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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典籍文化负载语句翻译的风险识别路径
——以《洗冤集录》英译为例

2020-01-18翔,王

关键词:典籍语句译者

王 翔,王 彬

“风险管理”一词最早由宾西法尼亚大学所罗门·许布纳博士于1930 年提出,指的是“对某一组织面临的风险进行评价和处理”[1]33。翻译也存在风险。在译学界,最早把风险的概念引入到翻译领域的是安东尼·皮姆(Anthony Pym)。皮姆曾于2010年提出翻译风险分析对于文本翻译决策的重要性。王惠和雷艳妮把“翻译风险”定义为:“翻译行为未能达到预期结果,而给译者带来损失的概率”[2]。皮姆在Translating as risk management 一文中把翻译中的风险系统分为“Credibility risk(主要存在于委托人和译者之间的信任关系之中)”,“uncertainty risk(译者在翻译相关内容时的不确定性)”和“communicative risk(文本中有些因素和交际成功的关联度高低有别,译者应根据交际风险高低,理性地分配自己的精力)”[3]。他虽然建议译者应根据交际风险系数的高低来分配自己的精力,但对翻译中交际风险的识别、层级划分及如何应对都未有详论。事实上,文化交际风险的识别与应对成功与否决定着科技典籍中文化负载语句乃至整部作品的翻译质量。

在中国科技典籍译介领域,学者们从宏观视角对中国科技典籍翻译原则、模式及策略与方法的探讨为中国科技典籍翻译效度提升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参照。科技典籍译者是联接原作与目的语读者的纽带,就其以翻译来助推目的语国家科技进步的翻译动机而言,在翻译科技典籍中极具文化个性的文化负载语句时,关于文化求真和语用务实方面都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任何存在风险的活动都应进行必要的风险管理,科技典籍中文化负载语句的翻译理应对风险予以规避。有鉴于此,本文拟以世界第一部法医学著作《洗冤集录》的英译为例,从风险管理的微观视角对中国科技典籍中文化负载语句翻译的文化交际风险识别路径进行探讨,以期能为中国科技典籍走出去总结出可资借鉴的参照。

一、文化负载语句内涵传递的精准性

《洗冤集录》是被尊为世界法医学鼻祖的宋代著名法医学家宋慈推出的我国第一部系统的法医学著作,该书详尽总结了我国古代司法检验的宝贵经验,可谓中国法医学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中国古代科技史权威剑桥大学李约瑟(Joseph needham)教授和中国科技史专家鲁桂珍把《洗冤集录》誉为现存最早的法医学著作。[4]“《洗冤集录》的问世,标志着世界科学史上又一门有独立理论体系及技术方法的新学科——法医学的诞生,并对世界现代法医学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在国内外影响颇为深远。”[5]1在国内,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4 年出版了高随捷、祝林森译注的《洗冤集录》最新版本。早在1924 年,英国翟理斯(Herbert A. Giles)就对该书进行了翻译。整体上看,译作可圈可点,但仍有一些内容有待商榷。就翻译的风险管理而言,译作中文化内涵传递的精准性是译作出现的问题之一。

《洗冤集录》中充斥着大量看似浅易但却文化内涵丰富的语句,尤其是一些中医文化术语,而精准理解此类语句的文化内涵难度较大,译者对此类语句文化内涵的了解不应大而化之,应认真查阅权威的注解、词典等工具书,确保正确理解相关语句的文化内涵。例如:

(1)凡男子作过太多,精气耗尽,脱死于妇人身上者,真伪不可不察。[5]163

(2)属莽草毒,江南有之。亦类中蛊,加之唇裂,齿龈青黑色。此毒经一宿一日,方见九窍有血出。[5]133-134

中医学中的“精气”指构成和维持生命的精华物质及其功能。《素问·通评虚实论》指出:“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中医学中的“中蛊”指染上虫、蛇等动物身上的寄生虫所导致的疾病。对于《洗冤集录》中频繁出现的此类文化内涵丰富的中医术语,译者应认真查阅《中医大辞典》等权威工具书,必要时应向中医学专家求证,识别、考证并正确理解相关语句的文化内涵,为译文实现文化传真奠定基础。

《洗冤集录》具有中国古文行文简练的文体特征,往往用一些简单的语句来表达丰富的文化信息。此外,作为中医学和法学结合的产物,《洗冤集录》中充斥着一些文化内涵丰富的中医术语。译者在处理上述两类文化负载语句时,需要在正确理解其含义的基础上,通过译文实现对相关文化信息的精准传递。例如:

(3)凡验尸,多备葱、椒、盐、白梅,防其痕损不见处,借以拥罨。仍带一砂盆并捶,研上件物。[5]48

Prepare large quantities of onions,pepper, salt, and white plums〔with which to make compresses for use when〕the marks of injury are invisible. In addition,take a pottery mortar with implements for breaking and powering.[4]80

Where a corpse has to be examined prepare for use plenty of onions, red pep⁃per, salt, and white prunes, also grains and vinegar, in case the wounds are indis⁃tinct or invisible. take besides an earthen⁃ware basin, with implements for breaking,powering, &c.[6]65

从该例不难看出,原文只简单交代了防止伤痕不见应准备哪些材料(葱、椒、盐、白梅),并指明了用途(借以拥罨),但并未交代清楚把材料研磨成粉末再撒在伤处。为了精确再现原文的文化信息,马伯良(Brain E. Mcknight)在翻译时,通过括号里的文内注释增加了“with which to make com⁃presses for use”,把材料的具体用法清楚地交代给目的语读者。马伯良的译法实现了对原文文化内涵的精准传播,而Gils采取的直译方法,译文虽然有了下文中如何研磨材料的句子作为语境,目的语读者也可能理解为“拥罨”之后再把材料研磨成粉,没有实现译文对原文文化内涵的精准传递。

(4)中蛊毒,遍身上下、头面、胸心并深青黑色……[5]133

When poisoned by an insect or a snake,the whole body, head, face, and chest will be deep bluish black…[4]135

该例中的“蛊毒”是中医术语,指的是虫、蛇等动物身上的寄生虫所导致的疾病。《英汉西医—汉英中医常用词典》[7]345和《汉英中医药学词典》[8]83中都解释成“parasitic toxin”;《英汉汉英医学分科词典·中医药学分册》[9]473中解释成“parasitic tympani⁃tes”。就文化信息传递的精准性而言,译者把“中蛊毒”译为“poisoned by an insect or a snake”难言成功。笔者认为译者应把“中蛊毒”译为“poi⁃soned by parasitic toxin generally through an insect or a snake”。

二、文化负载语句信息的真伪性

《洗冤集录》因为其实用性和科学性而备受中外学者的推崇,曾被译入朝鲜、日本、荷兰、法、英、德、美等国家,在中外科技交流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译者译介该书的目的是要把其蕴含的法医学知识引入到目的语国家,以指导该国的法医实践。作为一种科技信息交流行为,在翻译《洗冤集录》中的文化负载语句时,译者应力求译文中科技信息的正确性,以免造成对目的语国家法医工作的误导。而译文中科技信息的正确性首先取决于原文文化信息是否正确。译者需对文化负载语句所蕴含的科技信息的真伪加以鉴别。例如:

(5)广南人小有争怒赖人,自服胡蔓草,一名断肠草,形如阿魏,叶长尖,条蔓生,服三叶以上即死。干者或收藏经久,作末食亦死……将嫩叶心浸水,涓滴入口,即百窍溃血。[5]135

(6)男人骨白,妇人骨黑。[5]76

胡蔓草(又名断肠草、大茶叶、大茶药、钩吻、胡蔓藤、野葛、毒根等)毒性较大,常发生人们误食而死的情况。例(5)中在详尽地介绍胡蔓草的形状之后对其毒性进行了介绍:“……嫩叶心浸水,涓滴入口,即百窍溃血”。事实上,断肠草虽然毒性剧烈,人们中毒后虽然会有皮下出小血点的症状,但一滴浸汁就会造成百窍流血显然过于夸大了其毒性。例(6)中的“男人骨白,妇人骨黑”也是不科学的,男女骨格颜色无差别,一般呈灰白色或淡黄色。译者在翻译相关医学文化信息时应秉着科学的精神,通过文献检阅、专家咨询等策略,对原文中信息的真实性加以考证,对不科学的文化信息应认识到位,以免以讹传讹,使译文蕴含的不科学的信息对目的语国家的法医工作造成误导。

《洗冤集录》作者宋慈幼时曾就读于朱子学派吴稚门下,深受“格物致知”思想的影响,比较注重实事求是的学风与方法。但囿于历史及科技条件的局限,该书中部分文化信息不尽科学。译者译介《洗冤集录》的目的是要把作品中蕴含的法医学知识引入到目的语国家,以正确指导该国的法医实践,推动法医学事业的进步。为实现其翻译目的,译者需确保译文文化信息的正确性,以避免对目的语国家法医工作的误导。为此,译者首先应对相关文化负载词中文化信息的真伪进行求证,如果证实该信息失实,译者应采取有效的策略来确保译文信息的科学性。例如:

(7)妇人者其缀脊处平直,周布六窍。大、小便处各一窍。[5]77

In women, the place where the spine joins the pelvis is flat. there are only six holes. There is one orifice each at the anus and the urethra.[9]97

In women, the part where the spine joins is flat, and there are only six holes.[6]71

(8)心骨一片,嫩,如钱大。项与脊骨各十二节。自项至腰共二十四椎骨……[5]76

There is one bone associated with the heart, which is delicate and about the size of a coin. The neck and spine are made up of twelve sections. from the top of the neck to the waist there are twentyfour vertebrae…[4]97

There is one bone belonging to the heart of the shape and size of a cash.[6]71

上述两例出自《洗冤集录》的验骨篇,两例中都出现了错误的医学信息。例(7)中“周布六窍”和“大、小便处各一窍”均为错误信息,现代解剖学证明人的尾骨处无孔,女性的肛门及尿道均分布在骨盆出口,没有另外的孔;例(8)中“项与脊骨各十二节”也是错误的,现代医学证明,人的脊椎由7节颈椎、12 节胸椎、5 节腰椎、5 节骶椎和4 节尾椎组成。对比两位译者的译文不难看出,Mcknight采取了忠实于原作的逐字逐句的直译法,而Giles则对原文中的文化信息进行了一定的处理,删去了一些错误的信息,例(7)中删去了“大、小便处各一窍”,例(8)中删去了“项与脊骨各十二节”,体现了译者的科学态度和求实精神。但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当时科技条件和译者学识的限制,译者没有发现例(7)中“周布六窍”中的错误,从而在译文中保留了错误的信息,而例(8)中删去了“自项至腰共二十四椎骨”这一正确的信息。由此可见,在翻译科技典籍中的文化负载语句时,为保证译文中科技信息的正确性,译者应通过咨询医学专家、查阅专业权威书籍等手段,对原文文化信息的真伪进行辨别,进而采取灵活的翻译策略实现译文文化信息的真实可靠。应当指出的是,对于原文中错误的文化信息,译者除采取删减的策略外,也可以在直译原文的基础上,通过注释指明相关信息的错误,这样既体现了译者对原作的尊重,又彰显了自己的科学态度和求实精神,有效提升跨文化交流的效度。

三、文化负载语句译文表述的恰当性

译者译介《洗冤集录》的目的是要推动目的语国家法医事业的发展,为了更好地实现翻译目的,译者不仅要力求文化信息的科学性,还应兼顾目标读者的期待视野,尽可能以目标读者容易接受的语言形式再现原文的文化信息。译者在翻译《洗冤集录》中的文化负载词时应努力探究目的语文化中是否存在对应的词语,力求把原语的文化内涵以恰当的译文表达出来,以求实现译文和目的语国家本土现实的较佳关联,最大化地降低其陌生感,建构译文的可读性。例如:

(9)他故谓别增余患而死。假殴人头伤,风从头疮而入,因风致死之类,仍依杀人论。若不因头疮得风而死,是为他故,各依本殴伤法。[5]7

该例中的“风”指的是斗殴后由于外伤引起的感染,即现代医学中的破伤风病,该病是常和创伤相关联的一种特异性感染。各种类型和大小的创伤都可能受到污染,特别是开放性骨折、含铁锈的伤口、伤口小而深的刺伤。译者在翻译“风”时,首先应力求找到英语中与“破伤风”对应的单词(tetanus)。译文的服务对象是目的语国家的读者,译者如能把原文中的文化信息以易于为目标读者接受的语言形式呈现出来,顺应目的语国家读者的阅读期待,必将有利于文化信息被目标读者认同与接受。

为更好地实现让相关法医学知识走进目的语读者的目的,译者在翻译《洗冤集录》中的文化负载词时,不仅要做到译文中的文化信息无误和文化内涵传递的精准性,还应尽可能兼顾目的语读者的阅读期待,强化译文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为此,译者应最大限度地寻找原语文化和目的语文化的共性,对译文进行去异化(DE-ALIEN⁃ATION)的处理来进行本土化调适以顺应目的语国家的本土文化,从而降低译文对目标读者的陌生感。例如:

(10)中暗风,尸必肥,肉多滉白色,口眼皆闭,涎唾流溢。[5]140

When someone dies of wind attack disorders( chung-an feng 中暗风)contract⁃ed at night, the corpse will always be well fleshed. the flesh will often be of a glossy white color, the mouth and eyes both shut tight, with a copious flow of sali⁃va.[4]140

In cases of death from fright the corpse will be fat and generally of a glossy white, the mouth and eyes closed,with a copious flow of saliva.[6]88

(11)时气死者,眼闭口开,遍身黄色,(量)(略)有薄皮起,手足俱伸。[5]140

in deaths due to seasonal ch'i disor⁃ders(shi- ch'i 时 气) , the eyes will be open, the mouth open, and the whole body of a yellowish color. there will be〔patches of〕thin skin〔blisters?〕. the hands and feet will be stretched out.[4]140

Where death has resulted from atmo⁃spheric causes, the eyes and mouth will be open, the whole body of a yellow col⁃or, with a slight separation of the skin,and both hands and feet stretched out.[6]88

上述两例中分别出现了用来描述疾病名称的文化负载词“暗风”和“时气”。“风”是中医中一种致病原因,根据下文描述的死亡症状及“必肥”可以看出,“暗风”指的是中风,“时气”指的是时疫,根据下文皮肤黄、薄皮浮起的描述来看,指的是霍乱。马伯良分别将“暗风”和“时气”译为“wind at⁃tack disorders(chung-an feng 中暗风)”和“Seasonal Ch′I Disorders(shi-ch′i 时气)”,两处译文都不能让目的语读者明白是目的语国家的何种疾病,译者自己也意识到译文的不足,在译文后的括弧里音译了疾病名称并把原文交代出来;翟理斯将“暗风”和“时气”分别译为“fright”和“atmospheric causes”,两处译文也不能让目的语读者明白。事实上,原语国家人们所患的绝大多数疾病在目的语国家基本都有,所表现出的症状也应基本相同。笔者认为译者在翻译此类疾病名称的术语时,可以根据原文所描述的症状先判断出是何种疾病,然后再用目的语国家读者所熟悉的术语把疾病名称准确地翻译出来,从而提高译文和目的语国家本土现实的关联度,使译文中的文化信息更容易被目的语读者所接受。因此,直接把“暗风”译为“stroke”,把“时气”译为“cholera”。

不可否认的是,科技典籍中的文化负载词既包括一些像描述疾病名称一类的反映人类文化共性的词语,也包括空缺于目的语之中、反映文化差异性的词语。对于反映人类文化共性的词语,译者应从目的语中找到对应的词语对原文的文化信息进行恰当的表述,对于反映东西方文化差异性的文化负载词,译者应根据该词语是否随着文化交流与融合已经被目的语读者所接受来采取相应的翻译策略。

结语

科技典籍翻译在中外科技文化交流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而文化负载语句翻译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科技典籍翻译的质量。囿于科技典籍中部分文化信息不尽科学、译者的科学素养及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不足,科技典籍中文化负载语句翻译有效助推科技文化交流面临着一定的风险。本文以世界首部法医学著作《洗冤集录》的英译为例,从考证原文文化内涵、鉴别原文文化信息的真伪、从目的语中探寻对应词语方面对科技典籍中文化负载语句翻译中的风险识别进行了阐释,并从确保文化内涵传递的精准性、文化信息科学无误、力求译文表述的恰当性三个方面对风险应对进行了详尽的论证。《洗冤集录》中文化负载语句英译的风险管理对科技典籍翻译质量提升、世界科技文化交流和科技进步都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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