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阶段我国实现高质量发展面临的挑战与应对措施
2020-03-03曾宪奎
曾宪奎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一、引言
习近平同志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我国经济已经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转变”。高质量发展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经济领域出现的新趋势,也是我国经济发展内在逻辑导致的必然结果。
高质量发展是与高速增长相对的概念,其实质是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更加注重经济发展质量,而不仅仅是关注经济增长的速度。当然,高质量发展是分层次的,在产品层次,质量可以理解为“产品能够满足实际需要的使用价值特性”(金碚,2018),这一层面的概念着重强调产品性能的持久性和稳定性。而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也提出要“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及“增强我国经济质量优势”,这其中便包含了对产品质量的重视。宏观层面的高质量,主要是强调经济发展的质量,其实质是强调经济发展的协调性、可持续性和产业结构高端化特征。依照党的十九大报告的论述,我国经济转变过程其实是“转变发展方式、优化产业结构、转换经济增长动力”的攻关期,这就暗示了我国高质量发展阶段与高速经济增长阶段的主要区别包括三个方面: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即由粗放式经济发展模式向集约型经济方式转变;产业结构优化,即促进产业结构不断高级化;经济增长动力转换,即主要由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
高质量发展是在我国经济步入“新常态”背景下提出的。经济“新常态”主要针对的是“旧常态”,后者的“旧”主要体现在其经济发展模式是粗放式,具有经济增长速度快但发展质量不高的特点;而“新常态”的“新”,则主要体现在经济发展模式向集约型经济增长模式转变,整个经济面貌如经济发展的特征、政府调控经济的方式等都表现出与“旧常态”很大的不同,部分领域甚至是截然不同(曾宪奎,2015)。可以说,高质量发展便是“新常态”下我国经济发展要达到的转型目标,而且这个目标具有较强的急迫性,这是由以下两个因素决定的。
一是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难以为继。粗放型经济增长模式需要数量上不断增加的各项资源能源、劳动力以及不受限制的环境容量予以支撑,通过实现产出数量的扩张以实现经济规模的增加,当然这也需要持续增长的市场需求来消化数量不断扩张的供给,即市场容量也应同步快速扩张。然而,在粗放式经济增长模式持续的30多年间,经济发展所需要的许多能源资源已经严重依赖进口,经济发展进程中累积的污染问题使环境容量逼近最大值,长期以来支撑经济增长的无限劳动力供给模式达到拐点,2001年底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在短期内导致出口非常规迅猛增长的阶段已经结束,这一系列的变化使得粗放式经济增长模式面临要素供给、市场需求两方面的限制,已经无法持续下去。
二是国内经济体系的供需两侧均发生根本性变化。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由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转变,深刻地反映出经过改革开放近40年的发展,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实践发生了重要变化。在经济领域,这种变化集中体现在需求侧和供给侧的根本性改变上。在需求侧,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从侧重于各项产品与服务的数量增加向更加重视产品与服务的质量转变,从满足于大规模工业生产下的标准化产品向个性化产品转变;在供给侧,生产企业需要适应需求侧发生的变化,不断提升产品质量、档次及附加于产品之上的各项服务。供需两侧发生的这种改变,实质上是要求经济发展必须要向高质量发展转变。
二、当前阶段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的挑战
当前,我国经济正向高质量发展转变,在这一过程中我国面临着一系列突出的挑战。
(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入攻坚阶段,提高供给质量的难度加大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针对我国由高速度增长向高质量发展转变而提出的战略性改革措施,其核心目标在于提高供给质量。事实上,我国当前实现高质量发展的主要矛盾在于供给侧,核心问题在于供给体系质量不高,产品和服务的档次不能满足需求的变化。当前,制约我国供给质量提升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既包括短期性、相对较易解决的因素,也包括具有长期影响、较难解决的因素。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已经实行了4年多的时间,随着改革的逐步推进,去产能等能够立竿见影的相应改革已经取得明显成效,而今后的改革将进入攻坚阶段,涉及到经济领域的诸多深层次问题,相关的改革措施在短期内将难以见到显著效果,且改革的难度大幅提高。例如,在去库存方面,虽然也已取得一定成效,但是导致高库存的根本性原因尚未得到解决,今后的一个重要任务是要让经济发展和房地产发展进行适当脱钩,限制其投资属性,使房地产回归居住这一自然属性上。当然,这要涉及一系列复杂的体制问题,如需要解决中央和地方政府在财政方面的责权利的关系,使地方政府摆脱对土地财政的依赖。在去短板方面,长期以来我国经济体系中积累的部分短板问题较为突出,无法在短期内彻底解决,如生态问题、城乡二元化问题、区域协调发展问题等。这些问题均涉及复杂的因素,无法通过短期内的措施得到解决,只能通过发展逐步解决。
另一方面,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根本目标即提高供给质量,最终需要通过政府在多方面政策协同施力下,由企业主动提升产品或者服务质量来实现,而企业要完成这一转型的时间跨度大、难度高。事实上,在部分领域我国供给体系的质量很低,如很长时间以来农产品、食品等领域存在较为突出的卫生和食用安全问题,造成这一问题的直接原因在于企业不追求品牌效应,在监管不力因而违规成本不高的情况下,生产者就有动机去以危害产品安全的形式去谋取超额利润。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强调供给效率的提升,就需要鼓励和支持企业通过产品的升级换代,提高产品档次进而获得较高的利润,同时通过强化政府的监督服务职能,在减轻企业负担基础上加大企业违规违法的惩处力度,增加企业机会主义的成本,最终引导企业走上提高供给质量的发展模式。而这一进程显然难度较大,实现起来需要较长时间。
(二)自主技术创新能力建设有待实现质的突破,建立创新型国家面临艰巨挑战
进入21世纪,在相关政策的推动下,我国在技术创新方面的投入持续增加,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迅速缩小,部分指标已经达到发达国家水平,摆脱了以前研发投入严重不足的局面。据统计,2019年我国研发经费支出达到21737亿元,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为2.19%,比2000年提高了1.19个百分点,已经超过了部分发达国家。(1)2019年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00年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02)》。本文数据来源,除了特殊标注外,一般均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及《中华人民共和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不再单独标注。从创新产出的角度看,我国专利产出数量呈现快速提升趋势,且作为其中知识密集度最高、对经济发展影响更大的发明专利所占比重稳步提高。2019年我国专利申请数量达到438.0万件,比2001年提高了(203573件)提高了20.5倍。其中,发明专利申请达到140.1万件,比2001年(63204件)提高了21.2倍。从国家排名看,我国自2011年专利申请量超越美国居全球第一以来,已经持续9年保持了这一地位,且在这一指标上与美国的差距呈现逐步扩大趋势。
但是,应该看到,技术创新在我国存在着创新指标提升和实际技术创新能力脱节的问题。一方面,这是因为作为技术跟随型国家,从加大研发力度到创新成果产出再到通过技术积累实现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需要较为漫长的时间。从发达国家的企业情况看,它们之所以能够实现技术领先,正是建立在长期的技术积累基础之上,而我国企业要达到这一状况,也需要逐步积累。另一方面,我国在技术创新领域存在较为突出的粗放化问题,即地方政府部门和企业普遍急于尽快增加专利等创新产出,以实现政绩或者获得政府部门的相关政策补贴(曾宪奎,2017)。这两个因素在客观上导致创新产出指标的数量提升和实际创新能力提高之间存在较大脱节。事实上,到目前为止,除了高铁、通信等部分领域外,我国在大量领域尚未取得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突破,受制于人的状况还没有得到实质性改变。在中美贸易摩擦期间,中兴通讯面对美国制裁而经营面临陷于困境的事实再度表明,我们实现自主技术创新全面突破的压力依然十分巨大。然而,受国内外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我们建立创新型国家的任务面临艰巨的挑战。国内方面,我国在技术创新领域存在着明显的粗放化问题,“重数量轻质量”问题突出,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国技术创新能力的实质性提升;国际方面,发达国家的企业利用多年来的技术积累,通过“专利池”等手段为发展中国家进行技术赶超设置重重障碍,加大了发展中国家企业核心技术突破的难度和成本。
(三)经济发展转型紧迫性高,企业面临转型期综合竞争力下降困境
在经济转型阶段,我国企业面临的一个突出问题是经济转型的时间紧迫性高,竞争力转型的压力大,综合竞争力在此期间有下降的风险。
一方面,高质量发展要求企业尽快实现由以低价格为主要特征的低成本竞争力向以技术创新为基础的核心竞争力转变,但是在技术创新突破较为困难的情况下,实现竞争力转型的难度较大,难以在短时期内完成。从日本和韩国这两个赶超型国家经济发展经验看,要实现这一转型总计需要几十年时间,但是考虑到上述两个国家在发展过程中,经济发展环境宽松、外部技术创新封锁状况较轻以及国际竞争激烈度比现在要缓和等因素,我国要实现企业大面积竞争力转型所需要的时间要更长些。另一方面,随着包括劳动力在内的各项要素成本持续上升以及企业环保压力的加大,企业面临在较短时期内综合成本急剧上升的挑战,导致企业低成本竞争力显著下降。综合来看,尽管在部分领域部分企业已经实现或者接近实现竞争力转型,但是大多数企业依然处于传统发展模式,竞争力主要依托于低成本,导致利润率低,因此对于外界环境的变化较为敏感。在各项要素成本节节攀升的情况下,企业面临的竞争压力不断提高,能够继续挖掘的低成本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企业低成本竞争力面临迅速下降的挑战。
在低成本竞争力下降而核心竞争力没取得同等幅度上升的情况下,企业综合竞争力将出现下降的趋势,而这将加大企业经营的难度。其实,经济转型需要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和较为宽裕的时间,但是当前的环境却无法为企业创造这样的转型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产生的问题是部分企业由于无法适应环境的变化而面临倒闭,而无生存之虞的企业也将出现盈利能力下降的问题,这将对我国经济转型发展产生明显的不利影响。这是因为转型发展需要企业加大技术创新,而在盈利能力下降甚至有生存风险的状况下,企业将缺乏足够的资金用于技术创新,从而妨碍企业竞争力转型,在宏观上这就体现为影响我国向高质量发展跃进。
(四)民营企业发展困境问题突出,对我国未来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民营企业是我国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力量,它对我国经济发展的作用可以总结为“五六七八九”,即税收贡献达到50%,国内生产总值贡献达到60%,技术创新成果的贡献达到70%,城镇劳动就业贡献达到80%,企业数量方面达到90%。从民营企业发展历程看,民营企业在我国经济步入新常态之前发展速度较快,但是在步入新常态后,其发展速度逐步趋缓。以私营工业企业为例,2015年之后,其发展速度明显放缓,2017年开始部分指标出现负增长,而2018年主要发展指标全面下降。如,2017年我国私营工业企业的营业收入由2016年的410188.1亿元下降为381034.4亿元,利润总额由25494.9亿元下降为23043.0亿元。而到2018年,资产总计、营业收入、利润总额分别由2017年的242636.7亿元、381034.4亿元、23043.0亿元,下降为239288.8亿元、311970.0亿元、17137.0亿元,下降趋势较为显著。与之相比,私营工业企业的负债总额却从2017年的127610.5亿元提高到2018年的134884.7亿元。这些数据表明当前我国民营企业面临的发展困难是比较突出的。尽管在2019年,私营工业企业部分指标出现了小幅反弹,如规模以上私营工业企业利润总额达到了18182亿元,比2018年增长2.2%,(2)这里2.2%增长率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属于实际增长率,不是用2019年和2018年利润总额的名义数据直接计算而得。但是从未来民营企业发展趋势看,受到新型冠状肺炎疫情的影响,2020年民营企业发展将异常困难,这样的影响有可能扩展到未来几年。
应该说,随着我国经济增长速度由高速下降到中高速,民营企业发展速度放缓属于正常现象,但是下降速度如此之快且出现显著的负增长,则需要高度重视。民营企业这一发展状况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其中部分因素是客观因素,如前文提到的经济转型急迫性过高造成民营企业没用充裕时间去应对、大量民营企业自身实力较弱因而被淘汰属于正常因素,也可能与本文分析中所用的数据属于工业(而工业在最近几年发展速度相对较慢)有关。但是,民营企业发展困境也与经济环境和政策因素有关,如在产业政策、金融支持方面对民营企业支撑不够等。
由于民营企业对我国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它发展速度的持续降低对我国将有直接的、突出的影响。如,在短期经济增长方面将不利于我国经济保持稳定增长,特别是在最近几年我国经济发展速度下降趋势较为明显的情况下,这一点特别不利。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由于经济增长率持续下滑,部分学者提出了“保6”,尽管2019年经济增长率最终达到6.1%,但是从整体发展趋势看,即使不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全年要达到6%也有较大难度。而在疫情冲击下,我国经济发展将更为困难,这就更加需要民营企业发挥它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从长期的经济发展转型看,民营企业作为我国技术创新的重要力量,其发展放缓将影响到未来我国技术创新能力提升。民营企业所处行业的竞争度均较高,因而企业更有动力通过技术创新改善自身在竞争中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民营企业发展放缓,将影响到企业技术创新资源投入能力以及创新积极性,对我国整体技术创新显然不利。
(五)国际环境剧烈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国经济发展
当前阶段,国际环境发生了剧烈变化,这在较大程度上影响我国经济转型发展。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全球经济发展速度呈现放缓趋势。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全球整体经济发展速度较快,这与20世纪90年代在信息技术革命带动下,全球经济步入高速增长阶段有关。然而,随着信息技术的潜力发挥殆尽,而新兴产业虽然方兴未艾,尚没有哪个产业能够具有带动经济快速发展的能力,因此全球经济整体步入了经济发展速度较慢的阶段。因此,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经济增长速度明显放缓,尽管国际金融危机已经过去十余年,世界各国已经逐步从衰退中走出,重新步入发展轨道,但是全球经济增长率依然与危机爆发之前具有一定差距。从全球经济发展的具体情况看,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并且对全球经济发展造成了明显影响之后,除了部分年份受到各国反危机措施、上一年增长基数低等一系列因素共同作用下而表现出较高的增长率(如2010年全球经济增长率达到4.4%)外,大多数年份的经济增长率均不高。2011~2018年全球经济增长率分别为2.73%、2.39%、2.4%、2.5%、2.9%、2.6%、3.2%、3.0%,而2000~2007年全球经济增长率分别为4.4%、2.3%、3.0%、4.1%、5.3%、3.8%、5.1%、5.0%。(3)2015年之前的数据来源于历年《国际统计年鉴》,而2015年之后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9)》。针对不同年份的年鉴对同一年的全球经济增长率数据不一致(与数据校正有关)的情况,本文采纳了其中的最新数据。可以看出,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的全球经济增长率整体要滞后于之前的阶段,即使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的十年之后,经济增长率处于回升趋势,也没有完全达到之前的水平。同时,从国别结构看,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不同国家发展状况呈现出明显分野。即使一直被看好的部分新兴国家也陷入发展低迷之中,如巴西和俄罗斯。这样的全球环境必然会对我国经济发展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二是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在全球出现的一定程度的逆全球化趋势,对我国未来经济发展形成负面影响。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欧美各国保守主义开始抬头,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形成的全球经济一体化趋势受到挑战。其中,最为突出的是特朗普上台执政后,加强了贸易保护等相关政策的推行。我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对美贸易最大的顺差国,受到的影响格外大。自2018年3月开始特朗普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针对我国的贸易制裁措施,引发了中美贸易争端。尽管贸易摩擦是典型的“双输”行为,贸易合作潜在的共同利益使得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不会无限扩大而会保持在一定限度内,但是特朗普政府显然是以贸易摩擦作为手段,来获得最大化的利益,因而贸易摩擦有长期化趋势。同时,特朗普还采取了一系列对目前国际合作相关协议与组织不利的措施,对全球经济一体化产生了较强的负面影响,对全球经济协调发展产生不利作用。我国已经进入经济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对外部环境的变化较为敏感,在这种情况下,全球出现的逆全球化趋势对我国未来经济发展将极为不利。
三是全球产业发展格局的新变化,对我国未来经济发展有负面作用。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1)随着我国周边部分国家工业快速发展,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或者生产环节正由我国向这些国家转移。这些国家中最为典型的是越南和印度,由于这些国家的劳动力成本比我国低,因而随着我国劳动力成本的快速上升,部分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和环节向这些国家转移。我国东、中、西部经济发展存在差距,这些产业如果流向中、西部地区对我国经济发展最为有利,而转向国外,则显然不利于我国的经济发展。(2)在新兴产业方面,世界各国竞争呈现不断加剧趋势。国际金融危机之后,我国将新兴产业作为培育的新经济增长点、实现技术创新突破的关键领域,通过有力的产业和技术创新政策,使部分新兴产业在技术和产业均未达到完全成熟的情况下实现了产业规模的迅速扩大。从全球经济发展看,世界各国均把新兴产业作为未来经济发展的重点扶持领域,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各国有可能重启新一轮的新兴产业扶持“竞赛”,从而加剧新兴产业发展竞争。由于我国在这些领域并不具备技术优势,在大量领域处于技术相对落后状态,这一状况显然不利于我国新兴产业发展。
三、应对措施
根据我国经济发展的实践状况以及我国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各项挑战,本文认为,我国经济在向高质量发展转变进程中,应着重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促进经济顺利转型。
(一)依据经济发展的实践情况及面临的各项挑战,制定适宜我国实际情况、具有适度弹性的高质量发展战略,处理好几个关键问题
在由高速增长阶段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转变过程中,我国经济面临诸多挑战,经济发展的内外部环境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制定一个与我国发展情况相适宜、具有高度弹性的发展战略,以保证我国转型过程的顺利。其中,应着重处理好以下几个问题。
一是工业和服务业的关系处理问题。随着我国经济持续发展,我国的产业结构也逐步呈现出第三产业(服务业)占GDP比重逐渐高于第二产业(工业)的趋势,其中自2012年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超过第二产业之后,二者之间便呈现不断拉大趋势,如2019年我国第三产业和第二产业占GDP比重分别为53.9%和39.0%,二者之差达到了14.9个百分点。在这种情况下,有人认为工业在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下降了。但是,这一状况是在我国尚未实现深度工业化基础上出现的,实际上属于“过度去工业化”(魏后凯和王颂吉,2019);同时,有的学者注意到,我国服务业比重提高,与产业价格相对变动有直接关系,即工业价格被低估(郭克莎,2019)。应该说,作为一个经济大国和制造业大国,我国未来的经济发展不可能走产业空心化模式,工业在我国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并没有像其比重数据所显示的那样在迅速降低,而是依然在经济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我国未来高质量发展必须要仅仅依托以工业为主体的实体经济,同时积极促进服务业规模和质量的提升,而不能实行“二选一”。
二是处理好短期经济稳定和长期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我国当前处于经济转型期,短期经济稳定和长期经济发展(主要突出为产业结构升级)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矛盾,突出体现在为企业转型预留的时间不够。对此,在政策领域应该更加注重实体经济稳定发展问题,给企业转型发展争取较长的时间和空间,而不能过分强调政策的“倒逼效应”。只有如此,才能实现短期稳定发展和长期经济转型发展的协调。
三是处理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需求侧管理之间的关系。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依然是未来我国改革的重点内容,随着这一改革的持续深化,需要逐步解决一系列深层次结构性矛盾,推动我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由于未来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多,在面对意外事件的冲击(如2020年初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时,可能会使保增长的压力加大。此时需要一定的需求侧政策(主要是财政措施和货币政策)予以应对。应该说,强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不意味着不需要需求侧管理,只是在二者关系的处理上,应该注意主次关系。需求侧管理的相应措施,无论在政策力度还是政策涉及的范围、持续时间上都应该适度,在达到政策调控目标后便应该注重及时调整,以免过度的需求政策措施干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二)加快自主技术创新能力提升,促进我国经济发展转型
自主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是促进我国经济转型和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一是加强研发合作,逐步实现核心技术突破。随着我国企业自主技术创新能力不断提高,下一步的重点便是要实现不同产业领域内的核心技术突破。由于核心技术突破具有技术研发难度大、资金人员等方面投入特别高、研发风险特别大的特点,因此应该通过加强研发合作,特别构建新型举国体制,争取在一些关键共性技术方面尽快取得突破。
二是强化产学研合作,提升科技创新链整体效率。尽管我国在产学研合作体制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制约产学研合作的一些制度障碍已经被清理,但是整体而言,依然有一系列深层次因素制约了产学研高效合作。如,高校和研发机构的科研人员的核心利益可能不在于产学研合作;高校及研发机构科研人员的科研成果与企业方存在对接障碍等。对此,应该针对这些深层次问题,逐步进行改革,强化产学研合作的范围和深度,提升科研创新链整体效率。
三是处理好基础研究、应用研究、试验发展之间的关系,建立科技创新发展的长效机制。目前,在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试验发展三个环节,我国存在较为突出的重试验发展和应用研究,轻基础研究的问题。随着我国向高质量发展,要保证我国科技创新的长期发展,就必须要加大基础研究的投入力度,使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试验发展之间保持合理的投入比重。同时应加强三者之间无缝链接,从而促进我国科技创新的持续发展。
(三)促进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协调发展,促进我国经济可持续发展和经济转型
一是要发挥国有企业对经济发展的稳定器作用,促进国有经济和民营经济的协调发展。国有企业具有企业性和公益性的双重特征。在当前阶段,我国经济发展面临诸多挑战,这时可以发挥国有企业的公益性特征,在突出的难点问题上和经济发展陷入困境时发挥国有企业的作用,如在当前我国经济受疫情影响增长率明显放缓、民营企业发展困难的情况下,国有企业要带头加大投资力度并帮助与之有关联的民营企业克服经营困难。同时,积极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促进国有企业保值增值和竞争力的提高,从而推动我国经济发展。
二是采取广泛措施,促进民营企业发展。首先,应该加大对民营企业发展的扶持力度,将扶持民营企业发展的相关政策落实到位。事实上,政府对促进民营企业发展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只是很多政策难以落实到位,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金融贷款扶持问题。对此,应当更换扶持思路以真正提高政策效果,如鼓励银行出台专门的贷款种类予以扶持等。其次,应该建立公平竞争环境,逐步减少和清理在部分行业中存在的不利于公平竞争的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政策向部分大企业倾斜以及垄断问题。对此,应当逐步清理相应的政策和破除不利于公平竞争的垄断,使得民营企业在公平竞争的环境中得到发展。最后,应该建立有利于民营企业发展的舆论环境。民营企业是我国经济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应当坚决贯彻习近平同志“两个毫不动摇”的指示,为民营企业发展创造良好的舆论环境。
(四)在产业政策方面,推进产业政策及技术创新政策由选择性政策向功能性政策转型
我国产业政策体系是在借鉴日本等国家相关经验基础上形成的,它在促进改革开放之后我国经济长期快速发展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政策的目标定位突出了推动落后产业超常规快速发展,因而在我国产业政策演进过程中,选择性产业政策成为其中的主体,而功能性政策则较为薄弱(江飞涛和李晓萍,2018)。随着我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转变,对产业政策和技术创新政策提出了新的要求。一方面,在高质量发展阶段,需要我国在产业发展路径上改变技术创新粗放化问题,将产业技术创新模式转变到以提升核心竞争力为导向、促进企业提高真实技术创新能力的模式上来(曾宪奎,2018)。这需要产业政策和技术政策予以转型。另一方面,高质量发展阶段需要体现出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而产业政策及技术创新政策作为政府干预经济程度较深的领域,需要做出相应的改变。
产业政策及技术创新政策转型的方向是由有所侧重、造成不公平竞争的选择性产业政策向强调增进市场技能、强化市场作用、补充市场不足的功能性产业政策转变(江飞涛和李晓萍,2015)。本文认为,产业政策及技术创新政策转型,应该结合我国未来产业发展和自主技术创新能力提升的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以公平竞争为原则,在清理现有选择性产业政策和技术创新政策基础上,逐步废除其中的选择性政策。整体来说,我国的产业政策和技术创新政策体系较为复杂,需要在清理相关政策基础上,依据相关政策对市场扭曲度的不同以及与当前产业发展实际的切合度的差异,分批次逐步清理各项选择性政策。需要强调的是,应该设置一定的政策缓冲期,以避免过激的政策对产业发展造成过度冲击。二是确定需要保留的具有倾向性的选择性政策,严格限制其范围和优惠度。我国作为整体技术水平和经济发展程度依然滞后于发达国家的经济体,在一定的时间段内还不能完全放弃选择性产业政策,特别是核心技术领域和新兴产业领域。实际上,在这些领域,即便是部分发达国家,也予以一定程度的政策倾斜。当然,对这部分保留的选择性政策,应该对其具体政策内容和工具予以严格评估,并对这些选择性政策适用的范围、优惠度予以严格限制。如,在具体的政策工具上,财政补贴的政策综合效果明显低于税收减免政策(周燕和潘遥,2019),因此,在政策设计上应该尽量避免财政补贴政策。三是应该在不断完善市场机制基础上,积极扩展市场机制范围,从而推动公平竞争环境的实现,通过竞争机制去激励企业从事技术创新及其他各项创新创业活动。
(五)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创造更好的国际环境
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是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重要内容,对于我国应对当前阶段面临的各项挑战具有重要的意义。
首先,应积极制定稳妥措施应对在国际经济合作中出现的以贸易摩擦为主要内容的挑战。面对当前阶段国际经济合作中出现的国际贸易摩擦以及其他方面可能出现的新挑战,一方面,我们应增强贸易摩擦的博弈能力,强化应对措施的有效性。针对其他国家发起的贸易争端,我们要制定反制措施,增大其发起贸易争端的成本,从而降低贸易摩擦的频率。另一方面,要在保证自身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积极寻求贸易争端的解决方式。贸易摩擦是一种典型的“双输”行为,只有回到合作的框架上,彼此才能真正受益。因此,在发生贸易摩擦时,也要积极寻求贸易争端的解决方式,尽量降低贸易摩擦对我国经济发展的不利影响。当然,在有关谈判中,还要注意维护好自身利益。
其次,应以“一带一路”倡议为重点,不断扩展国家合作的广度和深度,积极探索新的合作项目、新的合作形式,实现多赢、共同发展的格局。作为未来国际经济合作的重要纽带,“一带一路”倡议有望对我国的国际经济合作产生深远影响。尽管我国在改革开放40多年的进程中,与世界主要国家的经济联系不断增强,但是国际经济合作的空间依然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应依托“一带一路”国际合作机制,继续加强与沿线各国和地区的经济合作,特别是那些与我国经济互补性强、合作空间大的国家和地区的合作。在具体的合作方面,“一带一路”国际经济合作依然处于发展阶段,应在合作的项目、形式等方面进行积极探索,不断强化合作的广度与深度,使各参与方都能够从中受益。作为“一带一路”的主要倡议国,这对增强我国的国际经济合作将十分有利。
最后,应积极参与国际组织的各项创新和改革活动,增加在国际规则制定和重要事务的决策影响力。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应积极推动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系合作的进一步深化。整体来看,以世界贸易组织为主要平台的多边贸易机制对我国未来经济发展最为有利,只是由于世界贸易组织在拓宽合作的深度和广度方面因各方核心利益的尖锐对立而陷入停滞,因此我们应积极推动世界贸易组织发展,推动各方逐步在深层次合作上达成一致。另外,我国也应该积极与其他国家达成双边或者区域性的合作机制框架,不断强化我国对外经济合作组织和形式的多样性,为国内经济发展创造有利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