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内迁粤北华南高校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
2020-02-24童顺平张玉龙
廖 益,童顺平,张玉龙
(1.韶关学院 院长办公室;2.韶关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3.韶关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广州沦陷前夕,广东省政府及所属部门北迁韶关。国立中山大学、私立岭南大学等10多所大专院校随之先后辗转来到粤北。内迁粤北的华南高校作为隐性的华南“联大”,是抗日战争时期与西南联大、西北联大并存且产生巨大影响的三大高校群落之一,在近现代中国高等教育史和华南地区抗战史上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历史地位,对其进行全面与系统的考察,有着重要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辗转迁徙:保存、赓续华南高等教育
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国高校迅速成为日本侵略者打击的重点目标。随着平、津、沪、宁等地相继沦陷,中国高校大多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困境。为保存民族文脉,“使优良教授得以继续服务,并使学生完成学业,且隐为内地高等教育扩大规模起见”[1],中国高校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战略大迁徙。广州沦陷前后,以国立中山大学、私立岭南大学为代表的华南高校也被迫卷入迁移行列。据不完全统计,先后内迁到粤北的学校有30多所,其中大专院校10多所,分别为国立中山大学——1938年10月迁广东罗定,1939年1月迁云南澄江,1940年4月迁广东坪石,设校本部、文学院、理学院、工学院、医学院、法学院、师范学院,校本部和先修班设在坪石镇,文学院设在坪石镇铁岭,理学院设在坪石镇塘口,工学院设在坪石镇三星坪,医学院设在乐昌县城外河南水,法学院设在乐昌县武田司,师范学院设在乳源县管埠,1944年秋分三部分迁徙,一部分迁广东连县,一部分迁广东仁化,一部分迁广东兴宁、梅县。私立岭南大学——1941年冬香港沦陷后,校本部迁曲江仙人庙大村,设文学院、理工学院、农学院和医学院,文学院、理工学院在大村,农学院在乐昌县水牛湾,医学院在江西中正医院借读,1945年春迁广东梅县。私立东吴大学——1942年9月迁曲江仙人庙,设文学院、理学院,文学院设政治学系、经济学系、中国文学系、社会学系,理学院设生物系,1944年5月迁往桂林。广东省立教育学院——1938年迁广西梧州、腾县、融县,1939年8月迁广东乳源,广东体育专科学校由云浮迁来乳源,并入广东省立教育学院,易名为广东省立文理学院,设文史系、社会教育系、生物系、理化系和体育专修科,1939年底迁连县,1942年春迁广东曲江,1944年夏迁广东连县,1945年1月迁广东罗定。私立广州大学——1938年分三部分迁徙,一部分迁广东开平,一部分迁香港九龙,一部分迁广东中山,1940年秋校本部由广东开平迁广东台山,1941年冬迁广东曲江,停办教育学系和社会学系,合并文、法两学院为文法学院,增设商学院,内设会计学系、银行学系和工商管理学系,1944年冬,部分师生疏散到广东罗定,1945年1月,全体师生疏散到和平、兴宁。私立广东国民大学——1938年分两部分迁徙,一部分由广州迁广东开平,一部分迁香港,1941年香港沦陷后大学部由香港迁广东曲江,设文学院、法学院、工学院,1944年迁广东罗定。广州协和神学院——1938年迁香港,1939年迁云南大理,1942年由云南迁韶关大村,设神科。广东省立法商学院(前身是省立勷勤大学商学院)——1938年迁广西融县,继迁广东遂溪,再迁广东信宜,1941年秋由广东信宜迁广东曲江,设立会计、银行、工商管理等学系,增设统计学系,1945年1月迁广东信宜。这就是当时广东乃至华南高等教育的全部“家底”。
这些内迁到粤北的高等学校,不仅延续了华南高等教育的血脉,更在粤北催生了几所新的高等院校,如1940年春,在韶关西北郊创办了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也称广东省立战时艺术馆,设戏剧、美术、音乐三个部,1940年底迁连县,1941年初迁回韶关北郊,易名为广东艺术院,学制两年,1944年底迁连县,1945年1月迁往连山、罗定。1942年秋在乐昌县坪石镇创办了私立中华文化学院国文专科学校,1944年秋增设大学部,设中国文学系、史地学系、新闻学系,并设置了文哲学部、史地学部、生物学部三个研究部,1945年初迁梅县,战后迁广州。1944年1月在韶关北郊创办了南方商业学校,设财务、会计、银行三科,1944年夏迁往连县,1945年1月,迁往梅县。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战事的不断变化,无论是内迁到粤北的华南高校,还是在粤北新创办的高校,为了延续华南高等教育的血脉,他们不得不一迁再迁,甚至数迁。其中,中山大学先后迁徙3次,省立勷勤商学院先后迁徙4次,私立岭南大学先后迁徙3次,而广东省立文理学院则先后迁徙10次,时任教育部长陈立夫曾说其是抗战中高校“迁校次数最多的”[2]。整个迁徙过程,堪谓艰难竭蹶、困难重重。如中山大学在迁移罗定、云南澄江和坪石、梅县等地过程中,广大师生“迢迢远道,越悬崖,过山峡,经历了几千里的长征”[3],但是迁徙的师生却是“强健胜前”,“风雨不能侵蚀,憾击不能动摇”[4]。
即便如此,本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即使赤手空拳,也要维护母校的存在”[5]的坚韧毅力,内迁粤北的华南高校不负使命地完成了保存高等教育和文化的大迁徙,对后来的华南高等教育发展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当下华南的诸多名校,如华南理工大学、华南农业大学、华南师范大学直接孕生于内迁粤北的国立中山大学,北京大学、武汉大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等也嘉惠于内迁粤北的国立中山大学。诚如广东省副省长许瑞生所言:“抗日战争时期,中山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从粤北西京古道旁的韶关坪石三星坪码头上岸,并在坪石度过了可歌可泣的近五年时光,让‘火种’保存至今。这既延续了中山大学的文脉,又让华南理工大学、华南农业大学、华南师范大学找到了昔年在硝烟中顽强生长的根脉。”[6]
二、焚膏继晷:创新、丰富华南的学术成果
抗日战争时期,内迁粤北各高校的先师们,秉承“立言”的学术传统,拿起手中的笔,以笔抗战、以教学抗战、以学术抗战,克服环境恶劣、图书缺乏、实验仪器匮乏的困难,以顽强的毅力,积极从事科学研究和创作活动,短短几年时间里,提出了很多具有创新意义的学术理论,出版发表了大量的科研论著,有些理论和论著甚至成为了一些学科的标志性成果,从而构筑起了华南高校的学术研究高地。
潜心学问是内迁粤北各高校先师们共同的自觉行为、自觉使命,教师们在教学之余,积极根据自己的学科方向,开展各种学科研究,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现兹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对他们1940-1944年间发表出版的具有代表性的学术成果进行大致的胪列,借此以窥知内迁粤北华南高校的学术声音、学术形象、学术地位。
(一)自然科学领域的代表性成果
从事自然科学教学的先师们,积极开展各自领域的相关研究,呈现出各领风骚的学术风采。数学:如中山大学数学天文系胡世华先生,1943年发表《论人造的语言》,仔细介绍了一阶谓次演算,在国内引起了较大的关注。天文学:中山大学理学院邹仪新女士,1942年发表《国立中山大学天文台第二次日食观察报告》,详细报告了日食的相关情况。物理学:中山大学理学院卢鹤绂先生,1944年发表了《重原子核内之潜能及其应用》,全面阐述了核裂变的实验发现及有关理论,并预言人类将有大规模利用原子能的可能性。农学:中山大学农学院蒋英先生,1941年发表《中国紫金牛科植物研究纪略》,详细报道了紫金植物的研究结果;岭南大学农学院李沛文先生,1942年发表《柑橘储藏实验(下篇)》,是我国较早关于水果储藏的研究报告;中山大学农学院丁颖先生,1944年发表《水稻纯系育种法的探讨》,较早提出育种理论和办法;中山大学农学院邓植仪先生,1944年发表《湖南之土壤问题》,较早提出对湖南土壤的利用问题。医学:中山大学医学院杨简与梁伯强先生,1943年发表《在粤北日本住血虫之传染》,较早研究了粤北此病的传染途径。地理学:中山大学地理系吴时尚先生,1941年出版《广东省之地形》,确立“珠江三角洲”地理学说,提出“广花平原”的地理概念;1943年与何大章合撰出版《广东省之气候》,是中国第一部大区域气候专著;钟衍威1943年发表《武江流域的上游聚落地理》,是人文地理学聚落研究的开山之作。
(二)社会科学领域的代表性成果
从事社会科学教学的先师们,教学之余,或进行学科研究,或进行文艺创作,呈现出熠熠生辉的享誉后世的学术成果。文学:中山大学文学院詹安泰先生,1944年发表《中国文学上之倚声问题》,详实地区分了中西文学与文体的不同;中山大学师范学院黄锡凌先生,1941年出版《粤音韵汇》,是学粤语的经典之书;中山大学文学院岑麒祥先生,1942年发表《入声非声说》,提出了自己的新看法。历史学:中山大学历史系陈安仁先生,1941年出版《中国民族抗战史》,条举而概述中华民族从先秦到清末的对外抵抗史;中山大学历史系郑师许先生,1943年发表《香港问题》《澳门问题》,1944年发表《台湾与丘逢甲》,1945年发表《刘铭传与台湾》,以种种史实说明台、港、澳是中国的领土。政治学:中山大学法学院王亚南先生,1944年为回应李约瑟的提问,连续写作17篇文章,1948年结集以《中国官僚政治研究》为名出版,是我国第一部运用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研究传统官僚政治的著作。经济学:中山大学法学院王亚南先生,1942年开始撰写“高等经济学”讲稿,1946年以《中国经济原论》为名出版,是“中国最早一部尝试把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成功之作”[7],提出了“中国经济学”概念。法学:中山大学法学院吕复先生,1943年出版《比较地方自治论》,是当时具有重要影响的宪法学著作。社会学:中山大学社会学系董家遵先生,1941年发表《广东风俗志》,是研究广东民间风俗的第一手资料;中山大学文学院朱谦之先生,1943年发表《文化社会学之发端》,论证并建构了文化社会学的理论体系。人类学:中山大学师范学院的杨成志先生,1943年出版《广东人民与文化》,详细考证广东人的不同形成历史与地理分布及因此而衍生的不同文化。心理学:广东省立文理学院的阮镜清先生,1942年出版《学习心理学》,1944年出版《性格类型学概观》,《学习心理学》,自觉地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对西方学习心理学诸派别进行剖析和评判,内容新颖、观点进步,建国初期由教育部定为全国第一本心理学参考书;《性格类型学概观》倡导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来研究人格。图书馆学:中山大学图书馆杜定友先生1943年发表《图书分类原理》,详细论述了分类的理论依据。还有很多当时已开始研究或完成了的初稿,在粤北期间还没有来得及发表与出版,如中山大学文学院詹安泰先生,1940年开始写作《词学研究》;广东省立文理学院郭大力先生,1941年开始翻译《剩余价值学说》。
艺术家们在教学之余,也积极进行文艺创作,中山大学师范学院黄友棣先生,1943年为中文系学生万芜军创作的《杜鹃花》谱曲,是抗战歌曲中的经典之曲;中山大学师范学院马思聪1944年创作了《F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是中国人创作的第一部大型小提琴曲。
以上所列,尽管是挂一漏万,但却可大致显示出内迁粤北高校先师们的研究实绩。
不仅教师们勤奋科研,行政人员在公务之余,也积极从事科研,仅以中山大学、广东文理学院校长在粤北期间发表的科研成果,即可得到说明。据不完全统计,中山大学校长许崇清先生,1941年发表《民族自由与文化建设》《所谓社会底层教育作用》;1942发表《学园告诉年轻朋友们》《教育即生长论批判》《社会改造思想机制》等;广东文理学院校长林砺儒先生,1941年发表《民族建国与国民教育》,1942年发表《怎样做中学校长》《精神剃须论》,等等。
同时,学校领导和教师们还不断思考学校办学理念,积累办学经验,为日后组织、领导中国高等教育打下了思想与理念基础,有先后成为武汉大学校长的李达,华东师范大学名誉校长的刘佛年,北京师范大学校长的林砺儒,厦门大学校长的王亚南,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的马思聪,华南农学院院长的丁颖等。
三、薪火相传:培养、积蓄服务抗战和建设的人才
内迁粤北华南高校在整个迁徙办学过程中,克服重重困难,秉承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坚持严谨、开放的办学思想,积极投身于教学科研工作,为抗战和国家建设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各科毕业生,大都能学以致用,出路颇佳,……抗战以来在内地服务实际担任抗战工作不少;其为求学术深造,毕业后再出国深造者亦所在多有。”[8]值得提及的是,内迁粤北高校在抗战时期极其艰难的环境下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毕业生,据统计,仅坪石时期的中山大学培养和毕业的学生就有2万多人,他们日后有的成为了各领域的杰出人物。
现择要简列如下:
何宪章,1940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研究院,后为广东省农业机械研究所高级工程师。
黄本立,1940年就读于坪石培联中学,1945年考入岭南大学物理系,后为厦门大学教授,199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光谱化学家。
张作梅,194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工学院,后为中国科学院长春分院副院长,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金属材料、机械工程学专家。
杨卓成,194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建筑系,后为台湾和睦建筑师事务所建筑师,台湾汉族建筑设计大师。
张保升,194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地理系,后为西北大学教授,我国著名地貌学家,我国医学地理研究先驱。
钟功甫,194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地理学系,后为广东地理研究所研究员,欧亚科学院院士,农业区划和生态农业地学家,地理学家。
徐中玉,194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研究院中国文学部,后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文艺理论家,被誉为中国“大学语文之父”。
梁钊韬,1941年毕业于中山大学文科研究所人类学部,后为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马坝人”鉴定专家,中国人类学、民族学奠基人之一。
欧明,1942年考入岭南大学医学院,后为广州中医学院副院长,教授。
周鸣铮,1942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研究院土壤部,后为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研究员,农业分析化学家,我国土壤分析和测土施肥的开拓者之一。
罗来兴,1942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地理系,后为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教授,中国著名地貌学家,黄土地貌研究奠基人。
彭泽益,1942年毕业于中山大学文学院历史系,后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著名历史经济学家。
戴裔煌,1942年毕业于中山大学文科研究所人类学部,后为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中葡关系和澳门史研究先驱。
曾昭璇,1943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地理学系,后为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系一级教授“当代地学大师”“水土保持研究之父”[9]。
张寿祺,1943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后为中山大学人类学教授,人类学家。
伍沾德,1943年考入岭南大学,后为美心集团创始人之一,广东省中山大学教育发展基金会理事,中山大学岭南学院董事会名誉主席兼筹募发展委员会主席。
丘陶常,1944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研究所历史学部,后为暨南大学教授。
黄翠芬,1944年毕业于岭南大学化学系,后为军事医学科学院生物工程研究所分子遗传中心主任、名誉所长,1996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基因工程创始人之一。
涂西畴,1944年毕业于中山大学经济系,后为湖南财经学院教授、院长。
陈香梅,1944年毕业于岭南大学,后为中央通讯社第一位战地女记者,有“中美民间外交大使”的美称。
叶叔华,1945年毕业于真光联合中学,同年考入中山大学数学天文系,后任中国科学院上海天文台台长、研究员,1980年获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
这些,只是粤北华南高校两万多毕业生中的极少数代表,更多的毕业生则在各自的岗位,为民族的解放、国家的富强或者贡献自己的青春与热血,或者贡献自己的知识与智慧,他们或服务于地方经济社会,或服务于战时国家需要,或直接参军参战,为民族抗战及维系战时生产和发展后方经济社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粤北华南教育精神,诠释粤北华南教育的价值。
四、责任使命:促进地方经济社会的发展
从发展地方经济社会目标出发,抗战时期内迁粤北华南高校把研究视野聚焦于与国计民生密切关联的实际问题,努力将研究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为增加战时广东粮食生产,中山大学农学院学人们除稻种纯育外,还开展各区育成种及捡定种的比较试验、冬作及杂粮的品种比较试验等,将育成繁殖的稻种提供给广东省政府,以期增加战时的粮食生产。岭南大学学人们则对农艺、园艺、茶蔗、蚕桑、肥料、昆虫、植病、畜牧、农具、农业经济与制造等进行研究,并将研究成果提供给地方政府或推广给社会。此外,他们还与湖南、广西两省政府合办湖南蚕丝改良场和广西蚕丝改良场,致力于蚕丝品种的改良研究与技术推广。农学院蒋国庆先生进行家蚕培育,并指导农民进行家蚕养殖。这些农学研究与推广收到了较好的效果。为配合战时需要,学人们加紧对粤北与粤湘边境一带的军事矿产资源进行调查,不仅对各矿藏的价值进行评估,还在此基础上撰写成报告,提供给政府和实业界参考[10]。这些研究成果对粤北诸地矿产资源的开发利用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他们除对日本血吸虫在粤北的传染、阑尾炎、华南肝硬化、胎儿软骨营养异常症、肺炎结核、华南人鼻炎粘膜慢性变化、多种肿瘤等进行研究,同时还征集各地临床病理材料以作研究,为粤北各地医院检查病人材料,包括镜检、培养法、血清检查及动物实验等,为卫生机构检查凉品及各种疫苗,制造多种诊断菌液血清及抗原,为粤湘赣各省医院义务代验临床病理组织物,详细报告研究结果,促进了我国南方医疗的进步[11]。
与之同时,内迁粤北华南高校还通过抗战宣传动员、社会服务等多种形式,努力提高民众的知识水平,改变其思想观念和行为。为激发民众的民族意识和抗战激情,内迁粤北华南高校先后组建了“下乡工作队”、“随军服务团”、“抗日先锋队”等抗日救亡团体深入县、乡从事抗日宣传与动员工作。他们以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如戏剧表演、音乐、运动、电影等,宣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意识,鼓励民众踊跃为抗战捐款捐物,踊跃参军参战。如岭南大学战地服务团在韶关中山纪念堂举行戏剧音乐军民同乐会,就造成了一时无两的空前社会影响[12]。为改善中等教育师资,中山大学师范学院设立各科教材教法研究委员会,筹办设置初中教员进修班;设置小学教育通讯研究处,招收通讯研究生,其中招收特别研究生171人,普通研究生145人,按月寄发研究参考大纲,派教授到粤北各中学巡回辅导,每年巡回一区,选出富有中等学校教学经验及研究兴趣的教授为辅导委员,辅导各中学的英文、国文、数学、历史、地理等科教学。为改变普通民众大多数为文盲,既身无长技,又毫无现代战争常识的现状,内迁粤北华南高校以固定扫盲学校和文化补习班为主,以民众流动教学为辅,积极开展民众文化补习以及防空、防毒等国防知识、自然科学科普常识、艺术与公共卫生习惯等教育活动,引导和提倡健康的娱乐活动,以提高民众素质和改良社会风气。这些活动在当地产生了较好的影响。为增加当地民众的生产生活技能,内迁粤北华南高校还大力推行生产与生计教育,除通过开办各种培训班、函授学校传授民众生产技艺和技术外,还开展了形式多样的技术推广和社会教育活动。如利用考察与技术推广的机会将农业知识和经验推广给农民[13];通过举办农产品展览会和出版街头壁报(周刊)和《农事浅说》的形式,介绍农事常识和农业科技知识以及解答农民和社会人士关于农事的询问等[14]。
五、历史内涵:穿越时空的华南高校大学精神
大学精神是大学的灵魂。在外迁、返迁与繁复迁徙的办学过程中,内迁粤北华南高校逐渐凝结成了一些带有共同精神特质的优秀品格,即大学精神。
一是民族为难之际的家国情怀。毫无疑问,爱国主义是抗战时期内迁高校的精神内核。相较于战时内迁西南、西北地区的国内高校,生于华南、长于华南的粤北华南高校群体具有浓郁的爱祖国与爱乡里爱故土意识,达到了合乎时代与逻辑相统一的独特家国情怀。“东望故乡,白云水隔,遐想珠海,金波玉液,石牌广原,胡骑充斥,为何风光,可能如昔?”[13]152这段话反映了外迁游子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对故土的深深眷恋。由此也就不难理解,抗战爆发后中山大学、岭南大学为代表的内迁粤北华南高校,在迁徙过程中为何出现一再迁徙,甚至围绕粤北反复多次迁徙这一高校内迁史上独特现象的发生。可见,这一现象与其牵念故土大相关联。也正是这一独特家国情怀,显示出身处他乡的师生,与祖国与内地与华南同呼吸共命运。香港沦陷,岭南大学迁到韶关,时伪广东大学想聘请陈心陶,陈心陶严词拒绝,不当汉奸,带着妻儿历经艰辛随岭大来到粤北。冼玉清谢绝家人及朋友邀其留在澳门的好意,以“今国家正在为难之时,我应与全民共甘苦,倘因一已有优越条件而高枕苟安,非素志也”[15]为由,依然决定冒险到粤北岭南大学任教;当日军即将到达坪石前夕,人人争相逃命,中山大学图书馆主任杜定友抱定“与中大图书同生死”的决心,力争要将中山大学的几十箱图书随车撤走,终于感动了铁路当局。中山大学建筑工程系卫梓松教授,因病未来得及随众撤退,落入敌手,日军欲利用他的声望,威逼利诱他出任坪石镇维持会会长,卫梓松以死明志,于1945年3月3日服用安眠药自尽。内迁粤北华南高校立足粤北诸地,在保持和延续中国高等教育的同时,投身抗日救亡运动,或积极响应当局号召参军,或踊跃服务于国家军需征调,或积极奔赴前方作战,如岭南大学的毛锦霞同学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活动,中山大学的200多名师生加入东江纵队,参加抗日战争。在战火硝烟中践行“爱国爱家”、“精神同聚责同担,爱报两勿忘”[18]的岭南精神传统,为抗战奉献自己的青春热血和生命。
二是教学科研追求自由的精神。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无论条件多么艰苦,内迁粤北华南高校始终秉持开明、民主与自由之理念。教授治校不同程度地体现在粤北华南高校的大学管理之中。教师聘任的标准是唯才是聘,因而教师中既有基督徒,也有非基督徒,同时还有进步学者和作家;不同的学术观点可以在校园公开自由辩论,各类社团组织可自由创建;李济深演讲的“反对独裁,争取民主”的内容摘要可以在校报发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原理以及辩证唯物论等课程或讲座可以开设举行。自由的学术氛围,促进了学术交流的频繁,也促成了不少研究成果的产生。
三是互助克难办学的奋斗精神。姑且不论迁徙过程的艰难,粤北、粤东诸地办学时期,内迁粤北华南高校面临着时局的动荡、办学经费的极度短缺以及政治因素的干预和制约等等困难与挑战。就师生个人言,主要有日军空袭和临近战区带来的心理恐慌和生命威胁、战争引发的家庭变故和与家人分离的情感煎熬、衣食住行等方面的生计危机以及图书资料与仪器设备短缺给研究和学习造成的诸多制约,等等。但内迁粤北华南高校师生并没有因此消极沉沦,反而是苦且益坚。一方面,本着苦斗精神,“日则节膳忍饿,面多菜色,夜仍焚膏继晷,目注芸编……始终不懈。”[16]另一方面,各校则发挥互助精神,共克难关。如岭南大学农学院的学生委托中山大学农学院予以代培。东吴大学迁至粤北大村之时,面临校舍困难,岭南大学则义无反顾地提供暂住校舍,帮其解决燃眉之急。汤擎民在《仰念詹安泰先生》中写道:“先生于铁岭下赁得临江泥屋数椽,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地方,用泥砖隔成前厅后房。前厅的全部陈设是一张小书桌,两张靠背竹椅和一副‘功夫茶’具。客厅,同时也是书斋。”[17]正是凭着这种艰苦奋斗与互助克难的精神,使得华南的高等教育并未因战火而间断。
六、现实呈现:历久弥新的多维度当代意义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而“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18],今天,我们致力于挖掘研究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史,具有如下之意义:
一是从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历史中,可寻觅、发现华南高等教育历史的脉络。粤北华南教育史,是华南高等教育史中重要的发展环节,具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粤北华南高等教育中有关治校设计、院系调整、学术活动、科研成果等目前均关注不够、彰显不够,研学粤北华南教育史,可以了解华南教育,尤其是华南高等教育的发展历史,了解华南高校的发展脉络和传承因缘,明晰华南高校教育先师们为华南教育的延续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更可了解华南高等教育在全国的学科地位。
二是从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历史中,可传承、发现粤北华南教育的精神。抗战时期内迁粤北的华南教育史,是一部不畏困难、迎难而上的奋斗史。从这部历史中,我们可以发现多种华南高等教育精神,或者热爱祖国的精神,或者追求科学的精神,或者抗战必胜的精神,或者不怕苦难的精神,或者服务人民的精神。开展粤北华南教育史的研学,就是要从粤北华南教育史中,汲取这些精神的营养,滋润丰富我们的师生乃至民众,发挥粤北华南教育史的育人功能。
三是从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历史中,可找到文化湾区的共同文化基因。粤北与港澳本就同根同源,人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因缘,抗战时期内迁粤北的华南高校,有的学校是从香港辗转迁徙而来,有的师生是港澳之人,他们或随学校而来到粤北育人,或为追求知识而来到粤北求学,有的师生后又回到港澳,服务于港澳的社会经济建设,由此更加深了港澳与粤北的联系与感情,因此,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中,可以发掘当年粤北华南教育中共同的教育记忆和共同的情感,动员当年参与华南高校教育的当事者和后裔,来到粤北华南教育研学基地,检拾当年的教学记忆,同叙当年的家国情怀,发挥他们在港澳的力量,共同为推进人文湾区的建设做出贡献。
四是从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历史中,可找到乡村振兴的动力。抗战时期内迁粤北的华南高校,在教书育人之余,师生们积极利用知识服务于粤北乡村的建设与发展,或是服务于农村农业生产的发展,如农学院蒋国庆先生开展家蚕品种保育,并在粤湘农村推广养殖;或是服务于农民身体的健康成长,如中山大学医学院黎希干先生从事粤北侨肥血型的研究;或是服务于农民文化生活的提高,如开办夜校,开放图书馆。研学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历史,就是学习、汲取他们服务于乡村建设的精神,以新时代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将自己的知识服务于乡村振兴建设,多方面参与乡村建设,为促进粤北乡村和广大农村地区的农民致富和乡村的振兴,贡献知识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