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共同体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基于滕尼斯共同体理论的视角
2020-03-12郑普建
郑普建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 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北京 100091)
自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1]之后,习近平在许多重大场合发表了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讲话,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广泛的呼应和普遍的赞誉。同时,学术界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也大量产生。当前,围绕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大致可以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来进行分类:从理论层面来说,主要是运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关于世界历史和国际主义理论来进行阐述;从实践层面来说,主要从国际关系、地缘政治、经济全球化等方面来描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创造和可能的现实路径[2]。
如果从学科的视角出发,目前大量的研究可以说是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国际政治学的角度来进行研究。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作为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核心理念,是我国新时代开展大国外交的重要遵循。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叙事和丰富内涵不能仅仅停留在一定的、固定的学科视角,它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促进和推动需要多学科的、全面的理解。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蔓延,国际政治秩序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趋势愈发凸显。因此,为了全面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丰富内涵,社会学的视角是不能缺席的。
一、共同体: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键
“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核心概念,只有准确地理解共同体的含义,才能更加全面地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同体的含义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它的提出、应用、发展、变迁和回归的过程来看,理解共同体的含义必须要在一定的时代背景和空间结构之下。
(一)共同体概念的源起
共同体作为一个社会学的重要概念,对社会学理论的影响十分深远,甚至影响了“社会”这个基本概念的产生和界定。社会学含义中的共同体概念最早由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在其著作《共同体与社会》中提出,主要指“建立在自然情感一致基础上、紧密联系、排他的社会联系或共同生活方式,这种社会联系或共同生活方式产生关系亲密、守望相助、富有人情味的生活共同体”[3]78。这种建立在共同理解基础之上,由共同生活形成的共同体,主要指代的是前工业化时代的社会生活方式。比如,村落、教会、家族等以血缘、地缘联结在一起的共同体。
(二)滕尼斯共同体理论
滕尼斯生活的时代正是欧洲快速工业化、城市化的时代,整个社会的变迁和发展都十分迅速,滕尼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并将之概念化。共同体与社会这对概念本意是用于区分工业化之前的社会关系和工业化进程当中逐渐形成的新的社会关系,作为一种理想类型,在现实中有较多的对应。因此,在概念的两端有了“共同体”和“社会”的分野。一端是共同体,强调共同生活方式、共同信念、集中纽带、经常互动。在特征上,有着较少的人口且人口同质化,人们之间的关系比较亲密、具有持续性,情感纽带比较强等特点。另一端是社会,被滕尼斯描述为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信念、分散的纽带、不经常互动,集聚大量的人口。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就需要有各种各样的规则来克服彼此之间的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暂时的,强调法律规制下的竞争。
在滕尼斯的叙述中,人的自然意志是一个重要的划分元素。共同体就是基于人的自然意志,比如依赖血缘和亲缘纽带、依赖土地和地方的纽带、依赖友谊、共同情感和共同信念。共同体原型其实是家庭,还有在这个基础上各种扩大的共同体形式,比如邻里和村庄、家庭和农场、比较传统的教区、某些行会等。相应地,社会的构成可能会被看成是原子化的个体基于自己的选择意志、分工的条件,通过契约来形成各种联合性的集体实体,比如商业公司、官僚体系、专业组织,还有特定的利益集团等。
滕尼斯认为,随着工业化的来临,共同体的消亡是必然的趋势。换言之,就是从礼俗社会走向法理社会,产生了从“共同体”到“社会”的变迁。按照两分法的逻辑,在共同体时代是没有社会的,进入社会时代也意味着共同体的消亡。因为共同体是自然形成的,而社会是人们有意识地按照一定目的设计而成,是建立在理性主义原则基础之上的。所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比较大的。受霍布斯和洛克的影响,滕尼斯对“社会”的看法是比较悲观的。他认为,这种在人类脆弱理性基础上构建的“社会”会放大人的自私和冷漠,使得人性的弱点得到充分的暴露和释放,人与人之间的联结、人与社会的联结都是冷冰冰而缺乏感情的。共同体生活中的那种亲切和熟悉将荡然无存。但是,共同体的消亡和社会的形成又是不可避免的,这是滕尼斯的无奈之处。
(三)共同体的变迁
现代社会学研究中,沿着滕尼斯共同体理论继续前行的当属美国芝加哥学派,他们将共同体思想具化为社区研究。当共同体概念来到中国时,首先碰到的是翻译问题。在翻译芝加哥学派代表人物帕克的著作中,吴文藻、费孝通等老一辈社会学家发现帕克将“Community”和“Society”作了细致的区分,而之前中国社会学者们将这两者都翻译为“社会”。因此,将“Community”和“Society”在翻译上作出细致的区分是当时不得不面临的问题。“Society”比较容易找到对应的中文词汇“社会”,而“Community”则需要另寻概念。吴文藻、费孝通等老一辈社会学家在充分讨论的基础之上,将“Community”翻译为社区,社区这一概念一直沿用至今、影响至今。社区这一概念很好地体现了社会学的中国化,非常符合当时中国传统政治的郡县制和中国社会的乡土性——小农经济和宗法体系。更为重要的是,社区这一提法给共同体概念打了一个中国补丁,那就是增加地理区域的元素,这种地理区域所隐含的空间关系是社区研究的重要创新。因为滕尼斯所探讨的共同体是非常抽象的,即使所举的例子也是类型的划分,所以有学者认为滕尼斯关于共同体与社会的划分的最大意义就在于类型学上的贡献[4]。而老一辈社会学家对社区-共同体概念所作地理区域元素的增加,使得这一抽象概念增添了现实色彩,变得更接地气了。
但是随着全球化的扩展和社会流动的日益加剧,人与人之间、人与群体之间联系和交往的纽带已经不再受到传统血缘和地域的局限,社区的共同体色彩逐渐淡化。特别是城市社区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共同体,社区也不再是共同体的代名词。如果说狭义上的共同体是从滕尼斯定义的共同体出发的话,全球化、现代化语境下的传统共同体是濒临消亡的。从国际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来看,狭义上的传统共同体更是无从谈起,因在某种意义上,现代国家的形成就是建立在传统共同体消亡的基础之上。可以说,全世界都在变得越来越“社会”,“共同体”都在变得越来越式微。
二、当前的全球治理呼唤共同体的回归
如今我们如此强调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为了什么?为何关于共同体的讨论和研究一直热度不减?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步入后工业化时代的人类社会正面临“大分裂”和“社会原子化”的挑战[5]。不得不说,滕尼斯对工业化进程中共同体的消亡和社会的形成的判断是十分正确的。同时,他对“社会”所持的悲观看法似乎也得到了现实的验证。
(一)日益分化的全球社会
正如滕尼斯对“社会”的悲观看法一样,看上去科学技术在发展,人类社会在进步。我们变得越来越理性,但是似乎我们面临的问题也更多,人的主观生存状况也有恶化的趋势。如同乡村人变成城市人的过程中,城市固然是人类文明的伟大创造,但是拥挤的交通、冷漠的人际关系、原子化的生活方式、追逐物质利益带来的人的异化等,这些问题使人怀念共同体生活中那种亲密的互动、温暖的人际关系、丰富的生活价值等感性元素。同样的,当今国际社会存在很多问题。
一方面,表现为价值观的分歧。大家对自身观点的强调、对彼此之间差异的不容忍正变得越来越平常。从共同体的角度加以审视,我们可以看到全球共识的破裂、价值观冲突的加剧和世界组织的松散无力,国际社会的共同信念逐渐削弱。从而,国际社会难有办法组织有效的行动,大国之间各说各话,追求自身利益至上。另一方面,更为明显的恐怕是利益的分化。当全球化进程代表西方大国、大资产阶级利益的时候,资本往往不遗余力地鼓吹自由贸易和推进全球化纵深发展,而当全球化进程出现一点点损害本国、本阶级利益苗头的时候,逆全球化、保守主义和孤立主义的声音就开始出现了。在全球化纵深发展的进程中,国与国之间、国际集团与国际集团之间产生了重大的利益分歧。
(二)资本主导下的“虚假共同体”
在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之中,马克思恐怕是最深刻和最富洞见的学者之一。同样,马克思关于共同体也有非常精彩的论述。而且,马克思关于共同体的论述更强调历史视野,也更具有世界意义。马克思主要从两个方面对资本主导的“虚假共同体”进行了批判。一方面是普遍利益和特殊利益。马克思认为虽然资本号称要给全世界带去利益,但是这种表面上的普遍利益事实上是为了维护资本家的特殊利益,世界上其他人的利益实际是受损的[6]。另一方面是人对人的本质的占有。马克思特别强调“真正的共同体”中自由人的联合,这里的自由突出表现为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这就要求个体要充分占有自身的本质[7]。
不得不提的是,同作为德国社会理论家,滕尼斯与马克思在此有相通之处。在共同体中,滕尼斯强调人的自然意志,而马克思强调人的本质。在两位社会学家的叙述中,分别认为这些是共同体的重要元素,是真正共同体不可缺少的东西。比较人的自然意志和人的本质,我们可以发现,这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它们都指向人性的解放。鉴于马克思的共同体理论已经有很多学者进行了研究,而且他们的研究紧紧围绕人类命运共同体展开,此处不再赘述。
(三)不公正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
与国内社会相比,国际社会表现出更多的强权和不公正。二战以来,在美苏两极形成的冷战格局下,人类国际社会根本谈不上什么温情脉脉的共同体。即便在北约和华约内部,也充满了算计和权力斗争,尔虞我诈、讨价还价似乎是国际政治的主流。国与国之间相互防范,一再提高戒备水平,美苏两国的军备竞赛无疑是非常典型的代表。苏联解体之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失去了对手,美国更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整个世界格局完全围绕美国及其盟友的意志展开。在军事上,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形成全球态势的战略扩张,极力压缩“对手”的生存空间。在意识形态上,西方国家鼓吹“民主、自由”,实质上带给第三世界国家的是饥饿和战争。在经济上,美国构建的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享受到了丰厚的国际铸币税收益。
因此,从全球现有的状况来看,国际社会远不是那个基于共同亲密生活而形成的“共同体”,而是沃勒斯坦笔下的“依附体系”。这是一个充满了对第三世界国家人民血泪的剥削、压迫的等级体制。在这一体系中,最受益的是以美国为首的G7发达国家。它们变换了早期赤裸裸的掠夺和殖民行径,以高科技、金融和文化等新兴手段建立起了对全世界无形的控制和压迫。然而,不管自愿与否,这种由资本贪婪的欲望所驱使而形成的利益全球化已经无法避免了。放眼全球,除了极少封闭的国家和地区,大部分国家和地区因供给或者市场的原因而卷入了全球分工的世界体系。
总之,种种状况表明当今国际社会仍然存在很多问题,我们当中还是有很多人不满意,希望改变自己的境况。现有的以所谓理性为基础建立的国际社会,除了能满足一部分人的目的,毫无温情脉脉可言。因此,共同体所代表的价值理念得到了极大的关注,找回“共同体”成为全球治理创新的可能方向。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亟需的新型共同体
虽然原初意义上的“共同体”注定是要在工业化、现代化的浪潮下消亡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思考其背后代表的价值理念,提取当代国际社会需要的重要原则。考察滕尼斯提出的原初的共同体概念,放入世界视野中,我们可以看到文化的分享性、共享性,以及心理上的归属感、安全感等都是当前国际社会亟需的。因此,超越“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要建设的“五个世界”创新了已有的共同体理论,是当前全球治理的可能答案。
(一)和平与发展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目标
共同体一般强调集体意志的体现,要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国际社会而言,和平与发展是当前人类社会的美好目标。纵观人类社会的历史,战争与冲突所占的时间还是超过了和平与发展的时间。但是这个情况在二战以后,特别是主要大国拥有核武器之后得到了扭转。冷战时期,即便强悍如美苏,不敢对彼此展开直接正面热战,只敢搞一些代理人战争和局部战争,原因就在于双方拥有相互摧毁彼此的能力。不管是核捆绑也好,还是核讹诈也好,核武器的毁灭性力量不得不使双方慎之又慎。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核武器的产生导致世界主要大国之间拥有了相互摧毁彼此的能力。虽然讽刺,但是事实却是和平并不来源于善良和道德,而是来源于武力的震慑和恐吓,而且彼此之间都深信这种威胁会真实发生。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新中国原子弹试验成功之后,在国际政治中的地位迅速上升,话语权大大增强。但是从军事力量的对比和可能的战争烈度、规模来看,和平是世界主流,是全世界大部分人民的愿望。
相对于人类社会对和平要求的一致性程度而言,大家对发展要求的一致性可能要差一些。谁的发展,什么样的发展?这两个问题没有解决好所导致的利益分化和价值冲突非常普遍。原先的全球化利益分配十分的不公,发达国家利用剪刀差来剪羊毛,发展中国家沦为原材料供应地和产品倾销地,难以在国际分工体系中出头。发达国家需要的发展,对发展中国家中来说可能是灾难,这样的发展自然会失败。当然,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不是要抹除各国之间的利益竞争和观念冲突,而是倡导各个国家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合理考虑他国利益,倡导各个国家的共同发展。因此,这个问题需要更多的、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实际发展来说服它们,得到它们的认同。因此,给发展中国家更多的优惠、更多的帮助,实现共同发展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题中之义。相信通过长期的实际行动,会带给发展中国家内生性的发展,这样的发展会得到更多国家的认同。
(二)只有一个地球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地理边界
地球是一个宏大却又实在的地理空间。区域,或者说地理边界是共同体的题中之义。上文中我们描述到,“Community”在中国化的过程中被翻译为社区,共同体概念被明显地加上了一个地理要素。从实际生活中来看,地理要素是客观存在且不可缺少的。就国际社会而言,我们常说,人类只有一个地球。这句话的深刻性和准确性越来越被人们认识到。基于理性博弈的考虑,每个国家都希望在国际公共事务中,拥有更多的权利和更少的义务,比如气候变化中的碳排放问题。
国际社会中的公共产品供给就形成了很多公地悲剧的问题。以环境污染为例,地球就是一个大公地。人们往海洋中大肆倾倒垃圾,滥砍原始森林谋取经济利益,大量使用农药化肥提高农作物产量,油轮泄露原油漂浮几十日不散……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会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在自己境内做的,与其他国家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地球很大,却也很小。随着全球化的纵深发展和人类改造自然能力的进一步提升,全球环境治理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因此,在地球这个地理边界的约束下,生态文明问题是每一个国家都无法逃避的,这让大家命运与共。
(三)民族国家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单元
从人的共同体到国际社会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虽然人人都可以参与其中,但是仍然需要一个基本的互动单元。民族国家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单元。二战以后,反抗殖民统治运动在全世界此起彼伏,民族自决、民族解放运动促生的民族国家奠定了当今国际社会国家形态的基本格局。民族其实也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共同体形式。美国著名学者安德森在其著作《想象的共同体》中认为,民族是一种建构的概念[8]5-7。因为在实际中,一个个体除了和自己身边有限的社会关系存在紧密的认同之外,他与所在民族中其他人其实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联系。所谓的民族认同完全是想象出来的,而人们为这种想象的共同体付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努力。
虽然如此,但从客观上来讲,对许多地区而言,民族国家还算是一种比较先进的组织形态。要知道,原先很多殖民地所处的社会形态还难以形成现代国家认同。以近代的中国为例,民众依赖的是“天下”观念,而不是国家观念。通过反侵略战争,尤其是抗日战争,在共同面对敌人的时候来体认自身,民族意识和现代国家意识才逐渐觉醒。当今国际社会,大规模的民族解放运动已经结束,全世界大体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政治框架,这使得人格化的国家意志表达得以实现,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互动的基本单元。
(四)利益联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现实纽带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不是抹除各个国家之间的竞争关系和利益冲突,而是恰当考虑整个人类社会的利益和福祉,考虑其他国家的合理利益。我们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不是为了去推翻现有的国际体系,而是为了解决现有国际体系存在的问题,提出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因此,正确认识当前国际社会的现实纽带非常重要。对于当代共同体而言,血缘、地缘这些“共同理解”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共同体成员之间的共同特征已经弥散到种族、文化、观念、身份、语言,甚至地位、遭遇、任务等方方面面。那么,当代共同体又是依赖什么得以维系呢? 答案是:大部分共同体都被认为是利益共同体,即成员利益是共同体的主要联结机制。
如果给当今国际社会一个共同体的称谓,恐怕没有什么比利益共同体这一概括来得更准确了。利益共同体是国际政治现实的境况。不管是马克思批判的“虚假共同体”也好,还是丘吉尔口中“永恒的利益”也好,真正的共同体也要建立在真实的利益之上。正如马克思肯定的那样,“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9]30,在资本的作用下,世界市场、全球产业分工体系、全球经济体系,甚至全球政治都充满了利益。我们不讳言利益,只是要合理地调整利益的分配,并更加强调共同利益。自然地,这就要求对当前全球治理体系要做一些修正,这并不是中国一国的责任,而是各个国家都要参与进来做的事情。我们所面临的挑战和要处理的问题无不涉及彼此之间的切身利益,而且由于全球化的纵深发展,彼此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之间的共同利益也越来越多。因此,如果一味自私自利将对人类社会造成灾难,所以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种倡议的同时也是一种警醒。
(五)共同生活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追求
人类命运共同体所蕴含的价值追求还体现在对个体的人文关照上。共同体特别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系,这种紧密联系随着工业化的进程而逐渐消失了。从工业化的进程来看,工业的发展导致人口的集聚和城市的形成,因为工业需要更多的人口和更精细的分工配合。这样一来,原先静态的紧密的社会联系就被迅速瓦解,人口的流动和迁徙成为一种常态,普遍的个人主义兴起,个体开始挣脱共同体的约束。不可避免的,这样的生存状况有其弊端,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就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描述。
继而,在后工业化时代,由于科技的迅速发展,即时的通讯、便捷的交通也随之产生,使得人们不用聚集在一起就能顺利地完成沟通交流和分工合作。互联网的出现加剧了这一趋势,人们甚至可以在家里工作。但是,不充分发展的互联网会减弱人们紧密联系程度,主要原因在于这种联系是不全面的:从内容上来说只有经济联系,非常单一;从形式上来说只有语言和信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没有表情、肢体和亲密接触,这种形式的互动是单向度的。
畅想未来,这些问题应该会被解决,因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成功构建也伴随着坚实的科技进步。科技发展的不全面所导致的问题将会在科技全面发展中得到解决,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科技发展提供价值理念,指明前进方向。一方面是促进互动的全面性。由于5G、AR等互联网技术的全新进展,人们之间互动的全面性得到大大加强。人们之间的互动将不会停留在语言和信息层面,之前缺乏的各种知觉都可以得到完善。质言之,虚拟互动将会越来越接近真实互动,两者之间的差距将越来越小。另一方面,增加虚拟生活方式的真实性。当前,人们可以根据自身的兴趣和偏好在网络上选择自己想要加入互动的团体,如爱好群、粉丝群、兴趣小组等的小团体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共同体。但是这些共同体缺乏真实性和实体性,科技的全面进步会给这些共同体带来更直接更真实的互动。未来社区将在目前虚拟社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会增加更多线下和实体的互动。做什么样的工作、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和在什么样的小团体中将会分得很开。科技的全新发展可能会带来紧密社会联系的回归,这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创造了条件。
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主张
人类命运共同体描绘的蓝图虽然美好,但它的成功构建并不会一蹴而就,需要全世界人民不断共同努力。中国共产党在郑重发出呼吁的同时,也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目标,即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运用上文提出的共同体的分析框架,我们可以围绕共同目标、地理边界、基本架构、利益联结和共同生活五个方面来分析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共同体理论的创新和发展之处。
(一)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统摄和平与发展的目标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0]433。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流,也是我们世界这个大共同体的共同目标。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世界人民对未来生活的发展有了进一步的要求。纵观人类历史,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如此长时间的和平时段是非常少见的,这为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打下了坚实基础。
从主体的角度来讲,我们很难说某一个个体实现了和平与发展,和平与发展的主体一般是宏观的。在当前世界更加注重个体体验的情况下,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更能体现对个体的人文关照,统摄了和平与发展的目标。从空间的角度来看,世界人民生活状态的不平衡性十分突出。对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来说,和平与发展只是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并不值得为此奋斗并作为自身的目标。对动荡和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来说,和平与发展可能是难以企及的目标,值得自己一生为此奋斗。而美好生活丰富的内涵和层次性却可以涵盖广大世界人民对自身生活目标的追求,描绘了不同国家和地区人民的共同目标。从内容的角度来讲,和平与发展更为强调目标的物质层面,突出表现为国防军队建设和经济发展建设;美好生活则更好地表达了人们对精神层面的需要,美好生活的重点在于美好,而对美好的判断则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这种主观色彩就在于人的精神性。从实现次序的角度来讲,根据马斯洛的需求理论,和平与发展更多的是一些基础层次的需要;美好生活的目标却能涵盖归属与爱、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要,在需要实现的次序上更为深远。
(二)以生态文明建设促推清洁美丽世界
人人都知道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然而大肆破坏地球环境的现象仍然时有发生。在地球这个地理边界范围内,与其说我们要拯救地球,不如说我们要拯救人类自己。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打破了机械的地理边界论。
从价值理念的角度来讲,之前我们对环境保护的认识是被动的,既有从自身发展的角度出发,“先污染后治理”或者“边污染边治理”;又有邻避效应的世界版本,将污染倾倒到公地或他国。这种认识和做法包含了两个层次的理念:一是经济发展必然以环境破坏为代价;二是在环境保护上采取的是互害而不是协作。共谋全球生态文明建设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重要内容,这一思想的提出在理念上化环境保护的被动为主动。一方面,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因此破坏自然就是破坏我们人类自身。另一方面,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10]362。这一思想准确定位生态环境的重要性,提升了我们对生态环境的认识。
从方法论的角度来讲,“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重要论断的提出为我们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实现路径。好环境本身就是一种财富,人们觉得保护生态环境是一种负担,保护环境不产生经济效益的认识是错误的。这一理念辩证地指出了生态系统和经济系统既相互依存又能相互转换,为美丽世界建设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撑[11]。
(三)以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推进国际新秩序
冷战结束之后,世界格局出现了一系列变化。苏联的解体宣告了支配战后世界国际关系的两极格局的崩溃。此后,美国继续保持一极,而欧盟、俄罗斯、日本、中国等国家和地区积极参与国际事务,共同与美国组成了“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在这样的国际格局中,美国运用其金融、高科技和军事上的巨大优势,对全世界进行意识形态的输出。美国在标榜民主、自由的旗帜下,对世界各国的事务横加干涉,充当了所谓“世界警察”的角色。因此,在传统的全球治理模式中,充满了美国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
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重要内容,推进全球治理体系变革和建设是题中之义。社会治理作为近年来蓬勃兴起的思潮,在中国国内得到了广泛的实践,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社会治理是指多元主体为了处理好社会公共事务而采取联合行动的过程。从管理到治理,现代社会治理呈现出诸多特点:一是主体不同。管理的主体主要是政府,而治理的主体除了政府还包括社会组织、企业组织乃至个人。这在国际上就体现为全球治理体系应是多边主义的,而不是单边主义的。二是客体不同。管理的客体主要是人,治理的客体主要是社会公共事务。对国际社会而言,相对于意识形态的冲突,实际问题的解决更为重要。三是手段不同。管理主要用强制的手段,治理主要用协商的手段。四是运行方向不同。管理的运行方向是由上而下、单向的,治理的运行方向是平行的、双向的。五是目的不同。管理的主要任务是管控人,目的是使人顺从,治理的主要任务是做好公共事务,目的是让人认同。简言之,治理的核心在于平等多元主体的共同参与。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共同努力把人类前途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10]460。针对全球公共事务而言,传统的社会治理模式实际是发达国家的单边统治行为,发展中国家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和决定权。全球治理体系的变革要求传统治理模式从单边主义转向多变主义,从霸权主义转向平等公正,从而实现权利与责任的合理分配。世界是大家的,而不是某个国家的。我们要以变革全球治理体系为抓手,进而建设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
(四)以互利共赢打造高质量世界经济
随着经济全球化向纵深发展,在此过程中,不同国家的利益可能得到了强化也可能得到了损害。从世界经济的形成发展来看,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作出了不小的贡献。与此同时,它们在全球化过程中也享受了丰厚的利润和成果。然而,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金融危机,世界经济不平衡、低质量发展的恶果凸显无疑。从利益共同体来看,虽然当前世界各大经济体有着充分的共同利益,但是这种共同利益是不均质的。从世界分工体系来看,发达国家运用自身科技和资本的优势,牢牢地占据了产业链的上游,拥有的多是高附加值产业。发展中国家作为发达国家过剩产能的转移地和工业品市场,在全球产业分工中居于弱势。可以说,原有的利益链接方式本就不公平,利益的分配格局并不牢固,形成的是虚假的利益共同体。
如今,国际金融危机叠加新冠疫情冲击,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持续蔓延。特朗普政府在提出美国优先之后,利用关税和贸易法案“301”条款,对中国企业和产品出口造成了较大的伤害。可以预见,虽然拜登代表民主党获得了美国大选的胜利,但是美国国内两党对华态度是一致的,维护美国霸权地位的决心是不变的,以TPP为代表的政策主张对中国的威胁不容小觑。总的来说,纵观美国政府在全球贸易政策方面的主张,确实体现了美国利益优先。所以,在全球化进程不利于美国政府利益的时候,贸易保护主义就会抬头。这种单边主义的行径带有强烈的优越感,美国政府不负责任、只追求自身利益的形象毋庸置疑。
反观中国政府,在一片逆全球化的浪潮中,高举全球化的旗帜,成为世界经济的火车头。受疫情影响,全球各大主要经济体2020年GDP增长都为负,只有中国经济增长为正。虽然在疫情初期,中国经济损失较大,但是在上半年国内疫情稳定之后,成为全球抗疫产品的主要供应国,同联合国合作,在华设立全球人道主义应急仓库和枢纽,努力确保抗疫物资供应链,并建立运输和清关绿色通道,展现了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2020年11月,RCEP的签署更为亚太地区的自由贸易和经济发展添加了助力,这是中国综合国力和影响力的彰显,也与中国在疫情期间的有力表现分不开。
(五)以世界各国平等对话促进文明互鉴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费孝通先生所言体现了中国人对待世界文明的态度。然而,长期以来,世界各国文明的地位并不是平等的。由于西方发达国家有着悠久的殖民主义传统,也取得了如今辉煌灿烂的经济文化成果,使得西方中心论和西方文明优越论有着深厚的历史和现实基础。中国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和文明大国,在进入近代之后开始衰落,和西方拉开了较大的差距,进而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近代以来,无数仁人志士为了谋求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作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所谓“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中国梦就此而来。如今,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然而强大起来的中国绝不会因此就对其他各国文明指手画脚。
“一带一路”倡议作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路径,更多地被大家看作是区域经济发展方面的一种倡议。然而,从“一带一路”倡议的“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和民心相通”来看,有着递进顺序。一般而言,政策上的沟通是第一步的,大量基础设施和交通线路的建设之上才有贸易和资金的往来,最后才能实现民心相通。也就是说,这“五通”中前者是为后者提供条件的。当然,如果没有民心相通,前四步的沟通必然困难重重。可以说,民心相通是“一带一路”最重要的“通”,它既是目的也是手段。
美国学者亨廷顿提出的“文明冲突论”认为,不同文明间的冲突将主导未来世界格局的演变。这一观点在美国“9.11”事件之后甚嚣尘上,激化了东西方文明之间认识上的冲突。作为东方文明或者说“儒家文明”的代表,人类命运共同体蕴含的尊重差异、交流互鉴、合作共赢等价值观为认识世界文明之间的关系提供了另一种方案,中国的和平崛起将为文明的多样性作出自己独有的贡献。正如习近平主席指出,“一带一路”建设要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推动各国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
五、结语
总而言之,考察共同体概念的产生、变迁、发展,以及当今国际社会的现实状况,我们可以从共同体理论对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共同体的特征作出如下总结:
1.共同体的目标:和平与发展是人类的美好目标。
2.地理边界:地球是一个宏大却又实在的地理空间。
3.基本架构:民族国家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单元。
4.利益共同体:普遍联系的利益联接国际社会。
5.共同生活: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地球村”的亲密互动成为可能。
人类命运共同体符合一般共同体的特征,运用上文提出的共同体的分析框架,我们可以围绕共同目标、地理边界、基本架构、利益联结和共同生活等五个方面审视中国关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五项主张: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统摄和平与发展的目标;以生态文明建设促推清洁美丽世界;以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推进国际新秩序;以互利共赢打造高质量世界经济;以世界各国平等对话促进文明互鉴。通过共同体理论对中国主张的归纳,我们不难发现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共同体理论的创新和发展之处,它的宏大性、广阔性、长远性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普通共同体,对共同体理论作了极限意义上的拉伸和扩展。可以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主张对共同体理论作出发展和创新的同时,也对传统共同体理论进行了超越,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亟需的新型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