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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互予:咸同兵燹下婺源士绅的危机处理
——以稀见志书《闻见一隅录》为中心的考察

2020-01-18王之朋

关键词:士绅太平天国婺源

王之朋

(南京晓庄学院 学工处,江苏 南京210000)

改革开放以来,众多学者通过对文集、笔记、方志、谱牒、文书等在内的各种徽州文献进行整理与研究,并将其充分利用于明清时期徽州社会变迁的考察,为徽学研究提供了许多新材料、新视角与新观点。近来,笔者在此前研究清代当涂夏氏历史著述的成果基础之上,继续梳理稀见志书《闻见一隅录》中所包含的太平天国战争时期徽州婺源士绅的重要史料,并与其他文献资料相互配合,以期较好地认识当时婺源士绅的微观认知与措施应对,并将这一危机处理过程置于官绅互予的利益合作关系中去考察。

一、利用方志研究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士绅

从目前的学术动态来看,对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士绅研究或直接切入,或间接涉及,而这些内容的很多细节在正史中不易有所体现,往往分散于徽州各种方志之中。多年来,学者们充分利用方志去考察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士绅,探究近代徽州社会的变迁,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郑小春在《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团练》《地方志所见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团练》中对徽州团练兴办的情况、特点、组织办法等进行了详细的阐述和总结[1],尤其突出了宗族和绅商在这一过程中的特殊作用,并辩证看待了徽州团练给徽州地方造成的恶劣影响[2];在《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宗族:以沙堤叶氏为例》中以沙堤叶氏宗族为例,展现了咸同兵燹中太平军与徽州宗族之间的紧张关系,并以宗族绅士兴办团练具体说明了徽州宗族军事化的组织基础[3];在《从繁盛走向衰落:咸同兵燹破坏下的徽州社会》中进一步论述了咸同兵燹对徽州社会所造成的由盛转衰,失去了向近代化转型发展的契机[4]。此后,余道年从方志中梳理出徽州宗族的人口、经济、祠堂、谱牒、庙宇等众多资料,在《太平军在徽州活动状况及其对徽州宗族的冲击》中论证了咸同兵燹在多个方面极大地破坏和冲击了传统的徽州宗族, 加剧了徽州宗族的衰落[5];在《太平天国战争与徽州人口的变迁》中,站在徽州人口的整体视野上来观察咸同兵燹对徽州人口变迁的历史性影响[6]。舒满君在《晚清官绅在地方防卫中对民间势力的整合——以太平天国运动下的徽州团练为例》中较为细致地对徽州花会的起源、传播、与徽州团练的关系进行了考察,并揭示了咸同兵燹期间官绅因是否利用花会办理团练的意见不合,同时引申出暗含在皖浙两省中的轸域之见[7]。戴昇在《徽难疏略:太平天国时期徽州的地方记忆与民间书写》中广泛采用笔记、方志、年谱等资料,通过当地士绅对兵燹的民间记载,洞悉了咸同兵燹期间的徽州社会实态[8]。

方志对研究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士绅具有重要价值,有助于我们去观察这一时期的徽州社会变迁,但有关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士绅研究依然存在一些不足,例如对太平天国战争时期的徽州士绅关注度较高,但研究不够深入,具体问题有待商榷;潜在文献的发掘整理不足,一些稀见志书的利用率较低,梳理资料进而论证的过程较为单薄等等。近来,潘如军、陈金锋对近代皖籍文人关于太平天国运动的记载进行了汇总,在《近代皖籍文人对安徽地区太平天国运动的记载》中就这一专题文献的形成、特点有所归纳总结,并引入“历史三调”来探讨其书写方式,然而遗憾的是忽视了《闻见一隅录》这部亲历咸同兵燹的稀见志书的存在[9]。关于《闻见一隅录》的史料价值,笔者在此前的研究成果中已有所涉及,在此不做赘述,后文即是基于这一稀见志书的再利用,对太平天国时期的徽州士绅做进一步探讨。

二、《闻见一隅录》中婺源士绅在社会危机中的微观认知

夏炘生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其父夏銮曾任徽州府训导,手订道光《徽州府志》体例。受家学影响,兄弟四人在经、史、子、集方面各有建树,形成了数量庞大的当涂夏氏家族文献。在人生的中后期,夏炘主要供职于婺源县教谕,《闻见一隅录》即完成于这一时期,全文三万余字,分为《录过庭闻见》《录日下闻见》《录游宦见闻》三个部分,仔细校读不难发现,实为作者生平所记录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也正因为此部志书仅藏于安徽省图书馆,利用率较低,为我们从一些新见史料中去看待婺源士绅在咸同兵燹中的微观认知提供了可能。

(一)敌视农民运动

徽州的自然环境较为封闭,地方社会的宗族色彩浓厚,政治、经济、人文等方面自宋代以来,特别是明清时期,相对其他地区较为稳定,但由于徽州特殊的地理交界,“南方一旦发生大的兵燹,徽州即成为兵革要冲”[10]。晚清太平天国战争的蔓延极大冲击了这里的原有秩序,给士绅所控制的基层社会带来了许多不稳定因素,由于士绅阶层的地主阶级属性,使其政治立场与阶级利益在兵燹中必然首先倾向于清政府,对以农民阶级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所造成的社会动荡抱有敌意。因此,《闻见一隅录》中婺源士绅对太平军多以“贼”“寇”相称,形象上也以“滋事”“狡悍”“屡窥”等进行表述,而在当时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社会危机,本就处于封闭山区的婺源士绅在敌视态度的形成上或多或少也与众多因素所造成的恐怖形象有关[11]。

(二)防备人民大众

面对社会危机,婺源士绅一方面对农民运动采取敌视态度,或积极配合官军,或组织地方武装,另一方面他们也在观察着时局的发展,思考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就此而言,他们不得不防备太平天国对徽州民众的影响,尤其是对农民阶级的影响,故夏炘在谈及用团练之法保卫徽州时说到:

不能保贼之不至,而能保贼至之后,不得恣其屠毒;不能保我之必胜贼杀贼,而能保我与贼之必互有杀伤,不致延颈以受贼之刃;不能保城池之不失,而能使四乡之村落,不致听贼之所之;不能使奸民之不为贼诱,而能使奸民之不敢显然悍然以降贼。[12]13-14

最后一句的表述非常关键,实际上地方士绅已经承认了太平天国运动与徽州农民阶级的天然联系,非常清楚太平天国在占领区推行“救灾安民和保障民众安全利益的政策和措施”[13],恐惧于民众受惠后对太平军的支持,特别是具有代表性的纲领文件《天朝田亩制度》,虽然它因为历史局限而不能真正有效落地,但它所宣扬的大同思想却能在一定程度上获得农民最初的支持。为此,婺源士绅在思想与行动上必然对人民大众有所防备。

(三)重视徽州的战略位置

徽州地处安徽南部,是整个安徽军事防御上的南大门,更是皖、浙、赣三省的交界地带,其战略位置对鄱阳地区、皖江地区、余杭地区同时构成影响,因此,夏炘就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同治癸亥,左军连復浙东郡邑,杭城唾手可得。其时旌德之口不守,贼弥漫于新安,休、歙危甚。余上书左公,以为新安不守,虽得杭无益也。左公以为然,急调刘公援徽,以余策其粮饷。[12]15

在夏炘看来,左宗棠率军在浙东连战连捷,杭州已是囊中之物,但是如果不重视徽州的战略位置,即便取得杭州,太平军若将徽州完全占领,以金华为中心的李世贤浙江根据地余部很可能形成以徽州为中心的新根据地,对战场的后方构成新的威胁。在此前咸丰十年(1860)至十一年(1861),曾国藩与李世贤的反复较量中,也同样证明了徽州这条交通补给线的重要性。而徽州原籍名士王茂荫对婺源的重要认识则更为深刻:

徽处万山之中,四面交界之处多有崇山峻岭、天险可守。守徽郡与他郡不同,他郡务在守城垣,徽州务在守边界……乃至今仅闻休、祁两县竭力设防,而婺源无闻,知府亦未曾到祁、婺等处。若知府坐守府城,置边界要隘于不问,将来势必不保。[14]

由此可见,徽州对南方战局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不仅在于其交通补给的重要性,而且其防守的特殊性也应当得到关注,尤其是像婺源这样的边界地带。对于这一问题,婺源士绅的认识相比其他地区的士绅来说会更为充分和深刻。

综上所述,婺源士绅在咸同危机的微观认知中表现出了明显的阶级属性,敌视农民运动的同时,对婺源民众受太平天国的影响有所防备。而立足本地区的秩序稳定,依然是他们的重要出发点,为此,他们的观察、考量、函札等等都是在引起地方实力派对徽州重要战略位置的关注。

三、《闻见一隅录》中婺源士绅在社会危机中的措施应对

士绅群体作为地主阶级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其根本利益遭到严重威胁,特别是直接面对农民运动的冲击,则必然会在已有认知的基础上有所行动。又因其长期控制基层社会,渗透于基层管理的方方面面,《闻见一隅录》中关于危机应对措施的记载同样存在种种表现。同时,在这些表现中,我们需要更多地关注地方实力派与婺源士绅之间官绅互予的利益合作关系,以及在这种特殊背景下所形成的关系作用中的绅权扩张。

(一)军事:组织团练,戍卫徽州

在清政府围剿太平天国的过程中,地方团练的兴办逐步取代八旗绿营成为主力,而后扩大形成了具有代表性的湘军、淮军、楚军等等,这些地方武装在战争中,特别是中后期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在战争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依旧存在[15]。在咸丰十年(1860),曾国藩即看出婺源团练之必要,其复言于左宗棠曰:

婺源人心风俗皆纯厚,物产亦丰饶,团练亦大可护持。将来贵军入皖,请即办婺团,以为始基。婺茶岁入十余万金,或全用为团练之资,可得数千劲旅。[16]32

对于徽州团练的研究,郑小春、戴昇、舒满君等学者利用各种资料做了较为详细的考察,但《闻见一隅录》中有关婺源团练的史料也应当引起我们的注意,针对兴办婺源团练,当时的夏炘年岁已高,但热情依旧不减,他说到:

余司谕婺源最久,都人士相待甚厚,自粤寇滋事以后,七十老翁,不能图天下大事,惟与婺人约,以死卫婺而已。卫之之法,莫如团练……先是,团局设于四乡。自辛酉六月,湘阴左季高太常率师驻婺,城中始设总局……团练与余共事者,不下百余人,而尤得力者,南乡吴君牧堂(名承益)、王君荔塘(名枚吉),北乡俞君艺林(名士芬)、潘君纫秋(名光杰),东乡王君月松(名友辂),西乡李君仰山(名振苏),皆廉能公正,一时之后杰也。[12]13-14

由此可以看出,夏炘个人在团练之法上是非常支持婺源团练的办理,而其他婺源士绅也较为赞同兴办团练,支持者甚至达到了百人以上,可见其规模之大,考其所述以上姓名者,大多在基层社会负有名望。同时,夏炘补充到:

婺源自团练以后,贼不能久留,出入三十余次,庙宇祠堂及民间高屋大厦,多被焚燬,独五乡之团局晏然无恙,在局办理团练者,五乡不下数百人,阵亡者虽多,而家中妇孺,无一人被戕者,足见天心之于忠义,其仁爱若此之深,彼倡不必团练之说者,不亦傎乎。[12]16

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显然存在着关于“团练必行说”与“团练不必说”的争论,王茂荫就曾上《论徽州续捐局扰害折》对捐输练勇给徽州民众带来的影响时称“始受贼害,今受勇害,又受各勇开花会之害”[17]97,后上《论徽州练局积弊折》称“藉官以毒民,而民莫如何,藉勇以挟官,而官莫如何”[17]116,显然是对支持团练兴办的士绅进行了驳斥,而最终太平军退出徽州的客观事实支撑了支持者的自信,虽然存在部分溢美之词,但婺源团练兴办的客观影响是不可忽视的。时过境迁,对于当时婺源团练的具体兴办情况,我们难以完全掌握,但是在徽州文书《清光绪二十五年八月婺源照会(团练保甲事宜)》中还是能够依稀看到当时的影子:

上谕通饬举办之件节,经先后出示晓谕,并照会五乡绅董各在案,兹据五乡绅董来城集议定妥,准于城乡设立五乡公所,一局为团练保甲总局,又择四乡适中冲要之地东乡上东,一局设中平下东,一局设词坑口西乡上西,一局设镇头下西,一局设彰睦南乡外南,一局设太白司内南,一局设中云北乡上北,一局设花桥中北,一局设清华下北,一局设思口,各等处统计五乡十局名曰练局,雇丁操练均归公举正绅管带,所有旗帜、号衣、器械等件由城乡公所制就颁发各局应用。至练局之外,又每乡设数团局,团而不练,仿十家牌法编成牌甲,十家立一牌长,十牌立一甲长,十里立一经董,公举团总、团长、经理,由县颁发循环薄扇交各练局分送各团局董事,饬令各都图经董按户填载男妇丁口、籍贯、年岁、执业等项,呈县备查,务令认真举办,庶有团以清内奸,有练以捍外侮,则团练与保甲相辅而行,实于地方大有裨益。[18]

这份文书清晰地记载了婺源团练实行的是团练保甲总局领导下的团练分置。练局的军事属性明显,管带虽曰公举,实际由士绅把持,对其具有绝对领导权。团局的管理色彩浓厚,使用牌甲进行编制,作为排查依据,以此加强对基层社会的控制。这也就印证了梁庚尧在《中国社会史》中所说的:“这时的团练仍然和保甲有密切关系,但是地方家族与士绅所扮演的角色已经更加重要,政府的控制力减弱”[19]。

(二)思想:维系理学,巩固人心

婺源素以朱熹的桑梓之邦著称,宋代以来,包括婺源在内的整个徽州地区深受程朱理学这一官方哲学影响,徽州的地域文化信仰演变“反映了徽州士绅精英的成长过程,以及他们在这一过程中的文化选择”[20]。在明代的“心理之争”中徽州士绅“试图通过构建‘程朱阙里’来挽回理学在徽州的衰落局面”[21],在清代的“汉宋之争”到“汉宋合流”中,宋理始终保持着它的社会存在。出于对程朱理学的地域文化信仰,大多数婺源士绅对理学充满着较强的热衷度,地方实力派也不乏利用地域文化信仰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样既顺应了地域特点,又可满足婺源绅权在基层社会的扩张需要。夏炘在《闻见一隅录》中这样谈到:

左公学术,一宗朱子,自言:“行军用兵之法皆得力《四书注》中,今一朱子自出之邦而不能保,何以慰在天陟降之灵!”凡留婺三月,谋所以保婺者无不至,故婺人感激,团练之心益固……刘克庵方伯(典)偕罗忠节公(泽南)共学,亦笃信程朱之学,与左公同志。辛酉十二月,奉左公命,以州牧带兵援婺,与余一见如故。腊底,大破贼于开化,婺得以安。贼酋李世杰(贤)最狡悍,屡窥遂安,思由遂以入婺。刘公四度阨之,婺得安堵,后又幸师援徽,婺益晏然,故婺人之德公与左公并……壬子、癸丑之间,左公自浙江贻书,有远怀洛闽之旧泽,近溯汪江之遗风,凡可以为婺谋者必周。所愿婺之士民,以此暇日,修其孝弟忠信云云,又有婺为先贤自出之乡,五岭、浙岭之间,吾魂梦极不能忘,凡所以力图保卫者,不敢不尽,所愿以此志诏诸婺人,俾克明义利之辨云云,婺人至今传诵焉。[12]14-16

就婺源一地来看,地方实力派以理学为思想支柱,其目的非常明确,即为笼络战时人心,究其运用的有利条件,总的来说有以下两点:(1)长期来看,婺源地区的教化传统具有较深的社会根基,朱熹就曾做《徽州婺源县学三先生祠堂记》中曰:“其为此邦,宽以抚民,礼以待士,而所以教诲之者有如此,非今为吏者所能及也”[22],而理学思想这一官方哲学的深刻影响与教化传统的延续是密不可分的;(2)短期来看,对于婺源民众来说,清代圣谕圣训的教化力度相较前朝空前扩大,例如夏炘这样的教谕人员也有“所辑附律易解,尚得周官与民读法遗意,用于讲约甚有裨益”[23]1-2的充分实践,在宣讲中利用教化治理来稳定基层社会的民众思想。同时,这一特殊时期的思想维系也是与军事团练相互配合的,夏炘这样描述到:

婺源五乡团练,以北乡为最著其局,曰永绥,离清华镇里许,为北乡门户,规模宏敞,甲于他乡。其前堂曰教忠书院,为课士之所,其后楼曰昭忠楼,祀死难诸人,皆左恪靖伯书以颜之,余为楹联曰:教者忠,昭者忠,酬二百年养士育才,徽国遗型垂宇宙。团于斯,练于斯,鼓千万人同仇敌忾,清华重镇锁屏藩。[12]16

太平天国的指导思想以及宗教信仰与理学思想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相互之间也有着严重的抵触情况,在面对婺源亘古未有的社会大危机时,外来思想的侵入必然引起恐慌且短时间内难以站稳脚跟,而理学思想却易于依托教化传统而在这一特殊时期成为团结人心的重要思想工具。

(三)后勤:供应粮草,支援官军

徽州的土壤不宜种植粮食作物,但粮食需求与人口增长呈正相关,特别是明代以来的人地矛盾问题较为突出,仅祁门一地就是“向不产米,历年仰食江西”[24]10,而粮食运输又受到自然环境的制约,因此粮食的供应是头等大事。一般看来,徽州的粮食运输分为东西两线,东依浙江,西仰江西。曾国藩曾于徽州鏖战中有言:“窃伪侍王大股贼匪,窜扰饶州一带,祁门饷道梗塞,势将坐困。二月十二日,官军攻克休宁,即拟力攻徽州,以通浙江米粮之路。”[16]99在当时互有胜负的相持阶段中,徽州的东西补给线都存在着极度困难。

团练兴办往往要依靠自己去筹集粮饷,而作战人员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与太平军反复较量,对于粮饷的需求与运输往往显得捉襟见肘。根据《光绪婺源县志》记载:“自雍正十三年为始,定派给徽州防婺营兵本色月米八百石,余米一十石八斗四升九合八勺有奇,婺邑为不通水陆之县,于敬陈军糈陆运维艰等事案内”[25]。可见维系婺源防务所需粮食数量不算少,战时的需求量则更大,道路运输又存在很大的阻碍,但是“徽商、宗族和士绅三要素间的内外互动是徽州乡村自治的基础”[26],婺源士绅长期根植地方社会,对于本地的粮食运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地方实力派急需仰仗婺源士绅做好后勤保障,在这一特殊时期,婺源士绅发挥了重要作用,夏炘的记载如下:

天亢旱,江西之米必由婺达休,银六两有余一石。休人德刘公与余谋接济之法。共事者,汪连府(丙照)、汪韻珊(廷枢)、吴超伯(国杰)、潘履旋(振详)、潘瑞齐(国详)、汪均六(如元)、汪萃乡(文澜)、汪日初(鸿煦)、黄秀眉(钤)、汪笃斯(开培)、俞允吉(翔麟)皆一时选也。援徽之役,余七十有五矣,吴君牧堂偕余至休,运筹全局,稽核储糈,曲折纤悉,动中肯綮,余惟总其成而已。[12]15

可见众多婺源士绅参与到了战时的粮食运输与存储,故左宗棠在奏稿中以“代筹军食,师得宿饱”[27]来表达对这一后勤保障的肯定。根据《闻见一隅录》对粮食筹运的记载时间来看,当时已处于太平天国战争的末期,清政府对太平军的断粮政策起到了明显的效果,此时太平天国的粮食危机非常严重,需要兼顾供应天京与保障前线,可是“为聚敛派差之用”[28]175的乡官成分又较为复杂,投机分子的情况较为严重,其中不乏此例:

伪绣水县一军军帅陈晋甫,盛泽人,其父开万会典,后家中落。贼初到时,除王永义首先远迎降贼外,其余旧家子弟俱不肯为伪官,后见伪官多得利,且势耀,乃谋为之。晋甫系王永义家号轶仙名利钰者之妻弟,向王姓夤缘派充是职,藉王之势,颇作威福。[28]198

因此,一方面是源源不断的地方士绅为清政府谋划后勤保障,而另一方面是太平天国的粮食危机与地方势力对基层政权的蚕食,且太平天国未能从根本上团结地方士绅中的精英分子,代之以他们所不认同的思想指导与行为措施,必然使得精英分子无法认同进而疏离。

综上所述,在咸同兵燹的社会危机中,婺源士绅的危机应对措施较为多样化,在当时是相互策应的必要内容,这直接关系到由士绅控制的基层社会秩序能否得到恢复。因此,《闻见一隅录》中有关咸同兵燹的记载也紧紧围绕着它们。综合其他资料不难看出,在共同保卫清政府的旗帜之下,实际形成了地方实力派与婺源士绅在社会危机中利益互予的合作关系。各种危机应对措施总的看来既是婺源士绅为响应地方实力派而提供的所需支持,也是地方实力派为满足婺源士绅绅权扩张的途径默认,这必然加速了“绅权由原来的非正式权力逐渐演变为一种准正式权力”[29],而太平军一直无法在此地区立足,并最终退出徽州地区,这一潜在关系也应当视为太平天国在徽州战局失利的原因之一。

结语

婺源士绅作为徽州士绅群体中的组成部分,在面对咸同时期突如其来的战争危机,充分认识到太平天国战争对徽州地区的影响与徽州地区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及时作出危机判断和措施应对,构建起以军事团练、思想维系、后勤供应为支柱的危机应对体系,可以说,这些都充分展现了婺源士绅对基层社会的控制能力。同时,应当注意到这一危机处理活动看似是婺源士绅的单方行为,而实质上这种绅权扩张需要具备扩张契机和官方默认,即依托于官绅互予格局中的利益合作关系,通过危机处理达到巩固官绅互予的目的,而不是通常所说晚清“忘其分际”的官退绅进那么绝对。这样看来,太平天国战争虽然冲击了表面上的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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