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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无本回译研究
——以林语堂My Country and My People为例

2020-02-26曾力子

关键词:林语堂译本译者

曾力子

(邵阳学院, 湖南 邵阳 422000)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文化传播路径呈现出多样化趋势,最为直接的方式莫过于文学经典的传译。回译作为一种翻译形式存在已久,无论是语内翻译还是语际翻译,其涉及的语言符号与语言形式总存在不完全对等甚至完全不对等现象,一旦译得不恰当可能会导致文化误读与失衡。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Brlshine[1]就提出将回译作为翻译手段运用于跨文化研究中,可见回译与文化联系紧密。林语堂是一位通晓英汉双语、善讲中外文化的大家,他英文编译的多部著作均涉及中国文化与传统智慧。同时他的作品以汉语为本位进行考量,以英语对外呈现,语“英”叙“中”,留下明显创译痕迹,引来较多关注。本文将以林语堂英文作品MyCountryandMyPeople及其翻译为例探究回译的文化传播实现模式,通过文本文化解读、回译特征梳理、回译策略分析、回译效果陈述等,总结出互文回译、仿译、变译等无本回译文化的实现模式。

一、林语堂My Country and My People与无本回译

MyCountryandMyPeople是林语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居美时全英文所著,主要内容包括中国人的历史构成、人性之特点、宗教、社会、政治、艺术生活、妇女生活等。其笔调幽默坦荡、从容挥洒、雅致自然,语言睿智达炼、古朴上口、不卑不亢。该作一出立刻受到美国读者青睐,尤其是获得了赛珍珠大力赞赏,她评其为“关于中国的书,一本真正的书,渗透着中国人基本精神的书”。然而学界关于林语堂此书的相关研究成果甚少,目前零星论述主要集中在对作品本身的评论,包括作品所蕴含的中国形象与中国讲述[2],著作体现写作与翻译的统一[3],从作品本身的文化功能出发呼吁对林语堂作品重译[4]。较为系统地探析林语堂著译文化传播功能的是冯智强,他在博士论文中将林语堂视为传播中国智慧的火炬手[5],并从历史环境、智慧血统、翻译思想、编译策略、读者反应等方面论述了林语堂所著所译,但他未曾单独对MyCountryandMyPeople进行详述。

无本回译是王宏印教授首次提出来的翻译概念,最初时被称为无根回译,即“异语创作”文本的本民族文字翻译,由英语回译到并不存在的汉语“原本”上来[6]。无根回译基本围绕林语堂英文小说MomentinPeking比较几个译本翻译[6],或对无根回译(无本回译)进行理论梳理[7]。MyCountryandMyPeople作为异语创作的典范,无疑可以用无本回译进行解读,加之其内容承载的文化底蕴深厚,语言锤炼具有力道,对其进行无本回译解读有一定学术价值。

(一)文本文化

据悉,作品MyCountryandMyPeople的诞生与赛珍珠的愿望及力荐息息相关。作为一名热爱中国文化的西方人,赛珍珠曾用深沉的笔调写出了《大地》这一关于中国农民的著作,并因此获得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在为MyCountryandMyPeople作序的时候,赛珍珠从中国历史的发展历程与民族生存现状出发,谈论了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功过,并由衷评价林语堂所写此书是“迄今为止最真实、最深刻、最完备、最重要的关于中国的书”[8]。所谓真实、深刻、完备等词,均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内涵发展轨迹的最佳写照。林语堂本人也坦承自己的写作目的与态度是不盲目夸大,也不妄自菲薄,他即为中国传统文化与华人文化在西方世界的阐释者。MyCountryandMyPeople文本文化的特点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文本文化的全面性与系统性。MyCountryandMyPeople作为中国文化在西方的旅行之作,涉及中国人性格、心灵、人生理想、妇女生活、社会生活、政治生活、艺术生活与人生艺术等话题。中国传统思想中较为成熟的儒学、道学、佛学都贯穿在作品之中,一个个经典的案例诠释了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与各个王朝的变迁。一个古老民族的全面呈现离不开典型文化用词输入,其中人名、地名、朝代、典籍与诗歌均为中国文化所特有。

其次,文本文化的对比性与对话性。有着深刻的中华文化根基、同时英语水平达炉火纯青之水平的林语堂,在用自己的方式传播中国文化时,不仅注重文化的综合性,而且中西文化对比也无处不在。文本中无不充满着作者与译者的“对话”,也正是基于文本对话的理解,有人将林语堂的英文译著归类为“译创”,即“以创作为主体其间夹杂着大量译文的特殊创作形式”[5]。巴赫金认为文学话语“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9]。林的作品之所以成为无本回译的研究对象,就在于林本人集中国文化作品的译者与英文著作的作者于一身,中文文本是一种虚拟构想,其作者身份已被隐藏。

再次,文本文化语言的幽默性与严谨性。除了明显的主旨文化话题与传统文化用词,其话语构建也蕴含了深刻的文化意向。文本语言从表面上看诙谐幽默、插科打诨,纵深处却拿捏得当、雅俗共赏。英语本就为形合语言,自身的严谨性与规范性不容打破。考虑到读者群的多样性,林语堂介绍中国文化时其语言表达不卑不亢、张弛得当。他既有效传递了中国文化,尽显中国及中国人全貌,又在一个个例子中轻松解读,化解疑惑,将中国的过去、当下、未来清晰地勾勒在读者面前。

(二)回译特征

回译在众多情况下属于翻译手段,或者用来检验译文的准确性[10]。将MyCountryandMyPeople一书的翻译视为回译是林语堂英文编译时汉语“原文”隐身所致,此处回译实为文化回归,是为了顺应中国传统文化用词,重一致性与连贯性表达。这不仅体现了对传统文化的尊重,也凸显了对翻译过程与翻译原则的敬畏之心。

文化轨迹走向的多面性使得翻译过程中西调和,文化兼容。同时,“自我”与“他我”的双重身份于文本的读者是一种福音,即无论原语读者还是译语读者,都可以还原文化始貌,让回译过程充满文化移植与语言吸收[10]。林语堂的“文本裹挟”体现了“显性拼接”特征,即在明确引言出处的同时,又将各种引言杂糅起来。同时,他“亦译亦写”,论证自己文化观点时善于援引中国典籍,借助精心编制的文本输出中国文化主题和元素,引发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的好奇心。同时,他发挥自己的写作才华,增强作品的可读性,引起西方读者的阅读兴趣。他这种风格的形成无疑是基于对英语读者文化感知力的充分把握[11]。

回顾目前对回译定义、功能、分类与过程的探讨,笔者认为理想的回译需满足以下特征:首先,回译的忠实性。作为翻译的一种特殊形式,不管其遵循的原则与所希望的译文效果如何,忠实性始终是原作与译作之间的桥梁纽带,也是译者追求最佳译本的航标导向。其次,回译的常态性。此处所说常态不是文本的常态,而是过程的常态,即不管回译的原文文本是否显性,都存在回译的可行性,这给本文无本回译研究提供了空间。王宏印、江慧敏(2012)将回译分为“无根回译”和“原文复现”[6],而前者意指在翻译过程中存在不以原文语言为根据的回译,即翻译成原语返回只是文化上的返回。除此之外,还有回译的构建性。任何回译过程都是对文本的重构,无论其重心是原文还是译文,都离不开主体参与,而主体行为必将倾注较多的个人情感。此处亦涉及回译本质之争。冯庆华等将回译流程解析为从源文文本到译文文本,再从译文文本到回译文本循环模式[12]434,这一模式必将包括译者文本框架与语篇构建。王建国认为回译的本质是“恢复原语交际,再现原作者明示交际和原语读者推理交际的过程”[13],如此回译过程便是一种交际对话过程[14-15],回译主体在这一过程中构建了一个文本对话体系。

二、回译策略与效果

作为一部诞生于中华民族处于水深火热时期的作品,MyCountryandMyPeople一书的时代历史性不容忽视,而灾难的事实与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在林语堂笔下娓娓道来,如历历在目。加之林语堂中西文化融为一体,语言修炼至佳,书中用典与评注信手拈来,人物对比、背景观照更是明显。读者从书中可深刻感受中国传统文化,亦可轻松领略中国文学艺术,部分原因当归功于作品语言的严谨性与幽默性。翻译文化词集中的文本较一般性解说文本无疑更为复杂,需要译者进行更多思考。鉴于此,文章就现有黄嘉德译《吾国与吾民》[16]与郝志东、沈益宏译《中国人》[17]两个中文回译版本进行回译策略分析。

(一)互文回译

互文性的概念由法国文学批评家克里斯蒂娃首次提出,她认为:“任何文本都是从对另一个文本的吸收和转换而得来的。”[18]146之后热奈特确立的互文性是指“一文本在另一文本中的忠实存在”[19]64,而文本之间互文性最明显的就是引语。

整体上看,林语堂所著MyCountryandMyPeople中,无论是正文本还是副文本,都含有较多中国典籍、诗歌、历史人物,这些要素的原型都为中国文化所特有。汉语隐性,故其汉译本需回归汉语本位,寻求最佳互文性关联。在这一方面,两个译本都能够与隐性原文保持一致。下面分别截取英文著作中的典籍、诗歌、历史人物与特有文化词作为例证,对译中文,回归隐性文本。

1.典籍互文回译

例1:“Truth does not depart from human nature. If what is regarded as truth departs from human nature,it may not be regarded as truth. CONFUCIUS ”[8]1

郝志东、沈益宏译本(后简称郝沈译)《中国人》将此引言单列一页,回译成中文:“道不远人。人之为道,不可以为道。——孔子”,真实还原译著原样,将经典重现,突出林语堂作此书的情感立场。黄嘉德译本(后简称黄译)省略了互文引用于副文本中的孔子原话,与前者相比,译本更注重文内翻译。

例2:“...but I will stand justified or condemned by this book,as Confucius once said of his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8]5

郝沈译:然而我欢迎人们为我辩护,也随时准备接受人们对我的批判,就像孔子谈论他的《春秋》一样。[17]9

黄译:……亦不欲证定我的各项论题,但我将接受一切批评。盖孔老夫子说过:“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正区区之所窃比焉。[16]5

两个译本兼顾了文本所含互文信息并用不同翻译方法将其展现,郝沈译文简洁,提及作品但未细化至具体内容。文内注解使回译文本与英文译著形式上保持一致,注解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解读。然而,单独注解顺乎文本语境要求,注解标记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互文标记,于读者而言更为清晰明了。黄译将原本隐身的互文引用彰显于文内,利用回译显示了对文化典籍的历史回放,便是对文化传译的一种阐释。

2.诗歌互文回译

林语堂著述MyCountryandMyPeople用常人不敢用之笔调,陈述了中国大江南北形色各异的人与文化,其中诗歌是很明显的一部分。在论述南北差异的时候,他引用南北地域诗歌为证,介绍南方人与北方人性格之差异。诗是一种升华的艺术语言,但其实质为反映现实生活。毋庸置疑,诗歌乃为一个国家或民族文化性与地域性的象征。

例3:Kill the ever-crowing cock!

Shoot the early announcer of the dawn!

That there might be an uninterrupted

Rolling darkness till Next Year’s morn![8]18

两个中文译本均不差分毫地将其回译为“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已有文本的隐性高度在无形之中已将译者引回文化诗词。

例4:Down by the Chehleh river,

Beneath the Yin hills,

Like an inverted cup is the sky

That covers the wasteland.

Enormous is the earth,

And the sky is a deep blue;

The wind blows,the tall grass bends,

And the sheep and cattle come into view.[8]18

这首北朝民歌现收录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语文课本中,任何译者但凡有一定英语词汇积累,将其回译成汉语不成问题,故两个译本都译成“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例3、例4两首诗分属一南一北,风格不同,意境相异,以诗示人,喻意于诗,南方的柔情与北方的豪迈跃然诗上,而作者在书写中国人精、气、神时引入诗歌即意味着隐形翻译,回译只为回归诗歌本身。

除此之外,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等诗人所写诗歌在此书中也随处可见,被林引入用来表达中国人的浪漫与现实情怀,其将民族心理一览无余地展现于诗歌之中,经典诗句的显性呈现在两个译本回译时都得到密切关注与严格遵循。

3.历史人物回译

林书中涉及人物较多,既有帝王将相、诗人骚客,也有名家学者,这些人物在中国历史上真实存在过。MyCountryandMyPeople中的人名英文都使用威妥玛拼音法,这一方法在清末至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公布前,于国内与国际都十分流行,因为其融合了汉语拼音与部分英文特征,如宋徽宗(the Emperor Huichung the Southern Sung Dynasty),曾国藩(Tseng Kuofan),朱熹(Chu Hsi),杜甫(Tu Fu),李白(Li Po),郑板桥(Cheng Panch’iao),范仲淹(Fan Chungyen),这些人名均回译到位,重现历史。

4.文化词回译

文化是一个十分宽泛的概念,中国特有的文化词涉及文化思想、文化心理、文化习俗等各方面,习语及成语等为文化具体表现形式。林所著英文作品中,文化词比比皆是。

例5:For to enjoy too many good things of life was,according to the Chinese to Chehfo,or decrease one’s lot of happiness in this life.[8]31

郝沈译:根据中国人的观点,享受生活中太多的幸福,就是“折福”,即减少自己生活中的福分。[17]51

黄译:因为享受了人生过分的幸福,中国人想来,会减损此生之福分。[16]23

此处Chehfo是一个典型的中国文化词,威妥玛拼音不足以让外国读者明白其含义,故而英文中用or引出其含义。回译成中文时,郝沈译本保留了“折福”,成全了林作原本的怀想,黄译略去此词,力求简洁,但文化传译效果也随之丧失了。

除此之外,两个译本都很好地兼顾了习语成语等汉语表达,如:of all the thirty-six alternatives,running away is the best[8]34译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A true hero never incurs present risk对应“好汉不吃眼前亏”;By losing that pawn,one wins the whole game对译“丢一卒而胜全局”。这些俗语是古代劳动人民在探究生存之道时留下的智慧结晶,回译汉语必须遵守其汉语固有表达,力求朗朗上口。

互文回译在本书之中得到极大展示。互文信息对于中国文化对外传递意义非常,林语堂在编译此书时恰如其分的引用,让西方读者亲临其境般感受到了中国文化,了解了中国人民。两位译者把握了英语作者的中国情怀,完整地回译了其互文引用,凸显了中国文化。

(二)仿译

仿译顾名思义为模仿翻译,相对直译而言,译者仿译时应尽可能以“仿”译“仿”,即“译文模仿原文语言形式,保留仿拟,或复述、再现其思想内涵或意义”[20]。“理想的仿拟翻译是既体现‘形似’又可达到‘神似’,使原、译文在‘形’与‘神’两方面都能达到趋同一致”[21]。国内部分学者认同将“仿译”运用到诗歌翻译,特别将庞德融入意象的诗歌翻译作为仿译派的代表(1)西方仿译派译者中,庞德取得了最为突出的成就,他翻译的《华夏集》(Cathay)以美国东方学者和文艺史学家费诺罗萨的中国古典诗歌笔记为原本,于1915年在伦敦出版并获得成功。。本文所指仿译是以其语言结构与内容为本,仿照现有表达,译出原文意义。

例6:A man who cannot tolerate small ills can never accomplish great things.[8]35

译文:小不忍则乱大谋。[16]33[17]60

此英文表达即为句型“He who....can/ is not....”,在英语中有“He who doesn’t reach the Great Wall is not a true man”“God help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汉语表达分别为“不到长城非好汉”“自助者天助”,如此简洁明了。此句两个译本均译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既是对原文结构与意义的尊重,也极尽中国话语特色,通过仿译探寻到回译后隐形的“根”,回归了中国文化用典与特色词。

例7:Sages no dead,robbers no end.[8]79

郝沈译:圣人不死,大盗不已。[1]126

黄译:圣人不死,大盗不止。[16]105

回译成中文时,两个译本兼顾了中文思维与文本对应。“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句话出自《庄子·外篇》,为真实用典。黄译完整还原原句,做到了对等工整,无可挑剔。郝沈译虽与原句有差别,但皆为仿译佳句,遵循了对英文“No...,no...”或其变体“Nothing...,nothing...”之类表达,如“No cross,no crown”“No sweat,no sweet”“No mill,no meal”等,这几个相同句式借用借代手法表达的含义与“No pain,no gain”如出一辙,中文翻译“不劳则无获”。“Nothing seek,nothing find”“ Nothing crave,nothing have ”同样对应中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相似含义。仿相同句式,译相似表达,英文句式中添加了主语,回译汉语时保留主语。同时,四字结构集汉语韵律与丰富信息于一体,容易引起读者的审美共鸣。

(三)变译

变译理论是黄忠廉率先提出的理论术语,旨在强调译者对译本的改编,在翻译过程中通过增、减、编、述、缩、并、改等变通手段实现形式上的变译。黄提出“变译形变是相对于其宏观结构的变化,如题材的变化、结构的变化、风格的变化等”[22]84。两个译本对林的译著进行回译时都充分展示了变译的魅力,其不仅表现在选词结构的选择性变化,更体现在风格意境的嬗变上。

例8:The farmer couple to the fields have gone,

And dead-bored are the flowers outside its doors.[8]165

郝沈译:田家夫妇忙衣食,门外桃花厌寂寥。[17]249

黄译:相影连翩下紫陌,桃花悱恻倚柴扉。[16]238

以诗译诗是指用另一种语言的诗体形式表达原语诗歌精髓,一直为文人译家所追求。英汉两种语言客观差异的存在导致很多人认为诗不可译,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所言“诗就是翻译中丢失的东西”(Poetry is 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便是支持此论。诚然,汉语语言本身的神情与风骨用严谨的英语表达难以达成。对汉语诗歌的简洁语言进行大数据解读时会留下较多的遐想空间,其被翻译成英语时偶会被遗忘甚至舍弃,故而在回译成中文诗歌时要得以补偿。

郝沈译成“田家夫妇忙衣食,门外桃花厌寂寥”,回归隐形原文时,将中国古代人民的田园生活展现得活灵活现,花的那种“bored”动态化成“厌”,对应此时状态“寂寥”,与“夫妇”出双入对形成鲜明对比。黄译“相影连翩下紫陌,桃花悱恻倚柴扉”集汉语精气神于一体,人景交融,用词弥漫着动情的颜色,“倚”字浮现了桃花压枝低的模样,“连翩”“悱恻”“紫陌”洋溢着浪漫的色彩,汉语诗歌回译后,活化了林语堂笔下描绘的花之愁。显然,变译用于诗歌翻译能求简至化,升华意境,极致吻合了原作心意,尽显汉语诗歌之美。诗歌如此,哲学思辨之中国智慧也是如此。

例9:Chuangtse was offered a high post by the king of Ch’u,but replied by asking whether it was wise to be kept and fed like a pig and then be slaughtered and offered up on the sacrificial altar.[8]80

郝沈译:楚王曾经要为庄子提供一个很高的官职。庄子则问楚王,假如一个人像猪一样被关起来,喂肥了,然后被杀掉放在祭坛上,这难道是聪明之举吗?[17]126

黄译:又据《庄子》上的记载,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鬼。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16]106

译著中英文简单了当,回译成汉语文本时两个译本差距显著,郝沈完全就英文意思直译回到隐形中文原文,可以视为普通意义上的回译形式。而黄译改变了英文字面表达全貌,用隐喻将回译文本带入了中国经典文集中,用变译策略回应了林语堂满腹诗书的内心所向,成就了译著文本传递文化的张力,可谓隔空呐喊、浑然一体,译者的国学功力可见一斑,其最大程度还原了中国传统文化。

例10:They are in love with life,with its kings and beggars,robbers and monks,funerals and weddings and childbirths and sicknesses and glowing sunsets and rainy nights and feasting days and wine-shop fracas.[8]71

郝沈译:他们热爱生活,这个由国王和乞丐,强盗和僧侣,葬礼与婚礼与分娩与病患与夕阳与雨夜与节日饮宴与酒馆喧闹所组成的生活。[17]112

黄译:他们爱悦此生命,此生命为一纷扰纠结之生命,上则为君王,下则为乞丐,或为盗贼,或为僧尼,其居常则养生送死,嫁娶疾病,早曦晚霞,烟雨明月,胜时佳节,酒肆茶寮,翻云覆雨,变幻莫测,劳形役性,不得安息。[16]106

郝沈译文对等英文,以直译形式回应著译,简洁明了,回译时语言夹杂着英语通用表达,引入西式典型句法特征,产生了较长的定语修饰。黄译叠加了汉语四字结构,在原英文意义基础上一改定语修饰,变成一个演义型表达。通过变译,简单用词着调古色古香,读起来朗朗上口,回归了文本创作全貌,切合了其时代性与汉语语言表达习惯。此等变译不仅是对译著文本的忠实,也是对汉语语言文化的尊重。

仿译是以现有相似表达的对应翻译为模仿对象,以熟悉范式顺应读者思维,建构经典句式模型。两相对照,变译的内涵更加丰富,它不仅在文本量的选择上可伸可缩,在文本可读性与顺应性上更是可圈可点,对于中国文化外译传播既是机会,也是挑战。葛浩文翻译莫言作品成就了中国诺贝尔文学奖花落中国的事实,其变译手段着实让西方更多地了解到中国某一时期与某一地域的文化。不论仿译还是变译,都是为了更好地实现文化回译。对于无本原文而言,译者回译时能最大程度地对等译著所处时代并译出作者心声,用文字回应文化传统并引发读者共鸣,让作者、译者、读者得以共享共乐,显化隐形文本,如此,译者责任已成。

三、结语

在MyCountryandMyPeople一书中,林语堂用英语书写中国,客观坦诚地评价当时中国的人与事,介绍中国人物历史、文学艺术、思想文化。中国文化痕迹充盈译著,对于文本文化传播能力是一种肯定,但英汉双语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会削弱文化内力。无本文本实则是一个作者与译者身份重叠的隐形文本,回译时译者要将文本背景、著译作者思想、双语特征、文化意境列入考虑范畴,以译传译,回归本真。随着中国文化输出的潜力越来越大,翻译实现文化交流的目的性越来越明显,许钧提出“要从历史的角度看翻译的可能性”[23]273。翻译的历史性不能脱离文本的历史性,翻译时兼顾文本诞生视域,求真保真保持原文面貌。另一方面,尊重读者对译语文本理解的历史性,容忍其在一定时期内对异国文化的疑惑不解。换言之,翻译要尽最大可能不失真地传递中国文化,培养能够完全识别中国文化的译语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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