务机构专业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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