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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初期河南红枪会会众信仰探析

2020-02-25常凯英

西部学刊 2020年23期
关键词:功利性

摘要:二十世纪初期,由于天灾人祸等因素的影响,红枪会等地方武装自卫团体在河南等省份遍地开花。其信仰沿袭我国教门组织的宗教性,方式切合民众的需求,内容“教门难辨”,带有明显的迷信色彩。红枪会会众信仰凸显功利性,揭示着社会的混乱,其对于促成槍会组织,鼓舞会众勇气与兵匪作战等有着重要作用。

关键词:河南红枪会;会众信仰;迷信;功利性

中图分类号:D693.7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0)23-0108-03

在信仰的号召下,苦难的群众往往投入无比的希望,如太平天国运动中洪秀全利用拜上帝会为自己谋求了一场“地上人间”的圆梦之战。在中国历史上,以宗教信仰为精神依托发起武装抗争的团体此起彼伏,民国初年兴盛于河南的红枪会亦是如此。解读河南红枪会会众的信仰活动是了解近代河南乡村民众的精神世界,以及解释其在动荡年代行为活动的重要视角。

一、河南红枪会概况

二十世纪初期,北洋政府统治下政局动荡、兵匪横行,而加之北方灾荒频繁,民众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在面临威胁时,自卫是人们与生俱来的天性,中央档案馆的文件记有“红枪会是军阀政治下的产物,是一般中小农民不堪贪官污吏之搜刮,苛捐杂税之剥削,军阀战争之破坏,土匪溃兵之骚扰,以及受帝国主义经济侵略之破产,土豪劣绅之鱼肉,才发生这种农民原始自卫的组织”。[1]正如这一材料所说的那样,混乱的时代背景,催生红枪会等民间自卫组织在冀、鲁、豫等省的乡村迅速发展起来。

枪会等团体林立是民国初年武装自卫组织的突出特点,其中红枪会是枪会等武装自卫组织的统称。红枪会发展形势之盛,对红枪会做过系列研究的申仲铭曾说过,民国五年(1916年)以后,随着袁世凯去世,军阀之间陷入混战。当时人们把以信仰符咒能避枪炮,进而参与抗匪、抗粮、抗税等以及御外侮进战争者,统称为“红枪会”。[2]183河南地处中原,位居要地,军阀混战频繁祸及河南,如在河南开战的两次直奉战争,1928年至1930年的蒋冯战争、蒋唐战争、中原大战等都祸及河南人民。当时河南土匪遍地,再加上败兵散卒也常有落草为寇者,他们的频繁侵扰,使痛苦不堪的河南民众与红枪会更快地结合起来。据戴玄之《红枪会》的统计,河南红枪会在最盛时会众达一百五十万人之多,堪称适时河南最大的民间组织,时人曾感叹道河南村村有红枪会。红枪会组织遍布于河南,并且以其抗税抗匪的实用性,对当时河南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二、红枪会会众信仰

(一)与生俱来的迷信色彩

从起源来看,红枪会与义和拳、金钟罩、硬肚会等早期秘密教门组织有很大的渊源,它沿袭了民间秘密教门结社的宗教思想与信仰表现形式,所以在性质以及思想信念方面与生俱来带有浓厚的迷信、落后的色调。

关于其信仰,当时《新华日报》曾评价,红枪会会员都是民众,加入枪会之后,即开始学习符咒,锻炼体魄,尽管含有宗教迷信色彩,但目标是练习御敌技巧,进而团结御侮[3]。申仲铭曾评价红枪会说,它不是单纯的宗教团体,他们的目的不是宣传迷信,是以宗教方式找寻力量,来反对侵害农民的兵匪和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讼棍或一切侵扰中国的帝国主义分子,其矛头主要是指向军阀及帝国主义势力[2]54。可见其抗击匪兵侵扰、保存乡民生存资料的实用功能虽然为红枪会赢得了相当的客观评价,但落后的原生土壤以及封建的信仰内容与方式,使人们对其进行评价的初始印象难以忽略“迷信”一词。

(二)切合民众的信仰方式

北洋政府统治时期的河南教育相当落后,当时公学甚少,私塾遍地,开展教育所使用的教材亦是陈腐不堪,可以说学生们是“整个的封建思想,绝不与闻时事”[4]。接受教育者尚且如此,而农民更是十之八九皆文盲,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整个社会风习必然是封建沉闷的。河南境内的大多数百姓靠土地来维持基本生活,当遇到自然灾害及不可控的人为破坏时,便修建庙宇,祈求神灵的庇佑,而红枪会的“以神护体”“可避刀枪”之说正好适用于民众在动荡社会下的精神需求。自古以来杂乱的迷信活动使河南四处可见崇奉符咒的“农妇神道会”,以及民国以来屡次禁止的“烧香会”等[5]迷信组织,所以红枪会号召会众以传统的神灵迷信为信仰时,是非常切合民众匮乏的精神生活的,因而也就成了在民众中极具吸引力的社会组织。

(三)“教门难辨”的信仰内容

民国初期,河南红枪会几乎到了“无神不信不敬”[6]的地步,种种信仰对象不论宗教派别杂糅在一起,处于一种“教门难辨”的混乱局面,如汝南红枪会信奉诸大百神[7]。1921年以后,由于枪会组织处处涌现,活动大量开展,在信仰上的体现就是随着组织数量的增加而出现更多的信仰对象,如《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水浒传》中的梁山一百单八好汉,乃至神话故事中的二郎神杨戬、齐天大圣孙悟空等都被遵奉为神,各种神话故事、小说中的人物,或带有神秘色彩的事物,都被进一步神魔化。

这种诸神信仰的存在不仅悠远而且是贴近民众生活的,在科学、教育不够普及的时代,对于神秘力量的尊崇,民众往往是唯恐不及的。这也是红枪会虽承袭着荒诞的信仰,但却拥有众多追随者在精神层面上的原因。

三、红枪会会众信仰的内涵剖析

(一)凸显信仰功利性

很多研究者评价中国的传统信仰是功利主义信仰,这种说法在红枪会会众信仰上具有重要的体现。人民大众素来崇奉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诸种教义和神灵的威力,他们能接受所有神灵和教派的特点,使他们当某一种神灵无效时,便去依附另一种神灵。他们如同溺水般,任何力所能及的事物都可能是救命稻草[8]。在二十世纪初期的河南,民众面临着军阀混战、土匪横行、天灾人祸不断等生存考验,每一种都使民众产生巨大的不安。在面临威胁时,乡民习惯于把摆脱困境的希望寄托于各种宗教信仰以及巫术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上。更有社会人类学者认为,宗教仪式、节日庆典和大众娱乐等活动在社会变动时常常担当重要的角色,政治运动的领导人往往把这些文化活动用于发动民众来抗衡国家权力体系[9]。

有人说是红枪会会众的极端迷信,才导致他们唯利是图的,笔者不能完全认同这种说法。民众面临着各种危险、紧迫的状态,当时有的红枪会,如河南新县的豪绅对农民有几乎生杀予夺的权力,豪绅们以退佃和退房,或以开除户族威胁佃户强行成立私人性质的枪会[10]。人们除了自觉地为保卫自身的生命财产安全及其他利益而向神佛祈求,或以信仰為媒介加入利益保卫团体外,被迫或者被驱赶着接近或接受某种团体的意识信念,也是人们面临巨大困境时的本能反应。不论是个人层面还是政治、团体层面上,对于宗教、信仰、民俗等功利上的运用,都是信仰的实用性在非常态历史时期凸显的表现。

(二)揭示社会混乱

民间宗教以及杂神信仰在民众中的快速传播并不是随着自卫活动而突然出现的。民间宗教在自身传播中,时常融入乡村自卫活动,而在面对兵匪侵扰和农民更需要安全感的情况下,民间宗教团体更容易与乡村民众相结合,从而加强乡村的自卫能力。由于民众习惯上的应神祭鬼,因此凡一村之中,每遇要团结防匪自卫,或改良水利等需要通力合作之事,倒不如于某处迎神打醮有号召力[11]。正是如此,天灾人祸不断成为民间宗教深入影响民众生活的契机。

宗教结社与迷信在乡村社会中的盛行,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民众宣泄痛苦的标志。在乡村中老媪寄苦痛于供养鬼神,而一般农民受到种种的压迫无处发泄,则痴迷于红枪会、大刀会、先天教等组织,信仰与乡村自卫的结合方式是充满时代特征的,它除了是民众在失序的社会状态下的一种自卫形式,更揭露了社会状态的混乱与民众的不安。

(三)促成枪会组织

正如当时人们所说,是民众急于抵挡溃兵土匪才去迎合红枪会,而不是红枪会以它的神术所造就其兴盛的局面[12]。从一开始红枪会与宗教信仰的结合就是复杂的,宗教信仰在会众中的存在也是多种意义的。首先以传教为目的是促成红枪会组织形成的重要原因。红枪会会首为传教,进行广泛的宣传活动,他们极力倡导邪术,不仅能避枪炮,而且能祛病延年,风声传遍全邑[13]。这类记载还有很多,如1926年,土匪抢劫梅村,梅金选带领道徒等击溃匪徒,使红枪会名声大震,而信道人益多[14]。光山有自北来的左道术士,称能教人符咒,抵挡枪炮,人民趋之若鹜,不数月而红枪会遍布全县[15],等等。近代的河南社会动荡不安,这就为红枪会的发展提供了机遇,而传教者抓住机遇用传教活动促成了红枪会组织的建立。

还有是在组织现成的情况下,需要信仰的精神加持而延请法师开展迷信活动的。在与土匪的斗争中,河南人多崇奉神灵的力量,信赖“不怕枪炮”的金钟罩神功。1924年至1925年,陕县大部分乡村地区都成立了红枪会。大营乡绅吕兆雄作为会首,聘用洛宁人胡某到枪会,要求青壮会员都得参与。他们奉吕祖为祖师,采用迷信的仪式,入会人俱要在祖师座前摆放祭品,烧香叩首,听讲法语,然后饮用符水,之后便认为可以刀枪不入、遇难呈祥[16]。在枪会组织成立之际,神灵信仰及其仪式的加入,使会众与枪会组织结合更为紧密,对于红枪会的成立与发展壮大,起到精神上的促进作用。

(四)鼓舞会众勇气

信仰带来的盲目自信对红枪会会众产生着鼓舞的作用,使他们无畏于面临的恐惧,从而为会众增加战斗勇气,也是宗教信仰与红枪会结合的一大特点。红枪会在抵抗兵匪的侵扰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匪徒何其凶残,民众需要与其抗衡的勇气,除了对匪徒的痛恨外,神灵是他们在精神上的极大依靠。如禹县驻军曹士英在招降匪寇而使其气势更盛的情况下,当地民众开始学习红枪会以谋自卫,才敢与匪徒斗争,使匪徒有所畏惧[17]。又因信仰的神秘性,人们在面对以神灵信仰为精神背景的红枪会会众时,往往心有所畏,在心理上处于弱势地位,这也从主观上增强了红枪会的实力。1925年1月,天门会与晋军产生冲突。在双方对战时,天门会成员口中喊着怪异的口号,做出不惧刀枪的姿态,使晋军真认为天门会成员都是铁罗汉,刀枪不能伤害到他们,于是被吓得四散跑开,天门会得胜而回[18]。

四、结语

二十世纪初,英国民俗学家博尔尼在她的开创性著述《民俗学手册》中写道:民俗蕴涵着一个民族的精神禀赋,一个民族的精神可以外在体现到其习俗、风尚、歌谣和故事中去[19]。在对红枪会会众信仰的研究中,笔者看到多数的研究成果对于枪会组织在信仰方面的描述大都一笔带过,并且结论比较传统,局限在红枪会会众信仰内容的迷信性质上。本文对宗教信仰与河南民众建立红枪会组织的结合过程中的文化背景进行了分析,对于宗教信仰功利性的凸显、以及宗教信仰在枪会组织发展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等内容进行了阐述。这拓宽了我们学习具体历史问题的视野,也为解决乡村工作中涉及民众信仰的问题提供了参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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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王琴林等.禹县志·卷二·大事记[M].影印本.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

[18]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会.侯武昭遗稿:天门会始末纪略,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60.

[19]查·索·博尔尼.民俗学手册[M].程德祺,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1995.

作者简介:常凯英(1992—),女,汉族,河南睢县人,单位为郑州大学历史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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