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庚学术史研究的历史回顾

杨建华

(集美大学师范学院；集美大学陈嘉庚研究院，福建 厦门 361021)

“研究学术的历史,从历史的角度看待学术,就是学术史”，[1]该学者指出:在中国学术史研究途程中,公认的基本学术史范式主要有三种：一是以“书”为中心的学术史研究,即是目录书籍的编撰、以书为纲的学术史研究,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二是以“人”为中心的学术史研究,是以学者和学派为研究对象,如明末黄宗羲的《明儒学案》、20世纪30年代钱穆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三是以“问题”为中心的学术史研究,是将学者思想或著作对象以各种“问题”的方式分列研究,如张岂之主编的《中国近代史学学术史》[1]。自20世纪初期以来，如果从学术形成的四个条件衡量，即确定的研究对象、研究队伍的规模、研究问题的格局、研究持续时间等方面，“陈嘉庚研究”俨然已成为国内外学界重要的学术研究领域，“嘉庚学”已具规模。陈嘉庚学术史研究，即“陈嘉庚研究之研究”，是综合运用以“人”为中心和以“问题”为中心的学术史研究范式，对陈嘉庚研究的学术回顾和总结，这对学界更加清晰、系统地呈现陈嘉庚研究发展脉络及其走向，总结陈嘉庚学术研究活动的发展特征及其规律必将具有重要意义。

1919年5月，黄炎培写就《陈嘉庚毁家兴学记》，发表于《申报》之上，高度评价陈嘉庚：心力强毅而锐敏，不苟言笑，利害烛于几先，计划定于倾，临事不惊，功成不居严于处物，而宽于处人；君之散财，非为名高，非为情感，盖卓然有主旨如此。如果以此为开端，陈嘉庚研究至今经历整一百年的历史，成为华人华侨人物史和教育史学界重要的研究领域。学界不仅多次整理、出版和研究陈嘉庚先生本人著作，如《南侨回忆录》等，而且涌现大量专门研究陈嘉庚的专著、论文、纪念文章。特别是在1984年，陈嘉庚研究会在集美成立，并决定创办《陈嘉庚研究》杂志以后，更是有计划地开展陈嘉庚研究。根据刘惠生《〈陈嘉庚研究〉杂志创刊20年回顾》(2003年)载，截至2003年，已刊登300篇论著，撰稿人400人次，刊登文字1630页，计229.4万字左右。刊登内容主要有：陈嘉庚生平历史资料、文物、回忆录；陈嘉庚创办各项事业；陈嘉庚与各国政要的往来；陈嘉庚与侨领、侨民关系影响；陈嘉庚精神，从理论和实践上深入探讨；陈嘉庚诞生地……由此窥见，学界关于陈嘉庚的研究成绩是卓著的。

一 陈嘉庚先生原著、言论、年谱、文集等学术研究史料的系统整理、出版与研究的学术史回顾

陈嘉庚先生勤于笔耕，为后世留下丰厚著述，如《南侨回忆录》(1946)、《我国行的问题》(1946)、《战后建国首要：住屋与卫生》(1949)、《陈嘉庚言论集》(1949)、《新中国观感集》(1950)等。这些著述除初版外，再版亦很常见，《南侨回忆录》最为突出。它是陈嘉庚先生的第一代表著作。其翔实性、重要性、权威性、史料性都是其他任何类似文献所无法替代的，也是我们后人进行陈嘉庚研究的重要参考文献之一。该书自1946年3月初版起，几经再版，先后在世界各地出版过十余次，这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国内外学界对于陈嘉庚研究的关注和热心。

值得一提的是，陈嘉庚先生虽然对他本人言论出版过《陈嘉庚言论集》(1949)，但是，学界对于他言论方面的学术研究并未停止过。这可以1980年10月，杨进发编著，新加坡南洋学会出版《战前的陈嘉庚言论史料与分析》为大集成者。“该书系著者杨进发博士早年在开展星华社会领导层的研究过程中应运而生。为搜集这些史料，作者奔波于英国伦敦与新加坡等地的图书馆、档案馆之间，耗费多时翻阅各类战前报章，得来实不易。”共收录了陈嘉庚在1916年至1941年间的50多篇较重要言论记录。全书分两部分：第一部分着重分析陈嘉庚生平及其政治与社会思想之形成与演变；第二部分则分类罗列陈嘉庚在战前的各种言论史料。“值得一提的是，该书的原始史料及其分析成就了后来重要的研究著作《陈嘉庚——华侨传奇人物》一书的写作与成功出版，对于上世纪80年代以来陈嘉庚学术研究的奠基意义不言而喻。”[2]36

而朱立文编著《陈嘉庚言论新集》(2013)，则集结陈嘉庚先生回国定居后的大部分言论讲稿，与上述杨进发著述形成国内外言论史料互补之势。该书共四个部分，17篇陈嘉庚先生在“全国人大、政府、政协、侨联会议上的讲话”、12篇“对时局发表谈话”、14篇“对记者、考察团、学校讲话，临终遗言”、7篇“文稿、感言”等，基本涵盖绝大部分陈嘉庚回国定居后的主要言论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参考价值。

而传记文学界则把搜集、整理和编纂陈嘉庚年谱等学术史料看成是文学传记的基础工作。1986年3月，陈碧笙、陈毅明编，福建人民出版社的《陈嘉庚年谱》，是直至今日，陈嘉庚学术研究最基本书目及重要参考文献之一。该书按照陈嘉庚的年表，将其生平经历逐年逐月详细列出，史料之翔实，迄今学界还无法超越。据考证，20世纪80年代，从事华侨史、台湾史研究的陈碧笙教授发现，台湾国民党方面编纂了好几部有关华侨名人的传记，但没有一句涉及陈嘉庚，他觉得这种不正常的现象应该得以纠正。出于此目的，陈碧笙与杨国桢教授合著的《陈嘉庚传》于1982年出版。而为写著此书，70000字的《陈嘉庚年谱》油印本早在1973年即已写成，目的在于为撰述《陈嘉庚传》提供一条线索。但其中对各次重大事件的时代背景及其相互关联未曾顾及，所参考的资料也只限于《南侨回忆录》《陈嘉庚言论集》《陈嘉庚先生纪念册》等手边现有的几本书，没有详征博引，加以比较考订，所以未轻易示人。随即在《陈嘉庚传》出版后不久，适逢毕业于厦大历史系并留校任教的陈毅明老师，以陈碧笙先生为导师，一边开设华侨通史课，一边整理陈嘉庚的资料。以陈碧笙先前的油印本为蓝本，在此基础上广泛搜集中外报刊和私人信件中的有关材料，加以修改补充，使篇幅增加了一倍以上，内容相比旧稿有很大的扩充。由此，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本出版于1986年的《陈嘉庚年谱》。[2]36

此外，教育史学界也热衷于陈嘉庚学术史料的整理和研究。例如：王增炳、陈毅明等编，福建教育出版社1989年7月出版《陈嘉庚教育文集》对陈嘉庚先生一生的教育言论旁征博引，系统辑录，分“著作”“论文、演说词及其他”“书信”三部分。按照时间顺序选取整理了陈嘉庚著作中关于教育的论述、报刊登载的陈嘉庚关于教育问题的论文、演说词、电文和通告等、未曾发表的陈嘉庚书信和其他手稿、言论中有关教育的内容等，是一本不可多得的陈嘉庚教育思想与实践研究的学术史文献[2]38。

二 陈嘉庚研究文献题录、文选、数据库建设的学术史回顾

研究文献题录整理方面可以1991年2月朱立文著，厦门大学图书馆内部刊印《陈嘉庚著述及其研究文献目录》为代表。值得一提的是，为提供陈嘉庚研究参考，“作者曾四度编辑《陈嘉庚著述及其研究文献目录》，第一次为1991年2月发行的独立单行本，收录目录条目截至1989年止，之后不久全文附录于《陈嘉庚爱国主义思想研究》一书之后。第二次续编，收录至2002年止，附录于《在缅怀陈嘉庚先生的日子里》一书。第三次续三，收录至2012年11月止，打印稿，未刊。第四次续四，收录至2014年5月止，打印稿，未刊。”[2]39

而2015年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由《嘉庚文献题录》编委会编著《嘉庚文献题录》一书，是新时期陈嘉庚学术史研究中，对于陈嘉庚研究文献做的一次全面系统地目录索引工具书。“本书是关于陈嘉庚文献的一部书目摘要索引，主要包括相关的图书、报刊、析出文献、非书资料等。全书共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图书文献题录，主要由陈嘉庚著作、陈嘉庚传记和其他研究资料组成;第二部分为报刊摘要，主要收集陈嘉庚先生创办的报刊及相关研究性的几种报刊介绍;第三部分为析出文献目录索引，从大量的文献资料中析出与陈嘉庚相关的单篇文献目录;第四部分为非书资料目录索引，包括与陈嘉庚先生相关的各种非书资料。”[2]362该题录之丰富是学界各个历史时期发表的研究综述和研究动态所不能比拟的。因此，可以说这是一部陈嘉庚学术史上的集大成题录类史料之作，对于开展陈嘉庚学术史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在研究成果文选方面，2007年9月曾讲来主编，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陈嘉庚研究文选》一书，该书选自《陈嘉庚研究》会刊。编者从23期会刊中选出部分文章结集出版，共出版一、二集。其中，第一集侧重于理论上的探讨和阐述，内容集中在倾资办学、科教兴国，心系中华、爱国爱乡，正气浩然、高瞻远瞩等方面。第二集侧重于史料的发掘、整理和对史实的研究、考析。

值得一提的是，自2010年以来，陈嘉庚学术史研究在学术研讨，以及研究数据库建设方面建树颇深。例如，2013年10月21—22日是陈嘉庚创办集美学校百年校庆，为此，筹办方策划了许多活动予以纪念。陈嘉庚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即是其中之一，共吸引海内外80多位专家学者参会。本次研讨会收到论文40余篇并结集《陈嘉庚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汇编》，共汇集海内外37篇学者的最新陈嘉庚研究成果，内容涉及陈嘉庚研究的各个方面，其中不乏新资料、新视角、新观点。可以说，此论文集汇编代表着当时若干年来陈嘉庚研究的最新动态和发展态势。此外，在陈嘉庚研究数据库建设方面，2013年第29期《陈嘉庚研究》发表《陈嘉庚研究数据库建设实践与思考》一文，对集美大学图书馆建设陈嘉庚研究数据库的实践进行总结与反思。而“陈嘉庚研究数据库”的建设和应用无疑对于陈嘉庚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集聚和推动作用。

三 陈嘉庚研究文献成果综述性研究的学术史回顾

1987年第4期《陈嘉庚研究》发表刘谓滨的《国内陈嘉庚研究梗概与今后课题设想》一文是较早的综述性成果。该文指出：“建国以来，国内所发表的有关陈嘉庚研究的论著148篇(本)(未含国外的)”，并得出三点结论:“第一：国内发表的论著中，最多为教育类，将近一半”“第二，政治思想方面的论述共54篇，占36.4%，居第二位”“第三，经济类、人才类合计不到10%，显然未尽反映出陈嘉庚在这方面的杰出贡献，和今日改革、开放、搞活、管好的形势亦颇不相适应”。在此结论基础上，作者指出“今后研究课题的设想”。《陈嘉庚研究》在1989年第6期发表陈毅明的《关于陈嘉庚研究的动态》一文，对1989年以前的陈嘉庚研究进行综述，指出“陈嘉庚研究不是一般的人物研究，而是华侨史研究涵盖面较宽的一个重要侧面，涉及华侨与近代中国的关系、华侨与殖民地及其宗主国的关系、华侨社会的形成、发展与演化等历史现象”。

此外，1994年第11期《陈嘉庚研究》发表朱立文的《陈嘉庚研究的进展述略》一文，在把陈嘉庚研究历史分为四个阶段展开简单回顾的基础上，“为将陈嘉庚研究引向更高的层次”，提出“一、必须进一步加强陈嘉庚资料的征集和整理工作”“二、从历史的和社会的角度研究陈嘉庚。”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呼吁“要树立陈嘉庚自成一家之理论，作有系统之分析研究，称之为‘陈学’加以建立，犹如曹雪芹以‘红楼梦’一书传观研读百余年，终成‘红学’一门。”第一次呼吁把陈嘉庚研究当成专门学术，即“陈学”研究。“三、研究陈嘉庚，还要提倡‘三个结合’和强调‘三性’，即提倡普及与提高相结合，强调学术性；提倡国内与国外相结合，强调国际性；提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强调实践性”。时隔几年后，即2002年第19期《陈嘉庚研究》，作者还发表《陈嘉庚研究新进展概述》一文。

值得一提的是，2001年第18期《陈嘉庚研究》发表朱立文《概述“陈嘉庚精神研究”》一文，突破以往对陈嘉庚研究文献梳理采用综述性回顾的写法，第一次运用学术史研究的视角和内容分析的方法，梳理了学界关于“陈嘉庚精神”研究的历史文献，史论结合，对于陈嘉庚学术史研究具有创新价值。

四 陈嘉庚研究机构、团体、刊物研究的学术史回顾

1996年《陈嘉庚研究》第13期，陈延杭执笔的《集美陈嘉庚研究十年》一文，总结了集美陈嘉庚研究会自1984年成立后至1994年的学术研究活动和会员的研究成果，并提出“今后希望”。接着，作者于2002年第19期《陈嘉庚研究》又发表《陈嘉庚研究会18年工作回顾》一文。从学术史研究和内容分析的视角，对《陈嘉庚研究》期刊发表文章的主题进行了归类总结。2003年第20期《陈嘉庚研究》又发表刘惠生《<陈嘉庚研究>杂志创刊20年回顾》一文。“将《陈嘉庚研究》创刊以来从办刊宗旨、形式、内容、主题组织和质量作一全面回顾。回眸过去，展望未来，探索启示是本文作者的意愿”。此外，2013年第29期《陈嘉庚研究》还发表林茂今的《陈嘉庚研究中的几个问题讨论》一文，进一步从学术史研究的视角分析陈嘉庚研究过程中的“问题与思考”。陈少斌于2004年第21期《陈嘉庚研究》发表《嘉庚精神支持我从事陈嘉庚研究事业》一文，演绎了作者从事陈嘉庚学术研究的心路历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正确路线、方针、政策，给予我第二次政治生命和重新工作的机遇，奠定了我参加嘉庚事业工作的基础。而嘉庚精神则是支持我主观上得以长期从事嘉庚精神工作的客观因素。我把这两方面视为我晚年生活、工作的精神支柱，而最重要、最根本的问题是前者。所以，我在1980年集美学校委员会、集美校友总会(简称“两会”)恢复活动后，进入协助工作至今，在嘉庚精神的激励下，宣传、研究嘉庚精神，报答陈嘉庚校主和母校，报答党和人民。”

综上所述，陈嘉庚学术史研究伴随着陈嘉庚研究的发展一步一步走来，对陈嘉庚学术研究已从多个主题进行切入，成果较为丰富。然而，以往研究存在若干问题也是不容忽视的。首先，在研究内容方面，缺乏较为系统、完整的陈嘉庚学术史研究专著，这相较于国内著名教育家学术史研究现状比较滞后，例如，在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学术史研究方面，早在2005年3月，已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金林祥主编的系统的学术史研究专著《20世纪陶行知研究》一书；其次，在研究方法方面，已有成果多运用文献综述法和历史回顾法层面，多只按照时间顺序，简单罗列文献题名，缺乏运用以“问题”为中心的学术史视角，系统而详细地分析研究者成果中的思想、观点，以及学术成就评价等；最后，在学术史研究视野方面，已有研究缺乏对“嘉庚学”的进一步认识、阐释和理论建构，并且缺乏将陈嘉庚学术研究看成独立的学术发展，进而分为若干问题来进行研究的学术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