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教育研究——基于广州市的调查分析

王灯兵，彭虹斌

(华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近年来，“弑母案”“孩子在家自杀案”等家庭问题相继出现。2019年4月，上海17岁男孩突然冲出汽车后跳桥身亡，该家庭悲剧再次引发舆论对家庭教育话题的广泛关注。虽然许多家庭悲剧由于缺乏过多的事实依据作支撑，难以做出中肯评论，但基于事实结果，理性反思和推测每一个案产生和发展的过程，却也不难发现“家庭教育主体缺失”“家庭教育价值观异化”等家庭教育阴暗面。

关于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政府部门早在2011年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家长学校工作的指导意见》中就曾明确指出，“家庭教育是现代国民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基础，在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中具有特殊重要的作用。”学校不是个体接受教育的唯一场所，家庭作为个体的人生起点并伴随一生，家庭教育对个体发展至关重要。

一般而言，家庭教育主要包括文化知识教育、生活常识教育、人生观、价值观教育等方面的内容。学界关于家庭教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家庭教育缺失、家庭教育整体现状、家校合作等宏观层面的问题探讨与原因分析，而对家庭教育中的某一具体教育内容的探讨相对缺乏。鉴于家庭教育的重要地位及政府对家庭教育的普遍重视，而家庭教育现状尚未得到显著改善，问题依旧突出，笔者试图对家庭教育中的价值观教育进行深入分析。

论及家庭教育中的道德价值观教育，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少年儿童中培育起来，家庭、学校、少先队组织和全社会都有责任。”培养核心价值观是一项重大使命，学校、家庭和社会都承担着培育核心价值观的责任。关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研究，学界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关于培育路径的整体研究，主要围绕“教育渗透、实践养成、制度保障”展开，如范卿泽认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建立国家、社会和个人联动机制”[1]；二是关于培育路径的微观研究，包括“红色文化融入”“优秀传统文化融入”等，如欧阳军喜认为“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思想资源，批判地继承传统文化是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途径。”[2]由此可见，当前的培育研究，主要关注具体路径，而忽视了具体路径的执行者与监督者研究。

基于以上思考，笔者试图跳出家庭教育研究中的宏观探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研究中的路径研究等思路，聚焦于家庭教育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中家庭主体责任等问题，重点研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在家庭教育中呈现出何种现状以及如何解释这些现象。

一 调查的对象与方法

主要采用问卷调查的方法，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家庭教育的现状展开调查。问卷主要包括家庭基本情况、价值观培育方法、培育载体、培育指导等问题内容。

2019年1月至4月，项目组在广州展开问卷调查，有效家庭个案共计447项，其中包括235个小学生家庭、67个中学生家庭和145个大学生家庭。每个家庭只对一个家庭成员进行问卷调查，中小学生主要由家长填写问卷，大学生主要由其本人填写问卷。

二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家庭教育的现状

(一)家庭培育程度总体偏高

调查家庭户籍地类型以省会城市为主，占比43.6%；家庭结构类型以核心家庭为主，占比59.1%。调查主要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了解程度、家庭对自身培育作用的认同、家庭培育频率等内容来描述核心价值观的家庭培育程度。按照4个倾向性程度进行评分赋值，进而加总汇合得出家庭培育程度，得分越高表示培育程度越高(见图1)。

图1 家庭培育程度直方图

由图1可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培育程度差异不大，主要集中在8-12区间内，数值普遍高于均值9.1。从总体上看，家庭培育程度普遍偏高。具体而言，计算得知了解程度、自身作用认同及培育频率三个变量的标准差约等于0.7，变量之间与各个变量内部的差异程度不大。由此可知，绝大多数家庭已经意识到价值观教育在家庭教育中的关键地位，这与早先“重智轻德”“重养轻教”的家庭教育风气形成鲜明对比，反映了家庭教育理念的进步。

从各个具体指标来看，家庭成员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了解程度依旧不高，普遍处于基本了解与了解一点的程度，两者大约共占样本总体的70%；就家庭在培育中的作用而言，大部分家庭都能清楚地认识到家庭在价值观培育中的作用，情况较为理想；在家庭培育频率方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被调查群体中，50.1%的家庭有时会在家中进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经常进行教育的家庭仅占28.4%，可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家庭层面进行宣传的次数不是很高(见表1)。

表1 培育程度中各具体指标统计描述表

(二)家庭培育方式围绕自身可接触资源展开，重结果而轻过程

家庭培育方式指家庭成员间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内容与方法，主要从培育载体、培育方法、培育内容、培育媒介等方面加以描述。

在培育方法上，使用频率较高的方法是表扬与奖励、平等对话，占比分别为25%、25.7%；使用频率较少的方法分别有自我教育、环境熏陶与实践锻炼，各自占比为5.4%、6.5%与8.4%。由此可见，在家庭培育过程中，比较注意价值观指导下的行为结果，对好的结果予以奖励，而对不好的结果则平等对话。殊不知，价值观的养成中，过程往往比行为结果更为重要，行为结果的好坏不一定由价值观来主导，但良好的价值观培育过程则往往会产生良好的行为结果。

对于空间中n维向量a,b,假设a(x1,x2,x3,…,xn),b(y1,y2,y3,…,yn),则多维向量a,b之间夹角的余弦如下:

培育载体与培育媒介方面，在家庭培育过程中，家庭往往通过家庭消费、人际关系等自身管理的载体进行培育，占比高达29.4%；家庭价值观学习媒介主要是QQ、微信或公众号等社交平台，占比高达36.5%。因此，在培育过程中，家庭往往选择考虑自身的便利性和便捷性，在培育载体上较少选择公益活动、生产劳动等活动载体，在学习媒介上较少选择电视节目、图书等耗时性媒介，因而家庭不愿在价值观的培育与学习中过多的花费个人时间。

在培育内容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家庭培育过程中集中应用于指导教育学习、为人处世，占比达28.7%与28.1%，而较少用于指导思想精神，占比为15.5%。由此可见，在家庭培育中，学业成绩的重视程度让位于个人思想精神的重视程度，大部分家庭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当做考试内容，而不是精神价值的指路牌。

(三)家庭培育的保障机制相对简陋

国家层面在多种场合下，反复强调家庭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性，但家庭培育效能的发挥，离不开其他责任主体的相互配合。研究发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家庭培育的保障机制还存有如下问题：

第一，家庭培育的帮助主体单一。一是家庭主观上不寻求其他主体的帮助。大部分家庭把学校、家庭视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的责任主体，占比分别达31.7%、32.1%，而忽视了党和政府责任主体的作用，仅有3.9%、17.6%的受访对象将党、政府视为责任主体。二是客观上家庭培育依赖于身边可接触的主体。44%的家庭认为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过程中曾接受过学校的帮助，占比最高，其次是图书馆与社区，占比为19.1%与18%；而妇联和关工委给家庭培育的帮助，只有少数家长接受过，两者占总体的比例皆为2.6%。

第二，家庭培育的帮助形式单一。家长会、观看纪录片、讲座等单一传授的方式，比例分别为36.3%、28.4%与20.1%；而培育研讨交流与讨论等双向沟通探讨的方式相对缺乏，占8.2%；甚至还有6%的家庭认为尚未接受过价值培育等方面的指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高度的抽象性与概括性，以理论宣讲的形式在家庭层面进行培育程度再高，其效果也难以真正实现。价值观要想真正发挥作用，须得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使其在点滴日常中感知领悟，内化于心，并逐渐外化于行，指导生活实践。

三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家庭教育的逻辑

(一)经济理性驱动下的家庭培育

为了深入分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培育，接下来将着重探讨培育程度与工作满意度、收入水平及家庭思维之间的关系(见图2)。

图2 家庭价值取向指数直方图

笔者采用2014年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的量表对家庭价值取向进行衡量，具体衡量指标包括赡养意愿、传宗接代、个人荣誉、隔代居住等，按照“非常不同意”至“非常同意”的5个倾向性程度进行评分赋值，进而加总汇合得出家庭价值取向指数，得分越高表示家庭思维更趋向于传统，更认同孝道文化。研究发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程度与家庭思维之间的相关关系并不显著，Pearson相关系数为-0.022。而图2反映出家庭价值取向指数的数值分布介于5至30之间，标准差大小为均数的1/6左右。此外，计算得知偏度系数为-0.022，峰度系数为0.177，该分布向左偏，数据集中于右侧，家庭价值取向指数普遍高于均值，说明家庭价值取向以传统型为主。由此说明，虽然当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培育程度较高，但偏向孝道的传统家庭旧思维并非家庭重视价值观教育的显著诱因(见表2)。

表2 培育程度的相关性表

**.在.01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程度与工作、收入呈现正向的相关关系，说明经济资本逻辑是家庭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规律，这一逻辑在培育方式中也有所体现，例如，家庭精力主要集中在教育学习(28.7%)，家庭培育方法注重表扬与奖励(25%)等结果取向，而忽视环境熏陶(6.5%)等过程取向。

一是国家总体层面，要健全法律规章制度，包括健全和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基本分配制度等，不断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完善初次分配与再分配以缩小贫富差距，使国民树立良好健康的经济价值观、政治价值观与文化价值观。

二是家庭具体层面，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庭的和谐影响社会的稳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活动依赖于家庭成员的自觉性，“家庭中的规范要求，很难像社会组织那样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得以执行”[4]。因此，和谐家庭的创设离不开良好家庭氛围的营造，包括家庭内部中科学而合理的奖惩制度、家庭成员对公平感的坚守、对享乐主义的杜绝等。

(二)政治宣传和行政动员下的家庭培育

在中国，主管家庭教育的政府职能部门主要是妇女联合会和教育部，前者主要面向社会和社区，后者主要由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通过制定政策来实现自身管理目标。为了推动家庭教育，党政部门也相继出台了系列政策(如表3)，而该类政策动员很大程度上也促进了家庭参与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过程中，体现如下：

表3 近年来促进家庭教育的政策文件表

第一，由上文中“家庭培育责任”分析可知，32.1%的家庭能自觉意识到自己的培育责任，在具体的培育过程中则较多地围绕学校(44%)和社区(18%)的帮助展开。由此可见，家庭承担着家庭成员社会化功能，有将文化规范和价值标准对家庭进行教育内化的责任，但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家庭培育责任很大程度上受党和政府的动员影响。

第二，从培育方式与形式方面来看，大部分家庭依赖于家长会(36.3%)与社交平台(36.5%)的培育学习路径，对自身家庭成员的实际需求缺乏过多思考，以至于家庭教育研讨交流、生产劳动实践等培育方式的选择比例较低。由此可见，家庭虽然在政治宣传动员下开始参与价值观培育活动，但只是进行表面化的训导教育和道德激励，而这种“训导教育与道德激励只是透过说服来影响和改变他人的行为，不足以调动情感因素、精神感召来改变个体的行为动机”[5]。

总之，家庭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在很大程度上受政治宣传与行政动员的影响，这种培育不可避免地带有短暂性、功利化等局限性。但就目前而言，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中政治宣传是必要的，原因在于“目前的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没有达到全社会自觉意识、自觉践行和普遍认同的程度。”[6]因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向家庭教育延伸时，要合理地把握好政治宣传与政治传播两者之间的关系，具体以下两种情况：

一是政府向家庭进行宣传时，要从单向灌输逐渐向双向互动转变。由于“在政治中，把理智同感情对立起来加以宣传其实特别无用，因为人类的感情不仅为政治思想提供动机，而且还确定政治判断中必须使用的价值尺度。”[7]所以，在政府宣传中要强调情感的交流互动，紧密结合具体实际开展价值观宣传，例如：在学校与社区宣传中，可以用研讨交流会代替讲座。

二是在家庭内部培育宣传中，家庭成员间要避免使用说教式的政治话语。由于“宣传的影响力、渗透力，既根源于其所表达的观点的内在价值，也依赖于真实、生动和具体的符号形象。”[8]所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家庭层面的践行方法要生动形象化，从讲道理走向讲故事，例如：集体观看爱国主义影片、参与社会公益活动等。

三是在政府的积极动员指导和合理有限放权的基础上进一步激发家庭主体的培育积极性。每个家庭都有自身不同特点，家庭情况的千差万别决定了培育方式和培育内容应该有所不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培育，在大方向得以保证，精神内核与价值取向不发生模糊的前提下，党政部门应当避免强制学习和被动接受，因地制宜地规定培育原则，鼓励培育方式方法创新，授予社区乃至家庭自我教育和自我学习的权利，培养它们自我养成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行为能力。例如，在偏远农村和山区的家庭培育中，在依赖有线电视进行理论宣传的基础上，可以增加下乡电影、农村趣味运动会等培育载体，引导乡贤文化、有序生活、合作生产等理念的形成。而在城市发达地区的家庭培育中，在规范网络传播和自媒体宣传的前提下，可以兴建主题公园、实践基地等培育场所，突出自由感和责任感的统一，呼唤理性思考、志愿服务等科学人文精神回归。

四 结论与启示

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逐渐向家庭延伸和深化的背景下，通过对447例个案的问卷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总体上看，家庭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呈现以下特征：家庭培育程度总体偏高，而培育频次上缺乏连续性；培育方式主要围绕自身可接触资源而展开，注重培育结果而轻视培育过程；家庭能主动认识到自身的培育责任，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学校和社区的动员。

第二，在被调查的家庭群体中，家庭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的逻辑可以解读为两种：一是经济理性驱动下而进行的家庭培育，二是政治宣传与行政动员下的家庭培育。

因此，当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家庭培育主要是基于经济逻辑和政治逻辑而产生培育活动，家庭主体很大程度上能够意识到核心价值观的培育责任，但内在认知与情感不足、外在约束与指导不够而严重影响了家庭主体培育主动性和积极性的发挥。如何促进家庭层面基于情感认同的逻辑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依然留有较大的研究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