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研究态势——基于文献计量及内容分析的探索

马元平，刘翰琳

(西北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个案工作是社会工作发展过程中最早出现且理论体系和操作技巧相对完善的实务模式。但在面对身处困境、需求复杂的案主时，往往无法有效应对实际问题。为了使这类案主获得更优质高效的服务，“个案管理”(case management)应运而生。全美社会工作协会在1987年将其定义为：由社会工作专业人员为一群或某一案主统整协助活动的一个过程。过程中各个不同机构之工作人员相互沟通协调，以团队合作方式为案主提供所需之服务，并以扩大服务之成效为主要目的。当提供案主所需之服务必须经由许多不同专业人员、福利机构、卫生保健单位或人力资源来达成时，社会工作个案管理即可发挥其协调与监督之功能。这种工作模式强调两个重点：“一是它注重发展或加强一个资源网络，即指一群想帮助某一特定案主的人所构成的松散组织；二是个案管理除了增进案主使用资源的知识、技巧及态度，更注重在强化案主个人取得资源及运用资源网络的能力。”[1]

“个案管理”这一概念在我国的引入最早可追溯至20世纪90年代。由于专业社会工作起步较晚并经历了“协整期”(1998-2003)，因此，CNKI从2003年起，才开始收录有关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的相关论文。自上世纪90年代后的社会转型过程中，失业、贫困、医疗、住房等社会问题相互交织，弱势群体的需求越发多元化，个案管理在服务的系统性和连续性方面具备天然优势，可以更好地迎合这些特殊群体的多元诉求，也促使了相关研究的不断涌现。仝利民认为个案管理是社会福利服务援助技术的一种专业社会工作方法，它是在去机构化、社区服务的去集权化、多重居家服务需求的案主人数的增加、照顾服务的分散化、对社会支持的重要性和照顾者需求的认知增加，以及成本抑制需要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个案管理的产生既是社区照顾政策推行的结果，又是对传统社会工作方法的发展与完善。个案管理在解决社区戒毒人员的实际问题方面具有一定成效[2]。一些学者主张将个案管理运用于社会救助，这可以优化社会救助体系，有利于全面评估救助对象的需要，链接、统筹各种社会救助资源以满足多样化需求进而评估救助对象的独特优势以激发他们的潜能。因此，研究者认为个案工作的理念和模式可以被嵌入于政府现行的基层架构组织和治理方法中[3]。

一、数据来源与分析策略

(一)数据来源

本文以CNKI为文献来源，检索主题词“个案管理”。实际上，此概念在诸多学科均有应用且内涵与外延差异明显。如在医学及护理学领域内，虽然同为助人导向，但社会工作语境下的“个案管理”与护理学强调临床药物干预的“个案管理”有着本质区别，因此在初步检索结果中遴选“社会工作”后最终获得中文文献61篇，时间跨度为2003年—2018年。

(二)研究变量及分析策略

1. 关键变量

本次研究涉及的关键变量主要涉及文献本身，作者以及发表年份，具体有关键词、摘要、文献来源、受资助情况、作者、作者著文数量以及发表年份。

2. 分析策略

本文的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首先对研究现状与研究方式进行描述统计和内容分析；其次，运用Citespace对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研究文献的关键词、摘要、作者、引证及参考文献等变量进行可视化分析，并绘制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知识图谱以反映该领域各个主题之间的内在联系；最后，结合研究方式和研究领域两个维度进行内容分析，以此反映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的研究现状及大致趋势，并对该领域存在的问题及可能深入探索的研究层面进行阐述。

图1 研究框架图

二、研究现状

(一)年度发文数量

如图2所示，文中涉及文献时间跨度为15年，其中2006年、2007年及2011年无发文记录。从2003年到2016年，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研究成果产出较低，2017年社会工作个案管理相关文献的收录数量最高，年度发文频次分布总体呈上升趋势，说明个案管理在社会工作领域逐渐受到重视。2015年以前为缓速期，个案管理研究缺乏关注，文献增长缓慢。2015至今为上升期，文献增长率显著高于前期。结合研究的具体内容，缓速期的研究聚焦于理论和探讨，上升期的研究多聚焦于实务研究。

(二)出版类型分布

在这61篇文献中，硕士学位论文共37篇，占总体的半数以上；期刊论文12篇，占34%；会议论文2篇，辑刊论文1篇。研究成果主要由各高校和科研机构产出，这一方面反映出该领域在各大高校的社会工作教研过程中受到关注，研究成果的学术和理论色彩较浓厚；另一方面也说明科研人员占比较高，实务工作者的学术转化能力有限。

(三)学科及基金分布

除了社会科学以外，个案管理的关联学科主要集中于医药卫生、经济管理及哲学与人文科学领域。图3表明医药卫生领域相对稍多，这与医疗照护是个案管理的原生学科有一定关系，同时也说明个案管理的服务对象多数是患有疾病的群体。

就基金支持而言，两篇获得“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资助，四篇为地方性基金项目，另有教育部专项支持1篇，这反映出个案管理相关研究的综融性比较强，涉及医学、经管及人文社科，符合个案管理的系统性特征。但由于个案管理尚在起步阶段，受限于不高的研究水平以及在学科专业内的低影响力，其所获得的项目支撑明显不足。

图2 年度发文频次统计

图3 学科分布

三、研究方式

(一)个案管理的实务研究

实务研究文献起始于2012年，随后数量缓慢增长，截至目前共计22篇，主要包括：基于案主的实际问题，以团队协作的方式提供个性化服务的全方位支持模式；由于案主能力缺陷而制定复健计划，旨在协助与监督案主发展其自身能力的康复模式；基于案主优势与改变动机，通过正向支持帮助案主探索自我潜能的优点轰炸模式；基于对案主的全方位评估，为其配置和链接最优资源的通才模式；以及为有长期照护需求的特殊群体提供常态化临床整合与环境干预的临床个案管理模式[4]。

由于服务对象的特殊性，康复模式是现阶段个案管理中最常用的干预模式，优点轰炸模式则较少被应用。除了适用性可能造成的差异外，较低的专业发展水平使个案管理者为面临多重困境的案主提供服务时更倾向于选择教条式的权威路线。全方位支持模式下个案管理者是案主的直接负责人，这一角色贯穿服务始终，虽然强调案主的个性，但个案管理者居主导地位；康复模式更加强调个案管理者的角色，不仅是案主的协助者，也是监督者，这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发展早期的专业霸权。通才模式将个案管理者视为案主的代理人，即便不参与案主的日常协助，但转介、链接资源包括对案主的全方位评估都反映了专业支配的现象。临床个案管理则通常是依靠多学科共同参与服务，包括护理学、药学、心理学甚至法学，专业权威一方面会制约案主的自主性，但另一方面会使服务效果更加稳健且易于控制。因此，自由度和开放性更高的优点轰炸模式在个案管理领域较少被选择。

(二)个案管理的非实务研究

个案管理的非实务研究按照写作目的主要分为以下三类：一类是基于具体案例的理论归纳；一类是基于特定的社会事实结合现有理论进行的策略研究；第三类是针对某一议题，结合以往的实务项目(服务)进行回顾与反思。

策略研究与回顾反思在数量上差异较小，理论探讨型文献的数量则显著少于前两者。一方面，受限于该领域较低的关注度，其研究资料相对匮乏；另一方面，个案管理具有较强的实践性，因此，业务经验成为理论研究者科研水平与效率的重要影响因素。理论探讨型文献在非实务研究文献中数量少，占比小的现象也说明了研究者业务经验不足。

从表1数据可以看出，非实务研究的文献在总量上多于实务研究，但2012年以后，实务研究呈逐渐增多的趋势。首先，此种现象符合本土社会工作“专业先于职业”的发展困境；其次，滞后的实务类文献反映出学术研究和业务实践发展失衡。职业工作者学术转化能力有限而研究者实务经验不足，加强理论界与实务界的合作沟通有助于推动个案管理这一领域的发展。

四、研究领域与发展态势

(一)个案管理的知识图谱

知识图谱由节点 (Point) 和边 (Edge) 组成，本质上是基于图的数据结构的语义网络。在知识图谱中，每个节点代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实体”，每条边为实体与实体之间的“关系”。通俗地讲，知识图谱就是把所有不同种类的信息(heterogeneous information)连接在一起而得到的一个关系网络，知识图谱提供了从“关系”的角度去分析问题的能力[5]。

表1 实务—非实务频次表

本文选取时间及关键词两个变量，利用Citespace构建知识网络共现图谱，梳理和总结相关研究状况、知识结构和变迁态势。

Burte的结构洞理论认为，在社交网络中，并非每个人都与其他人存在直接联系，假设这种情况发生，则会出现结构洞也即结构上的不完备。造成的结果便是信息在网络中的流动受到其结构上的约束，每个人在网络中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内容不再相同，传递和接受的时间也会出现差别，Citespace正是基于此理论来识别关键节点和关键位置[6]。

从图4可以看出，知识体系围绕“个案管理”及“社会工作”两个关键节点进行建构，不同的颜色代表了图中顶部位置所示的对应年份，透明度越低说明关联越紧密，透明度越高说明两个节点关联越弱，常用度中心性(degree centrality)来衡量，度中心性是在网络分析中刻画节点中心性(centrality)的最直接度量指标。一个节点的节点度越大就意味着这个节点的度中心性越高，该节点在网络中就越重要。社区戒毒常常与案例分析和评估反思共现，即关于社区戒毒的文献多倾向于案例分析和反思。监狱管理则更常与理念转型、体制改革与当事人中心等词汇联系起来，说明监狱管理领域的研究者聚焦于服刑人员的利益诉求和相关的政策倡导。养老议题大多与社区、空巢老人和优化策略有关，意味着研究者较关注居家养老和社区照顾，且空巢老人是主要服务对象。

(二)个案管理研究的变迁及发展态势

就时间节点而言，个案管理研究早期主要采取个案工作的方式关注未成年人的社区矫正。如CNKI收录的第一篇个案管理文献是费梅苹于2003年发表的“‘预控生’的偏差行为与社会工作的介入”，通过对“预控生”进行深入访谈，研究发现就产生偏差行为的原因而言，同辈效应强于学校和家庭等对他们的作用。此外，他们对以学校家庭为代表的主流教育和控制方式产生较强烈的排斥，这种排斥导致偏差行为的进一步发展[7]。

青少年和老年人也是个案管理较为集中的群体，但就其聚类结构来看，早期研究多属于通过案例分析或政策解读进而结合个案管理的相关特征后，对某一类问题进行干预的策略研究。高灵芝、杨洪斌合著的《个案管理应用于社会救助的优势与思路》是被引次数最高(55次)的文章，该研究利用政策分析结合个案管理探讨社会工作介入社会救助的路径。在对社会救助的现状和面临的困境进行分析并结合个案管理模式的特点、目标和意涵后得出结论：个案管理介入社会救助有明显优势和特点，有利于服务对象的全面发展[3]。王俞森于2012年发表的《高校学生管理中社会工作价值冲突理论的运用及个案分析》一文运用案例展示大学生面临实际价值冲突的情景，运用价值冲突理论和个案管理相关伦理，思考在面临价值冲突的情况下，高校社会工作者如何发挥自身专业性又无损案主自决权的问题。通过对案例和情境的复盘分析，作者认为社会工作者在面临价值冲突情境时应当依据特定问题，运用自己的专业判断，在诸多价值观和伦理原则中作出最佳选择[8]。另外，还有一些研究针对社区矫治、失独老人，福利机构儿童等进行了相关的理论探讨[9-11]。

图4 个案管理知识图谱

现阶段个案管理关注的主题集中于精神康复(2017年)与禁毒。就禁毒社会工作来讲，实务研究和非实务研究成果都比较丰富。禁毒社会工作个案管理被引次数最多的非实务研究是倪娜的硕士学位论文《社会工作介入社区戒毒研究》。该研究对比了2008年新《禁毒法》颁布前后的吸毒人员的戒断措施，而社区戒毒作为新《禁毒法》的一大亮点，结合社会工作的价值理念和工作方法，能够更好地帮助戒毒人员戒除毒瘾，回归社会[12]。禁毒个案管理的实务研究被引频次较高的是2018年冷傲所著的硕士学位论文《社会工作介入社区戒毒的个案实践与反思》。研究者对一名戒毒者访谈后发现生活环境、人际氛围以及家庭关系等方面的改善有利于解决戒毒人员的心瘾问题。作者通过个案管理模式疏导案主的负面情绪，动员家庭力量并调动社会资源进而构建社会服务网帮助该戒毒人员建立自信、戒除毒瘾[13]。

关于老年人个案管理研究成果被引频次较高的是2015年马贵侠与叶士华合作的《社会工作介入居家养老服务的项目化实践研究》。该文探讨了合肥市“政府+社会工作机构”的居家养老模式的特点，提倡整合和利用社区内外资源，推进社会工作介入居家养老服务[14]。

回顾上述研究发现，个案管理的研究对象为问题复杂且处境不利的社会群体，对不同服务对象的介入手段又因其不同需求而各有侧重，充分反映出个案管理的灵活度较高，适用性也较为广泛。其次，图像显示，聚类现象不显著，节点的度中心性普遍不高，研究领域分散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个案管理作为有别于传统社会工作的新兴实务模式，其研究范式也尚在探索之中。最后，研究者自身的研究偏好和政策敏感也常左右着干预策略和研究类型。例如近年来，得益于国家对基层服务管理和社区服务的大力倡导，基于社区层面的精神健康和禁毒工作就比较受关注，而受助者个体取向的研究成果逐渐减少。总体来讲个案管理的领域较为分散，学术研究基础尚薄弱，且缺乏专业领域的权威指引，重大科研成果较少，个案管理研究在理论和实务层面均有较宽广的上升空间。

五、结论

经过15年的探索和积累，针对个案管理的研究在现阶段呈现出领域多样化、类型丰富以及数量上升的趋势。但由于专业社会工作在我国起步较晚，个案管理也面临着发展水平较低、专业性不足的困境。个案管理的研究者多集中于各高校和科研机构，硕士研究生占有相当比例，但研究成果中实务类研究却不足半数，不仅意味着个案管理领域存在“专业先于职业”“理论大于应用”的怪相，也说明实务界与学术界缺乏良好的沟通与合作，从而导致了个案管理研究领域的分散和实务类研究的滞后。此外，个案管理领域积累了一定的策略研究与回顾反思，具备较强的发展基础和潜力，但就研究成果而言仍缺乏技术操作层面的分析以及各阶段评估的内容，这使个案管理依然处于有效性存疑的境地。

灵活的应用模式和广泛的适用性也导致研究领域较为分散，使个案管理的推广性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得益于循证范式在医学护理学领域的广泛应用，医护个案管理在服务程序和成效评估层面都具有较为严格的量化测评体系。因此，如果将来的研究可以借鉴证据为本的循证方法，或将有利于为社会工作个案管理服务的有效性和可推广性问题解困。

声明：本文初稿曾在“2019年中国社会工作教育年会”上报告。文责自负。

——本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