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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申劳动教育的时代意义与复归路径*

2020-01-18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劳动时代教育

任 强

(湖州师范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从2015年起,国内教育界掀起研究劳动教育的新热潮。从近20年中国知网(CNKI)以“劳动教育”为主题的发文量来看,劳动教育从教育学领域一个沉寂多年的近乎于边缘化的学术兴趣点迅速蹿升为研究热点,这对于推动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劳动教育具有重要价值。然而,劳动教育并非一个全新的学术概念,教育学界对劳动教育的研究应当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应在此基础上全面审视劳动教育的时代价值与实践路径。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劳动教育先后经历了从“劳动兴盛”到“劳动失宠”,再到“劳动复兴”的历史变迁,在新时代重提劳动教育,首先要立足于历史潮头来寻找劳动教育的发展脉络。在新时代重申劳动教育的时代价值,不应仅仅局限在教育学领域来审度,更要透过“劳动教育”这把尺子来衡量中国社会转型发展的状况,换言之,用劳动教育的尺度来审视新时代中国社会的发展状态。劳动教育复归的关键是要让教育场域中的劳动教育显现其本己意蕴,核心是处理好传统形式劳动教育与数字时代劳动教育,学校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社会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与家庭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劳动教育的理论探索与实践创新,劳动教育中的技能发展与价值养成等不同内容之间的辩证关系,从而引领劳动教育的理论与实践在新时代融合发展。

一、从“劳动兴盛”到“劳动失宠”再到“劳动复兴”的历史变迁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劳动教育在我国的发展体现出不同的阶段性特征,回顾我国劳动教育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劳动教育的演进过程和侧重点,从而为当下和未来劳动教育的发展提供借鉴。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劳动教育先后历经三个时期,即“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效仿、兴盛和挫折时期,劳动教育恢复重建和失宠异化时期,以及劳动教育复兴时期。

(一)“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效仿、兴盛和挫折时期

1949-1976年是“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效仿、兴盛和挫折时期,这一时期确立并坚持“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教育方针。在初期的效仿阶段(1949-1956),国内的政治局势基本稳定,但工业生产还比较落后,国家需要一批劳动者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服务。这一时期以前苏联劳动教育为蓝本,劳动教育有效扭转轻视体力劳动的风气,同时在满足新中国工农业建设所需大量体力劳动者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课程设置上重视教学与生产、生活密切结合,旨在提高学生的动手能力和劳动实践能力。课程包含手工、木工、农业生产、工厂实习等内容,同时,学校增设“教学工厂实习”与“生产劳动课”等课程。这一时期,很多人将劳动简单理解为体力劳动,甚至割裂了文化知识和劳动的关系。在中期的兴盛阶段(1956-1966),半工半读和勤工俭学盛行,尤为强调劳动教育的政治价值与经济价值,生产实践比重大幅增加,出现用劳动生产代替知识教育的方式,劳动课程的地位明显高于文化课程的地位。在劳动教育挫折阶段(1966-1976),劳动教育演变为阶级斗争的工具,劳动被赋予强烈的政治功能,劳动教育成为改造师生的工具,走向夸大劳动、轻视知识教育的极端[1]39-45。

(二)劳动教育恢复重建和失宠异化时期

1977-2011年是劳动教育恢复重建和失宠异化时期,这一时期劳动教育不断规范化发展,其整体定位不再局限于体力劳动,政治色彩淡化,经济功能得到强化。这一时期大致呈现两个阶段,其中劳动教育恢复重建阶段(1977-2000),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重新审视了劳动教育的政策,并积极调整劳动教育的具体实施方法。这个阶段的劳动教育突破了一贯的思维模式,坚持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结合,在追寻教育与社会经济相适应的同时,更加注重学生智力和体力的协同发展。中小学开设劳动技术教育课程,内容包括生活自理、家务劳动、社会公益、手工、农作物种植、裁剪、烹饪等技能,科技知识占比逐渐增加,强调劳动技术教育与学生身心发展相匹配。2001-2011年是劳动教育失宠异化阶段。从2001年第八轮基础教育新课程改革开始,劳动教育的独立性逐步丧失,劳动教育的课时被严重缩减,中小学几乎不再专门开设劳动教育课程,而是将劳动技术教育融入《综合实践活动》和《品德与社会》的部分内容之中。全社会和学校教育普遍对劳动教育的重视程度不够,劳动教育形式单一刻板,主要活动形式简化为以校内外的卫生大扫除等为主的活动。受各级学校“凡进必考”的升学压力、独生子女政策和校外培训盛行的影响,社会普遍仅重视知识教育,忽视劳动和劳动教育,在家庭中劳动会影响学习成绩的论调甚嚣尘上,劳动教育不断失宠,甚至异化为体罚的手段。

(三)劳动教育复兴时期

2012年至今是劳动教育复兴时期,劳动教育受到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劳动教育地位复归“五育并举”的格局之中[2]82-84。2012年党的十八大报告强调要“尊重劳动,营造劳动光荣、创造伟大的社会氛围”。2015年教育部等三部委联合发布《关于加强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对劳动教育的主要目标、基本原则、关键环节和保障机制等四个方面做出了全面指导。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发展道路,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这一时期,劳动教育进入全面复兴阶段,学者集中就劳动教育的地位、课程目标与意义、课程概念内涵、课程设置、劳动教育教师队伍建设、课程开发与实施、学科教学渗透与整合、评价体系等方面进行了深入探究。尝试重构劳动教育的定位和目标,系统地规划劳动课程,重视劳动教育课程开发与实施。不断将学科教学与劳动育人相结合,在语、数、英等不同学科教学中有意识地渗入劳动教育理念。

二、新时代劳动教育复归的价值意蕴

从“实干兴邦”到“撸起袖子加油干”,再到“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简洁而生动的语句,却都透出脚踏实地、不断进取的劳动本真意蕴。新时代的劳动教育源于教育,但更应放置在“教育与社会的关系”命题中去审视。在思考“教育与社会的关系”时,当前学界思路主要体现在:一是从社会到教育,如社会转型对教育产生新影响、提出新要求;二是从教育到社会,如教育对社会阶层流动的推动作用等。前者从社会到教育,主要是将教育视作社会发展的附庸、应声虫,教育要对社会发展做出应答,要适应和配套社会转型与发展,这一语境下教育不是主动有为和发展,而是被动转型;后者从教育到社会,主要是将教育看成社会的一个子系统,教育的转型和发展不能对社会这一集合的整体转型产生质的改变,只能在局部产生一定的推动或阻碍作用[3]4-11。上述两个论点,在教育学、社会学等领域比较常见,然而在教育与社会关系中还应发挥教育标尺的功能与作用,即用教育标尺来衡量社会发展的程度。当然这种尺度常常被政治、经济和文化占据,这种衡量在一定程度上带有从教育到社会的取向,但不是将教育仅视为社会的一个子系统,而是从整体上考量教育与社会转型发展的关系。唯其如此,才能更加深刻地审度劳动教育复归的时代意义。

将教育视为整个社会转型发展的一个基础向度,而不仅是一个子系统,是重申劳动教育复归的时代意义时需要把握的基本前提。弗朗西斯·福山在《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中认为,西方工业社会在向后工业时代转型中出现了社会价值大断裂,社会诸多要素出现快速且集中的非连续性变动,社会粘合度降低和普遍价值衰落,社会秩序出现紊乱并走向社会秩序重塑[4]15-29。中国社会正处在深度转型和结构变迁过程之中,从社会经济发展的过程来看,出现了明显的实体经济困境,社会资本呈现“脱实向虚”的倾向,从事实体经济的企业将资金转向非实体经济,实业家的实业劳动精神衰退,尤其是民营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的小微企业,倾向于赚“快钱”,如此导致实业空心现象严重,这些都干扰甚至败坏了踏踏实实干事创业的劳动风气。由此而滋生的社会价值观反映在成人世界中,导致不劳而获、好逸恶劳的价值观念不断蔓延。同时,投机炒房进入非实体经济,一夜成名、流量明星等甚嚣尘上。尽管媒体不断加大劳动模范、工匠精神、劳动致(幸)福的宣传,但仍旧难以扭转成人世界“赚快钱”的激情和对“一夜暴富”的追求。反映在儿童世界中,中小学生的劳动场域缺失,劳动意识淡漠,缺少劳动机会,不愿劳动,不会劳动,更不会珍惜劳动成果。因此,在新时代复归劳动教育,不仅要承担改造社会的价值旨趣,同时要有引领时代发展的非凡胆识和勇气,更要意识到劳动教育在社会转型发展中的基础性和全局性作用,这才是新时代劳动教育复归的本真意蕴。

三、新时代劳动教育理性复归的路径

(一)让教育场域中的劳动教育显现其本己意蕴

站在教育学的立场,以教育学的视角审视中国社会的转型发展,用教育尺度或教育学参照系来衡量中国社会的发展,就需要将劳动教育置于教育体系的全局性地位来考量,而不能采用“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方式来诊断和把脉劳动教育。既要全面矫正劳动教育中出现的异化现象,也要构建新时代劳动教育整体性的教育体系,更要深度分析劳动教育体系对社会发展的改造和助推作用。

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复归,关键要让教育场域中的劳动教育显现其本己意蕴。第一,矫正鄙夷劳动的观点。对劳动的轻视,从古至今由来已久,尤其是当代社会,知识教育的价值被放大,劳动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因此首先要大力提倡和正视劳动对人的教育价值。第二,纠正将劳动作为教育惩戒手段的做法。在厘清教育惩戒边界和限度的基础上,合理合法的教育惩戒能帮助儿童减少问题行为发生的频率,但教育惩戒一般会给儿童带来负性的情绪体验。在日常教育实践中,不少教师用劳动代替惩戒,如学生犯错责罚去打扫卫生等,此类做法让学生把劳动与负性情绪形成联结,增加学生逃避劳动、厌恶劳动的情感和态度。第三,变革劳动与教育相对分离的做法。教育实践中“有劳无教”或“有教无劳”的做法屡见不鲜,要不断将劳动与教育深度融合,促进劳动教育健康有序发展。

(二)辩证融合促进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复归

实现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复归,就要从教育与社会关系的视角审视劳动教育体系,核心是要处理好四组基本关系,辩证融合促进劳动教育理性复归。

1.传统形式劳动教育与数字时代劳动教育的辩证统一

“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是马克思劳动理论的重要内容,也是我国长期坚持的教育方针,要深刻理解“生产劳动”在传统形态劳动教育中的应有之义,在重视工农业生产实践的背景下,弘扬传统劳动教育对体力劳动偏好的价值导向。数字化时代教育与劳动结合而生成的数字劳动,带有强烈的时代印记,数字劳动是伴随着人工智能、网络信息技术、图像符号等科技发展逐渐兴起的劳动形式,更偏重于智力劳动。数字劳动是把双刃剑,既创造了数字鸿沟,加深了不同群体之间的技术区隔,又助力跨越数字鸿沟,可视化移动终端、网络课程等数字劳动的成果,在一定程度推动了共享教育的实现[5]30-35。数字时代开展劳动教育,一方面要注重开发数字劳动生产力,另一方面也要警惕数字劳动教育的异化。

2.学校教育中的劳动教育、社会教育中的劳动教育与家庭教育中劳动教育的辩证统一

学校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是劳动教育开展的基本途径,独立设置劳动教育课程,完善各级学校劳动教育目标,合理选择和组织劳动教育课程内容,有序开展不同形式的劳动教育,构建科学的劳动教育课程评价体系和指标,配备专业师资队伍,加强大中小幼劳动教育衔接。社会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应是劳动教育新的生长点,如果学校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侧重于儿童世界,那么社会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对象不仅包括儿童,更面向成人世界,指向改造和变革社会现实。社会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对象广泛、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图书馆、博物馆、展览馆、剧场、公园等都可以成为劳动教育的场域,对学校教育体系中的劳动教育有很好的补偿作用。家庭教育中的劳动教育是劳动教育的关键点,当前一段时期,家庭教育中的劳动教育弱化、退化严重,成为短板。加强家庭教育中的劳动教育,其价值不言而喻。

3.劳动教育的理论探索与实践创新辩证统一

目前,劳动教育的理论探索深度不够,学界对劳动教育在教育体系中全局性作用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流于政策导向分析,对社会学、哲学、管理学、心理学等学科相关成果的借鉴不足。劳动教育的实践创新需要分层、分类、分级尝试和探索,当下将中小学研学旅行与劳动教育实践有机结合不失为一种有益探索。在劳动教育的理论研究方面,学者们借鉴了马克思、恩格斯、苏霍姆林斯基、马卡连柯等教育家的劳动教育思想。在今后劳动教育理论和实践的研究方面,还需要吸收国外优秀的劳动教育理论和实践经验,在借鉴国外经验的同时,更注重劳动教育本土化的研究,突出劳动教育的现实性和本土化。

4.劳动教育中技能发展与价值养成的辩证统一

在传统生产劳动教育为主的价值取向之下,劳动教育在一定范围内被等同于生产劳动技能教育,忽略了对劳动教育过程中的劳动价值观、劳动精神和劳动品格的养成教育。在社会和个人发展初期,强调劳动致富有其必要性与合理性,但发展到一定阶段,“劳动致(幸)福”应当成为新时代劳动教育所追寻的终极价值目标。劳动幸福感的获得离不开他人以及社会对劳动和劳动者的尊重,当劳动者的创造性劳动得到尊重,劳动者就会从劳动中感受到自我存在的意义,体验自我价值实现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社会也因此达到整体幸福的状态。只有在正确劳动价值观念的引领下,劳动的幸福感才有可能被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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