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发展阶段关系研究
2020-02-22赵亚卓王飞燕洪曼绮
赵亚卓 王飞燕 洪曼绮
(1.国家统计局河南调查总队,河南 郑州 450008;2.河南轻工职业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3.国家统计局驻马店调查队,河南 驻马店463000)
一、引言
国民收入初次分配很大程度上决定社会最终收入分配的基本格局,关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共同富裕目标能否实现,是党和政府高度关注的现实问题。共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的五大新发展理念之一,也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在国民收入分配中,居民共享经济发展成果的主要表现形式是获取劳动报酬,劳动报酬占GDP比重(劳务报酬比重)是监测全民共享程度的重要指标。准确测算劳动报酬比重的变动趋势,深入分析其变动原因并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是破解收入分配领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进而实现共享发展的一项基础性研究工作。
劳动者报酬比重通常指劳动者报酬在GDP中所占的比重。《中国国民经济核算体系(2016)》中将劳动者报酬定义为劳动者从事生产活动应获得的全部报酬,包括货币形式的报酬和实物形式的报酬,具体有工资、奖金、津贴、补贴,单位为员工交纳的社会保险费、补充社会保险费、住房公积金,行政事业单位职工的离退休金,单位为员工提供的股票期权及其他各种形式的报酬和福利等。计算劳动者报酬比重主要数据来源有国内生产总值、资金流量表和投入产出表。本文所指的劳动报酬比重为劳动者报酬在收入法下占GDP的比重。
古典经济学家中,李嘉图把国民收入划分为三类,即作为劳动报酬的工资、资本报酬的利润和土地报酬的地租。收入的规模分配是由劳动和资产之间的收入分配(功能性分配)以及各收入阶层的财产分配决定的。卡尔多认为要素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分配比重是稳定不变的,即劳动收入比重与资本产出比重在经济增长过程中是一个常数。然而长期经济增长中的跨国截面数据和时间序列数据表明,劳动报酬份额并不是恒定不变的。中国学者章上峰和许冰认为,由于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时期,随着生产要素的流动限制减少和价格放开,资本和劳动力的数量与价格逐期变化,不同时期的资本和劳动力份额也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李稻葵等认为,劳动收入比重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受中国经济二元结构的影响。白重恩和钱震杰认为,劳动收入份额下降主要是因为产业结构转型、国有企业改制和垄断增加。吕光明和李莹认为,中国劳动报酬比重变动是正规与非正规部门之间悬殊的劳动报酬比重和相应增加值结构变动共同作用的结果。以上研究启示我们,要素收入分配与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技术进步等存在密切关系。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析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技术进步之间的动态变化,重点关注经济发展阶段对劳动报酬比重的影响。
二、经济发展阶段与劳动报酬比重变化
我国正处于快速工业化进程中,经济高速增长,初次收入分配格局却呈现不利于劳动者的趋势,很多研究表明我国劳动者报酬比重下降,并且在不同经济发展阶段有着不同的变化趋势。本文参考钱纳里的工业化发展阶段划分标准,结合人均GDP与发展阶段之间的数量关系,采用人均GDP(2010年不变价美元)来考察经济发展水平。将1998年以前划分为初级产品生产阶段,1999年至今划分为工业化发展阶段。其中工业化发展阶段又划分为三部分,1999—2006年为工业化初期阶段,2007—2014年为工业化中期阶段,2015年至今为工业化后期阶段。下面分别从经济增长、产业结构和要素投入角度,考察经济发展阶段与劳动报酬比重之间的变化规律。
表1 钱纳里经济发展阶段划分标准
(一)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增长
从劳动报酬比重情况看,初级产品生产阶段平均劳动报酬比重为53.2%,工业化初期阶段为52.0%,工业化中期阶段为48.7%,工业化后期阶段为51.9%。从表1可见,进入工业化发展阶段以来,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中国劳动报酬比重呈先下降后升高的U形变化规律。用人均GDP(G)和人均GDP增长率(GY)解释劳动报酬比重(LS)的回归方程如下:LnLS=-0.5775-0.0192LnG-0.210LnGY。从t检验判断,人均GDP对劳动报酬比重的负向影响显著。
图1 1978—2018年劳动报酬比重与人均GDP水平
(二)劳动报酬与产业结构
根据配第克拉克定理,随着人均收入持续增长,经济活动重心从第一产业转移到第二产业,进而转移到第三产业。本文用国民经济各部门产出在国民生产总值中所占份额的变化情况度量经济结构的变化。可以看到,从初级产品生产阶段到工业化初期,工业品需求快速增长,工业所占份额快速增加。工业化中期阶段到工业化后期阶段,工业品消费相对饱和,工业所占份额有所下降。同时,服务需求加速增长,随着服务部门扩张,第三产业所占份额逐渐超过第二产业所占份额。
图2 不同经济发展阶段产业增加值构成
利用投入产出表将劳动报酬比重分解到三次产业可以看到,受税收等优惠政策的影响,第一产业的劳动报酬比重最高,第三产业劳动报酬比重相对偏低,第二产业的劳动报酬比重最低。分阶段看,在初级产品生产阶段和工业化发展阶段,第一产业劳动报酬比重持续上升。从初级产品生产阶段到工业化初期阶段,第二、三产业虽然都有所上升,但在工业化中期阶段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在工业化后期阶段又有所上升。第二、三产业占GDP增加值比重较高,劳动报酬比重偏低,这或许是中国劳动报酬比重整体偏低的原因。
图3 1987—2015年分产业劳动报酬比重
近十几年来,中国逐渐打破城乡二元结构,不断推进工业化和城市化。考虑到宏观层面的产业结构转型,中国劳动报酬比重下降与农业向工业转型有密切关系。在三次产业中,第一产业的内部劳动报酬比重最高,第二产业的内部劳动报酬比重最低,第三产业的内部劳动报酬比重高于工业。因此,考虑中国近十几年来农业比重不断降低而工业比重不断上升的情况,得出农业向工业的转型是造成中国劳动报酬比重下降的原因之一。随着经济的持续发展,第三产业比重提升会进一步提高劳动报酬比重,符合前文论证的劳动报酬比重变化的U型规律。
(三)劳动报酬比重与要素投入
劳动报酬与技术进步之间存在经济联系,这种联系形成于生产过程中资本与劳动者之间的博弈。随着经济的增长,生产的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劳动者的专有技术在生产中显得越来越重要,这种生产特征影响资本所有者与劳动者之间的博弈。为了考察技术进步对劳动报酬比重的影响,本文以不变价GDP作为产出指标,以从业人数近似数替代劳动投入指标,采用永续盘存法按10%折旧率计算的资本存量(1952年基期)作为资本投入指标,利用索洛残差法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数据。
通过计算历年来各要素对经济增长贡献率的影响,初级产品生产阶段TFP的平均贡献率仅为30%,工业化发展阶段TFP的平均贡献率提高至40%。除了在特殊年份,由于受到经济体制、外界环境或企业转型期的影响,导致对资源重新配置以及对技术革新投入大幅减少,此时,劳动力和资本要素贡献凸显。整体来看,随着工业化的推进,劳动力贡献率持续下降,与TFP、资本贡献率间的差距逐步增大;资本贡献率上升,TFP贡献率和资本此消彼长。
图4 1979—2017年要素贡献率
为了综合考核劳动报酬比重(LS)和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关系,本文对两个变量进行回归分析,方程如下:LnLS=-0.681+0.1589LnTFP-0.1150LnTFP2。从t检验判断,全要素生产率及二次项对劳动报酬比重的影响显著。短期内劳动报酬比重随技术效率的提高而提高,长期呈下降趋势。一方面,技术进步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工资水平,同时导致造成技能和非技能劳动报酬比重的差距扩大。另一方面,资本偏向型技术进步意味着技术创新与技术引进机械化和规模化程度加深,更多的资本替代劳动,进一步压低劳动报酬比重。
三、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发展阶段实证分析
(一)模型构建
为考察劳动报酬比重变化和经济增长阶段之间是否有长期规律性变动关系,本文选取劳动报酬比重、人均GDP(2010年不变价美元)、全要素生产率、第三产业比重作为主要宏观经济变量估计VAR。数据来源为世界银行数据库、《中国资金流量表历史资料:1992—2004》、《中国统计年鉴》。鉴于数据的可得性,本文所涉及变量选取的时间区间为1978—2017年。
1.单位根检验。经济变量一般都具有非平稳性,因此要研究变量之间的长期和动态关系,必须对数据进行平稳性检验,否则容易出现“伪回归”。为了消除序列的异方差,先将数据进行对数变换,然后采用考虑残差项序列相关的ADF法检验变量的稳定性。四个变量的原序列值都是非平稳的,经过一阶差分后,序列变为平稳序列,因此四个变量的水平值均是I(1)单整序列。变换后的变量相应的变为 LNG、LNLS、LNTFP、LNTHIRD。
2.协整检验和VAR模型建立。协整理论由Granger和Engle于20世纪80年代提出,主要从经济变量的数据显示的关系出发,确定模型中变量之间的关系。协整的主要目的是在两个以上非平稳时间序列中寻找均衡关系。通过观察两个变量的对数曲线,发现两者之间可能存在协整关系,并且两个变量同阶单整,可以进行协整检验。本文利用Johansen协整检验对两个变量进行协整检验,由于该协整检验对滞后阶数比较敏感,必须确定VAR模型的滞后阶数。基于AICS和SC同时最小准则,通过选取不同的滞后阶数进行试验,最后确定VAR的阶数为3,结果见表2。
表2 最优滞后阶数的确定
在模型的截距和趋势项无约束的条件下,Trance统计量和Eigen统计量均表明变量之间存在唯一的协整关系,因此可以构造具有长期均衡协整关系的VAR(3)模型,并且模型的全部特征根的倒数值都小于1,说明VAR模型是稳定的,可以进行脉冲响应函数分析,所建的VAR(3)模型如下所示:
3.Granger因果检验。Johansen检验显示,四个变量之间存在长期协整关系,但是无法确定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下面通过Granger因果关系检验两者之间的关系。在劳动报酬比重方程中,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样本期内,人均GDP、全要素生产率和第三产业比重是劳动报酬比重的格兰杰原因,人均GDP、劳动报酬比重和第三产业比重是全要素生产率的格兰杰原因,说明全要素生产率与劳动报酬比重关系密切,相互影响。人均GPD和第三产业比重的变动都会对劳动报酬比重产生影响。由于VAR模型的参数估计量具有一致性,单个参数估计量的经济意义并不明确,需要借助脉冲响应函数来具体分析三者之间的影响关系。
4.脉冲响应函数。通过脉冲响应函数,可以具体分析劳动报酬比重、人均GDP、全要素生产率和第三产业比重的动态关系,设置期为20期。可以看出,第三产业比重的正冲击对劳动报酬比重产生正向影响,人均GDP和全要素生产率的正冲击前期对劳动报酬比重造成最大的负向冲击,这个负向作用在长期减弱。劳动报酬比重的正冲击对人均GDP和全要素生产率产生负向影响,对第三产业比重产生正面影响。
(二)结果分析
图5 正交化脉冲响应结果
综上所述,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增长阶段的变动规律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国民收入分配的状况不同,意味着劳动者报酬的比重不同。按照库兹涅茨有关收入分配“倒U型曲线”理论,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经济体,其收入分配不平等的状况不断恶化,直至经济发展达到一定水平后才会得到改善。李稻葵研究指出,在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中劳动者报酬的份额呈现“U型”规律,即先下降后上升,转折点约在人均GDP6000美元处,这一发现为库兹涅茨“倒U曲线假说”提供了更深层次的解释,说明劳动者报酬比重可能随着经济发展而降低。
2.产业结构变动的影响。产业结构对劳动者报酬比重的影响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产业内效应”,即不同产业的劳动者报酬比重存在差别,第一产业的劳动者报酬比重要高于第二、三产业劳动者报酬比重,中国劳动报酬比重的变化规律也验证了这一点。另一方面是“产业间效应”,是由于不同产业在GDP所占比重不同造成的。当产业结构出现变化时,GDP所占比重较高的产业对总体劳动者报酬比重的影响较大;相反,在GDP中所占比重较低的产业,即使其劳动者报酬比重发生大幅度变化也不会对总体劳动者报酬造成较大的影响。近似的,农业与非农业产业的收入差距是由于务农就业与非农就业不同的劳动者报酬比重决定的。
3.资本深化和偏向型技术进步的影响。在规模报酬不变的竞争条件下,劳动报酬比重是由资本劳动比与资本劳动替代弹性决定的。当资本和劳动力是替代品时,资本劳动比增加,资本与劳动的边际产出比例的相对变动率大于它们的投入比例的相对变动率,资本收入份额相对增加,劳动收入份额下降。“劳动节约型”技术进步会使资本的边际产出提高,导致在任何给定的工资租金比率下资本劳动比的提高。数据显示,中国的资本劳动比在初级产品生产阶段为0.27,随着工业化阶段持续上升,在2017年达到0.50。资本深化和偏向型技术进步或是劳动报酬比重下降、收入分配不平等加剧的原因。
四、结论及对策建议
(一)结论
中国从初级产品生产阶段到工业化后期阶段的发展过程中,通过增加资本和改进技术提高农业生产率,克服土地资源对粮食生产的制约,避免制约工业化初期经济增长的“李嘉图陷阱”;投资、储蓄与产出比率同时上升,产业结构重心由农业部门向现代部门转移;平均人均收入提高,贫困水平降低;劳动生产率大幅提高且增速较快,经济增长的动力转为资本和技术进步;劳动力市场逐步完善,分配制度和经济制度的改革有力地保障了工资收入的增长。同时也要看到,中国劳动年龄人口下降,劳动要素由接近无限供给向紧缺转变;土地资源供给紧张,资源环境压力加大;国际和国内传统市场接近饱和,高资本积累带来的增长动力大幅削弱;收入高度不平等,区域收入差距和城乡收入增长差距较大,虽然快速增长可以抵消这些问题的影响,但资本回报率开始下降,进一步的快速增长必须依赖于生产力的增长,而中国在生产率增长方面落后于高收入国家。实现持续的增长需要较高的国民总收入水平,然而实现国民总收入的增长不仅包括如何实现国民总收入的增长,还包括由谁来实现国民总收入的增长。如果是大多数人实现了国民总收入的增长,广大人民群众就会成为主要的受益者,可以更加平等地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
本文通过研究经济发展阶段与劳动报酬比重的变动规律,认为从初级产品生产阶段到工业化发展阶段,中国劳动报酬比重整体有所下降,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变化趋势。劳动报酬比重受到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调整及要素投入的影响,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增长负相关,即劳动报酬比重不会随着经济增长而相应增加,需要政府予以调节。产业之间和产业内部劳动报酬比重存在差距,随着第一、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移,劳动报酬比重呈增加趋势。资本深化和偏向型技术进步或是导致中国劳动报酬比重持续下降的动因。
本文主要发现:劳动报酬比重与经济发展水平负相关,劳动报酬比重不会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提高,政府调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善劳动报酬比重偏低的情况;劳动报酬比重受产业内变动和产业间变动的双重影响;随着技术水平提高,劳动报酬比重呈先上升后下降的变化。
(二)对策建议
劳动报酬比重反映了经济发展过程中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程度,劳动报酬比重扩大,表示收入分配平等程度提高。党的十五大提出收入分配要做到“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十六大提出“一次分配讲求效率,二次分配讲求公平”;十七大提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并第一次明确要求应该“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按照“十二五”规划要求,国民收入分配要努力实现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发展同步、劳动报酬增长和劳动生产率提高同步的“两个同步”。从收入分配政策的调整上不难看出,党和政府从“国富”转向“民富”的分配思路。由于资本要素和劳动要素回报率的差异,长期以“效率”为主导的分配方式导致资本要素偏向集聚,衍生出一些暴利的虚拟经济行业和部门,导致实体经济疲软,并诱发收入分配差距扩大。政府通过分配政策的调整推动各要素配置的均等化和公平化,有利于改变劳动者报酬比重长期较低的情况。综合上述,本文提出以下对策建议:
1.纠正要素价格扭曲。减少政府对市场进行利于大企业诸如进口许可和外汇配置等的干预,抑制资本份额上升;通过开发相应的技术,提供技术和管理知识,扶持中小企业,减少正式部门和非正式部门之间劳动力市场的割裂;完善就业机制,发挥市场机制在劳动力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使低生产率部门的剩余劳动力向高生产率部门转移,提升劳动力供给与行业需求间的匹配度。
2.调整收入分配规模。通过实施合理的收入和财产累进税收制,调整高收入人群的收入分配规模;通过转移支付和扩大公共消费品和服务的供应,加大对教育、营养、健康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投资,提高收入分配中最底层人口收入,改善贫困人口生活水平;加大对农业开发、农民教育、农业研究、灌溉、道路和其他公共基础设施方面投资,缩小农业和非农产业的收入差距。
3.制度创新。索洛-斯旺模型认为,通过储蓄率提高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暂时的,只能持续到新的稳定状态,没有不断的技术进步就无法实现可持续增长。在工业化的高级阶段,广义上的技术进步(包括改进投入品质量的作用)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要大于有形资本积累的贡献,有效发挥技术进步需要制度创新。通过全面深化改革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增强国家的科技实力及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能力,把经济增长转移到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和管理创新的轨道上来,实现经济发展和劳动报酬比重共同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