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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概念的形成及其传播

2020-03-08王枫云韦梅

广西民族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拓展传播

王枫云 韦梅

【摘 要】“茶马古道”一词由木霁弘等学者在1980年提出,主要指以滇、川、藏三角地带为核心,从事以茶叶为主的商品交换的交通和商贸古道网络。茶马古道的产生源于中国古代的茶马贸易。在“茶马古道”概念出现之前,曾有“旋牛道、五尺道、进桑麋冷道、永昌道、藏彝走廊、唐蕃古道、陇蜀道”等多种局部性的古道名称,而“茶马古道”是这些古道的总称。随着“茶马古道”概念的使用、传播以及对其研究的深化,其内涵不断充实和拓展,已远远超出一条“茶路”或“马道”的范围,俨然是我国西南各民族之间,中国与南亚、东南亚等各国之间重要的经济、文化、宗教等多方面交流的纽带。

【关键词】茶马古道;缘起;道路网络;传播;拓展

【作 者】王枫云,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韦梅,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科研助理。广东广州,510006。

【中图分类号】G112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0)06-0086-008

“茶马古道”的内涵通常有狭义与广义两种理解。狭义的“茶马古道”是指始于云南或四川,以马帮运输茶叶为主要特征,越过横断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进入西藏地区,连接滇、川、藏的交通和商贸古道。广义的“茶马古道”是指我国大西南地区之间、西南地区与其相邻各国之间,以马帮为运输载体形成的经济、文化交流线路,即凡是以人赶马驮的运输方式,不论是从事茶叶还是其他商品交换所形成的线路,均称为“茶马古道”。作为“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分支,“茶马古道”伴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更加引起广泛的关注。我国成立了“茶马古道”研究机构,举办了不少学术论坛,产出了大量的著作、论文等学术成果,其中也包括涉及“茶马古道”概念的产生与发展的成果。1但是,对“茶马古道”一词的缘起、使用、传播以及充实与拓展加以全面系统探讨的文章并不多。因此,对“茶马古道”概念展开深入的探究,厘清其演进背后的理论与实践脉络,显得尤为必要。

一、“茶马古道”的提出及其使用

(一)“茶马古道”的缘起及其提出

“茶马古道”源自古代的“茶马互市”,是在“番人嗜茶,汉人需马”[1]需求诱导下产生的。“自唐世回纥入贡,已以马易茶。”[2]卷491《封氏闻见记》一文记录了唐代互市情形:“往年回鹘入朝,大驱名马,市茶而归,亦足怪焉。”[3]卷6这时的茶马互市主要是唐与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的交换,与西南藏族间的交换行为尚未出现,主要是因为当时吐蕃势力东渐成为唐王朝的隐患,唐对藏实行怀柔政策,在对藏贸易时较为谨慎。如魏征谏言指出不宜对藏市马:“今立可汗未定,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马,不在立可汗。可汗得立,必不怀恩,诸蕃闻之,以中国薄义重利,未必得马,而先失义矣。”[4]卷341到了宋朝,中原地区常受少数民族政权滋扰,战争频繁,战马需求量大,拉动了茶马贸易的发展。“宋初经理蜀茶,置互市于原渭德顺三郡,以市蕃夷之马”,“皆良马也。大率皆以互市为利,宋朝曲示怀远之恩,亦以是羁糜之”[5]卷184。该时期的“茶马互市”得到空前发展,相关榷茶1、茶引2、茶马司3等制度也在此时得以建立或完善。元朝由蒙古族建立,蒙古向来盛产战马,因而开展茶马互市的意愿并不强烈。明沿袭宋朝的互市制度,增设互市地点。“亦设置茶马司为茶马交换的唯一机关。其设置地方如碉门、黎州、雅州、筠连以及洮州、汉中,并秦州、珉州、河州、临洮、西宁、甘州,庄浪皆是”,“又川人故以茶易毛布毛缨诸物,以偿茶课,自立课额,立仓收贮专用以市马”[6]。清朝互市盛况有所衰落,主要以茶交换土特产或畜产品,且由于印茶入藏,西南茶叶市场受到冲击。

如上所述,为加强对茶马贸易的管制,榷茶、茶引与茶马司等制度纷纷确立,其功能主要是阻断民间贩茶渠道以增加朝廷收入,同时也消除中原出产良马不足的军需隐患。“西陲藩篱,莫切于诸番,番人恃茶为生,故严法以禁之,易马以酬之,以制番人之死命,壮中国之藩篱。”[2]卷106茶马事务由朝廷操办,民间少有涉及。“此时番汉贸易,盖为官家所专营,他人无权染指;然以限制过严,终无成绩之可言。”[1]由于朝廷的严苛管制,压缩了茶马贸易空间,无法满足“番汉”两地的民间需求,催生了一批铤而走险的私茶走贩:“贩茶之人,其视充军甘如饭食。罪至于徒已非轻典,而陕西军民宁从三年之徒,不肯出杖罪之赎。盖充发军人及摆站哨之囚徒,随到随逃,以为常事。……其逃回者又复贩茶,屡犯不俊。玩法至此,可谓极矣”[2]卷115。民间私茶贩卖与官府经营的茶马贸易,二者的贸易通道有所不同。官府经营一般通过官道进行,如“清代在西南地区构建了‘三纵一横的主干交通动脉,包括四川官路、云南官路和桂林官路这三条官马陆路,以及长江官路这一水路”[7]。而民间贩茶则常常经由“将这些动脉(官路)联系在一起,以及向遥远的周边地区不断扩展的,数量远为庞大的西南古道构成的毛细血管网络”[7]。“五尺道”“灵关道”“博南道”等便是这些西南古道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不同称谓。

此外,在“茶马古道”概念提出前,关于“汉藏关系史”“康藏交流史”和“漢地与西南少数民族的交流史”等的研究中,对“茶马古道”也有所涉及。如王忠的《新唐书吐蕃传笺证》、白滨的《中国民族史研究》、达仓宗巴·班觉桑布的《汉藏史籍》、任乃强的《民族研究文集》和《康藏史地大纲》、尤中的《中国西南民族史》等。其中,任乃强的《康藏史地大纲》,系统地介绍了汉以前至民国时期的康藏交流状况。[8]《民族研究文集》是任乃强关于民族关系研究的个人论文集,讲述了康藏民族由来、文化交流及地理沿革。[9]两著作中有“茶马市易”“茶马贸道”“茶马要地”“边茶贸道”之称,但只是轻描淡写,未单独列出着重阐释。

1980年,木霁弘、徐永涛等6位学者在做方言调查时,将马蹄印、马店、铁索桥等沿路景观与藏族嗜茶习俗结合起来考虑,逐渐提炼出“茶马古道”这一概念。1988年,木霁弘在《中甸汉文历史资料汇编》序言中使用“茶马古道”一词,用来指称“滇藏道”。[10]序言1992年,木霁弘等人的《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一书中,对“茶马古道”的内涵作出了初步的界定:“茶马古道在唐代就形成了以滇、川、藏三角地带为核心,西出印度、尼泊尔,东抵四川盆地西缘,东南至桂林的网络”[11]244。“茶马古道”主要以滇、藏、川三地为中心区域,向西延伸至西南邻国,向东拓展到邻边省份的茶马贸易交通网络。

(二)官方层面使用“茶马古道”概念

“茶马古道”概念提出后的一段时间,仅仅是作为一个学术用语在小范围流传,而其他领域的使用频率较低。2005年7~8月,中央电视台在黄金时间播出电视剧《茶马古道》[12],“茶马古道”原始、艰险、神秘的地理特征开始受到关注。2006年4月9日,云南省文化厅、云南省交通厅、云南省茶马古道研究会在思茅市宁洱县建立了“茶马古道零公里”碑,明确了茶马古道的起点。在官方的推动下,“茶马古道”概念使用的场合与频率不断增加。

2008年3月3~14日,单霁翔、刘庆柱等十余位全国政协委员在全国政协十一届一次会议上提出“关于重视茶马古道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提案,认为:“‘茶马古道能够表现我国西南地区一段时间内社会商品的互惠交换,以及思想的相互交流。随着‘茶马古道所发生的宗教、知识和价值观念的传播,在时间和空间上出现了文化的繁荣,意义十分重要”[12]。

2009年4月1日,澳门民政总署管委会代主席李伟农在“茶马古道文化风情展”上发言:“因古代‘茶马互市贸易制度而产生的‘茶马古道,是当今世界上地势最高的贸易通道,路经山峰峡谷,需要开辟栈道,穿越江河、急流,还要克服气候变化,马帮要有丰富的经验、坚毅的意志,才能完成‘茶马互市的任务”[13]。

2010年6月3~4日,国家文物局和云南省人民政府讨论通过的《关于保护茶马古道文化遗产的普洱共识》中指出:“‘茶马古道是中国西部地区以茶马贸易为主要内容的古老商贸通道,不仅是各地经济交往的通道,也是各民族文化交流和感情沟通的纽带,为边疆地区的繁荣、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14]。

另外,“茶马古道”的末梢可延伸至南亚、东南亚,是我国西南地区与邻国交流的桥梁和媒介。2013年6月6日,国务院副总理马凯在首届中国——南亚博览会开幕式上致辞:“古代中国南方海上丝绸之路与横穿云南境内的‘茶马古道共同连接中国与南亚,开启这一区域间广泛的人员往来与经贸交往。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中国将以举办南博会为契机,谱写与南亚各国合作的新篇章”[15]。

2015年11月10日,孟加拉国大使法滋勒·卡里姆在“古道记忆——驻华使节茶马古道考察活动”上讲到:“茶叶最初只是一片叶子,愿它现在成为联结东南亚、南亚沟通交流的一个纽带”[16]。

2017年5月18日,习近平同志对首届中国国际茶叶博览会致贺词:“中国是茶的故乡。茶叶深深融入中国人的生活,成为传承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从古代丝绸之路、‘茶马古道、茶船古道,到今天丝绸之路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茶穿越历史、跨越国界,深受世界各国人民喜爱”[17]。

上述表明,“茶马古道”亦可用来描述我国与东南亚、南亚之间的友好关系。由于政府的大力宣传和频繁使用,“茶马古道”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由一个学术概念发展成文化品牌和文化遗产,并迅速在国内外得到传播。

(三)民族学界使用“茶马古道”概念

在“茶马古道”概念提出前,“藏彝走廊”是民族学界使用频率较高的一个词汇。“‘藏彝走廊是费孝通先生1980年前后提出的一个历史—民族区域概念,主要指今川、滇、藏三省区毗邻地区由一系列南北走向的山系、河流所构成的高山峡谷区域。”[18]131978年,费老在政协全国委员会民族组的会议中谈到:“这个(藏彝)走廊正是汉藏、彝藏接触的边界”,“在历史上被称为羌、氐、戎等名称的民族活动的地区”[19]。此后,他多次在民族研究会议上使用“藏彝走廊”一词,如在中央民族大学民族研究所座谈会上说到:“西边从甘肃南下到云南西陲的这个走廊(藏彝走廊)。历史上彝族属系的不同集团曾在这里建立过一个或几个强大的政治势力。它们正处在汉藏之间”[20]。

1984年,刘达成在《关于“藏彝走廊”研究的几个问题》一文中指出:“自北周灭‘宕昌羌之后,隋唐时期,‘吐蕃‘党项‘东女和‘白兰等几支重要的羌人部落,也成为活跃在青藏、巴蜀等地区有深远影响的割据势力,其中特别是征服了‘苏毗‘羊同等羌部而赫然雄踞于青藏高原上的‘吐蕃王朝,更是以新兴强盛对外掳夺的面貌,开始了与唐王朝近百年之久的争夺战。而当年吐蕃与唐王朝双方征战的地区,正是今日‘藏彝走廊所分布的范围”[21]。

1989年,和发源在《纳西族传统文化对其社会发展的影响》一文中,对纳西族聚居地进行深入考察后,认为“藏彝走廊”是推动民族社会发展的重要载体:“纳西族先民从西北沿藏彝走廊到滇、川、藏边境生活定居的过程,与周围汉、藏、白、彝、普米等族文化进行了激烈的碰撞,并吸收了其中的不少精华,正是在与上述诸文化多元融汇和多向演化的历史巨流中,纳西族得以不断的丰富和完善,形成了具有自己民族特色的传统文化”[22]。

“茶马古道”概念提出后,民族学界开始探讨其与“藏彝走廊”的关系。1999年,申旭在《藏彝民族走廊与茶马古道》一文中指出:“从古至今,藏彝走廊主要是汉藏语系藏缅语族活动的舞台,尤其是西藏、四川和云南三省区毗邻区域”,“就藏彝走廊的核心地带——滇、藏、川毗邻区域而言,历史上形成的通道,人们称之为‘茶马古道”[23]。

民族学界围绕着“茶马古道”上的人口遷徙、宗教文化传播、民族文物考古等方面展开了深入研究。如东·华尔丹在《从西藏与周边地区的沟通看藏族文化变迁》一文中谈到:“苯教、藏传佛教在茶马古道上的广泛传播,进一步促进了滇西北纳西族、白族、藏族、汉族等各兄弟民族之间的经济往来和文化交流,增进了民族间的团结和友谊……就在进行商业贸易运输的同时,这条遥远而无比艰险的道路更成为宗教以及沿途20多个少数民族文化传播交流的走廊,成为连接汉藏等多民族的经济文化纽带。”[24]

2001年宣绍武撰写了第一本以“茶马古道”命名的学术著作——《茶马古道亲历记》,详细论述了茶马古道两条重要线路:“它南起云南的茶乡普洱,经下关、丽江、维西、中甸、德钦,西进西藏拉萨,又经亚东,越过喜马拉雅山口,经印度噶伦堡,到加尔各答”;“另一条主要线路,起自四川雅安,经康定(打箭炉),过吕都,进拉萨,即商家所称的‘大北路”[25]4。此后不久,以“茶马古道”命名的著作陆续出版,如木霁弘的《茶马古道上的民族文化》[26]、木李春的《丽江茶马古道史话》[27]、《茶马古道》编委会的《又见茶马古道》[28]、景宜的《茶马古道》[29]、赵寅松的《茶马古道上的世外桃源——凤羽》[30]、木仕华的《活着的茶马古道重镇丽江大研古城》[31]等。这一阶段,“茶马古道”一词在民族学界得到广泛使用,形成了一股“茶马古道热”。

(四)旅游界使用的“茶马古道”概念

茶马古道蕴藏着丰富的旅游资源,在官方宣传与学术研究的双重推动下,“茶马古道”成为旅游界使用的一个热词。1994年,明庆忠在《茶马古道(云南段)旅游资源及其开发利用》中使用“茶马古道”一词:“茶马古道贯穿滇西,北联川藏进而南亚,南延至东南亚,旅游资源丰富,如将其开发利用将进一步促使云南旅游业发展,促进沿线地区的民族经济开发,加强区际间的经济、文化、科技交流和贸易发展”[32]。

2003年,罗莉在《依托“茶马古道”黄金旅游线 建立藏、川、滇“大三角”藏区旅游经济圈》一文中说:“历史上‘茶马古道的路线沿途都具有丰富的旅游资源。从滇藏线看,这条线是从云南普洱茶的产地出发,经下关 (大理)、丽江、迪庆、德钦,到西藏的芒康、昌都、波密、拉萨,再辐射至藏南的泽当,后藏的江孜、亚东,出境至缅甸、印度。这条‘茶马古道的沿途,不仅包含着今天云南境内重要的旅游区域,还包括西藏东部、南部甚至缅甸、印度的自然、人文风光。从川藏线看,这条线由四川的雅安出发,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至拉萨,再到后藏日喀则,出境到尼泊尔、印度。这一条‘茶马古道,不仅包含有四川康巴文化及其自然风光,还包括西藏东部、南部及尼泊尔、印度的自然、人文风光”[33]。2009年,《旅游论坛》杂志第2期发表了刘小方的《世界遗产视野下的茶马古道旅游开发——兼论茶马古道的世界遗产价值》一文。相关旅游刊物也收录了不少有关“茶马古道”的文章,如《旅游论坛》2008年第1期发表了张建峰等人的《基于“点—轴系统”理论的云南茶马古道旅游发展战略研究》,《旅游科学》2015年第2期发表了梁保尔的《古道游研究》,说明旅游界对“茶马古道”的关注度也很高。

二、“茶马古道”在国外的使用及传播

1970年,俄国学者顾彼得在《被遗忘的王国》中提到的“马帮运输”(caravan traffic),反映了国外学者对抗战时期“茶马古道”的关注:“战争期间所有进入中国的路线被阻时,‘马帮运输曾使用八千匹骡马和两万头牦牛[34]。几乎每周都有长途马帮到达丽江[35]”。“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些来往于印度与中国之间的马帮运输规模的宏大和史无前例,还有它的重要性……它非常令人信服地向世界表明:即使所有的交通运输手段被某种灾难毁坏,这可怜的马,人类的老朋友,随时准备好在分散的人民和国家间形成新的纽带。”[36]140-142

“茶马古道”提出后,首先引起国外关注的是古道风景与马帮文化。2008年,日本NHK与韩国KBS电视台联合摄制以“茶马古道”命名的纪录片,斩获第69届皮博迪文化艺术奖,这是“茶马古道”第一次在国外使用。此后“茶马古道”开始凭借独特的自然景色和人文风光进入国际视野。2010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刊登以“茶马古道”为主题的文章《被遗忘的道路》:“这座古老的通道曾经跨越国泰航空的中部,从四川茶区的雅安一直延伸到西藏首府拉萨(近12000英尺),将近1400英里。它是亚洲最高,最险峻的小径之一,走出了中国翠绿的山谷,穿越了风雪,绕到青藏高原,驶过冰冻的河流,湄公河和萨尔温江,切入神秘的念青唐古拉山脉,上升四次致命的17000英尺高的通道,最后落入了这座神圣的西藏城市。”[37]相关文学游记著作有杰夫·福克斯的《古老的茶马古道:与最后一批喜马拉雅赶骡人一起旅行》[38]、路得·那爱德的《消失的天府》[39]、迈克尔·弗里曼的《中国古代西藏贸易之路:茶马古道》[40]、安德鲁·福布的《中国茶马古道》[41]等。

澳大利亚西澳大学的加里·西格利教授是对“茶马古道”关注较多的外国学者,2010年发表《文化遗产旅游与中国西南茶马古道》一文,首次在西方学界使用“茶马古道”一词[42];2011年,他在《茶马古道与中国西南地区的文化遗产政治:崛起的中国背景下的区域认同》一文中写道:“(茶马古道)是连接云南和四川茶产区与西藏、广东、北京及其他地区消费市场的贸易路线网络。文化旅游、怀旧和浪漫史、民族团结和区域特性与这‘茶道存在联系”[43]。2013年,希兰·西尔弗曼在《中国文化遗产政治导论》一文中对“茶马古道”被现代交通运输取代表示遗憾。[44]2018年,澳大利亚学者席格伦在《茶马古道的地域性身份》一文中对“茶马古道”作了细致的介绍:“茶马古道是把云南的产茶区与中国的其他茶叶消费区,尤其是西藏地區连接在一起的贸易网。这个贸易网于唐代首次出现,在晚清和20世纪上半叶达到顶峰。这个贸易网发展到东南亚、尼泊尔、印度,因此体现了其国际的维度。茶马古道是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为物质遗产,茶马古道包括各种各样的桥、马店、贸易集镇、驿站、圣祠和寺庙;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茶马古道直接指向茶文化的中心地带,即少数民族聚居地云南和正在面临消亡的马帮文化”[45]。

此外,国外有关“茶马古道”一词的使用常见于与茶叶相关的文章。如包一宏在《茶叶的制作:中国西南边境的茶叶生产与现代性的模糊性》一文中写道:“古代茶林/茶树园的景观展示了云南茶贸易的全盛时期,可追溯到明清时期。尽管云南普洱茶产业发展了数百年,但该地区甚至更早就生产茶,始于唐朝。从历史上讲,茶叶是从古老的茶树上采摘,加工后,通过‘茶马古道从云南出口到西藏和东南亚。”[46]

综上,国外使用的“茶马古道”概念涉及到历史研究、地理探索、文化旅游、民族关系、地域研究、茶叶贸易等多个领域。总体而言,这一概念在国外的认知和使用,还处在一个较浅的层次。

三、“茶马古道”内涵的充实与拓展

木霁弘等学者最初所说的“茶马古道”是指从唐代至民国时期以茶马贸易为特征的滇藏、川藏线路。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茶马古道”的内涵也在不断扩充和深化。2006年陈保亚在《论滇僰古道的形成及其文化传播地位——茶马古道早期形态研究》一文中对“茶马古道”的早期主干道进行了探讨:“现有的材料说明,滇僰古道和滇越古道的连接构成蜀身毒道的主干。滇僰古道和我们考察过的茶马古道的一条主要线路重叠,所以是茶马古道早期形态的一条主干道。”[47]此后发表的文献中进一步扩充了茶马古道的内涵:“(茶马古道)不仅覆盖了历史上的‘蜀身毒道‘旋牛道‘五尺道‘进桑麋冷道‘永昌道‘藏彝走廊等,还包括了之前学者们提出的‘草原丝绸之路的一部分。”[48]“另一种茶马古道的形成方式是转型茶马古道,比如唐蕃古道、陇蜀道、蜀道、灵关道、五尺道、蜀身毒道等。这些古道远在茶马古道兴起以前就已经存在,由于民族、文化的冲突,这些古道经常中断,甚至多年无人问津。随着茶、马运送的兴起,这些古道得到激活,迅速转型为茶马古道,成为整个茶马古道网络的主要干道。”[49]“原生茶马古道激活了西南地区很多局域古道,包括……贵州古盐道、红河古道、岭南走廊、横断山走廊等。”[50]“马帮跨省越界的长途远征使得以往的局域网似的盐运古道、铜运古道、民族古道及马帮古道等转型成了茶马古道。”[51]

还有不少学者把“西域道”“南方丝绸之路”纳入“茶马古道”概念范畴。“从名称的约定俗成出发,我们仍然可以把张骞提到的西域道称为丝绸之路,但从这条古道的性质看,唐宋以来丝绸之路已经向茶马古道转型。广义的茶马古道应该包括唐宋以来的丝绸之路。”[52]“南方丝绸之路上逐渐以茶马互市为主要内容,以马帮为主要运输方式,南丝路再一次以运输货物为标志,也被称为茶马古道。”[53]

上述研究使“茶马古道”的内涵逐渐明朗,也极大地拓展了“茶马古道”所统揽的线路。而张翔第一次使用“西南古道网络”一词,将“茶马古道”视作古道网络展开探讨。[7]“茶马古道是以主干道为主的网络结构。主干道上有很多重镇,每个重镇是一个节点,从节点上又会引出茶马古道支线,这些支线上又有很多马店,每个马店又是一个节点,茶叶顺着支线延伸到崇山峻岭和牧场草原,以满足嗜茶民族的需要。”[52]将“茶马古道”视作纵横交错的网络形态,为从总体上把握其内在构成,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总之,随着内涵的不断充实与拓展,“茶马古道”正以一个泛化了的概念广泛地延伸到我国西南、西北地区以及南亚、东南亚的邻国,成为描述经贸往来、文化交流、民族融合、国际交往的一个重要概念。

四、结 语

从学理层面梳理了“茶马古道”概念的缘起、提出、使用、传播与充实拓展后,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茶马古道”一词最早是由木霁弘、陈保亚等6名学者于1980年在田野调查中提炼出来的学术概念,出发点是为了探讨西南民族间的语言关系,但“茶马古道”一词一出现,就展示了强大的场景描述力和跨界传播力。由于“茶马古道”提出之时,其所涵盖的许多路线早已被现代化的道路所取代,一些沿线文物已被摧毁或丢失,只能借助于对亲历者的口述访谈以及相关史料予以揭示,因此,学者们在对“茶马古道”进行追溯和解释时,难免会依据不同的史料形成不同的观点。

第二,“茶马古道”概念的覆盖面甚广,甚至包括了西南地区、西北地区绝大部分的古道,但不论是以交通线路划分的“滇僰古道”“滇越古道”“永昌道”“红河古道”等,还是以运输货物种类划分的“盐运古道”“铜运古道”“买马古道”“采茶古道”等,均是“茶马古道”在不同时期、不同线路、不同交换物品下的称谓。这些古道可纳入“茶马古道”范围,但绝不等同于“茶马古道”,有些古道线路,甚至已经溢出了“茶马古道”的范围。因此需要对茶马古道概念进行明确界定,即以滇、川、藏三角地带为核心,以马帮为主要运输工具,穿梭在我国大西南地区及其周边邻国,从事以茶叶为主的商品交换的交通和商贸古道网络。

第三,“茶马古道”概念在国外的传播和使用,总体还不够深入,其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价值尚未引起国外学者的充分关注。国内学界对“茶马古道”的范围可延伸至东南亚、南亚,甚至中亚、欧洲屡有提及,但对于“茶马古道”在国外线路的探讨较少,这也是“茶马古道”在国外传播受限的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在长期的演变和丰富完善中,“茶马古道”的内涵已远远超出一条“茶路”或“马道”的范围,成为古代、近代乃至现代我国西南各民族之间,中国与南亚、东南亚等各国之间重要的经济、文化、宗教等多方面交流的纽带,我们今天对“茶马古道”概念形成及其传播的探究,有助于推动其内在多元价值在当代更加充分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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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 term "Tea Horse Ancient Road" was proposed by Mu Jihong and other scholars in 1980. It mainly refers to the ancient road network of transportation and trade, which takes Yunnan, Sichuan and Tibet as the core and is engaged in the exchange of tea-based commodities. The tea horse ancient road originated from the tea-horse trade in ancient China. Before the concept of "Tea Horse Ancient Road", there were many local ancient road names such as "Xuanniu Road, Wuchi Road, Jinsang mileng Road, Yongchang Road, Zang Yi Corridor, Tangfan ancient road, Longshu Road" etc., and "Tea Horse Ancient Road" is the general term of these ancient roads. With the use and dissemination of the concept of "Tea Horse Ancient Road" and the deepening of its research, its connotation has been enriched and expanded, which has gone far beyond the scope of a "Tea Road" or "Horse Road". It seems to be an important economic, cultural, religious and other communication links between ethnic groups in Southwest China and between China and other countries in South Asia and Southeast Asia.

Keywords:Tea Horse Ancient Road; origin; road network; dissemination; expansion

〔責任编辑:袁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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