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治疗功能性不射精症的研究进展
2020-01-10徐新宇余郭芳黄明玉王青李凤
徐新宇,余郭芳,黄明玉,王青,李凤
(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8)
功能性不射精症是成年男子较为常见的一种功能障碍性疾病,主要表现为性交达到高潮时没有精液射出,但患者会有手淫射精或遗精病史[1],患者多因引发不育症前来就诊。现代医学认为,不射精症主要与大脑皮层、丘脑下部高级中枢功能紊乱,导致其兴奋性降低,性交刺激无法达到射精阈值有关[2],故而主张用性较前口服麻黄素、使用电刺激或电震动以促进射精。然而研究认为,口服麻黄素及电震动刺激容易导致血压升高,而电振动容易损伤直肠[3],因此在取得部分疗效的同时常引发机体损伤,难以作为理想的治疗方案。
中医无功能性不射精症的病名记载,通常将其归属于“精闭”“精瘀”的范畴。《千金要方》所言“能性交而不能施泄……能百接而不绝泄”即是较早的关于不射精的记载。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中医药在功能性不射精症的治疗上表现出了显著优势。笔者通过查阅近40年来中国知网收录的相关文献,以近20年为主导,前20年为参考,系统总结中医药内外治法在功能性不射精症中的应用概况,以期为日后的研究做贡献。
1 功能性不射精症的中医病因病机
中医无功能性不射精症的病名,通常将其归属于“精瘀”“精闭”的范畴,《诸病源候论》言:“精不能射出,但聚于阴头,亦无子。”即是对功能性不射精症的记载,且明确了功能性不射精症是导致男性不育的一大因素,《千金要方》载“能性交,而不能施泄”,《医贯》载“久战而尚不泄”,均对功能性不射精症的相关症状做了描述,但是皆缺乏该病的病因及病机的明确分析,缺少有效的治疗法则[4]。现代医家在先贤论述的基础上,对功能性不射精症的病因形成了进一步的认识,徐福松[5]认为本病初期主在精窍不通,这与肝郁、湿热、血瘀均有密切的关联,后期则因肾精的不足而出现性欲低下、阳痿等,需补肾以增强性功能。李海松[6]认为“精气亏虚,瘀血阻窍”是本病的基本病机,且常伴瘀血兼证。戚广崇[7]认为本病发生与肾阴阳失调、开阖失度,肝郁,败精及瘀血阻窍密切相关,进而确立治法方药。由于功能性不射精症的发病机理至今仍不明确,故而各医家对其发病的病因亦持有不甚相同的观点,但总体不外乎肾精亏虚、血瘀及肝郁,且以肾精不足为根本,部分见有心火亢及败精阻塞,这对临床的分型及论治皆提供了理论的指导和支持。
2 功能性不射精症的分型及治则
在病因分析的指导之下,功能性不射精症的中医分型便逐渐明确。周仲瑛[8]认为本病主责心、肝、肾三脏,进而确立了心火亢盛、肝气郁滞、肾精不足以及瘀血阻络4型,进而根据证型之不同,施以滋肾通关、化瘀通关、温肾通关、化湿清热及解郁通关诸法,收效颇丰。李云君[9]认为不射精症与肝密切相关,故而基于“肝主疏泄”理论,将本病分为肝气郁结型、气滞血瘀型、精血亏虚型及阳虚寒凝型,尤其以疏肝解郁和活血通络作为根本治疗大法。贺菊乔[10]认为功能性不射精症以肾虚为本,血瘀为标,故而确立了活血通精法、补肾益精法及通窍法等,临证治病,颇具效果。郭连澍[11]认为不射精症为本虚标实之症,本虚以肝肾亏虚、精关开阖失常为主,标实以寒湿阻滞、瘀血阻窍及湿热蕴阻为主,故而善用补肾、疏肝、活血之药,并根据精窍受阻之病因,分别采取散寒除湿、清热利湿之药。总之,功能性不射精症的治疗以补肾、活血、疏肝最为常见,对寒湿及湿热的治疗可临证作为参考。
3 辨证运用中药的内治法
结合病机、分型及治则论述,分析各医家所用中药,大致可分为三类,即注重补肾活血的内治方,注重疏肝利窍的内治方,以及针对寒湿、湿热等引起血瘀的病理因素进行治疗的内治方或药物配伍。以此三类为基础分别进行如下总结。
3.1 注重补肾活血的内治方
肾虚及血瘀通常认作是功能性不射精症的根本原因,正如徐福松教授[5]所言,本病初期为瘀阻证,后期病久可见肾虚证,然而亦有肾精肾阳不足,阳气不能通达布散,故而阴血聚集而形成血瘀者,二者先后顺序可不同,因此临床报道有专门补养肾精或活血化瘀的方药,亦有兼用补肾活血法的方药,又尤其以后者居多。贺菊乔[10]尤其注重补肾益精法的运用,认为补肾的含义有三,一为补肾气以壮精窍射精之力;二为补肾精以益射精之源;三为助肾脏之封藏,复精关之开阖。故而组方喜用山茱萸、菟丝子、枸杞子、熟地黄、巴戟天及淫羊藿等,阴阳平补,药性平和,微温不燥,以达阴阳互求、阴平阳秘之功。而针对单纯血瘀之证,有以经方桂枝茯苓丸化裁的应用,此方首见于《金匮要略》,具有化瘀生新、调和气血之效,曾庆琪[12]认为不射精症以“气滞血瘀,精窍阻滞”为根本病机,故主张以此方加车前子、柴胡、麻黄、王不留行及路路通治疗,理气活血,畅达精窍,颇具疗效。对于肾虚血瘀型不射精症,李海松[6]主创补肾活血方,补肾与化瘀兼顾,段雪光[13]自制强精汤,主张“补肾填精通络”之治则,将化瘀寓于补益肾精之法中,皆取得显著效果。临床论治本病之时,当将肾虚与血瘀相联系,施以兼治之法,补通共用,适证选方,方能得效。
3.2 注重疏肝利窍的内治方
《素问·宝命全形论》认为“土得木而达”,即肝木具有条达、舒畅之功,在功能性不射精症的形成中,由于肝木之郁遏,可致气机不畅而成瘀阻精窍证,或精关失于开泄,皆可有精不射出的表现,因此治疗上常施以疏肝利窍之法。李云君[9]在“肝主疏泄”理论的指导下,主用柴胡疏肝散配伍少腹逐瘀汤治疗肝郁所致瘀血阻窍证,并根据证型的差异,兼用左归丸补肾精之亏耗,以四君子汤振虚衰之脾阳,以蜈蚣等虫类药增强活血化瘀之功等,标本兼治,注重衍变,特色显著。张迅[14]等运用疏肝通精汤治疗不射精症患者30例,疏肝解郁、益肾活血通经兼顾,收效明显。临证之时需辨证明确,灵活配伍,注重气机的调理。
3.3 注重散寒、除湿、清热的内治方
正如《素问·痹论》所言:“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寒湿之邪郁久又可化生热邪,其所形成的寒湿痹和热痹,均可引起脉络的痹阻而形成瘀血。类比于功能性不射精症的发病,即瘀血阻滞精窍而成,因此在临证选方中,散寒除湿、清热利湿法常据证选用,而不论何法,又兼施活血化瘀法,标本兼治。郭连澍[11]在论治不射精症因寒湿阻滞时,采用温经开窍之法,组方常选用吴茱萸、细辛、桂枝、炮姜、乌药、小茴香等;对于湿热阻滞者,常以化湿开窍为组方原则,选用龙胆草、泽泻、黄柏、车前子等,对黄柏、龙胆草等苦寒药物,宜暂用而不宜久用,且用量宜小不宜大,因《景岳全书》有言:“久服冷利之剂,以致元阳失守而滑泄者,此误药之所致也。”若苦寒冷利之品久用,则易造成性冷淡、遗精及阳痿等,用药得不偿失。临床辨治疾病亦需切准病因病机,深谙病理衍变,据证适量施药。
4 穴位相关性的中医外治法
4.1 头针与体针的联合疗法
《素问·病能论》言:“夫痈气之息者,宜以针开除去之。”针刺作为传统医学之瑰宝,具有补益肝肾、疏通经络、行气活血、祛瘀止痛的功能,因而在不射精症的治疗中具备疗效。头针是在头部施穴的针刺疗法,《素问·脉要精微论》认为头是“精明之府”,主导各脏腑、器官的功能活动,因此对于肝肾功能具有调节作用。而头针亦可根据大脑皮质的功能区进行分区治疗,从现代医学角度解释,因不射精症多因大脑皮层、丘脑下部的高级中枢出现功能紊乱所引发,故而刺激大脑皮层,对增加中枢敏感性、调节中枢功能均具有积极作用。郎伯旭[15]等通过头针与体针结合使用的方法治疗104例功能性不射精症患者,其头针取额旁三线,体针取大赫、归来、三阴交、曲骨、次髎,偏虚者加关元、太溪,偏实者,加中极、太冲,体针取穴以肾经、肝经、脾经、任脉及督脉为主,任脉主诸阴经,对于肝、肾、脾经均有补益效果,可以治疗肝肾亏虚之本;而督脉统帅一身之阳,助阳以推气血,可达行气活血化瘀之效;太冲为肝经之原穴,更可疏肝条达、通畅精窍。诸穴的配伍之中,可以发挥和药物功效相同的效果。临证选穴亦当遵循药物配伍之义,方可切中病机。
4.2 穴位按摩法
推拿手法是最早的中医外治法,可以通过按揉穴位、经络,松解局部组织粘连,从而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穴位按摩法即是推拿手法的一种,在不射精症的治疗上亦凸显出疗效。王慎鸿[16]认为不射精症与肾、督、任、冲4脉关系密切,故而以脏腑经络辨证学说为依据,采取电动按摩中极、气海、关元及阴茎等穴位的方法,激发任脉经气,进而发挥养精蓄气、振奋肾气的功能,使得阴茎血流通畅,精关健强而开阖有度,精气畅通而瘀血得除,从而保证射精过程的正常进行,采用穴位按摩法治疗33例不射精症患者,皆效果明显。
4.3 穴位注射法
穴位注射法是一种以经络学说为指导,通过将药物注射进穴位,使得药物较长时间刺激穴位,从而根据穴位的特性以发挥补益肝肾、活血通络功效的类针灸疗法,又称“水针”。张迅[17]等将58例不射精症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30例和对照组28例,对照组予以阴茎震动刺激加左旋多巴口服,观察组在此基础上加用肝俞、肾俞穴位注射,治疗30 d后,观察组总有效率76.7%,显著高于对照组的50%,表明了穴位注射法可以通过疏肝解郁、补益肝肾、开通精关,进而治疗功能性不射精症。而穴位注射亦有综合疗法治病的报道,谢天霞[18]等将温针灸与穴位注射结合治疗30例功能性不射精患者,治疗3个月后,总有效率90%,表明了联合疗法的优势。而钟才进[19]等将穴位注射和穴位按摩法相结合,在155例功能性不射精的治疗中,总有效率97.5%,系列综合疗法对日后研究均有所启发。
4.4 穴位挑提法
穴位挑提法即针挑疗法,是早于《内经》的一种民间治病方法,主要是通过挑刺穴位或特定皮肤,疏通局部气血,从而发挥治疗作用,《素问·异法方宜论》记载的“砭石”之术即是此法。现代医学认为,通过刺激特定区域皮肤的神经感受器,可以对脊神经和植物性神经产生作用,进而提高射精中枢的兴奋性,调节中枢功能,促进射精。吕纪轩[20]通过挑刺臂丛神经刺激点、髂后第一腰椎旁点、百会及针孔点等,有效治疗453例不射精症患者。冯世华[21]通过挑刺双侧肾俞及关元俞,亦有效治疗了功能性不射进症。
5 针药结合的内外合治法
有关外治法的联合运用,已经在上文进行总结,主要表现在针灸与穴位注射、穴位按摩与穴位注射2个方面,疗效得到肯定。而文献分析中,亦有部分内外合治法的运用,笔者认为内外合治法主要包括以下三点优势:①综合内治法与外治法的优点,加强疗效;②各疗法里外相应,有效驱除病邪;③可以克服单一疗法见效缓慢的缺点。蒋平[2]等通过将针刺肝俞、肾俞、次髎、关元、曲骨与内服补肾健脾、行气散瘀为主的方剂(方用黄芪、仙灵脾各25 g,王不留行、山药各20 g,赤芍、川牛膝、三棱、莪术、茯苓各15 g,柴胡12 g)相结合,有效治疗35例不射精症患者。王良生[22]运用通精汤加减,联合针刺命门、百会、曲骨及中脘4穴,治疗1个月后,有效率达76.6%,表明了针药结合的内外合治法具备一定疗效,且显著优于口服西药的对照组,凸显出了中医药在不射精症治疗上的优势。
6 兼顾情志调节的“神药相合”疗法
中医治病注重“以人为本”,将人看作一个整体,通过各部分的共同作用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而由于患者久病,常容易引发焦虑、低迷、急躁等情志问题,不利于疾病的恢复,尤其是不射精症,因为本身包含肝郁这一重要病因,所以情志疗法在不射精症的治疗上极为重要。徐宏生[23]在治疗不射精症时,便将分型论治与情志调节相结合,称之为“神药相和”疗法,即肝郁型不射精采用柴胡疏肝散加减配合性感集中疗法(夫妻同房前先调和情志、互相爱抚,直至出现性欲)、肾虚型不射精采用金匮肾气丸加减配合性饥饿疗法(男方在女性排卵期禁欲,同时女方在排卵期刺激男方情欲,待男方出现欲望时再行房事)、血瘀型不射精采用血府逐瘀汤加减配合精液直观法(在同房之前,男方通过手淫的方式增加性快感,诱发射精意识,增加受孕机会),此三法将药物治疗与精神治疗相结合,二者相辅相成,效果明显,这亦对不射精症的情志调节提供了方法借鉴。
7 小结与展望
中医药在不射精症的治疗上优势明显,近40年来,通过病因、病机、分型、治则的分析,指导着药物、针灸、穴位注射、穴位按摩及情志调节等方法,并对相关疗法进行联合运用,皆使得不射精症在理论和实践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弥补了治疗方面的空白。然而,通过文献研究,尤其是近40年来的大部分文献分析,笔者认为中医药参与不射精症的治疗,仍然存在以下不足:①临床报道多为医案,且在“讨论”部分多大篇幅描述西医机理,没有系统的中医理论总结;②有关综合疗法的报道偏少,仅仅表现在针药结合以及2种中医外治法的联合上,缺乏对综合疗法的研究及效果分析;③研究中的试验方法千篇一律,即对照组采用西药疗法,试验组在此基础上加用中医治法,进而证明试验组的高有效率。此法存在不足,一者难以确定纷繁报道的真实性,二者难以确定中西药物疗法是否比单纯中医疗法更具备优势等。日后研究若能继续完善不射精的中医理论体系、深入评价联合疗法的效果以及注重中西药物的结合运用,则更能推动中医药在不射精症治疗中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