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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与个体的纠葛

2020-03-20孟令军

当代文坛 2020年2期
关键词:席勒政治性自由

孟令军

摘要:在席勒的观念中,理想的国家和个体之间并不存在着冲突,只是现有的国家体制阻碍了个体发展。人只有在政治活动中才是人,否则就是野蛮人;人性是个体身上所固有的特质,是人存在的根本。席勒美育思想中的政治性并不是指其在建构美育观时的宏观历史背景,而是指作为个体的人在自我认知中不可缺失的一环。席勒美育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改造人性,而是为了处理人性与政治性之间的冲突。

关键词:席勒;政治性;人性;自由;美育

美学界过去对席勒的美学思想已经有大量的研究,并且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对席勒审美教育理念中的国家政治维度关注较少。对于席勒的美育思想而言,政治和个体之间的张力和平衡关系也是比较重要的一部分,目前学界对其研究还不够充分。本文想就这个问题谈一下个人看法,希冀能进一步推进学界对席勒美育思想的研究。席勒在面对个体和国家时并没有把二者进行对立区分,相反他认为建立起良好有序的国家基础就是在于个体的完善。只是现实国家没有那么完善,存在着很多不足和缺陷,在对个体统治時不免对其发展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阻碍。席勒并不否认科学技术所带来的便利性,还认为技术对个体的压抑是社会发展不可避免的,他承认知性活动能够到达真理,只不过这种真理是部分解蔽,而会对真理的全貌进行遮蔽。

一  个体与国家

国家政治在席勒的审美教育理念中是非常重要的隐线,人们正是在国家中才得以发现自己、认识自己。“人摆脱了自己的感性混沌状态,认识了作为人的自身,环顾四周并在国家中发现了自己。”①个体即便通过审美达到自由后也要回到国家的政治生活,只有在政治维度的参照下人才能算得上真正的人。脱离政治的个体是不存在的,或者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尚未开化的人。关心国家政治的个体就要关注公共的社会生活,个体欲求发展、获得自由就不得不面对公共教育的问题。因此,席勒的审美教育是基于政治的宏观规划,个体与政治是不可分割的。换句话说,席勒审美教育的着力点主要是围绕着个体的发展而展开,但起根本支撑作用的是国家政治生活。

席勒把国家划分为自然的国家和有理性的国家。自然国家建立的主要依据是自然强力;有理性的国家则不同,它业已摆脱了粗俗野蛮的社会生活方式,更多地采用制订法律准则的方式来完成对国家的政治管理。席勒认为有理性的国家和自然的国家之间是一种取代关系,随着社会发展前者终会取代后者。②在有理性的国家和个体的关系中,国家保护个体的发展,个体维护国家的尊严。作为政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在面对个体的发展中发挥着自身的优势和功能。“国家不仅应该重视个体身上客观的和一般的性格,而且应该重视个体身上主观的和特殊的性格。”③席勒强调个体作为国家的组成部分并始终生活在国家中,个体的政治性因子是终身不可抹除的。但他并不是一味强调人的共性而忽略了个体的独特性,也不是表明国家发展需要遏制个体的个性而发展共性,相反国家应当关照个体身上的特性,“因为国家在他的公民的心目中是作为纯粹和客观人性的代表,所以国家对待它的公民的态度必定如同公民们对待国家的态度那样,因此,国家尊重他们的主观的人性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即如同这些人性提高到客观时那样。”④我们可以看到,席勒不只注重个体发展,而且也突出强调了国家有责任、有义务对个体的发展做出正确的规划。席勒的这种看法是很有远见的,他规划的理想的国家和个体不是带有张力冲突的两个极端,而是相互包含、彼此容纳的统合体。政治不是个体发展的枷锁,相反,它成为个体个性发展中的护佑者,这和现代政治学、美学理念有着很大的区别。

席勒认为在人身上先天存在着理想人的成分,现实中的人和理想的人越是保持和谐的状态,其整个个体的自由状态也就越完满。对于个体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与自身存在的理想人保持一致,席勒认为这需要通过美育来实现。对此,朱立元指出,“美育的理想性品格所根据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纯粹理想人的成分,审美教育的任务就在于要不断拓展人身上的这种‘纯粹理想人的成分,而削弱、缩小那种人性异化和扭曲的成分,从而逐渐提升人生的境界。”⑤虽然朱立元没有明确对美育中的政治成分做出说明,但这对我们理解席勒审美教育中的政治性很有启发性:通过美育我们不断趋于理想的人,达到完整人的状态。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完善过程不是通过改变个体,而是通过激发个体自身所具有的“纯粹理想人的成分”来实现调整个体状态的目的。我们可以看到,席勒美育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改造人性,而是通过审美教育激发个体自身潜在的理想人的成分,处理人性与政治性之间的冲突。当然,想要达到这种境界是不容易的,因为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不同的个体有着不同的需求,这些需求是阻碍个体与理想人趋于一致的最大障碍。针对这一问题,席勒提出了两种改善途径:一是通过国家强制力来完成对个体的教化,一是借助对个体引导,使个体完成提升,最终实现国家的完善化。“如何使国家可以在个体中维护自己,这里可以设想两种不同的方式:或者通过纯粹的人压制经验的人,使国家消除个体;或者通过将个体变为国家,把现时代中的人上升到理想中的人。”⑥席勒所提出的方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改善路径,也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教化理念,这也暗含了政治教育中的两种不同方式。第一种方式预设了一个理想型的国家,国家以一种强制手段对现有的个体行为和观念进行改造,以期达到理想的人;第二种方式则是采用个体国家化的方式来完成对人的塑造。所谓个体国家化指的是通过对个体在成长发展过程中的引导,在不违背个体特性的前提下,有针对性地对个体发展做出规划,以个体的发展推动国家的发展。随后席勒指出第一种解决方式并不可取:“或许应该期待国家起到这种作用?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国家如同它现在的情况那样正是这个祸首。至于理性在它的观念中所设想的国家,不可能作为更好人性的基础。相反,它只能建立在更好人性的基础上。”⑦如前所述,理想的国家会尊重个体差异,对个体进行有效的引导,而现实中的国家因为社会分工、科技发展等原因会造成个体的异化。席勒明确指出,科学的划分和国家的分工导致和谐的人性发生割裂,“只要一方面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更明晰的思维使科学更明确的划分成为必然,另一方面国家的越来越复杂的机构使等级和职业更严格的区别成为必然,那么人的本性的内在纽带也就断裂了,致命的冲突使人性的和谐力量分裂开来。”⑧因此,在国家机制内如何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个体发展就成为了首要问题。席勒指出,科学技术的发展不只会提高社会的进步,同时还会带来人性内在和谐模态被打破这一严峻问题。个体非但没有受到国家的护佑反而被异化,然而这种现象又是当前社会所不能规避的。席勒说,“我可以向您担保,在对人性存在的这种肢解中,个体虽然得不到什么好处,然而非如此方式类(按:人类)就不能取得进步。”⑨相比之于其他方式,科学技术对社会发展有着不可比拟的优越性,即便是技术对个体个性有所侵害,但社会欲求发展就不得不借助于技术。在此,席勒的看法是辩证的,他清楚地看到,科学技术发展会造成对事物的分割、对人性的分解,这种发展是片面的,因为整个事物不再以完满的形象存在;但是,他更加肯定,这是社会发展、进步所不可避免、甚至必然的事情,这是很深刻的。

二  个体与自由

席勒认为状态和人格是相分离的,并不能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只有在必然的存在物中我们才能把这两者看作是同一的,而在有限的存在物中则永久是两个东西。状态在人格的不变中变化,人格在状态的变化中不变。”⑩人格是个体存在中永恒不变的,而状态则相反,它会随着时间而不断发生变化,只有在必然的存在物(即神)身上二者才会合为一体,在其他事物上都是分开的。席勒进一步对人格和状态进行推导,由此产生了自由和时间:“人格必然有它自己的根据,因为不变的东西不能由变化中产生,这种对我们第一位的东西就是绝对的、以自身为基础的存在的观念,即自由。状态必然也有它的根据,它不是通过人格去实现的,所以不是绝对的,这种对我们第二位的东西就是一切赖以存在或形成的条件,即时间。”11自由是不可置疑的存在,它不会因为个体或状态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它是自洽的存在,不增不减,不消不退,始终如一;而时间则是我们能够存在的基本条件,我们只有在时间的维度中才能够彰显自身,呈现自我。不过,在席勒那里,并没有忽视个体的发展过程中其自身的政治性维度。

虽然自由是恒定不变的,但它并不是孤立的,而是要与人的感性相联系。所谓的人格和自由也是基于主体的人格和自由,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主体是作为政治性的个体,而非纯粹自由的个体。换言之,如果没有政治性主体的参与,其整个人格的概念也就成为了逻辑抽象演绎出来的产物,而不具有任何价值和意义。“人的人格离开一切感性素材而就其本身看来只不过是一种可能具有无限表现的素质,只要人不关照和感觉,他就不过具有一种形式和空洞的能力。”12自由的追求与人们的政治生活相关。它需要借助人的感官知觉得以呈现,它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产物,也不是与感性世界无关的理念。在这里,我们应当注意席勒所谓的自由观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放任自由,而是有着一定的约束和条件,包括政治方面的约束。英国学者Reiss H S. II对此就有过较为中肯的阐释:“席勒描绘了个人对自由的渴望,但也表明,不仅是政治生活的外在形式,甚至是人内心矛盾的冲动,都在挫败这种渴望。他的戏剧表明,当一个人全神贯注于权力的诱惑时,他的内心开始堕落或滥用他的自由。”13我们可以发现,虽然席勒强调人们可以通过游戏冲动来实现对现有束缚的暂时摆脱,但他并不主张完全的自由,无限制地放任自由意味着人们将又要重回野蛮人时期。席勒并不想带领人们重回洞穴,而是超越欲望自由达到更高层次的自由。这种自由不仅是个体的自由,还要考虑到周边个体的自由,这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政治生活。政治性的自由活动不是对人们自由进行压制,也不是满足人们的所有欲求,而是要遵循道德的依据所做出的理性生活,它是个体个性自由的合理保障。而且这种道德性的政治活动不是国家强制的,而是通过审美增添的。当然,我们也不应忽略个体内心对自由的这种矛盾:自由需要个体的感性把握才能呈现,而个体作为有限的存在物,只能存在于时间的维度下,这导致人格需要在状态之下显现,自由需要在时间之下表达。对自由的追求不仅会受到政治的阻碍,而且个体本身也会对其有所阻拦。人的感性知觉要求把现有的事物转化成世界,而理性则要求绝对不变的形式,这种和谐状态只有在“必然的存在物”(即席勒的“神性概念”)中才能达到。那么作为有限的存在物——个体如何才能达到这种和谐呢?

对此,席勒将推动我们去实现这样目标的原因称之为“冲动”,受感性支配的为感性冲动,受理性支配的为形式冲动。在感性冲动的促使下,个体很大程度上受到时间的支配,原本有着无限可能性的个体在线性维度下只能呈现出单一形式。形式冲动则相反,它是在人的理性状态下产生,它把目标集中在个体自由上,在多重维度中保持如一。感性冲动并不会对恒定不变的人格做出要求,同样地,形式冲动也不会对感性提出条件。因此,从根本上看二者之间并没有冲突。这并不是说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之间的差别可以忽略,而是要求我们在调和二者张力时需要找到恰当的契合点。在席勒看来能够将二者进行结合的就是游戏冲动。目前席勒研究中对游戏冲动的政治性意义涉及较少,因为游戏并不涉及政治,也无关统治,但是实际上游戏冲动的实现目标还是具有政治性的。在游戏中个体获得超越政治等级制度的暂时解脱。感性冲动追求的是在时间中不断变化,使时间得以具象化,而形式冲动则试图把时间固定化,使之成为不变的存在,游戏冲动调和了二者的冲突。在这里,席勒对美的观念是清晰的,政治性是个体不容忽视的一部分,游戏冲动能够使个体暂且获得审美的解放和自由,个体可以通过想象的方式达到没有统治、没有等级制度的理想的政治生活范式。

当然,我们需要明白个体呈现自由状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需要借助于技巧的表達。“美是技艺性中的自然(本性)。”14在席勒看来,技艺并不会阻碍美的显现,相反对于美的事物而言,它需要借助技巧手段来达到美。当然,这种技巧并不是对事物现象简单粗暴的塑形,而是在尊重事物本性的前提下所做出的调整,它是除却事物多余的部分以使美显现,这种对技巧的运用和把握是建立在自由的基础之上的。我们强调技巧对呈现自由的重要性并不表明技巧和自由对美有着同样的重要性,对此,我们应该注意,即便是通过技巧达到一定的审美自由状态,但这种状态并不是持久性的存在。在这个问题上,英国学者Reiss H S. II 的表述对我们理解审美自由很有帮助:“审美经验的社会功能是跨越感性世界与精神世界之间的鸿沟,实现个体与社会生活的和谐;然而,它的作用并不是使自己永存。”15审美活动所带来的审美经验是为了弥合感性和精神世界之间的差距,修补个体个性与社会政治之间的裂痕。不可否认,审美自由在很大程度上对我们产生着积极影响,但是它并不是永久性的,因为它在我们整个的经验中只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时刻。这就提醒我们,当我们在谈及席勒的审美教育的时候,从宏观层面看,作为调和政治生活与个体个性的美育,它是一个长期性的工程;从微观层面看,作为个体发展中的一部分,它只是一个非常短暂的过程。

三  个体与美育

美国美学家维塞尔指出,“席勒的功绩不在回答审美实现的问题,而在这个问题的提出。”16的确,审美教育是席勒在解决个体政治性和人性之间张力时提出的一种手段,他关注个体的发展,个体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国家政治的干扰。如何调和个体发展中政治性和个性之间的矛盾?这就需要借助美育的力量。

席勒的美育观不是狭义范围上只针对个体所制订的美育规划,它更是关涉到它者的自由。美的行为首先要保障别人的自由不受侵犯,在这个基础之上才是自我表现。美国学者Frederick Beiser 对此说道:“对于席勒来说,自由绝不仅仅是为了正确的理由而行动;这也是一个我们如何行动的问题,不管我们是带着优雅和快乐,还是带着困难和不情愿。或者,自由不仅仅是个人行为的属性,而且是整个人类的属性。”17这种看法还是很中肯的,因为对于席勒而言,美育是一个旨在以整个国家为基准的教育过程,它和政治有着紧密联系。因此,席勒的美育观中的政治性和人性是相互关联、彼此融合的。对于美而言,知识的作用并不大,因为美并不关乎知识的内容,而只在于能否在游戏冲动中获得暂时自由。除此之外,在关于美育的问题上,我们不仅要对美育的方式和手段加以关注,还应当注意到美育对象存在的问题。“在人数众多的下层阶级中,表现出粗野的无法无天的本能。由于摆脱了社会秩序的绳索,正以无法控制的狂怒忙于兽性的满足。……另一方面,有教养的阶层则表现出一幅更令人作呕的懒散和性格腐化的景象。因为它的根源正是文化本身,这就更使人厭恶。”18在美育受众上,一种是多数粗野的下层阶级,他们只贪享一时的快感而没有更高的追求;另外一种是有教养的阶层,他们只关注自身的利益,这种利益得益于长久的历史文化积淀,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这是一种枷锁,甚至还以此作为自己的利益保障。针对这两种不同的美育对象,席勒更看好前者即粗野的下层人:“在粗野的自然的人那里,他们的心还经常共鸣地跳动;而老于世故的人的心却充满了傲慢的自信。这就像在起火燃烧的城市里,每个人只寻找他自己可怜的财物来逃避这场劫难一样。”19席勒对审美对象的看法还是较为中肯的,因为对于野蛮的自然人而言,虽然他们追求的是较低层次的欲望,但至少还保有着原始冲动,它不涉及任何的功利性,这种冲动是纯粹冲动,是和游戏冲动有着相似性的冲动。而对于有教养的阶层而言,他们因重视利益而无视游戏冲动所带来的审美自由。席勒的美育观不仅是对国家政治的改造,在涉及改造对象时其视野也是非常开阔的,他的美育观是面向整个世界的,而且在对个体审美提升中也充分考虑了美育对象的特殊性,由此可见,席勒的美育观并不是片面的臆想,而是在建构审美教育中有着一定的现实基础和考量。

不过我们应注意到,席勒预设的美是一种理想型的美,“美的纯粹理性概念只能——因为它不能由实际事例中取得,而是要靠它来校正和指导我们对各种实际事例的判断——用抽象的方法去寻求,并可以由感性—理性本性的能力中推论出来。总之,美只能表现为人性的一种必然条件。”20在这里,席勒对美的纯粹概念的表述比较含混,他一方面承认了可以采用抽象的方法去寻找,但另外一方面又表述它不能从现实事物中概括提取,他把美称之为“人性的一种必然条件”。之所以出现这种模糊的表达是因为政治和个性在审美面前所呈现出的张力。对此,英国学者Reiss H S. II的阐述对我们理解席勒美育有所启示:“事实上,席勒想要传达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不仅希望审美经验模式能够通过审美模式所产生的想象意识来改变人的政治行为,从而提高人的生活质量。此外,审美状态是一种理想,但它是一种特殊类型的理想,一种不能用理智的术语来理解的理想。”21诚然,在个体个性的发展中美育不直接掺杂任何政治性的因素,但是从整个的审美教育活动中看,审美的最终指向还是政治领域,不过这种指向是主体参与的政治生活,其根本目的是为了改善人们的生活状态。我们可以看到,对于席勒所提出的审美而言,它并不是能够从现实生活中提取出来的,而是一种抽象概念,它作为人们审美活动的参照物和标准存在。也就是说,席勒预设了美的纯粹概念,它是人们判别美的基础和标准。我们并不能够直接达到纯然的审美,而只能无限地趋近。在现实的政治社会中,想要找到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之间的平衡点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从理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中催生出来的美的最高理想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

对于席勒的美育而言,虽然它是针对个体发展做出的教育活动,但其主旨是面向政治社会的。在个体中,个性与政治性是密切关联的,只有在国家的视域下,个体才是完整的个体。然而,这样的一种美,它究竟是否存在呢?席勒把它预设成为一种可能,至于是否能实现以及实现的可能性就不得而知了。德国学者Schmidt Alexander认为,“席勒对这种审美教育社会理想的具体实践以及如何实现并不十分清楚。然而,他并没有天真到主张完全回归古代城邦的完整人格。他的观点并不是美与道德的完全融合,而是作为道德和政治改革可能性的条件而概念化的。”22事实上,对于理想的美的观念,席勒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正是因为这种较低的可能性才促成了美育。席勒说:“在理想的美中,连崇高自己都会被超越。在美的表现中,理性与感性相互协调,也只是由于这种协调,使得美对我们来说十分诱人。因此,美自身并不难教育我们人类的追求像纯洁的智慧一样去行动,而我们也有能力去这么做。”23美是感性与理性的和谐,在这种状态中更像是一种静止祥和,它不会引领我们行动;而美育之所以存在则是因为我们并没有处在理想的美中。换言之,对于席勒而言理想的美并不存在现实中,如果存在的话,美育也就不可能实施。正是现实中不理想的美催生了美育。席勒美育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改造人性,而是为了处理人性与政治性之间的冲突。

综上所述,席勒的美育观着重所要处理的是个体身上的政治性和个性问题,政治性是人存在的基础,个性是人所具有的特性,二者在现实国家中存在着紧张关系。政治生活和个体密不可分,美育之所以产生的根源就是在于调和国家和个体之间的矛盾,同时也是弥补政治与个性之间的张力。正如加拿大学者Douglas Moggach 所言:“席勒的批判理想是一种美的政治状态,一种和谐的生活状态,一种自我的审美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感官和理智的道德冲动停止冲突。”24当然,这种理想的审美状态是乌托邦式的幻想,席勒并不认为在现实社会中我们可以找得到理想国家和理想美的范例,它们都只是预设的前提,前者是出于整个社会发展考虑,而后者则是作为审美标准指导审美教育,二者都是作为我们寻找平衡游戏冲动(审美)的准则,而美育则是把现实准则付诸实际的重要手段,也是保障个体个性、改善国家的主要途径。

注释:

①②③④⑥⑦⑧⑨⑩111214181920[德]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39页,第40-41页,第43页,第44页,第42-43页,第56页,第50页,第53页,第71页,第72页,第73-74页,第159页,第46-47页,第47页,第70页。

⑤朱立元:《美育与人生》,《美育学刊》2012年第1期。

131521Reiss H S. II.The Concept of the Aesthetic State in the Work of Schiller and Novalis. Publications of the English Goethe Society,1957,26(1):PP26-51.

16[美]维塞尔:《席勒美学的哲学背景》,毛萍、熊志翔等译,中译本序,华夏出版社2010年版,第23页。

17Frederick Beiser,Schiller as Philosopher-A Re-Examina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pp.217-281.

22Schmidt Alexander:The Liberty of the Ancients? Friedrich Schiller and Aesthetic Republicanism. History of Political Thought, 2009, 30(2):pp. 286-314.

23[德]席勒:《美的界限》,载《席勒美学信简——打开平凡生命体验到对美的感知之大门》,高燕、李金伟译,金城出版社2010年版,第91页。

24Douglas Moggach.Schiller,Scots and Germans:Freedom and Diversity in The Aesthetic Education of Man. Inquiry,Vol. 51,No. 1,PP16–36.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中文系)

责任编辑:刘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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