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陪跑茅奖”的缘由与启示
2020-03-20欧阳友权
摘 要:连续三届“陪跑茅奖”的网络文学无以化解自己的“茅奖情结”。两种文学同台比拼没有胜负悬念的原因在于,传统文学基于“文学性”的精英本位,网络创作则主要是源于市场化的大众需求;作品本身的文学品相、艺术品质存在明显落差;以及在文学功能作用上的不同指向。考察两种文学的短长优劣,或将给未来文学发展带来应然性与或然性两个方面的启示。在应然性上,它们各有所长又互有所短,应该在扬长避短、取长弃短的基础上携手共进,实现优势互补;而从或然性看,两种文学的博弈将促使网络创作出现两种可能的选择:要么对标“茅奖式”写作,让自己“长得像茅奖”,要么规避或超越“茅奖模式”,创造属于网络文学自己的经典,但无论哪种方式,网络文学都需要迈过现实主义精神这道“门槛”。
关键词:网络文学;茅盾文学奖
当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下文简称“茅奖”)发布的获奖名单中仍然不见网络小说的踪影时,无论是传统文学界还是网文圈均表现出少有的平静,各类媒体鲜见这方面的评说和报道。从第八届茅奖允许网络小说参评开始,这已经是网络文学第三次“陪跑”了,人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一种现实: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本不在一个“频道”,网络小说与传统小说也不是一个档次,落选茅奖,前者没有“掉份儿”的遗憾,后者也不必有享誉者的自矜。我们知道,作为中国当代文坛最具符号性标志的两大阵营,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相顾相争、各呈其势已有多年,本处于“井水河水”、两相无猜之境况,如今却在茅奖这样一个“高光”时刻形成交集,其所涉及的问题不仅事关这两种文学的评价,对二者异同缘由与博弈张力的辨析,或将有助于了解当今文学的不同形态,对把握我国文学的整体走向不无启示。
一 没有胜负悬念的比拼
我们知道,四年一届的茅奖是中国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奖项之一,至少从理论上说,获奖作品代表了这期间文学创作的最高水平。让网络文学参评茅奖,在许多人看来,这是对新兴网络文学的认可和接纳,也是两种文学“迎面”交流的一次机缘。笔者连续三届担任茅奖评委,见证了该奖项的评选过程。2011年,第八届茅奖首次吸纳网络小说参评,有新浪、起点、中文在线等网站提交了7部网络小说①入选参评,结果有《从呼吸到呻吟》《遍地狼烟》《青果》3部小说通过了第一轮投票,有幸进入前80名并就此止步。2015年第九届茅奖评选时,中文在线、晋江文学城、半壁江中文网等申报的5部网络小说②进入评审程序,结果在第一轮遴选时便全部“牺牲”在起跑线上,没有一部能闯进前80。不过在事后有人发现,有一部首发于上海弄堂网、后经整理出版而作为纯文学参评的小说《繁花》在这届茅奖折桂,成为5部荣膺茅奖的小说之一。意味深长的是,《繁花》获奖时,无论是传统文学圈还是网文界,都没有在意它是不是网络小说,茅奖评委们更是只以“文学”论之,不作类型区隔,以至于后来有人将其作为“网络文学也有好作品”的明证,也有人据此当作“文学只有好与不好的区别,没有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区分”的依据。2019年8月的第十届茅奖评审,网文界重振信心,在全国申报通过的234部小说中,有17部网络小说③进入参评作品目录,蒋胜男、打眼、丁墨、红九、吉祥夜、林海听涛、董江波、舞清影等一批知名网络作家均提交代表作参评。不过十分遗憾却并不让人意外的是,在参评的这些网络小说中,除吉祥夜《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跻身第一轮并止步于第一轮而得以进入到前80名外,其余16部颗粒无收,并且毫无悬念。
之所以说胜负毫无悬念,是基于两种文学的巨大差异——可以说,这是一种“20年”与“2000年”的文学比拼。如果从《诗经》时代算起,中国文学已经有了超过2000年的作品积淀和经验积累,历经一代代文人墨客的传承与创新,人们对于文学品相与作品品质的判定,已经以“集体无意识”的方式获得了不容置疑的历史合法性,这是网络文学无法与之抗衡的。中国1994年才加入国际互联网,汉语网络文学的大范围兴起是在1998年前后,时至今日,满打满算也不过20余年,尚处于“可成长性”与“不确定性”并存的起步阶段,与“高山仰止”的传统文学相比,“小荷初露”的网络文学无论是作品的成熟度还是文坛认可度,均相异云壤,让它们同台竞技,孰高孰低、谁胜谁负事实上已预设在二者的前提中,是不会有任何悬念的,除非网络文学具备传统纯文学的“长相”(如像經过纯文学加工打磨的《繁花》那样),抑或茅奖为网络文学另设评价标准,否则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们知道,茅奖是国家为长篇小说创作设立的最高奖项,属于专家评审的“精英奖”,其评审机制和遴选标准是基于传统纯文学的伟大传统而不是网络文学的有限经验。如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奖条例》规定的评奖标准是:茅盾文学奖评奖坚持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的原则。获奖作品应有深刻丰富的思想内涵,有利于坚定文化自信,展现中国精神。对于深刻反映时代变革、现实生活和人民主体地位,书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作品,尤应予以关注。注重作品的艺术价值,鼓励题材、主题、风格的多样化,鼓励探索和创新,鼓励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满足人民精神文化生活新期待的作品。④
以这样的标准衡量,网络文学不是没有机会,只是目前的网文生产机制和作品存在方式使它很难做到。网络创作是以作者“续更”、粉丝“追更”的方式完成作品的,边产边销、“写读适配”下的“速度写作”构成一种自洽的“需求-满足”机制,以此形成了网络文学独有的“网络性”与“文学性”相互依存、并行不悖的两大特性。“网络文学的存在形态是交互式的,它应该‘活在网上供网友持续阅读和评说,一旦下载出版它就‘死了,就从符号的‘流动变成了文本的固定形态,网络写作中的‘断更‘催更‘续更就是这么形成的。”⑤传统文学以“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来实现“文学性”,而网络文学则需要通过“网络性”方能达成“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貌似殊途同归,实则由于“网络性”的特殊方式造成了两种文学在生产方式、本体形态和价值标准等方面的巨大差异。既然茅奖评价原则的前提是基于前者,那么真正的网络小说就只有“陪跑”的份儿了,因为对于网络文学而言,如果只讲“文学性”而失去了“网络性”,就丢掉了这种文学最为生动的部分。
另外从茅奖评审的操作层面看,网络小说要得到充分的肯定也有一定难度。茅奖评委会有62名成员组成,中国作协主席任评委会主任但不参与投票。茅奖评奖条例规定,评委会成员由“关注和了解全国长篇小说创作情况的作家、评论家和文学组织工作者”组成,这个“关注和了解全国长篇小说创作情况”自然包括了网络小说创作情况。但事实上多数评委来自传统作家和评论家,他们更多地是“关注和了解”传统长篇小说创作情况,对网络小说的关注和了解远不如对传统作家创作出版的小说那样全面和深透。加之申报茅奖的作品必须是完结本的公开出版物,许多存活在网络空间的数百万字甚至上千万字的长篇小说,可能代表了网络长篇小说创作的较高水平,但在技术层面却因为“体量”的“软载体”困扰而不宜申报茅奖,难以进入评委视野。凡此种种,在茅奖评审的话语空间,纵使有“关注和了解”网络文学的茅奖评委,他们可言说的话语空间也十分有限,因为评委只能站在评奖条例规定的“文学”立场,而不是“网络文学”立场,这可能也是网络小说“陪跑”的因素之一。
二 寻找落差的缘由
影响网络小说进军茅奖,除了技术层面的因素外,更为重要的原因还是要从文学本身去寻找,而传统的文学(主要指纯文学或精英文学)则是它的基本参照。
首先,从主体站位看,如果说传统作家是基于“文学性”的精英本位,网络创作则主要是源于市场化的大众需求,这在文学出发点上就呈现出两种文学的“路向区隔”。早在几年前李敬泽就曾在《人民日报》撰文,认为网络文学就是大众阅读的通俗文学。他说:“有一度大家一谈到网络文学就含糊其辞,因为没有一个历史的参照系,被‘网络二字吓住了,不知道该把这个文学往哪摆。其实位置很清楚,就是通俗文学。”⑥网络作家没有政府财政供养, 是从事大众文化生产的“自由职业者”。他们不矫情,不掩饰,坦然承认,所写的就是为大众所喜爱的通俗文学,他们的站位就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好。传统作家多为“体制内”身份的知识分子写作,他们需要为“文学”写作,作品讲求“宏大叙事”和高远旨趣,追求深邃的寓意和艺术创新,这便是两种文学明显的差异。前者满足的是普通受众尤其是青少年的娱乐需要,后者则为文化高端人群、专业受众提供精品力作,一个是“开心小吃”,一个则是“文学大餐”,它们共同打造的“文学江湖”才是一个完整的文坛,才能让每一个社会成员都有可能找到自己的心灵“所爱”,而缺少任何一方都会给受众留下文学的“豁口”。其实这正是中国文学史“雅俗”二分的一大传统。自《诗经》分出“风雅”以降,文学史就是在精英、通俗两大潮头冲刷下奔涌前行的历史,大江东去无非“雅俗”洪波——三曹七子、陶渊明是雅,《子夜歌》《华山畿》《敕勒歌》等南北朝民歌是俗;唐诗、宋词是雅,唐传奇、“三言”“两拍”是俗;《三国演义》《水浒传》是雅,《三国志平话》《大宋宣和轶事》是俗,鲁、郭、茅、巴、老、曹是雅,张恨水、还珠楼主、金庸、琼瑶是俗。而在今天,以茅奖、鲁奖为代表的传统纯文学是雅,网络文学则是俗。这个“俗”,不含任何贬义,它不是庸俗,也不是低俗或媚俗,而是在内容上与人民大众同声相应,在情感上与他们同气相求,在形式上为他们所喜闻乐见。“俗文学”的大众本位、民间立场、读者中心,为文学做出的历史性贡献,正好弥补了“雅”文学、纯文学的市场缺口。这和毛泽东提出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习近平倡导的“文艺以人民为中心”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也是文学起自民间、回馈大众的逻辑本原使然。网络作家阿菩曾明确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以网络文学为代表的俗文学,就是给老百姓看的,给庶民们看的,给中国占据人口绝大部分的人民群众看的,无论是从表现形式上,还是所抒发的情感情绪上,我们可以很明确地看出,网络文学的性质,往上与港台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相通,与还珠楼主与张恨水相通,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为代表的明朝四大奇书相通,与宋元话本相通,与《诗经》中的国风相通。”⑦雅与俗品相有别,功能有异,它们都是中国文学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二者可以相互补充却不能彼此替代,网络文学可能难以达到传统文学那样的高度和精度,传统文学也无需像网络文学那样为“广场狂欢”而降格以求。
其二,正是作家站位和创作动机的不同,致使网络文学在文学品相和艺术品质上与传统文学形成明显落差。网络小说与传统小说的差异十分明显,而茅奖评选所依据的“文学”标准主要是基于传统文学来设立的,以之评价网络小说,不啻“东面望者,不见西墙;南乡视者,不睹北方”⑧了,网络文学在这个擂台上是难有胜算的。譬如,网络作家如果是像本次茅奖小说《人世间》那样,以从容而平实的笔调去写城市平民子弟几十年的生活变迁,或者像《北上》那样以“文学原乡”的运河情怀去表现作家对于世界的文学现象,在网络文坛怕是会落落寡合、难有市场的;同样,申报参评的网络小说《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吉祥夜)、《乌云遇皎月》(丁墨)均属入选中国作协网络文学榜单的作品,它们在故事构架、情节巧置和文学想象力方面,与茅奖小说《应物兄》《主角》甚至《牵风记》相比毫不逊色,甚至略胜一筹,但在思想深度、文学格局、艺术创新、人物塑造的品貌,尤其是细节描写的丰沛度等方面,前者的落差却是显而易见的,这是网络文学不得不面对的客观却又有些严酷的现实。李洱的《应物兄》用了96万字的篇幅去写济州大学筹建“太和儒学研究院”,直到小说结束研究院也没有建成,作品的重要人物之一——准备引进的哈佛大学著名学者程济世甚至最终都没有露面,而其间孽生出的故事枝蔓和细节根须却如同南方古榕树一般盘根错节、恣肆丛生,让人欲说还休、味千无尽,这对网络小说而言不仅难以存活,简直就是“文字灾难”,网友不会容忍故事如此拖沓、支线如此的繁复和絮叨,但对纯文学创作来说,却是一种艺术探索和独到创新,成为它荣膺茅奖的一大理由。
这就涉及到二者落差的第三个成因——文学功能作用的指向不同。在传统文学看来,写作是有为而作的崇高事业,作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或“社会良知的代言人”,作品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和“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鲁迅),文艺的精神品格和价值立场、人类的道德律令和心智原则,通过专业化的修辞美学表达,高擎在艺术审美的星空,对社会正义和人文伦理产生积极影响。我们古人秉持文学的社会性立场,把文学功能概括为“兴观群怨”(孔子);“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诗大序》);“文人之笔,劝善惩恶”(王充);“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白居易),乃至“小说救国”(梁启超)等等。现代苏俄文论进入中国后,文学功能观受毕达可夫、季莫菲耶夫和后来的波斯彼洛夫、斯托洛维奇、卡冈等人的影响,一般用审美认识、审美教育、审美娱乐来概括文学的功能作用。网络文学并不否定这些功能,但网络创作更趋向于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功能范式,与德里达、利奥塔、鲍德里亚等人的观念天然暗合或自觉靠近,如信奉削平深度模式,消褪历史意识,主体性与个人风格的丧失、距离感消失等。在网络文学中,深度模式削平造成网络作品的浅表感;历史意识消失导致一些网络写作漠视历史传统,只在当下时间中体验即兴的爽感;传统的主体性被网络主体间性所取代,造成人的中心地位的“零散化”;而距离感消失则代之以“机器复制”,导致艺术经典性概念的隐退,作品成了某种“类象”的徽章。于是,就像王岳川先生在《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所描述的:“艺术感知模式的支离破碎,艺术感性魅力的丧失,先锋的革命性和艺术家风格的消失,使艺术一步步成为非艺术和反艺术,审美成为‘审丑。艺术不再具有‘超越性,艺术已成为适应性和沉沦性的代名词。艺术等同于生活,生活成为了后现代人的艺术棋盘。”⑨网络虚拟空间的写作如同后现代主义文化理论家杰姆逊所揭示的:“尽管它很忠实地复制出现实,但也正是在这种复制中,形象将现实抽掉了,非真實化了……人们感觉到的不是过去那种可怕的孤独和焦虑,而是一种没有根、浮于表面的感觉,没有真实感。”⑩我们看到,网络写作更多的是一种悦心快意、自娱娱人的轻松游戏,作者犹如网上灌水的“闪客”和“撒欢的顽童”,创作成了意义剥蚀的感觉狂欢,只求个体欲望的尽情表达,没有了写作之外的担当,因而被有人讥之为“乱贴大字报”“马路边木板上的信手涂鸦”。在这里,经典不敌偶像,传统不敌时尚,乃至出现“韩寒排名在韩愈之前,郭沫若排在郭敬明之后”之类的笑谈。
当然,除了审美功能的价值变化外,网络文学还有更为直接的市场化商业功能——中国网络文学的崛起,特别是类型化小说的爆发式增长,与它的商业模式和产业化经营有着不容置疑的必然关联,即由付费阅读、打赏和月票制度、版权转让、跨界分发所形成的“产业链”长尾效应,它们被称作“起点模式”,因为这个商业模式是由龙头网站起点中文网创立并得以广泛使用的。不过,由网络文学商业化形成的产业功能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为网络文学特别是类型小说的快速崛起提供了经济驱动,让网络写手和平台经营者赢得了经济收入,推动网络文学十几年来的持续高速增长;另一方面,也导致唯利是图、金钱至上,放弃主体责任,忽视作品社会效果的情况。如何处理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关系,把握社会效益优先下的二者平衡,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差距也是显而易见的。
三 两种文学博弈的启示
应该看到,网络小说“陪跑茅奖”是在茅奖评价标准的意义上暂处下风,并不意味着参评的网络小说没有可圈可点之处,也不是说网络文学没有好作品,在茅奖中永远无所作为,只有“陪跑”的份儿。事实上,如果换一个“频道”,在另一个平台,或者调适一下评价尺度,网络文学也许是“风景这边独好”。第一批“触网”的老作家陈村就曾说过:“文学有关人的心灵,从来可以由各个道口进入”,“有人一口咬定网上的文学作品都是垃圾,那是精神错乱,我们应该怜悯他。有人说网上的作品才是文学,那是理想,我们要努力。我看到的情形,站得远一些说,网上网下作品的好坏比例大体是一样的,都有佳作和劣作,都离伟大的文学较远。”11网络只是给了创作者直接抵达最多读者的路径,只要文学指向人心的宗旨不变,无论是茅奖、鲁奖甚至诺奖,传统文学能做到,网络文学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随着数字化传媒、AI等新兴技术不可逆地持续进步和快速普及,文字传播的融媒体化、文学作品的网络化将是大势所趋,这对文学可能性的认知、对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发展格局的变化都将是革命性的,就像芬兰学者莱恩·考斯基马(R.Koskimaa)在《数字文学》一书中描述的:“数字化或直接或间接地几乎强烈触及了文学的全部领域,不过,这仅仅是个开始,就目前具有过渡性质的情况而言,已经可以形成关于文学未来的足以使人惊讶的预言和推测。”12
在这样的语境中看待茅奖视野中的网络小说,或考察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长短之辨,或将给我们对未来文学发展的应然性与或然性认知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
首先,在应然性上说,两种文学各有所长又互有所短,即使站在茅奖的立场,也应该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应该在扬长避短、取长弃短的基础上抱团取暖,携手共进,实现优势互补。二者相交,如前表所列,我们可以从文学类型、作品篇幅、故事架构、语言表达,以及文学生产、承载、传播、经营等外在品相和内在品质方面轻易找出它们的差异,但窃以为,二者根本的不同在于,一个信奉“以读者为中心”,一个坚持以“文学性”为目标,这是形成二者差异的枢纽,其他的许多不同点大都可以从这里得到解答。譬如,网络创作以读者为中心,首先考虑的是读者和市场,是受众的广泛性和他们对作品的感受,需要放大写作过程的“粘性效应”以壮大粉丝规模,因此“好看”“爽”“YY”,对大众读者的吸引力,便成为规制创作的首选。网络小说的“续更”“灌水”式创作的“越写越长”现象,以“讲故事”为中心话题的“打怪升级”“金手指”套路,以至在作品功能上追求“自娱以娱人”的快乐效应和阅读“带入感”等等,无不可以从这里得到解释。而传统文学以“文学性”为圭臬,奉行艺术品质优先,追求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注重作品创新和社会效果,哪怕“十年磨一剑”(如李洱《应物兄》写了13年,徐怀中《牵风记》1962年就已经动笔写了20万字,后来又烧掉重来),也要创作出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文学、也无愧于自己良心的“立得住、传得开、留得下”的佳作,甚至是“垫棺作枕”(陈忠实语)之作。网络文学要求“快”——写得快,日更数千上万字;读得快,快速浏览,扫网“冲浪”;来钱快,付费打赏,转让分发,立马变现。传统写作则讲求“慢”——慢工细活,精益求精,倡导以工匠精神打造精品力作,因而在阅读时也需要细嚼慢品,乃至崇尚“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超乎言意之表,品咂文本的言外之意和味外之旨。这样的写作追求的是“有补于世”的社会担当和亘久的艺术魅力,创作者多为“体制内”知识分子,有文学之长,无生存之虞,衣食无忧的生活使他们少有网络写手那样的“著书只为稻粱谋”,不会有“码字变现”的冲动,惟有以“文学性”去达成“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这才是他们心目中最为期待的文学境界。
两种文学,可谓“有经有权”,所由形成的两种创作立场、两种作品存在方式,以及两种不同的功能形态和价值目标,似乎“高下立判”,结果毋庸置疑。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存在即是合理而优劣无争了呢?其实未必。窃以为,两种文学最好的发展状态是实现短长互鉴、优势互补——网络文学传承文学经验,提升作品质量,在致力于“好看”的同时丰富作品“文学性”价值蕴含,直至让“文学性”本身变得好看;而传统文学也需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扩大作品的受众面,追求思想性、艺术性与可读性的统一,把文人自娱的“小圈子”拓展为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学场”。我们知道,人类的文学本是起自民间而服务于大众的,鲁迅所说的“杭育杭育”派,既是文学的始祖和根脉,也是创作的主体和受众,因为在“每一个劳动者都是诗人”的时代,文学就是“以读者为中心”而施惠于每一个社会成员的。反观“文学性”观念的构建则是社会分工下文学专业化、创作职业化的产物,从历史看,“文学性”只是文学发展的一个特定阶段,可以说它是文学大众本原观念的一种“异化”。由“文学性”带来的专业化和精英化,无形中形成了文学的贵族化和“圈子化”,一些作品展现的专门技艺和“叙事圈套”,已经把普通读者拒之门外,文学离大众越来越远,导致文学的路子越走越窄,社会影响力也日渐缩小。网络媒介出现后,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学专业化分工模式被技术平权所拆解,文学的话语权重新回到普通大众手中,从此,文学创作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是人人可为之事,这是对“文学新民间”的意义深远的回归和向文学逻各斯原点的一次致敬,也是对纯文学创作长期自娱自乐,自矜为“阳春白雪”,实则脱离大众而“高处不胜寒”的一次历史性矫枉过正。陈村先生就曾感慨:“文学的全部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它有高峰。许许多多的人在文学中积极参与并有所获得,难道不是又一层十分伟大的意义吗?”13网络作家阿菩说得更具体:“网络文学从一开始就有草根性、民间性、大众性、人民性的特征,无论是它的情感、它的需求、它的读者,都是这样的。它未来的征途,不是诺贝尔文学奖,而是用更真诚的故事,来与全中国的人民群众,乃至全世界的人民群众产生呼应。网络文学的历史责任也不是去征服西方的知识分子群体,而是要以受世界人民喜闻乐见的形式出海,去與承载了西方价值观的好莱坞大片抗衡。”14
其二,再从文学发展或然性看,两种文学的博弈和互补,将促使网络文学在化解“茅奖情结”的过程中出现两种可能的选择:要么像《繁花》那样向茅奖式写作看齐,写出一部“长得像茅奖”的作品;要么规避或超越“茅奖模式”,创造属于网络文学自己的经典,而不在意能不能获得茅奖。第一种选择的参照对象明确而清晰,只要你能像《白鹿原》那样,以道德人格为核心追求,用家族史、风俗史以及个人命运的沉浮史,来呈现一部浓缩性的民族命运史和心灵史;或者像《人世间》那样通过平民子弟苦难、奋斗、担当、正直和温情的跌宕起伏的人生境遇,展示波澜壮阔的中国社会巨变的历史进程等等,你的作品就有望叩响茅奖的大门。每一部茅奖小说内容各异,但无论写的什么,都得有自己独特的价值,都必须与民族、与历史、与人民、与我们的心灵建立起某种意义关联。当然这还只是题材内容上的要求,其在文学性的艺术诠释和结构方式、语言表达方面的“套路”就更是笔有妙处、各显其能了。对标茅奖,精耕细作,这样的“茅奖炼金术”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繁花》就是榜样——作品先在网络平台首发,完成风格化“续更”,无论网友反应如何都无伤大雅,因为网络连载的小说只是“试水的毛坯”,精耕细作全在线下加工打磨呢,作家的艺术功力也主要体现在“网外功夫”——经“工匠精神”雕琢出来的作品在抹去“网络痕迹”的同时,便生生“出落得”像个茅奖模样了。这种生产方式并无不妥之处,前期生产、后期加工均出自同一作家之手,既无知识产权争议,也合乎茅奖作品的参评规范(完结本,公开出版),只是这样的作品还是不是“网络小说”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它走的就是传统创作的路子(精加工、一次性出版完整本),将自身“嵌入”了传统文学的生产“槽模”,只要作品够好,荣膺茅奖是不足为奇的。类似的现象在网文界并非个案。例如,横扫各大网络文学榜单的《网络英雄传》系列,作者郭羽、刘波为防范网络盗版,没有采用常规的“续更”“追更”方式,而是在作品完成后,经打磨“抛光”,让实体书与网络同步推出。该网络小说所达到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相统一的完成度,颇具“精品范儿”“茅奖相”,一批评论家如雷达、白烨、梁鸿鹰、张颐武、何向阳、李朝全等都对该作发表文章给予很高评价,但因为是尚未完成的系列小说,暂时不能单独申报茅奖,否则也将是茅奖的有力竞争者。另有一些优质的网络小说,虽非整体打磨再行推出,却因作者“文青”,功力深厚,创作态度认真,尽管达不到茅奖作品的高度,与一般传统小说相比依然毫不逊色、圈点可嘉,愤怒的香蕉的《赘婿》、冰临神下的《孺子帝》、李枭的《无缝地带》、吉祥夜的《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骁骑校的《匹夫的逆袭》等等,从内容到形式,均属堪比傳统好小说的网络上乘之作。
另一种或然性选择也许更为切合网络文学创作实际,即绕开“茅奖模式”走“网络化”创作之路,创造属于网络文学自己的经典。“茅奖模式”是一种纯文学或精英文学创作规制,网络创作走进这一模式将消解自己的特点和优势——没有了“网络性”的网络文学还能是“网络文学”么?消弭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界限,只有“文学”的标识,没有媒介载体的区别,那是文学发展的“未来形态”,当下的网络文学还是应该在“文学性”与“网络性”的二元融合中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品力作。这种“网络化”创造模式具有传统文学所不具备的两大优势:一是技术优势,二是机制优势。技术优势不单是说文学话语平权、传播便捷、成本低廉等,更是指技术性媒介对文学本体的深度切入和审美融合。今天的网络创作,主要是文字媒介的网络化,即把纸笔书写的文字搬到网上,而不是多媒体、超文本等数字化“全媒介支持”的充分利用。这种仅有文字单媒介表达的文本,未能与传统文学区分开,并不是真正的网络文学15——既有间性主体的交互性,又充分利用视频、音频与文字符号的多媒介融合创造的只能“活”在网络上的文学(或文艺)文本。网络多媒介和交互性文学生产方式代表着媒介社会未来的发展方向,今日由纯文字表意的网络文学,貌似拥有“网络性”(如粉丝追更、网友交互),实则不过是传统书写印刷文学的“遗腹子”16。时至今日,“数字技术本身的艺术性已经开启,计算机网络已经将文学推进到了一个新境地,印刷文化时代建构起来的文学创作、文本形态、审美方式、文化逻辑等都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如此,一种拥有审美独立性和存在方式的网络文学才真正成为了可能。”17
所谓机制优势,是指网络创作拥有传统文学所不具备的大众海选机制,有研究者将其命名为“金字塔生态系统”18。该系统以“零门槛”吸引庞大的作者群体上网圆梦,但是否真正圆得了自己文学之梦,尚需经过网民的阅读和海选,以赢得从“写手”到“作家”的资格。他们得经过残酷的商业竞争获得“签约作家”身份,然后才能进入半职业作家→职业作家→网络大神→白金作家的进阶之路。这种“金字塔式”的遴选和淘汰机制靠“粉丝口碑”和“收入杠杆”的硬指标升档,人为干预度较低,不会有“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发生,“每一个才子都不会被体制埋没”(王朔语),因而相对公平,当然也十分残酷。网络作者数以千万计,只有少数有才华、能坚持的人才能一步步向“塔尖”攀登。“‘网络文学没有遗珠之憾‘网络文学没有怀才不遇,这种在纸质时代没有人敢说的豪言壮语,至少在网络文学成长阶段,在网文圈内成为基本共识。”19然而,那些登上“塔尖”赚得盆满钵满的大神之作能否登上茅奖宝座依然是个未知数,他们即使创造了“网络文学经典”也不一定能成为“文学经典”,因为说到底两种文学的评价体系和判断标准是不同的,这是网络文学的宿命,也是它的卓异之处。
结 语
如果说茅奖评选是文学步入某一规制系统的一种认证仪式,那么,这个仪式前的“议程设置”必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内容约定,即现实主义的精神品质。无论是否对标茅奖,网络文学都需要迈过现实主义精神这道“门槛”。茅奖评审标准中,无论是“深刻丰富的思想内涵,有利于坚定文化自信,展现中国精神”,还是“深刻反映时代变革、现实生活和人民的主体地位,书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其理论逻辑的支撑点都是一种文学创作的现实主义精神。不管你是传统文学创作,还是网络文学创作,都需要致敬这一精神并自觉践履之。茅奖已历经十届,那些常被人提及的茅奖作品,如《芙蓉镇》(第一届)、《平凡的世界》(第三届)、《白鹿原》(第四届)、《天行者》(第八届)、《江南三部曲》(第九届),直到本届的《人世间》《主角》《应物兄》等等,人们对茅奖作品的综合评价主要还是集中在是否拥有现实主义精神,或能否用独特的文学方式艺术地表达这种精神。这样的精神是茅奖的标的,却不是茅奖的专属,而是中外文学传统的深厚积淀给予每一个时代文学的伟大赋予,它的精神品格已经内化为人类文学的逻各斯基因,是任何一个好的作品或任何一种真正的文学都摆不脱、逃不掉的。当然,文学史和文论观念史一再告诉我们,文学的精神是丰富的、多元的,不是单一的,更不是教条的,至少,在现实主义精神之外,还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等。不过在我看来,现实主义精神不仅是中外文学的主脉,还是其他各种“主义”的根基,是所有文学“图-底”关系的“底”。屈原的《离骚》,李白的诗歌,王实甫《西厢记》,吴承恩的《西游记》等以夸张、变形、激情和理想化为艺术主调的作品,一般被视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但驱动它们想象与理想的原动力依然需从那个时代、那种现实的苦痛与悲悯中才能得到最终的解释。卡夫卡、福克纳、贝克特等西方现代派的创作,无论是其外在的荒诞还是其内在的批判与抗争,无不是基于他们生活的历史语境和现实焦虑发出的呐喊,现实主义的精神图谱才是这些作品的价值依凭。因为现实主义精神是一种感应时代脉动、关注社稷苍生、文须有益于天下的承担感和责任心,而不是“著书只为稻粱谋”的一己功利,或“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自娱游戏;并且,从艺术上说,现实主义精神又是一种永无止境的创新精神,它要求文学创作在满足受众文化休闲、艺术审美需求的同时,还能开启文学新声,引领艺术风尚,探索文学创新的各种可能。可以说,现实主义精神是一切文学的意义“硬核”,不仅是茅奖评选尺度,也是我们评价所有文学作品的价值圭臬。
从这个意义上说,网络文学可以暂时缺失茅奖,但却不能缺失现实主义文学精神;同理,网络文学要荣膺茅奖,首先就要赋予其作品以现实主义精神品格。今日的网络文学要想成为人类文学历史节点的“文学”而不仅仅是“网络文学”,就需要传承、光大现实主义精神,而不是远离或回避它。这也就意味着,网络文学“陪跑茅奖”的真正根由不在其它,而在于现实主义文学精神的支撑力暂时还“撑”不起文学的殿堂。于是我们说,网络文学无论是否对标茅奖,都需要迈过现实主义精神这道门槛,并在艺术价值上强健这一精神。比如:
网络作品注重语言通俗,故事精彩,轻松好读,具有悦心快意的“爽感”和情感体验的带入性。但不论创作的哪类文体,构架的什么故事,使用了哪种“金手指”“换地图”或“玛丽苏”的技法,都必须用文学现代性彰显现实主义精神,不仅要有意思,还要有意味、有意义;作品不仅要有读者,有市场,有变现能力,还要有艺术创新,追求长线效应和社会效果,既“爆款”当下,还能够传之久远。
作品主人公可能是废材崛起,“屌丝”逆袭;或英雄豪情,仗剑天下,修炼霸道真气,精进独门武艺;抑或写凡人琐事、在市井人生中展现纷纭生活,在宫廷争斗、历史穿越里表现爱恨情仇等等,但无论是写什么样的人和事,都必须秉持正向“三观”,让感觉中蕴含健康的感情,使个性中富含良善的人性,让生活的质感体现生命的意义。
尤其重要的是,无论是写现实题材,还是写玄幻、武侠、魔法、架空等作家想象中的那个“现实”,都需要遵守人文情怀的意义逻辑,以“鼠标下的德性”坚守社会的公平正义,让心中的知意情渗入现实社会的真善美,借助天马行空的想象彰显世道人心的人伦物理,有利于社会的文明进步和青少年读者的健康成长。这是现实主义文学应有的精神品格,也应该是网络文学创作的努力方向。坚守这种精神,已经不是一个“陪跑茅奖”抑或“对标茅奖”的问题,而是网络文学能否成为“文学”的价值“真问题”和理论“元命题”。
注释:
①第八届参评茅奖的7部网络小说分别是:王海鸰的《成长》、菜刀姓李的《遍地狼烟》、顾坚的《青果》、郑彦英的《从呼吸到呻吟》、关中土的《中国脊梁》、宋丽晅的《办公室风声》和容三惠的《刀子嘴与金凤凰》。
②第九届茅奖申报参评的5部网络小说分别为:疯丢子的《战起1938》、却却的《战长沙》、张巍的《太太万岁》、尚建国的《文化商人》和欧阳乾的《江湖凶猛》。
③参评第十届茅奖的17部网络小说分别是:打眼《神藏》、丁墨《乌云遇皎月》、董江波《永远的纯真年代》、凤轻《盛世医妃》、古筝《青果青》、红九《请叫我总监》、吉祥夜《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蒋胜男《燕云台》、囧囧有妖《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李开云《二胎囧爸》、林海听涛《冠军之心》、姒锦《孤王寡女》、魏海龙《大西院》、舞清影《明月度关山》、西子情《青春制暖》、萧西《完美守护养成记》、殷寻《他看见你的声音》。
④中国作家协会2019年3月11日修订的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奖条例》,中国作家网:http://www.hbzuojia.com/newzjw/vip_doc/12973293.html
⑤欧阳婷:《“茅奖”与网络文学的发展路向》,《小说评论》2016年第1期。
⑥李敬泽:《网络文学:文学自觉与文化自觉》,《人民日报》2014年7月25日。
⑦14阿菩:《对网络文学观念要再来一次解放思想和改革开放——在2019年中国网络文学论坛上的发言》,搜狐:http://www.sohu.com/a/339313585_662549
⑧《吕氏春秋·去尤其》。
⑨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44页。
⑩[美]弗·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89-190页。
1113陈村主编《网络之星丛书·序》,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第4页,第3页
12[芬兰]莱恩·考斯基马:《数字文学:从文本到超文本及其超越》,单小曦、陈后亮、聂春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页。
15笔者曾对网络文学的概念做出过三重界定:广义的网络文学是指经电子化处理后所有上网了的文学作品,即凡在互联网上传播的文学都是网络文学;本义上的网络文学是指发布于互联网上的原创文学,即用电脑创作、在互联网上首发的文学作品;狭义的网络文学是指超文本链接和多媒体制作的作品,或者是借助特定创作软件在电脑上自动生成的作品,这种文学具有网络的依赖性、延伸性和网民互动性等特征,最能体现网络媒介的技术特色,它们永远“活”在网络中,不能下载做媒介转换,一旦离开了网络就不能生存。这样的网络文学与传统印刷文学完全区分开来,因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文学。见欧阳友权主编《网络文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页。
16邵燕君在《网络文学的“断代史”与“传统网文”的经典化》一文中说:“网络文学之所以被人们解读为‘通俗文学的网络版,其实是出于其作为‘印刷文明遗腹子的惯性。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显示了网络文学高度和深度的经典性作品,代表的是网络文学‘古典时代的成就。”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年第2期。
17单小曦:《媒介与文学:媒介文艺学引论》,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209页。
18参见邵燕君:《网络文学的“断代史”与“传统网文”的经典化》一文的第三部分:网络文学的“金字塔系統”与“网络类型文经典”的产生机制,《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年第2期。
19邵燕君:《网络文学的“断代史”与“传统网文”的经典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年第2期。
(作者单位:安徽大学文学院。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我国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理论与实践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6ZDA193)
责任编辑:刘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