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主义论”视阈下的当代资本主义经济新变化

郑千千，朱炳元

(1.南京邮电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在当今世界经济体系中，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经济日益虚拟化和金融化。与此同时，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也在不断调整，影响着世界格局的走向。基于此，不少学者认为当代资本主义已经进入了帝国主义的新阶段，“20 世纪 80 年代至 90 年代初以来，经历了新自由主义重构和冷战后的帝国主义发展到新的阶段——新帝国主义阶段”[1]。英国学者大卫·哈维(David Harvey)则称其为“资本帝国主义”，因为“使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同其他帝国主义构想相区别的却恰恰是资本逻辑居于支配地位”[2]。关于这个阶段具体的名称，可待进一步讨论和商议，而核心与关键问题则需要明确，即理解和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的实质。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以下简称《帝国主义论》)中指出：“考茨基挑起的那种字面上的争论，即资本主义的最新阶段应当叫做帝国主义还是叫做金融资本阶段，是毫无意义的争论。随便你怎么叫都一样。关键在于考茨基把帝国主义的政治同它的经济割裂开了……。”[3]90《帝国主义论》完成于1916年，次年公开发表。在这篇文章中，列宁系统阐述了经典的帝国主义理论，指出了“金融资本时代”的到来，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对于我们认清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和新发展、深刻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经济虚拟化和金融化的客观进程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一、发展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帝国主义论”的理论逻辑

在1920年法文版和德文版序言中，列宁指出:“资本主义现在已经划分出极少数特别富强的国家(其人口不到世界人口的1/10，即使按最‘慷慨’和最夸大的计算，也不到1/5)，它们专靠‘剪息票’来掠夺全世界。”“如果不懂得这个现象的经济根源，如果不充分认识这个现象的政治意义和社会意义，那么，在解决共产主义运动和即将到来的社会革命的实践任务方面，就会一步也不能前进。”“帝国主义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前夜。”[3]10由此出发，列宁科学地分析了帝国主义的本质特征及其发展规律，充分体现了与马克思《资本论》理论与方法论的高度统一，开创了马克思主义资本理论的新视野。

(一)理论的继承与发展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阐述了资本的本质，初步分析了虚拟资本的内涵、形式和特点，指出了资本虚拟化和金融化的趋势。在具体研究过程中，马克思从生息资本的抽象层次、信用制度的一般层次、银行资本层面、货币资本的形式等几个维度对虚拟资本的来源进行了考察，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着重研究了国债、股票、银行的派生存款等若干种常见的虚拟资本。“在生息资本上，资本关系取得了它的最表面和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G-G’，是生产更多货币的货币，是没有在两极间起中介作用的过程而自行增殖的价值。”[4]440生息资本作为最早出现的虚拟资本，就呈现出这样的特征。资本可以绕过生产环节自行增殖，不再有商品“买”和“卖”的运动，“资本的物神形态和资本物神的观念已经完成”[4]442。于是，资本家生产和买卖商品不再是为了获得货币而是各种票据，“真正的信用货币不是以货币流通(不管是金属货币还是国家货币)为基础，而是以票据流通为基础”[4]451。由此，商品流通和信用发展催生出了生息资本，并且进一步派生出了股票等有价证券。这些虚拟资本加快了资本集中的进程和速度，极大地影响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进程。

由于具体历史条件的限制，马克思不可能预测出未来资本变化的具体形态，也无法终止资本不断演变的进程。对于资本主义的研究任务交到了新一代马克思主义者手里。列宁《帝国主义论》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指出在金融资本统治的基础上资本主义进入了新阶段，并对这一阶段进行了全面分析和科学总结。虚拟资本利用信用(金融)为平台迅速发展，改变了资本积累的方式，加快了资本的集中和垄断进程。基于垄断的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不断融合，产生了金融资本。从本质上说，金融资本就是虚拟资本[5]。列宁深入分析了金融垄断资本形成和发展的过程，科学揭示了帝国主义的本质。

一方面，列宁认为垄断是帝国主义的本质特征，金融资本的统治是垄断的经济实质。列宁《帝国主义论》首先指出自由竞争不可避免地会造成生产集中，进而导致垄断。“19世纪末的高涨和1900-1903年的危机。这时卡特尔成了全部经济生活的基础之一。资本主义转化为帝国主义。”[3]19不仅德国如此，当时美国的托拉斯也占国内总产值的80%，“一个工业部门的生产总量，往往有十分之七八集中在卡特尔和托拉斯手中”[3]19。原本“银行基本的和原来的业务是在支付中起中介作用。”“随着银行业的发展及其集中于少数机构，银行就由中介人的普通角色发展成为势力极大的垄断者，它们支配着所有资本家和小业主的几乎全部的货币资本”[3]27。大银行排挤、合并小银行，在资本垄断的基础上继续拓展业务分布，“集中所有的资本和货币收入，把成千上万分散的经济变成一个统一的全国性的资本主义经济，并进而变成世界性的资本主义经济。”“这是集权，是垄断巨头的作用、意义和实力的加强”[3]30。银行的作用也发生了改变，“一方面是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日益融合……另一方面是银行发展成为真正‘包罗一切的性质’的机构”[3]40，从一般资本垄断过渡到金融资本垄断，预示着资本主义进入到新阶段。“生产的集中；从集中生长起来的垄断；银行和工业日益融合或者说长合在一起，——这就是金融资本产生的历史和这一概念的内容。”[3]44

另一方面，列宁揭露了金融垄断寡头的触角遍及世界各地的实情，并深刻批判了帝国主义对于全世界的瓜分和掠夺。银行通过发行有价证券、贱价收买破产企业(或者自己创办企业)、买卖土地来做投机生意等途径，越来越多的工业资本和社会财富被金融寡头据为己有。到1910年，全球4个最富的资本主义国家(英、法、德、美)已经占有了全世界约80%的金融资本。金融寡头们不再满足于国内的利润，资本依靠战争和殖民侵略逐渐输出到国外，金融资本的密网像无数毛细血管一样伸向全球尤其是落后国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财富。资本输出替代了商品输出，世界市场被金融资本瓜分完毕。“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金融资本就是和工业家垄断同盟的资本融合起来的少数垄断性的最大银行的银行资本。”[3]86-87在此基础上列宁得出结论，“帝国主义是过渡的资本主义，或者更确切些说，是垂死的资本主义”[3]124，其自身的寄生性和腐朽性，私有制和生产社会化的矛盾冲突，注定了资本主义的历史最终将会走向终结。

(二)方法论的继承与发展

马克思主义方法论是科学性理论和革命性实践的统一， “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6]。这种关于科学世界观的一般方法论体系是我们研究当代资本主义的法宝，对于社会主义的实践同样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第一，坚持唯物主义与辩证法的统一。马克思主义哲学包括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的集中体现，是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思想基础。马克思为撰写《资本论》搜集了大量的资料进行分析整理，从感性的具体材料到理性的抽象概念，完成了认识的第一次飞跃。具体写作过程中，马克思又从商品出发到货币最后到资本，完成了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是认识的升华。在《资本论》第三卷，马克思把研究对象转向了虚拟资本，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再生产出了一种新的金融贵族，一种新的寄生虫”[4]497，“人们把虚拟资本的形成叫作资本化”[4]528。列宁不仅继承发展了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而且将马克思的研究方法一以贯之。在写作《帝国主义论》时，列宁一方面查阅大量的书籍报刊资料并撰写了笔记，一方面观察、指导当时俄国的革命，从理论和实践上做了充分准备，力求发现复杂表象背后的帝国主义发展规律。帝国主义体系的内在逻辑机制之间隐藏着多种关系，在整理复杂的数据资料时，列宁作为一个理论家、革命家，对大量的历史文献和现实材料进行了理性总结，透过经济现象抓住帝国主义的本质，这是一个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而科学的抽象要被大众所理解和接受，又需要从抽象上升到具体再现。在分析帝国主义经济特征时，他将抽象的定义演绎出若干具体特征，不但界定出帝国主义的实质，而且把握住了帝国主义的内在规律。

第二，坚持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帝国主义论》是一部内容严肃、深刻的著作，是在揭示资本主义外部现象和分析资本主义内在本质相统一的基础之上建立起的科学理论体系。与马克思相似，列宁身兼革命家和理论家的双重身份，善于在革命实践活动中总结经验，来继续指导革命。基于上世纪初复杂的国际环境和无产阶级革命对科学理论的迫切需求，列宁写出了这一伟大著作。从实践中形成认识，然后进一步指导新的实践，列宁的写作过程就是对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最佳诠释。通过参加革命运动的实践，列宁对帝国主义的本质形成了认识，以此来指导革命斗争的实践，认识的正确性与否也在具体的实践中得以验证。《帝国主义论》等理论指导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十月革命”取得了胜利；社会主义苏联的成立以及二战后全球共产主义运动的高潮也反向证明了列宁《帝国主义论》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使得《帝国主义论》成为一部旷世巨著。

时代在变迁，社会在不断变化发展。在新的历史背景和时代任务下，形而上学地照搬照抄《帝国主义论》中个别语句和表述来解决现实问题是行不通的，这也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和精神实质。虽然这部著作创作于一百多年前，其中个别论述和提法难免受到具体历史条件的限制，但是它的理论框架和基本思想是正确的，依然是我们剖析当代资本主义的利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列宁《帝国主义论》在接受实践检验的同时也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尽管诞生在一个半世纪之前，但由于它深刻揭示了客观世界特别是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被历史和实践证明是科学的理论，在当今时代依然有着强大生命力，依然是指导我们共产党人前进的强大思想武器”[7]。

二、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变”与“不变”：“帝国主义论”视阈的认识

进入21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迅速发展，新科技革命方兴未艾。全球的发展呈现出越来越不均衡的态势，世界政治经济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与此同时，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实质并未改变，依然没有摆脱自身痼疾。这就需要我们在“变”与“不变”的辩证统一过程中，以动态、发展的视角来审视资本主义。

(一)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主要变化

1.当代资本主义所处经济现实的变化

经济现实与当今世界的形势变化息息相关。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可谓是乱象丛生。我们可以从三个维度来考察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现实。

一是人口的社会构成。人是社会发展中的决定性因素，也是生产力的核心。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人口结构不尽相同：欧洲、日本等国家主要面临老龄化问题；美国则是世界上移民数量最多、最为多元化的国家，不同人种、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是美国人口方面的主要矛盾，并且极其容易导致矛盾激化。

二是产业的结构变化。当代资本主义的产业结构逐渐形成了去工业化、高新技术产业化、经济虚拟化金融化三大基本特征。去工业化浪潮使得制造业从发达国家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从而使发达国家大肆掠夺和剥削发展中国家的资本，并使发展中国家源源不断地为发达国家输送物美价廉的商品成为可能；技术革命促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产业升级为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形成了高新技术和人才的垄断；在新自由主义的旗帜下，金融监管如同虚设，以美国华尔街为代表的金融中心“创新”手段层出不穷，创造出了“虚拟资本的虚拟资本”；越来越多的资本从实体经济领域涌入虚拟经济领域，经济的虚拟化金融化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常态，孕育出新的危机。

三是经济政策的调整。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逐渐以本国经济优先为核心，致力于提升经济增速，目的在于扭转贸易赤字。按照美国国会办公室报告预计，2020财年联邦财政赤字约为1.2万亿美元，而基于弥补财政赤字的需要，美国政府还会继续扩大国债发行量，国家经济进一步借贷化。截至2017年6月，全球债务已经达到217万亿美元，超过全球GDP总量的3倍。在过去十年中，全球债务出现显著增长，十年时间债务累积增加达50万亿美元[8]。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济政策随之调整以刺激经济复苏，除了加强对内的经济干预，对外贸易保护主义也强势抬头，呈现出逆全球化态势，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全球的贸易自由。美国近年来的对华贸易战就是帝国主义企图全方位压制发展中国家的现实表现。

2.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具体表现形式的变化

20世纪初，帝国主义刚刚产生。要求列宁当时的研究不仅要充分把握帝国主义的本质特征，而且要预测帝国主义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和变化，这是不合理的。但列宁关于帝国主义本质的判断依旧有效，只不过帝国主义经济的具体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

一是国有垄断资本占据了统治地位，渗透到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为了巩固金融资本的统治，国有资本与私人垄断资本大幅重组，私人垄断组织形成新的战略联盟，用来保障其国际经济战略和维护霸权主义地位，以进一步巩固垄断资本输出和控制国际市场。由此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不仅控制了国家的经济命脉，也控制着全球的经济走向。

二是经济全球化推动了跨国公司的发展，形成国际寡头垄断格局。2019年《财富》世界500强公司的总营业收入近32.7万亿美元，同比增加8.9%；总利润再创纪录达到2.15万亿美元，同比增加14.5%[9]。生产和资本的高度集中催生出国际寡头垄断市场，这些巨型跨国公司从资本、技术、人才、资源等方面全面垄断世界市场进行财富掠夺，以巩固其在全球化进程中的核心地位，成为霸权主义的经济基础。

三是金融垄断资本深入到全世界，掌控着全球的各种秩序。上世纪70年代以来经济的长期衰退使得寡头们早已不满足于制造业领域的利润，金融资本创新了全球垄断利润的剥削方式，资本纷纷向金融资本市场集中，绕开了生产环节直奔“钱能生钱”的投机生意。而占世界人口90%的发展中国家，一方面被游说向世界银行举债，高额的本金和利息使这些国家负债累累；另一方面他们通过消费品贸易换来的美元无法流通，又只能再购买美国债券。由此，这些发展中国家可谓两方面都被美元霸权基础上的金融垄断所牵制。

四是全世界的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2020年《财富》美国500强公司总收入达14.2万亿美元，较去年的增长超过了3.5%，相当于美国当年GDP的2/3。2019年，这些美国最大企业的总利润达到1.2万亿美元，与去年相比涨幅接近8%，利润都流入了高收入者的口袋[10]。与此相对，美国劳工统计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提供的数据显示，经通胀因素调整后2019年25岁至54岁的美国人的收入仅比2009年高出4%，如今一般工资水平与40多年前的购买力大致相同[11]。帝国主义不仅对内财富和资本更加集中于少数阶层，对外还通过依靠经济、政治、文化、军事和知识产权霸权等新方式掠夺全球财富，造成世界范围内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扩大化。

3.当代资本主义剥削手段的变化

列宁所处的时代，帝国主义瓜分世界的方式主要还是战争以及殖民地的扩张，“帝国主义是发展到垄断组织和金融资本的统治已经确立、资本输出具有突出意义、国际托拉斯开始瓜分世界、一些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已把世界全部领土瓜分完毕这一阶段的资本主义。”[3]87当代资本主义的剥削手段发生了变化，赤裸裸的战争和殖民掠夺已经是过去时，但资本主义国家剥削发展中国家的历史进程不仅没有改变，而且在不断加剧。

一是剥削手段的隐蔽化。发达国家以世界范围内工资差异为基础，通过“全球劳动力套利”等方式，对全球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进行剥削，形成了一种新的帝国主义世界体系。跨国公司通过服务业离岸外包等方式，将当地高薪工人与海外低薪工人置换，不断从发展中国家攫取利润。“欧洲把体力劳动，起初把农业劳动和矿业劳动，然后把比较笨重的工业劳动，推给有色人种去干，自己则安然的当食利者。”[3]103在跨国公司的遮掩下，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和剥夺变得更加隐蔽，掩盖了全球化垄断金融资本的本质。

二是超级剥削的全球化。马克思曾关注过超级剥削的现象，直至进入经济全球化时代，超级剥削才演进为完全形态。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并不是一个均衡发展、自由流通的市场，在现有全球化生产体系下，劳动者本身受到地理、社会和政治等方面的限制，劳动力流动弱性与劳动力供给强性导致劳动者创造出的价值与实际收入相比存在巨大的差异。世界劳工组织报告显示，全球约3亿工人每月收入达7500美元。相比之下，全球约一半劳工——16亿人，每月收入只有200美元，收入最低的10%的群体每月收入只有22美元[12]。这些庞大的劳工群体都来自于发展中国家。全球层面不同的剥削率造成各国劳动者的收入差距不是在逐渐缩小，而是在越拉越大。

4.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虚拟化和金融化

经济的虚拟化和金融化，是当代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资本家绕过了生产环节通过金融产品的买卖就能一夜暴富，使得资本主义财富的来源变得更加神秘。在金融领域存在各种各样的资本，就其主体和本质来说是虚拟资本。最近十年来，全球金融格局又出现了诸多新变化。

一是金融资本在国民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拥有绝对控制力。截至2019年年底，美国的国家总资产为368.17万亿美元，其中金融部门总资产为110.28万亿美元，占美国国家总资产的比例为29.95%。同时，美国的国家总负债达到253.38万亿美元，同比增长10.9%[13]。金融资本的垄断加深了地缘政治与货币因素的摩擦，控制着国家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同时国家政策又利用政治权力，加速金融资本的流动来达到政治目标。这种金融资本和政治权力的统治相辅相成，使得西方国家长期掌控着世界。

二是实体经济部门的虚拟化金融化，金融资产不断膨胀。越来越多的传统实体经济部门也纷纷涉足虚拟经济领域，参与金融投资、开展金融业务。由此实体经济部门不断虚拟化金融化，金融发展远远超过经济发展的速度。根据德意志银行的估算，2014年全球金融市场的价值大约在294万亿美元，金融市场资产占全球GDP的378%，股市资产占全球GDP的89%[14]。金融资产的发展越来越偏离实体经济，银行业、证券市场和股票市场的金融资产不断膨胀。

三是金融业务的多样化全球化，金融衍生品层出不穷。金融创新的旗帜下逐渐衍生出远期、期货、期权和掉期(互换)等一系列产品，以及进一步衍生出指数股票型基金等更加虚幻的资本。这些衍生品具有高杠杆效应，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金融工具。经过40多年的发展，在金融自由化浪潮的推动下金融监管如同虚设，金融衍生品已经一跃成为当代资本市场的核心组成部分。截至2018年上半年，全球场外衍生品名义本金规模达到630万亿美元，约是场内衍生品规模的9倍。美国在全球金融衍生品市场占比约40%左右[15]。

(二)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实质和痼疾不变

帝国主义最深厚的经济基础就是垄断[3]97。全球化时代，金融资本的垄断和全球性统治依旧是帝国主义的经济实质，私有制和生产社会化的矛盾仍然是帝国主义无法摆脱的痼疾，决定着帝国主义的最终发展趋势。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核心论断没有过时，仍是理解当今世界经济政治关系的最佳视角，也是理解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最佳起点。

1.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实质没变

垄断是帝国主义本质的、有决定意义的经济关系,是帝国主义的经济实质。当代资本主义以金融资本垄断为核心来巩固全球性统治。这一帝国主义的基本特征并没有消失，随着经济的虚拟化和金融化进程，金融资本的属性和作用反而被加强。“帝国主义的特点恰好不是工业资本而是金融资本。”[3]89列宁深刻揭示了资本国际化的本质，分析了从生产集中到垄断资本与金融寡头形成之间的本质联系，“帝国主义的趋势之一，即形成为‘食利国’、高利贷国的趋势愈来愈显著，这种国家的资产阶级愈来愈依靠输出资本和‘剪息票’为生”[3]122-123。金融垄断资本的输出为帝国主义带来了巨额利润。

当代跨国公司进一步强化了资本主义的垄断，更大程度上实现了全球的经济控制，是更高级别的垄断形式。除了经济和金融，当代资本主义的垄断还扩展到文化、教育、技术、人才等方面，与各国政府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密，全球形成复杂的垄断资本组织和跨国机构，进而企图实现全球的政治控制。“为数无几的最富裕的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对世界大多数人实行殖民奴役和金融奴役”[16]。当代资本主义依靠这种全方位的垄断，对潜在的竞争对手以及发展中国家进行剥削和遏制，从而巩固霸权地位。“帝国主义就是少数最富强的民族对附属民族的千百万人的剥削”[17]，当代资本主义的根基就牢牢建立在对世界全方位的垄断之上。

2.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固有矛盾没变

自由竞争导致生产集中，生产集中产生垄断，这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普遍规律。各行各业的资本、熟练劳动力、尖端科技、快速便捷的交通运输和营销网络统统都被垄断，“帝国主义阶段的资本主义紧紧接近最全面的生产社会化”[3]22。生产最大程度的社会化，但是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化也更加严重。2019年全球富翁总数达4680万人，占77亿总人口的0.6%，而手中掌控的总财富达到了158.3万亿美元，约占全球总财富的44%[18]。生产资料私有制与生产社会化(国际化)之间的矛盾不断深化，生产相对过剩与劳动者绝对贫困导致购买力不足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是资本主义自身无法摆脱的生产方式痼疾，导致经济(金融)危机频频爆发。

3.当代资本主义以金融垄断形成的全球霸权没变

传统产业资本的增殖需要通过生产过程以及生产交换来实现。当代资本主义经济条件下，虚拟资本以各种金融和衍生产品等形式出现，避开生产环节通过投机交易就能实现“钱能生钱”，它在价值增殖过程中的作用日益增强。“利息、股息和发行证券、担任中介、进行投机等方面的收入，在整个国民经济中的相对意义愈来愈大了。……这个事实正是帝国主义繁荣的经济基础。”[3]99演进到金融资本这个阶段，资本完全摆脱了物质形态而可以自主灵活地追求价值增殖，控制着全球的经济活动，获得更大更广泛的权力。

帝国主义的金融资本被寡头们所垄断，这种金融垄断蔓延至全球，“世界上其他各国，差不多都是这样或那样地成为这4个国家、这4个国际银行家、这4个世界金融资本的‘台柱’的债务人和进贡者了。”[3]58金融资本的垄断是帝国主义本质的集中体现，金融投资风险被转移分散，金融社会化的收益却被金融寡头所占有。“帝国主义，或者说金融资本的统治，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金融资本对其他一切形式的资本的优势，意味着食利者和金融寡头占统治地位，意味着少数拥有金融‘实力’的国家处于和其余一切国家不同的特殊地位。”[3]56可以说，金融资本是一种存在于一切经济、政治关系中的巨大力量，而且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力量，最终通过金融资本的垄断来现实支配其他政治上完全独立的国家。

4.当代资本主义的最终发展趋势没变

列宁在批驳考茨基理论的过程中直指帝国主义的寄生性、腐朽性：“以剪息票为生，根本不参与任何企业经营、终日游手好闲的食利者阶级，确切些说，食利者阶层，就大大增长起来。帝国主义最重要的经济基础之一——资本输出，更加使食利者阶层完完全全脱离了生产，给那种靠剥削几个海外国家和殖民地的劳动为生的整个国家打上了寄生性的烙印。”[3]98当代资本主义金融垄断、海外剥削、经济的虚拟化金融化等特征表明，其最终发展趋势没变。“私有经济关系和私有制关系已经变成与内容不相适应的外壳了，如果人为的拖延消灭这个外壳的日子，那它就必然要腐烂，——它可能在腐烂状态中保持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在机会主义的脓疮迟迟不能治好的最坏情况下)，但终究不可避免的要被消灭。”[3]125列宁指明了帝国主义最终的历史走向。一方面，帝国主义是腐朽的、必然走向灭亡的；另一方面，帝国主义自身也在修复，消亡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整个说来，资本主义的发展比从前要快得多，但是这种发展不仅一般的更不平衡了”[3]123。“帝国主义是过渡的资本主义，或者更确切些说，是垂死的资本主义”[3]124这一趋势并没改变。

三、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新变化：对中国的启示

距离《帝国主义论》发表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世界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资本主义自身也在不断发展和演化。对于当代资本主义的研究，我们应该在追寻“经典文本”与揭示“具体现实”的互动中逐步推进，以《帝国主义论》为基础，研究和总结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新变化，从而总结出有效的应对措施。

(一)厘清当今国际形势的变化，做好长期与资本主义共存共斗的准备

金融资本的垄断加剧了世界经济的不平衡和矛盾。当代资本主义呈现出虚拟经济金融化、产业经济转移化、财政消费借贷化、剥削掠夺隐蔽化、阶级贫富严重分化等特征。这些国家不断把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形成了贸易逆差；发展中国家则依靠生产低附加值的消费品出口海外，而积聚大量外汇储备。在美元霸权的基础上，这些外汇储备在发展中国家内部无法流通，只能用于购买以美元计价的各种有价证券，美国则依靠世界各国提供的信贷反过来拉动世界的消费和增长。“帝国主义是金融资本和垄断组织的时代，金融资本和垄断组织到处都带有统治的趋向而不是自由的趋向。这种趋势的结果，就是在一切政治制度下都发生全面的反动，这方面的矛盾也极端尖锐化。”[3]119

“和平与发展”既是当今时代主题，同时也是摆在当今世界面前的两大难题。社会主义国家要做好与资本主义国家长期并存、相互斗争的充分准备。自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以来，世界共产主义运动进入了低潮期。改革开放42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了伟大成就。我们用几十年时间走完了发达国家几百年走过的工业化历程，稳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彰显出社会主义强大的生命力。但是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当前的国际环境不容乐观。资本主义发展史表明，经济长期衰退往往会造成大规模贸易保护主义的爆发。再加上当前疫情对全球经济、政治、社会等方面的巨大影响，可以预见在今后较长时期，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会摩擦不断，斗争也会愈演愈烈。

“帝国主义的重要特点，是几个大国争夺霸权，即争夺领土，其目的与其说是直接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削弱对方，破坏对方的霸权”[3]89。当代资本主义的这一特性依然存在。实体经济空心化和金融产业的垄断化导致资本主义经济、政治、社会发展面临着诸多困境，各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并不均衡，各种联盟和组织也趋向于分裂和瓦解，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竞争和冲突造成了资本主义内部的自我分化与对立。自冷战结束后，从美国与欧洲、美国与日本等关系嬗变可以看出，美国的霸权主义是完全排他的，在全球要独揽大权，从经济、政治、文化上和其他发达国家有着不可协调的矛盾与利益冲突。此外，资本主义各国之间力量此消彼长，构成竞争基础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实力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为当前各发达国家之间的矛盾急剧尖锐化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充分认清这一点，有利于我们在恰当的时机拉近与其他发达国家的关系，共同推动世界的多极化与文化的多样性发展，进一步在世界范围内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二)大力发展实体经济，推动经济又好又快发展

实体经济是社会发展的根基。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凡是能够直接用来满足人们的各种需要、并且需要通过交换的各种劳动产品和劳务产品都具有价值，生产这些产品的部门，都可以称作实体经济部门。当代资本主义尤其是美国呈现出的经济虚拟化和金融化，很大程度上挤占了实体经济的发展，人为地创造出经济泡沫从而引发金融危机。我们要正确处理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的关系，在大力发展实体经济的基础上适当发展虚拟经济，防止社会资本大规模涌向金融领域而产生经济隐患。当前，我国正处于结构转型的关键期，加上发达国家经济虚拟化和金融化的影响，我国经济增长逐渐放缓，也面临着一些矛盾和困难。只有大力发展实体经济，才能有效扩大国内需求、控制物价上涨趋势、增加社会就业、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才能实现稳中求进，保证经济的健康和可持续发展。同时要通过发展先进技术、实现科技创新来降低对发达国家的依存度，大力提升自身实体经济的含金量，推动经济又好又快发展。我们可以用事实证明，世界上不是只有资本主义才能实现现代化，资本主义也不是全世界唯一的发展道路和模式。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实现了年均增速10%的增长率，实体经济是主要的推动力。因此，发达稳健的实体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基础，也是改善民生、实现产业转型升级的保障。“只要资本主义还是资本主义，过剩的资本就不会用来提高本国民众的生活水平(因为这样会降低资本家的利润)，而会输出国外，输出到落后的国家去，以提高利润。”[3]60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绝不能走资本主义那种剥削式、掠夺式的发展道路。2020年是我们精准扶贫的验收年，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年。做好做实实体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为民众所共享，是我们展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关键所在。

(三)毫不动摇地坚持社会主义，积极参与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构建

“金融资本和托拉斯不是削弱而是加强了世界经济各个部分在发展程度上的差异。”[3]94当代资本主义通过霸权主义建立起来的金融优势，操控着世界市场和商品价格，以巩固自身的既得利益。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只能以“世界工厂”的角色生产低附加值的产品，以满足发达国家的需求。这种不合理的国际分工加强了世界范围内的两极分化。频繁爆发的金融危机暴露了当代资本主义国家金融资本的发展和矛盾的尖锐化。老牌发达国家实力的相对下降和金砖国家的崛起标志着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也在不断调整，西方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来给予回应。截至目前，新兴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上对旧秩序的挑战和变革并不成功，未能提出全球治理的系统理论和国际经济组织改革创新的可操作方案。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快速提升，需要我们做好充分准备，积极提出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政治秩序新主张，使国际经济政治组织真正成为各国公平、公正发展的平台。面对世界经济的大调整大变革，我们要积极参与国际新秩序的改革和重建，充分利用既有平台，积极阐述自己的观点和主张，在国际组织中争取发言权和话语权。同时，积极做好准备，抓紧培养自己的专业人才，为今后在各个国际组织中承担更大的责任、发挥更大的作用和影响提供人才储备。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虽然是一个经济范畴，但是具有很强的政治性，决不可随意放任自流或者大规模私有化。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金融大权应牢牢掌握在党和政府手中，服从于宏观调控政策，以满足广大人民最根本的利益为出发点。评判金融工作做得是否成功的根本标准，要看它是否对保障就业、改善民生作出了贡献，要看它是否在维护金融安全、防范金融风险方面有实际表现，要看它是否对实体经济的发展起了正向性作用、是否有益于生产力的发展，使金融事业充分体现出社会主义的特色和属性。

此外，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过程中，我们也需要进一步巩固马克思主义主流意识形态阵地，提防西方意识形态的入侵。列宁《帝国主义论》不仅揭示了资本主义已经进入帝国主义阶段，还批判了考茨基等机会主义者的错误理论，巩固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以及互联网的普及化，近年来新自由主义、反社会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等西方意识形态思潮暗流涌动，马克思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建设面临着严峻挑战。这些思潮不仅是对马克思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冲击，更深层次反映的是资本逻辑视域下的意识形态诉求，其本质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全面对立。在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将长期共存、长期斗争的现实背景下，西方社会为了否定马克思主义的主流意识形态，故意曲解和抨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的个别论断，来达到否定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背后的经济与政治制度的目的，企图分裂瓦解社会主义。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坚定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意识形态领域的绝对指导地位。“只有真正弄懂了马克思主义，才能在揭示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上不断有所发现、有所创造，才能更好识别各种唯心主义观点、更好抵御各种历史虚无主义谬论。”[19]

结语

正如“现代”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证明了马克思虚拟资本理论的正确性，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也证明了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正确性。列宁《帝国主义论》依然是我们研究和认识当代资本主义本质及其表现形态的法宝。“《帝国主义论》不容置疑的当代解释力和现实意义首先体现在它可以帮助我们正确地审视当今帝国主义的真面目和它呈现的一系列新变化的实质，还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了资本主义经济金融化与金融危机的实质。”[20]如何在研究经典帝国主义理论的同时准确把握当前全球化体系下帝国主义的新特点，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面临的时代挑战。关于帝国主义的纷争还在继续，需要我们进一步观察和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特征及其发展规律。面对充满危机动荡的国际环境和种种来自于资本主义的挑战和威胁，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应当心怀时代紧迫感和历史责任感，把理论转化为社会主义建设的物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