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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禅理散文的审美特色

2020-02-23皮莉莉

语文教学与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鳝鱼林清玄韵味

皮莉莉

林清玄的创作是一种整合创新,他将佛学与东方的审美智慧完美融合在一起,创造出独特的散文美学意境。林清玄的文笔慈悲简静,清新流畅,浪漫醇厚,朴实中充满着一股感人的力量,他的作品给读者在浮华的社会和繁忙的工作中注入了一股清泉。说生活,道人生,探究生命之理,使其散文具有启智静心而又丰富的艺术魅力。

一、孕育在语言中的蕴藉性

“蕴藉性”源于我国古典文论中的术语“蕴藉”,其含义是语言文字含蓄不露,但意义深厚。在林清玄的眼中,散文的语言绝不只是外在的语言,它还承载了作品内容,渗透了作者的思想,他在禅理散文创作中很好的践行了自己的语言观。禅宗聚焦现实和人生的探索,因此,林清玄的禅理散文用禅宗思想自然而然地表达感受和描述快意人生,其作品体现出了含蓄,清远,和谐与宁静之感。

《清欢》和《金色印象》中一系列散文,都是语言蕴藉性的典范之作,字里行间很自然地流露着东方的诗性智慧。在《清欢》中,他这样说到:“生在这个时代,眼要清欢,找不到青山绿水;耳要清欢,找不到宁静和谐;鼻要清欢,找不到干净空气;舌要清欢,找不到蓼茸篙笋;身要清欢,找不到清凉净土;意要清欢,找不到智慧明心。”[1]在《我的家》中的一段描写展现了一位修行高的自然爱好者的自我对话,他写到:“我走过一片黑暗的树林,遇到一位住在林中的人,除了他的木屋,他几乎没有财物,可惊的是,它还是一个青年,并且安之若泰。我问他:‘你这么年轻而强壮,为什么不到山外去打天下呢?’他疑惑地望着我,指着那一片树林说:‘这儿是我家’以一种无比肯定的语气。走出树林,已是黄昏了,我看到脚下的城市华灯万盏,那里是许多人的家,也住了很多富有的人,但从远处看,每个人的家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窗口。”[2]

作者通过一瞬间的印象和感觉,写意式书写大自然的意象,在看似不经意的描写中展现意识流般的心里沉思,给人一种顿悟的感觉。在一个物质泛滥的浮躁社会,大部分的人往往缺乏清醒的认识与明确的精神认知,复杂的社会环境使我们忽略了本真的简单生活,让我们身不由己地成为“异化人”,而林清玄却是这个浪潮中的“清醒者”,他告诉我们,“清欢”不难找,重要的是我们要守住内心的心灵净土,青山绿水养眼,宁静和谐养耳,蓼茸篙笋养舌,清凉净土养身,在清雅素淡中修身养心,心灵的清欢即是无我,即是不断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拥有的外在东西越多,人们就越容易失去自己纯真内心,不为尘世所染,暂时远离喧嚣的闹市,远离官场名利斗争,用心去找寻生活之外的小惊喜,从而获取片刻清欢即是我们的精神之向往,细细深思,这种有意的“倒退”却实现了无意的前进。作者用踏实的自我书写方式去引发读者们的深思,在这些含蓄隽永的文字之中作者是忠于自我内心的真实书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当读者徜徉于文字之时,一切杂念已烟消云散。这种自然的,非人为的美即是林清玄散文的含蓄隽永之处了。

二、暗含在语言中的文化性

语言的“文化性”是指语言不仅仅是一种声音现象,而且在语言的背后还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林清玄禅理散文中的语言处处都暗含着丰富的文化性。

首先从“茶”文化看,在我国传统农业文明中,茶文化占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是传统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茶文化的形成过程受到儒、道、释三家思想的影响,在千年的历史演变中不断地丰富与发展。《中华茶文化基础知识》中写到:“狭义的茶文化则是专指其精神财富部分。在此,我们把以茶为媒介所创造、引发、牵涉、反映的物质层面、行为层面、制度层面、精神层面的文化称为茶文化”[3]。

林清玄很多散文都表现了丰富的“茶”文化,比如《茶匠的心》《一味》《茶中香味,只有一时》《茶香一叶》《不是茶》《清雅食谱》《清欢》《随从美的翅翼》《寻找“正山小种”》《忧欢派对》以及2008年出版的“禅茶文化”散文集《平常茶 非常道》等等皆是以茶为蓝本,以茶释禅,林清玄对禅茶可谓是情有独钟。他在散文中描写冲茶、泡茶、品茶的详细过程,认真仔细观察,品味茶艺,茶叶的冲泡极其讲究,但是喝茶的方式却简简单单,他多次在散文中描写到父亲的品茶方式,“不是杯饮,不是壶饮,一人一把拳头大小的紫砂壶,置茶三分之一,滚水冲入壶中,一壶就口而饮,喝起来颇烫嘴,所以啧啧有声”[4]。林清玄对茶道的喜欢源于儿时父亲喜爱品茶的影响,所以他自幼养成品茶的习惯。

在许多散文中,林清玄总是会自然而然提到相关名著古籍中的记载,通过引经据典来做考证。如《雀舌鹰爪》中对茶芽的描写就是:“以茶芽制茶古已有之,《梦溪笔谈》说:‘茶芽,古人谓之雀舌、麦科,言其至嫩也。’《宣和北苑贡茶录》说:‘凡茶芽数品,最上曰小芽,如雀舌鹰爪,以其劲直纤锐,故号芽茶;次曰中芽,乃一芽带一叶者,号一枪一旗;次曰紫芽,乃一芽带两叶者,号一枪两旗;其带三叶四叶者,皆渐老矣’。”[2]作者在描写茶芽时,便引用《梦溪笔谈》和《宣和北苑贡茶录》中对茶芽的解释及描述。

其次是古典诗词,林清玄具有文人的清韵优雅,他始终探寻着传统文化的精髓,大力弘扬中华传统古诗词。比如他在《清欢》中写到:“清欢,不同于‘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自我放逐;不同于‘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尽情欢乐;也不同于‘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无奈……下山时的心情只是惆怅,心中浮起一首李覯的诗:‘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那时正是黄昏,在都市烟尘蒙蔽了的落日中,真的看到了一种悲剧似的橙色。”[1]正是因为有了深厚的传统文化的积淀,作者对于各种诗词才能信手拈来。

还有中国传统节气文化,林清玄对于中国传统节气情有独钟,比如他以二十四节气为主要内容创作了散文《季节十二帖》,他在作品中这样描述立春:“春气始至,下弦月是十一日的七时一分。‘月光开始温柔照耀我的时候,请告诉我。’地底的青虫对着荷叶上的绿蛙说。‘我忙得很呢!我还要告诉茄子、白芋、西瓜、瓮菜、肉豆、荇菜,它们发芽的时间到了。’蛙说。‘那么谁来告诉我春天到了呢?’青虫说。‘你可静听远方的雷声,或者侍女们踏青的脚步声呀!’蛙说。青虫遂伏耳静听,先听见的竟是抽芽的青草血液流动的声音”[5]。立春,新的一个轮回已开启,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义也。作者从自然万物的视角惟妙惟肖地写出了立春时节万物更生的特点。

三、寄托在语言中的韵味性

语言的“韵味性”与绘画中的“留白”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指“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即是指写作要留有余地,给读者琢磨思考的空间,语言的美不仅仅在于语言本身,而且在于语言背后所蕴含的思想内涵,让读者“想见”之情境有多宽阔。语言与思想密不可分,当语言所包含的思想内涵超出其表面含义时,语言就拥有了“韵味性”,文学作品的韵味性需要通过留白的方式实现,语言越简介凝练,给读者的思考空间就越大,正如贾平凹所说:“一部好的作品关键在于它在人心灵深处唤起了多少东西,不在乎读者看到了多少,在乎于使读者想起了多少。”[6]毋庸置疑,林清玄的禅理散文语言在朴实平淡中充满着丰富的韵味性,比如他在《金色印象》中有一段这样描写:“在松树下午睡,我被松树后寺庙的钟声唤醒……我看到一轮夕阳在远处沉落,然后我听到风的声音、树的声音、草的声音,还有小溪流过山涧的声音,甚至夕阳下山都好像一个优美的长音。我坐起来,仿佛那些声音是从我的左手流进,右手流出,在体内川流不息,我觉得自己是大地的一部分。”[2]表面来看,这描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语言简单平实,但是当我们读着一段文字时,却会在眼前想象出一幅清新优美,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画面,让读者产生了似乎想对这个场景评论一二的感想,显然,作者在这里其实不仅仅是描述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画面,而是想透过这个景,让读者更深入的思考隐藏在语言背后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这里的“表”即是自然美景图,这里的“里”即是敬畏生命,万物皆有灵生命感悟。

散文《白雪少年》中,林清玄在翻阅字典时惊奇地发现夹在其中的“白雪公主泡泡糖”的包装纸,褪色的糖纸是如何夹进去的,上课偷吃还是有意保存的,记忆已随时空遁去,童年时间的碎片,在中年理性回忆的视角中,并不是刻意节制的思索回忆纯真,点点星光能够让叙述者抓住我们成年人所忽视的东西,通过这些不连续的点来窥探生命最原初的图像。现代文明正在污染原始乡土,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不断改变,童年的记忆仅仅是原材料,仅仅是表象,我们读者在这回忆的背后更应思考感受到守望的无奈和理性的回归。

这些隐藏在文字深处的“空白”,只有依靠我们读者自身的大脑填补才能引起共鸣,因此文章才具有更深远的韵味。

四、蕴藏在语言中的气韵性

语言的“气韵性”是指贯穿于文学作品的风格与气势。正如汪曾祺所说:“作品的内在之气来源于语言中的流动的气韵性,作品的语言和树一样,‘一枝动,百枝摇’,作品的内部气势是要贯通的,要处理好每一句话和每一句话之间的关系。[7]”林清玄在《鳝鱼骨滋味》中对鳝鱼骨的描写,就是在通俗平易中彰显了勃勃“文气”:“每天晚上,妈妈会从鳝鱼摊提回一大袋骨头,洗也不洗就丢到大锅里熬煮,‘为什么不洗呢?’妈妈说:‘因为鳝鱼骨头上还带着鲜血,那是最为滋补的,洗净多么可惜!’熬过两三个小时,鳝鱼骨头几乎在锅中化去,汤水成了咖啡色,水面上浮着油花。这时妈妈会撒一把葱,关火。鳝鱼骨汤熬成时,夜已经深了,妈妈把我们叫到灶间,一人一碗汤,再配上她在另一家面包店里要来的面包皮,在锅里炙热了,变成香味扑鼻的饼干。我们细细地咀嚼面包皮,配着清甜香浓的鱼骨汤,深深感觉到生活的幸福”[2]。文章很短,但是读过之后我们可以感受到林清玄语言的流动性,“气势”贯穿其中——对妈妈的怀恋,对鳝鱼骨汤的喜爱。虽然每一句单独读来都很平淡,但是结合在一起就具有气韵生动的画面感,仿佛在读者面前呈现出了一家人在灶间共享母亲做的鱼骨汤的温馨场景,它构成一种灵动的意境。文学是人生的自然,林清玄在《清凉菩提自序》写到:“我的文章不是我的,他有自己的生命,犹如空中的飞鹰,林间的百合,或是山里的溪流。它顺着环境形成一种风格,……我从未努力经营我的文章,只是让心里的感动如泉水般喷涌出来,好像清晨的树叶闪着露水,或是被阳光照耀的牵牛花突然开放了动人的紫色。”[1]这是林清玄“自然为文”的观点,他的散文具有自然轻松、行云流水般的畅朗。如菩提系列的第一篇《佛鼓》,写的是佛光山的大悲殿、佛鼓声,写了大悲殿的燕子,写了木鱼的眼睛,写了六个破洞的僧鞋,描写、叙述、解说、议论、联想、感悟,但显得自然流畅,舒展自如。这并不是不讲技巧或没有技巧,而是技巧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把技巧运用到了极圆熟的境界了。

林清玄在反思当下人文精神生态的同时,也在建构一个充满真善美的精神乐园。本文专门从散文语言所具有的丰富的蕴藉性、文化性、韵味性和气韵性来分析阐述林清玄禅理散文的审美特色。林清玄的散文创作旨在引导人们在生命的旅途中少一点哀怨苦恼,多一点清淡从容,并用心细细感知生命中真实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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