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瑞霞“和法”论治亚急性甲状腺炎经验
2020-02-14裴瑞霞
马 玲,裴瑞霞
(陕西中医药大学,陕西 咸阳 712046)
亚急性甲状腺炎(简称亚甲炎),西医认为是一种发病机制尚未明确,可能与病毒感染相关的甲状腺局部炎症病变。临床上常以发热、甲状腺肿痛、压痛为主症。在治疗上,西医首选糖皮质激素及非甾体抗炎类药物治疗,虽然糖皮质激素能较快的改善临床症状,但其存在停药难、减量后易反复、远期不良反应大、干扰甲功正常恢复的缺点,因此,裴瑞霞倡导运用秦晋高氏内科流派之“和法”思想辨治亚甲炎。
裴瑞霞为陕西省名中医,西安市中医医院内分泌科主任,学科带头人,陕西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第二批国家级名老中医学术经验继承人,秦晋高氏内科流派第四代代表性传承人,师从首届全国名中医高上林教授。裴瑞霞从事内分泌临床与科研工作三十余年,对中医药治疗亚甲炎有着丰富的经验与认识,继承了高老“人体失和,百病由生”的学术思想,倡导运用中医“和法”理论治疗本病,可显著降低复发率,缩短病程,临床疗效甚佳。笔者有幸侍诊在侧,收获颇丰,现将其运用“和法”治疗亚甲炎临床经验总结如下,并附验案一则,以飨读者。
1 中医“和法”释义
“和法”既是治法,亦是目的,最早于仲景之《伤寒杂病论》中被提及,是各种治病大法中较特殊且应用相对广泛的一大类治法。关于和法治疗病症,后世医家见解略有不同。张景岳[1]《新方八略引·和略》载“和方之制,和其不和者也……务在调平元气,不失中和之为贵也”。他认为欲得其平,须从缓治,并认为缓即是和。汪昂[2]在其《医方集解》中提出:“和解之剂,用以分理阴阳、调和营卫”,并认为“和法”当以和解少阳、调和阴阳、调和气血等为主。戴天章[3]在《广瘟疫论》言:“寒热并用之谓和,补泻合剂之谓和,表里双解之谓和,平其亢厉之谓和。”清代名医程钟龄[4]总结各代医家关于“和法”的论述,同时于《医学心悟》正式提出治病八法,即汗、吐、下、和、温、清、消、补,认为八法之中的和法,即和解或调和之法,是以和解少阳、扶正达邪、协调内脏功能为主的一种治法,其适应症主要有2 种:一是针对外感病,邪既不在表,又不在里,而在半表半里之间,不能使用汗、下等法时,可用和解的治法。此外,对内伤杂病气机郁滞,肝脾不和等,同样可使用调和之法。随着临床实践的深入,裴瑞霞认为当病邪处于表里之间,病性寒热错杂,脏腑功能不能协调时,宜用和法调解,随症配伍各类药物,以协调人体机能,从而达到“和”的治疗目的,最终使机体回归自然平衡的状态。
2 中医学对亚甲炎的认识
在传统医学中,并无“亚甲炎”这一病名,根据其临床特点,应属中医“瘿瘤”“瘿痈”“瘿肿”“结喉痈”“痛瘿”“瘿毒”等范畴[5],裴瑞霞认为,亚甲炎是以颈前结喉部肿痛为特征,当属于中医学“瘿病”范畴。《黄帝内经》中记载: “肝足厥阴之脉……上贯膈,布胁肋,循喉咙之后,上入颃颡…… 胆足少阳之脉…… 下耳后,循颈…… 贯膈络肝属胆。”从经络循行上来看,肝、胆经循行路线均过甲状腺处,瘿病总属气血失和,痰瘀交阻,而肝藏血,主疏泄,助血行津布,肝胆同属少阳,为气机之枢。裴瑞霞认为本病的病因不外乎外感与内伤2 方面。外因系感受风温火热、疫毒之邪,因本病病位在颈前甲状腺处,少阳经脉循行经过此,处清虚之地,易受外邪侵袭[6],少阳为枢,若邪客少阳则枢机不利,津血为之凝,与邪热搏结于咽喉部发为瘿病。内因多系情志失调,巢元方[7]《诸病源候论·瘿候》曰:“瘿者,由忧恚气结所生。”因长期情志不遂,肝气郁结,日久化火化热,煎熬津液为痰浊;或肝木克脾土,健运失司,水谷不化,痰湿内生,痰随气升,结聚于颈前,以致局部经络阻滞、气血不畅,终至痰瘀交阻,发为本病。
由此可见,亚甲炎发病与少阳失疏密切相关。裴瑞霞认为本病的主要病位在肝胆,后及脾胃,在本为少阳失疏,其标为热毒、气滞、痰凝、血瘀,治疗上总体以“和解少阳、调和肝脾”为大法,兼以清热解毒、行气化痰、活血消肿,常以小柴胡汤、逍遥散为基本方随症加减。
3 “和法”论治亚甲炎
裴瑞霞根据本病病程进展及辅助检查结果,将本病按初期(甲状腺毒症期)、中期(甲状腺功能减退期)、恢复期(甲状腺功能恢复期)论治,各期表现虽异,但少阳失疏贯穿始终,故以“和法”为本,随症论治。
3.1 初期(甲状腺毒症期) 本病发病初期,由于风温热毒结聚于少阳,少阳枢机不利,此时邪气偏胜,以邪实为主,临床表现复杂多样,症状不典型,缺少特异性,发病前常有上呼吸道感染等症候,部分患者出现发热恶寒、全身酸痛、乏力倦怠、咽喉不适等一系列邪郁卫表的表现,状似风热感冒。但本病常以发热伴颈前部肿痛、压痛为主症。随着病程进展,典型者多伴有一过性甲状腺功能亢进的表现,多以心悸,怕热多汗,急躁易怒,舌红,苔黄腻,脉浮弦数为主。辅助检查可见红细胞沉降率(ESR)显著加快,TSH正常或降低,FT3、FT4、TT3、TT4 正常或升高,血象大多正常。裴瑞霞指出,在亚甲炎患者早期的辨证论治中,主要表现为邪郁少阳、热毒壅盛,当以和解少阳、清热解毒为主。方药选用小柴胡汤加减:北沙参、柴胡、半夏、黄芩、甘草、金银花、连翘、醋郁金、薄荷等。本病初期由于邪热偏盛,并有化燥伤阴的表现,故将原方中的人参替换为滋阴清热之北沙参,方中柴胡、黄芩相配,外透内清,和解少阳;姜半夏辛温散邪;金银花、连翘、薄荷清热解毒,疏风散邪;醋郁金疏解肝郁、活血消肿;甘草清热解毒、调和药性。诸药相配,以和解少阳为主,兼以清热解毒,使外邪得解,少阳得和,气机得通。若热像显著,病情持续不缓解者,可酌情加大金银花、连翘用量以增强清热之力,同时应加用厚朴、砂仁以顾护中焦脾胃,防寒凉太过,伤及脾胃之阳;心烦郁怒者,加栀子、香附;肿痛较甚者,加白芍、牡丹皮;热郁少阳,肝血受损,眠差难寐者,加酸枣仁、远志。
3.2 中期(甲状腺功能减退期) 进入中期以后,甲状腺滤泡结构遭到破坏,血中甲状腺激素逐渐被消耗,从而甲状腺激素过低,临床上常表现为一过性甲状腺功能减退。可见甲状腺轻微触痛或无痛,神疲嗜睡、倦怠懒言、畏寒肢冷、食少腹胀、便溏,舌淡胖,苔白厚,脉沉细弦。辅助检查可见血清TSH 升高,TT3、TT4 降低。病程早期邪热亢盛,壮火食气伤津,气伤则运化、温煦不足;又或肝失疏泄,木不疏土,导致脾胃虚弱,其运化、升清功能失职,致水谷失运,水湿潴留,清阳不升,表现出一派脾虚之象。本期虽以脾虚为特征,但病机之关键仍在于肝郁,裴瑞霞认为,此期辨治以调和肝脾为重点,脏腑和而诸症自消,当选用疏肝解郁健脾之逍遥散加减治疗。常用药物如下:醋柴胡、茯苓、当归、白术、白芍、薄荷、炙甘草,郁金、厚朴等。原方中柴胡伍以小量薄荷,清肝郁脾虚之郁热;当归、白芍相配养血柔肝;白术、茯苓健运脾阳;郁金疏肝行气解郁;厚朴行气健脾;甘草调中。诸药相配,使肝经气机得以畅达,脾土得以濡养,木土和谐,诸症自除。脾虚湿盛加苍术、薏苡仁、山药;营血亏虚者,加用熟地黄;阳虚怕冷加用肉桂、干姜。
3.3 恢复期(甲状腺功能恢复期) 严用和[8]《济生方·瘿瘤论治》云:“夫瘿瘤者,多由喜怒不节,忧思过度,而成斯疾焉。大抵人之气血,循环 一身,常欲无滞留之患,调摄失宜气凝血滞,为瘿为瘤。”此期邪去正虚,以气血不畅、痰瘀互结为主要表现,多为颈部不适,晨起喉中痰液多,时有胸闷不舒,舌质淡暗,苔白腻,脉弦细滑。复查ESR 达标,甲功基本恢复。辨证当属气郁痰瘀互结证,治以行气活血、化痰散结。方选逍遥散合二陈汤。常用药物如下:醋柴胡、白术、白芍、茯苓、当归、甘草、姜半夏、陈皮、厚朴、郁金、川芎。方中柴胡疏理肝气;白术、茯苓健脾祛湿;当归、白芍养血柔肝;半夏、厚朴、陈皮化痰散结行气;郁金、川芎活血行气:甘草补益和中。兼口干口渴者加玄参、生地黄;气结明显加香附、枳壳。
综上所述,在辨治亚甲炎的思路上,裴瑞霞强调将“和法”理论贯穿于亚甲炎治疗始终,以此指导临床遣方用药。裴瑞霞认为亚甲炎病位首在肝胆,与脾胃关系密切,当以疏通肝胆经气、调和肝脾为治疗大法。本病发病初期热毒较盛,以邪实为主,常有发热、甲状腺疼痛,口干口苦等症状,此为少阳枢机不利,胆火内郁所致,故选用和解少阳之方小柴胡汤加减治疗。至中后期后,肝木郁久,肝气横逆犯脾,脾土虚弱无力运化水湿,水湿困脾,清阳不升表现出脾虚的一系列相关症状,治疗上以逍遥散为基本方随症加减,同时应注意扶正,使机体达到协调平衡的状态。整个病程中,以少阳枢机不利、脏腑不和为特点,在运用“和法”治疗本病症时,应当灵活巧用,掌握其用药特色,不可拘泥于单方,应根据病情特点及症候表现,适当配以清热解毒、化痰、活血、补虚之品,从而使机体达到“阴平阳秘”。
4 小结
中医药论治亚甲炎具有确切的疗效[9]。甲状腺为肝胆所主,裴瑞霞从“和法”立论,依据病变特点分为3 期辨证论治,用药平和,配伍精简,全面兼顾,重视机体“阴平阳秘”,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激素治疗后的不良反应,缩短了病程,为中医药治疗亚甲炎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