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当代作家纪念馆与地方文化资源的融合——以嘉兴为例

汝艳红,于红珍

（1.济南职业学院，山东 济南，250103；2.嘉兴学院，浙江 嘉兴，314033）

一、嘉兴市现当代作家纪念馆概况

（一）纪念馆概述

纪念馆从类别上来分，主要有两大类：纪念重大历史事件的记事类纪念馆，比如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等；纪念杰出历史人物的人物类纪念馆，如毛泽东故居纪念馆、鲁迅纪念馆等。这里要讨论的是人物类纪念馆。虽然现代意义上的纪念馆的管理理念源自西方，但人物类纪念馆在中国，实际上一直有着悠久的历史。建于公元前478 年的孔子庙堂，就以孔子故居为依托，收藏、展示“车服礼器”，以“观孔子遗风”，开了人物纪念馆的先河。此后，汉代的黄帝陵、项羽霸王祠、麒麟阁、尧帝陵；三国武侯祠、晋祠、唐朝功臣庙以及历代帝王名臣陵墓、孝子节妇牌坊等都可视为中国式的人物纪念馆。近些年受到保护文化遗产，文化兴国等战略的影响，纪念馆、博物馆又重新受到关注和重视。

（二）嘉兴现当代作家纪念馆概况

纪念馆作为博物馆系列中一个重要和主要的类别，有其独特的环境特征、纪念物、个性特征等识别要素，其中最显著的是其环境特征。纪念馆一般依托于纪念地、出生地、居住地等，所以又称故里、故居、旧居、祠堂。故而名人和名城历来是互为关联、互为映衬、相得益彰的。嘉兴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历代名人辈出。耳熟能详的文学名家有王国维、茅盾、徐志摩、丰子恺、李叔同、朱生豪、金庸、余华、木心等。在界定现当代这一时间范畴的基础上，嘉兴现有的现当代作家纪念馆，也即本文纳入讨论的有茅盾故居、茅盾纪念馆；丰子恺故居“缘缘堂”和丰子恺漫画馆；李叔同纪念馆；金庸旧居；朱生豪故居；木心纪念馆、木心美术馆等。

二、嘉兴现当代作家纪念馆发展现状及特色、优势

作为城市的文化资源和符号，作家纪念馆有着盘活地方文化的作用。那么作为承载嘉兴记忆的上述作家纪念馆是如何打造的？现状如何？它是否发挥其盘活作用？在其发展过程中呈现出怎样的特色与优势？嘉兴地方文化资源的打造还有哪些拓展的空间？在大力倡导文化自信和文化软实力的今天，对于上述具体个案的研究或许能提供一点参考价值。

2002 年、2013 年，由上海鲁迅纪念馆牵头组织“人物类博物馆、纪念馆现状与发展前瞻学术研讨会”，从研讨会结集出版的论文集及研讨会的相关报道来看，当前对人物类纪念馆的研究围绕“陈列研究”“学术研究”“发展特点及发展困境、前景”[1]三个主要专题。所以在整体了解嘉兴现当代作家纪念馆的概况之后，有必要结合纪念馆研究的关注点，对嘉兴城市各个馆落的发展现状及从中呈现的特点优势进行具体剖析。

（一）陈列布局——有意味的形式

纪念馆的陈列布局既包括外部建筑，也包括展厅的布局和收藏物的陈列等。鉴于专业限制，这里并不就纪念馆收藏物的具体陈列细谈，而是更侧重从纪念馆的整体建筑风格和布局入手。因为作为一种现代式的教堂或祠堂，当观者走进纪念馆时，在获得知识、美的享受时，是在凭吊一种记忆，寻求一种精神的慰藉。而纪念馆的建筑和布局，作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会让人们直观地感受到纪念馆所纪念人物的精神和人格,体味“人作为生命存在的深层心灵体验和精神感悟”[2]。结合诸多纪念馆寻访者的观感，木心纪念馆与李叔同纪念馆的建筑与布局，更着意“将人物的背景、形象、作品、风格融合在一起，通过空间造型直接营造出有意味的环境氛围”[3]，以空间的形式更好地呈现出人们对作家及其精神面貌的文化想象。

李叔同纪念馆“整座建筑犹如一朵高雅洁白的莲花，绽放在碧波粼粼的湖面上”[4]。佛教把莲花看成圣洁之花，以莲喻佛。莲花的造型不仅仅寓意着被纪念对象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品格与精神，也让观者触目抓取到被纪念对象生平身世的“历史记忆”——李叔同与佛家的一世牵绊。木心美术馆“约7000 平方米建筑面积的美术馆坐北朝南，以修长、简约之态优雅地横跨于乌镇元宝湖水面，与水中倒影相互交映，如一道宁静而清丽的风景线”[5]，整体营造出木心欣欣向往的“风啊、雨啊、一顶桥”的江南水乡意境。整体设计由贝聿铭弟子督造，呈现出贝式建筑风格：建筑造型与所处环境自然融合；空间处理独具匠心；建筑材料考究和建筑内部设计精巧[6]。以位处美术馆最高层的图书馆为例：图书馆一侧墙面设计为书架，穿插陈列着木心的书，或是木心作品中提及的作家著作，或是木心本人的作品以及各国作家的画像。台阶呈阶梯式盘旋，拾级而上，观者能直观感受到作家木心在其琅宝地读书时的惬意和如饥似渴。落地窗使得每层台阶都能被照亮，消减了人与自然的隔阂。窗外外景有一小处枯山水造型，满地的白色鹅卵石，散布着几点黑色的假山，有的窗外触目则是郁郁葱葱的绿植。移步换景，在木心美术馆亦随处可见。窗外有水，水上有木船，水里有小洲，洲上有垂丝海棠、依依杨柳，小桥流水石板巷，眼睛捕捉之处，皆是美轮美奂的写意图画。整体建筑设计和布局恰如其分地展现着木心“生活与艺术”相融合的诗意追求。

陈列布局更多是从形式上去呈现和满足城市不同层面的人们对于作家的文化与精神想象，而一个纪念馆一旦离开更深层面的精神与灵魂的挖掘，则可能会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室。这其中，学术研究活动是最直接，也是最拷问人物精神的挖掘方式。

（二）学术研究——人物精神的深层挖掘

以国外纪念馆为例，如歌德故居，设立了歌德研究中心，专门设计了能容纳百余人的会议厅，定期组织学术研讨会。又如马克思故居，从1981 年起，就建立了马克思研究中心，并发展成为学术研究、图书馆、资料库及国际交流场所。在嘉兴，上述的纪念馆中，近些年来茅盾纪念馆不断强化这一功能，并且卓有成效：2001 年3 月26 日至29 日举行“纪念茅盾逝世20 周年暨第七届茅盾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2006 年7 月4 日,茅盾诞辰110周年纪念日，举行第八届茅盾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2011 年4 月12 日至13 日，第九届茅盾研究学术研讨会举办。2017 年3 月27 日茅盾逝世36周年纪念日，举行乌镇论坛暨《起步的十年——茅盾在商务印书馆》首发式。2017 年11 月4 日中国茅盾研究会理事会会议暨学术研讨会举办[7]。上述一系列的学术研讨活动并不全然直接由茅盾纪念馆出面主办，不过作为纪念馆管理方的桐乡政府和乌镇大文化管理中心牵头并参与主办，研讨会安排的茅盾纪念馆的参观行程也体现出主办方对学术研究功能的重视。

再如木心纪念馆。当前木心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今后学术研究空间充足。而从纪念馆管理方的工作来看，其对于资料的搜集和储备显然是带着主动性，有意识地储备。以此显示出纪念馆得天独厚的馆藏优势[8]：木心身后遗留手稿稿本40 余册，不可计数的散页等原本收藏，还有大量世界文学著作民国版真迹。这些都为今后的版本研究提供珍贵的一手材料。截至目前为止的木心研究资料均收藏在室。又如，纪念馆中一份木心自书的“中国岁月”为题的年表（详尽地叙述木心从1927年出生到1982 年8 月离开中国的大半生的履历）,就不仅是那一时代的一种历史见证，更是研究知识分子心灵精神史的一份弥足珍贵的资料。还有木心美术馆举办的尼采与木心特展、莎士比亚与汤显祖特展，有不少文献与文物首次来亚洲国家展示。这些特展提供的资料同样弥足珍贵，为国内尼采与国内作家影响的研究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

（三）强化宣传的主动性，以文化活动促发展

无论是练外功，打造有意味的形式，还是修内功，主抓学术研究，纪念馆，作为人类文明的记忆现场与精神殿堂，只有成为人们经常造访的公共空间，才能发挥其教育与传播作用。以往不少纪念馆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管理者又秉持“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理念，缺少推介自我的主动。而从嘉兴当前的现当代作家纪念馆的举措来看，纪念馆越来越强化宣传的主动性，并在学术活动之外大力举办文化活动，促进发展。具体来说主要呈现在下面三个方面：

1.综合运用各种媒介，主动宣传

木心纪念馆从其投建伊始就通过不同宣传途径树立作家的个人品牌。凤凰电视台木心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央视春晚歌曲《从前慢》及木心诗、画展示、央视谈话节目《朗读者》以及凤凰网、搜狐网、新浪网不断造势，书籍出版方与书店合作举办演讲宣传木心书籍，在短时期内使“木心”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在木心去世后，投入建成的纪念馆，充分发挥互联网+的便捷，纪念馆、美术馆的藏品、活动、预约等信息详尽、全面、及时。茅盾纪念馆与李叔同纪念馆也通过互联网让观者获取到一定的有效信息。

2.积极举办文化活动，以文化促发展

茅盾纪念馆则通过与茅盾文学奖的文学盛事联姻，促进发展。2000 年，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在乌镇成功举办。2005 年，在第六届茅盾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宣布乌镇成为茅盾文学奖的永久颁奖地。[9]2008 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在乌镇成功举办。正如纪念馆的管理方——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陈向宏坦言：“我们并不回避引进茅盾文学奖带给我们的宣传作用，这是很直接的，但这同时也是短期的。我们更看重它的是无形的作用，那就是乌镇一直为茅盾先生而感到自豪，引进茅盾文学奖，体现了乌镇作为历史文化古镇1300 多年的文脉相传和生生不息。”[10]所以尽管由于诸多原因，第八届、第九届茅奖并没有在乌镇举办，但乌镇以迎接这一文学盛事为契机，专门修建“茅盾文学奖历史与成就展”展馆，修复昭明书院，也是对纪念馆建设的完善。即使茅奖不在乌镇举办，但在茅盾文学奖以及茅盾文学爱好者们心中，提及茅盾，乌镇以及茅盾纪念馆必然会成为他们心之所系的地方，乌镇的文化水准和品位也已得到提升。

木心纪念馆也经常举办演讲和朗诵等各种文化活动，并与比邻的乌镇大剧院联合举办相关文化活动，有力地吸引了文化爱好者的到访；丰子恺纪念馆则经常举办漫画展。

3.馆际合作

由于每个纪念馆的管理方不同，通常各个纪念馆会“各自为政”“单打独斗”，加之很多纪念馆靠国家拨款，有的纪念馆会出现“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境况。针对这种情况除了像上面所说的主动宣传，举办文化活动，还可以进一步抱团合作——跨馆、跨地区展出。一则利用名人间的渊源，本地馆落的合作。如李叔同与丰子恺师生关系；木心与茅盾、金庸与徐志摩的家世渊源。二则跨地区的合作。名人们的居住地不止一处：比如丰子恺在嘉兴、上海均有故居。茅盾则在北京、嘉兴有故居、纪念馆等，李叔同在杭州、嘉兴也均有纪念馆等等。当前嘉兴丰子恺和茅盾纪念馆、李叔同纪念馆已经有意识主动进行馆际合作，不过还有待于进一步打破壁垒，增强合作。

三、嘉兴现当代作家纪念馆的困境及嘉兴地方文化资源的拓展空间

上文已经指出，嘉兴的现当代作家纪念馆，在其发展中呈现出各自的发展特色、优势，在不同层面上充分发挥嘉兴地方文化资源优势。但随着古镇文化和模式愈来愈多，当前纪念馆在未来发展中可能会面临一定困境。

比如以发展相对成熟完善的茅盾故居和木心纪念馆来说，其未来可能会有围城式管理带来的瓶颈。名人纪念馆需要和周边的文化资源整体开发利用，才能共存互赢。茅盾纪念馆与木心纪念馆在其管理方式上，纳入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管理之下，统一售票。以木心纪念馆为例，其官方网站提示：持有乌镇东栅门票或东西栅联票，方可进入参观，不需要另外购票。而坐落在西栅景区内的木心美术馆除了购买西栅景区的门票或者东西栅联票外，还需要另行购买美术馆门票。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参观故居纪念馆还是美术馆，观者都需要购买东栅或西栅的景区门票。就当前对木心纪念馆的网上评价而言，已有不少观者在认可木心纪念馆的同时提及门票不合理的事宜。茅盾故居地处东栅景区，西栅景区有茅盾纪念堂和茅盾陵园，从2001 年1 月1 日也已采用这种联票的方式。

当然纪念馆的打造属于公司运作，运营模式则是出于整合东西栅现有文化资源的目的。然而这是否是一种最佳的文化资源运营管理模式，尚有值得思考的余地。凤凰古城“进城费”风波，其实是这种管理模式发酵的必然产物。2013 年3 月中旬凤凰地方政府单方面宣布：所有游客必须缴纳“进城费”才能入城。4 月10 日，正式开始实施捆绑售票，“边城”由此变成“围城”。但具有戏剧反转性的是，随着事态发展和客流量的大幅度下滑，政府最终在收取门票一年后停止收费行为，但收票造成的游客流量暴跌的情况却在几年后才慢慢恢复。凤凰古城最早得以成名也有赖于作家沈从文，凤凰古城所在亦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古镇多年的运营和配套打造也可谓成熟，早已成为湖南旅游文化的一张响亮的名片。但因为门票费就导致游客流量暴跌，值得人们反思总结。

茅盾纪念馆和木心纪念馆，地处乌镇大文化圈，有其利也有其弊。加之乌镇开发只有十年之余，但水乡乌镇与周边古镇的差异性并不大，逛老街，坐游船，旅游产品大同小异。随着江南各地对文化资源的大力开发，乌镇会不会遭遇“围城”带来的发展困境，值得嘉兴地方文化管理者认真思考。

以诚品和方所为代表的书店文化的运营路径或许会提供一定裨益。在传统书店纷纷走向“死亡”的路上，诚品与方所书店以生活审美为核心，追求“一个文化平台，一种未来的生活形态”，策划各种文化活动，如方所成功举办的“创作者现场”活动、国际书店论坛的活动，致力于打造涵盖书籍、美学生活品、植物、服饰、展览空间、文化讲座与咖啡的公共文化空间。而上述的一切文化活动只需通过微信或网络等方式报名，免费入场，活动现场还有各种文创赠送：比如主题明信片、文件夹等。诗意的、人文的追求与消费和商业借助文化力量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并取得了成功。

当然，方所与诚品书店地处繁华都市，文化模式商业目的明确，对于普通的纪念馆来说可借鉴性低。不过以木心纪念馆为例，其在打造初始已经有意识引入这种生活美学的文化模式，且取得了一定的社会认知度和美誉度。所以以方所、诚品书店为例也说明文化模式的管理是多样形态的，“围城模式”只是选项之一，文化创意和文化资源的利用打造模式有无限可能性。

而对于单打独斗、地处偏远或交通不便的“李叔同”纪念馆、丰子恺纪念馆、金庸旧居、朱生豪故居等，除了上文所言的强化宣传的主动性，打破纪念馆管理壁垒，加强馆际合作，还需要开展丰富多样的文化活动。当然这些都需要政府在加大资金投入的基础上，引入更多社会化资金，多管齐下，增强纪念馆的文化造血功能。

在越来越重视文化发展的当今，各地政府更是纷纷打造文化古镇，古镇同质化的趋势可能会越来越严峻。这种情况下，反倒应该加强名人品牌的利用和宣传。毕竟作家的研究和被阅读始终会随着时代性的发展而变化。当前，作家纪念馆已经并非简单的文物陈列场所和地理空间概念，作家纪念馆应该冲出“围城”，更加亲民一点，更好地成为深刻文化意义和生命力的城市意象空间和人们的精神家园，发挥其“盘活城市的文学记忆”的作用。当然这一切都需要相应的配套性管理和资金投入，所以为了能最大化地利用好木心、茅盾、徐志摩、金庸等名人效应，地方的文化管理在利用和开发文化资源的时候，更好地在传播文化与发展经济中寻求到一个好的平衡点，如此，地方的文化发展之路还有着无限的拓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