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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伤寒论》虚寒下利论治化疗相关性腹泻

2020-01-10张传龙谭兆峰高梦琦宋永蕾齐元富

环球中医药 2020年11期
关键词:少阴太阴伤寒论

张传龙 谭兆峰 高梦琦 宋永蕾 齐元富

化疗作为现代医学治疗肿瘤的重要方法之一,有着及其重要的意义,但化疗相关副反应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化疗药物的有效使用,其中,化疗相关性腹泻(chemotherapy-induced diarrhea,CID)是化疗药物的主要毒副作用之一[1]。CID是以腹泻为主要症状的一个疾病,亦可伴随发热、口渴、头晕、腹痛、水样便以及血便等,严重者可导致脱水、电解质紊乱甚至死亡[2],严重影响患者的治疗及其生活质量。《伤寒论》是一本极具实证精神的典籍,对于当代诸多疾病的治疗仍具有指导意义。其中,对太阴、少阴虚寒下利描述详细,辨证论治精当,笔者通过辨析部分条文,发现“脾肾虚寒,寒湿内盛”为太阴及少阴之虚寒下利的主要病机,恰好切合CID的病机关键,本文基于《伤寒论》中太阴及少阴虚寒下利论治CID,以期为临床治疗CID提供参考。

1 化疗相关性腹泻病因病机

CID总属中医学“药毒”范畴,主要是在患者脾肾虚弱基础上,由化疗药物之“药毒”引起的。化疗药物从中医药的性味理论来论,药性寒凉,多为清热解毒之品,往往有虚虚之弊,最易伤脾胃;脾失健运,不能升清则运化功能失调,水谷失于输化,浊气下行,进而出现腹泻的症状;胃气郁滞、失其和降,则患者出现恶心、呕吐等伴随症状,而恶心、呕吐亦伤脾阳,脾阳不升则易腹泻,形成恶性循环,久泻不止,最终累及于肾脏。如《伤寒论》中所说“他药下之”“伤寒下之后”“医以大下之”等条文即是说明寒凉药毒多为下法,下法之后易出现腹泻。此外,肿瘤的形成是由于正气虚损,《景岳全书》中指出:“凡脾肾不足及虚弱失调之人,多有积聚之病。”患者化疗之后身体愈加虚弱,气虚、阳虚日久则更易受寒毒之邪内袭,脾虚失运,化生湿邪,寒湿胶结,以致腹泻,临床上此类患者多会出现“下利清谷”的症状。

脾肾二脏,一为太阴,一为少阴,一为后天,一为先天,相互资助,相互促进,并且脾运化水饮的机能,需依赖肾气蒸化及肾阳的温煦推动。正如:“肾者,胃之关。”脾肾两脏相互协调,共主津液代谢的协调平衡,如若肾阳气虚衰,水湿内蕴,影响脾阳运化,最终可致腹胀、便溏等症状。总之,CID的病因为化疗寒毒、病后体虚;其病位主要在太阴脾、少阴肾;病机关键为脾肾虚寒,寒湿内盛;病理因素不外乎虚、寒、湿;病理性质有虚实之分,以虚为主。

2 太阴、少阴虚寒下利证治

《伤寒论》中虚寒下利主要见于太阴、少阴两病,基本病机主要见于277条“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和282条“少阴病,欲吐不吐,心烦但欲寐,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属少阴也”。仲景对于虚寒下利的治疗以温阳为大法,以此法为指导的条文有7条(309条、314条、315条、353条、354条、386条、388条)[3]。赵桂芝等[4]亦指出《伤寒论》中虚寒下利主要见于太阴病和少阴病,故治疗也有所不同,有温太阴与温少阴之别。

2.1 太阴虚寒下利

太阴脾,位于中焦,主土主湿,主运化升清,脾病多属虚寒湿。《伤寒论》中关于太阴虚寒下利最为典型的相关原文为386条理中丸证。理中丸及汤的加减法中有“腹满,去术加附子一枚,寒者加干姜”,足以说明此方当属“四逆辈”,“四逆辈”非具体方药,陈修园曰:“自利者,不因下而利也。凡利则津液下注,多见口渴,惟太阴湿土之为病不渴,至于下利者当温之,而浑言四逆辈,所包括之方原甚广。”此方为治疗脾阳虚衰下利的主方。就太阴病提纲而论,《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有“湿盛则濡泄”,太阴下利为脾胃虚寒,寒湿内盛之患,治疗当以补脾胃,散寒湿为主,王和安曾经总结《伤寒论》中脾虚寒湿下利的常用方剂:“温其中兼温其下宜四逆,但温其中宜理中、吴茱萸,寒结宜大建中汤。”方有执在《伤寒论条辨》中言:“自利不渴,湿胜也,太阴湿土,故曰有寒,四逆之辈皆能燠土以燥湿,故曰温之也。”吴茱萸汤下利证虽被列入少阴病条文中,但其下利实由脾阳虚衰,胃寒生浊,清浊相干,升降失司所致,故重用生姜,温胃散寒,吴茱萸善能暖肝胃而降浊,同时配以参、枣补益中气,诸药同用以止寒湿之利。齐鲁伤寒名家姜建国教授认为,仲师把这种非属少阴病的病列入少阴寒化证之中,以资鉴别,目的是强化少阴病的辨证[5]。

2.2 少阴虚寒下利

少阴肾,位于下焦,属水,内寓真阴真阳,主藏精主水液,肾病多属阳虚化寒。《伤寒论》中关于少阴虚寒下利最为典型的相关条文为四逆汤证(353条、354条、388条、389条)及白通汤证(314条、315条)。四逆汤由甘草干姜汤变化而来,以甘草干姜汤暖脾胃,加附子温下焦,可达止利之用,本方与理中丸比较,其下利“寒”更甚[6]。白通汤证所致下利属肾阳虚衰,虚阳下陷,关门不固导致的,伴有下坠滑脱性质的下利,应在回阳救逆,通阳举陷的基础上止利。张隐庵在《伤寒论集注》中总结道:“此言白通汤,主治少阴阴寒下利也,夫下利者,乃肾精不升,心火不降,土气内虚。”柯韵伯在《伤寒来苏集》中言:“下利脉微,是下焦虚寒不能制水故也。与白通汤以通其阳,补虚却寒而制水。”因此,少阴虚寒下利主要病机为肾阳虚,下焦虚寒难以治水,故而出现腹泻。临证中还用注意少阴寒化后的不同表现,如阳虚水泛明显,可参真武汤论治,兼有便血者,可参桃花汤,重用赤石脂,但总以温肾阳为主。

3 CID临床辨治

《伤寒论》启发CID病因主要是脏腑虚寒[7],病机关键为脾肾虚寒,寒湿内盛,病位主要在太阴脾和少阴肾。其辨治太阴及少阴下利从虚、寒两方面而论时,就病机提出了“脏有寒故也”和“下焦虚有寒”之不同,在治疗时虽以补为主,一为清补,一为温补。笔者结合临床体会到在治疗CID时应注意以下几点。

3.1 病偏太阴,则清补为主,攻补兼施

当辨CID病偏太阴时,患者的症状主要表现为大便稀薄,甚至呈水样泻,并且进时生冷则腹泻加重、喜温喜按、腹满腹痛、苔白滑腻、脉濡弱或沉迟缓。此时宜清补为主,虽“脏有寒”,但不能忽视食邪在腹的病机。《外台秘要·脾虚实第二》中记载脾胃俱虚的证治:“病苦胃中如空状,少气不足以息,四逆寒泄注不已,名曰脾胃俱虚也。”并认为其主要症状为“泄澼溏下”,用白术、干姜、大枣等药物组方。患者出现“腹满时痛”“大实痛”时,则应用桂枝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以清代补,攻补兼施。

《医宗必读·积证》指出:“初者,病邪初起,正气尚强,邪气尚浅,则任攻伐;中者,受病渐久,邪气较深,正气较弱,任受且攻且补;末者,病魔经久,邪气侵凌,正气消残,则任受补。”患者就诊时处于不同的疾病阶段,若病初起,化疗药物攻下后,正气尚足,此时可以攻为主;若病情处于恶性肿瘤中后期,外加患者体质虚弱者,则应以补益为主。

3.2 病偏少阴,则温补为主,亦辨虚实

当辨证CID病偏少阴时,患者的症状主要表现为下利清谷,小便清长,甚则形寒肢冷,腰膝酸软,脉细。此为肾阳真虚,肾中无火,此时宜温补为主,切不可清。《景岳全书·论治》中言:“阳虚则寒从中生。”故温补法为治疗少阴虚寒下利的第一大法,寒得温才得以流散。虽临床上CID患者常伴有骨髓抑制、发热等症状,此多为真寒假热之证,更应温肾助阳,则腹泻可止,劳倦得消,寒热自除。病偏少阴者,患者多素虚或化疗日久,化疗药物属外毒之邪,属阴属寒,加之肿瘤患者久病耗损正气,脏腑功能虚衰,尤其肾阳虚,治疗宜温宜补,多选用四逆汤加减。

但如若患者化疗后出现暴泻不止,此时则不可骤用温补,恐有闭门流寇之虞;如若患者化疗后久泻不愈,虽日久缠绵,但病因复杂,常夹寒、热、痰、瘀、郁、湿、食等复杂因素,此时亦不可单纯温补脾肾,以防变证丛起,正所谓:“气有余便是火。”临证应以温补为主,但亦注意掌握先后缓急,标本兼顾,如出现上述虚实互见等证时,可随证选用诸泻心汤(157条、158条)、乌梅丸(338条)、连理汤、黄连汤等[8]。

3.3 伴随诸证,则温清并用,兼顾体质

CID往往伴随恶心呕吐等其他化疗后消化道反应,《素问·举痛论篇》中说:“诸呕吐酸,皆属于热。”提示在治疗过程中,切不可过度温补脾胃,出现胃脘痞满、疲倦纳呆、恶心呕吐、口苦而干、舌质淡而苔黄腻等寒热错杂的伴随症状时,应温清并用。现代药理学实验证明,黄芩、黄连、大黄等具有较强的抑杀幽门螺旋杆菌的作用,而党参、干姜、半夏、厚朴等辛温的补益理脾降气药具有调整胃肠动力的作用。因此,如若出现伴随诸证,治疗中则需灵活应用温清并用之法,方能使脾气升而胃气降,气机通而中气旺,最终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

阳虚生寒浊,肝胃不和,水谷不消,随气上冲,发为呕吐,正如《温病条辨》中言:“脾阳不伤不吐。”《济生方·呕吐》记载:“若脾胃无所伤,则无呕吐之意。”出现恶心呕吐后,可配伍小半夏汤,加以止呕;除恶心呕吐外还可能伴有胃痛、腹痛,脾失温煦,脾运化失职,水谷不化,积谷为滞,尤其现代生活水平提高了,对于肿瘤患者补益太过,饮食物积滞胃肠,化疗寒毒逢化热邪,患者出现频频如厕,但泻下量少,腹痛,肛门灼热的症状,此为中医学“热结旁流”一证,此时应选取承气类汤(105条、256条、374条),峻下热结。并在日后预防调护中,做到饮食有节,以清淡、富营养、易消化的食物为主,遵循《伤寒杂病论》中“损谷则愈”的原则。如若出现脾胃虚寒而又挟肠热的病症,则可选用出自《症因脉治》的连理汤(理中汤加黄连),笔者用此方治疗腹泻屡收捷效。

另外,体质的差异,会使化疗寒毒逢化为不同的邪气。清代吴德汉在《医理辑药·锦囊觉后篇》中写道:“易寒为病者,阳气素弱。”《素问·脏气法时论篇》:“脾病者……虚则腹满肠鸣,飧泄食不化。”李思葳曾通过logistic回归分析表明,阳虚质与与CID呈明显正相关性且相关性较其他化疗消化道反应更大,但除此类最常见的素体阳虚患者外,尚有素体湿热、素体有痰等患者,化疗寒毒则易逢化为热邪,此时便需要“观其脉证,随证治之”,适当加入清热化痰燥湿之品[10]。

4 验案举隅

患者,女,67岁,主诉:卵巢癌术后9月余,腹泻1周,加重3天。现病史:患者因“腹痛”于2018年8月至当地医院就诊,完善相关检查后行手术,术后病理:(右卵巢)混合性上皮性癌(中—低分化子宫内膜样腺癌+透明细胞癌)。于2018年9月至2019年2月行8周期化疗,方案:紫衫醇+顺铂4周期,多西他赛+奈达铂4周期,化疗反应可耐受。患者就诊时已腹泻七日,大便不成形,清稀且无异味,日行3~4次,近三日加重,日行近十次,伴有四肢疲乏无力,纳呆食少,眠可,时觉恶心欲吐,小便可,体重一周下降3 kg。舌质淡,苔白滑,脉弱。处方:党参30 g、炒白术18 g、干姜15 g、茯苓15 g、陈皮15 g、炒山药30 g、乌梅24 g、莲子30 g、赤石脂30 g、儿茶12 g、石榴皮15 g、枸杞子15 g、女贞子30 g、菟丝子30 g、大枣6枚、炙甘草12 g,14剂,水煎至200 mL左右,日一剂,分三次温服。两周后患者复诊,述腹泻症状得到明显缓解,现大便日行2次,仍不成形,体力较前恢复,纳眠可,小便可,无恶心呕吐,体重近期较平稳。舌质淡,苔薄白,脉弱。处方:上方去儿茶、石榴皮,加木香15 g、砂仁30 g。随访三月,患者病情较前明显改善并趋于稳定。

按 卵巢癌是女性生殖系统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多见于更年期和绝经期妇女,临床早期多无明显症状早期诊断比较困难,后期常见症状为下腹部坠胀疼痛不适,可有月经紊乱及阴道流血[11]。《灵枢·百病始生》:“温气不行,凝血蕴裹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提出妇人杂病病因主要为虚、冷、结气。本例患者年迈体弱,正气本虚,加之化疗寒毒侵袭之后,脾肾之阳愈加虚弱,形成“脾肾虚寒,寒湿内盛”之证,表现为乏力、便溏。“脾得阳则运”,甘温助脾阳,针对病证,方中干姜配伍炒白术温脾之阳,党参配伍炒山药补脾之气,共为君药,脾之阳气恢复,气血调畅则积聚易散;臣以陈皮、乌梅柔肝理气且防止补益之剂壅滞,莲子温脾止泻,茯苓健脾祛湿,赤石脂、儿茶、石榴皮固涩止泻以治标;另佐入枸杞子、女贞子、菟丝子滋肾助阳,大枣补气养脾;炙甘草为使,调和诸药。诸药合用,方证相符,随证加减,患者脾肾之阳渐足,寒湿得以散去,脏腑功能正常运作,生活质量明显改善,疗效颇佳。

5 结语

化疗仍是恶性肿瘤重要的治疗手段之一,因此对于CID的防治是至关重要的。基于中医圭臬《伤寒杂病论》中对于虚寒下利的证治理论,本文认为虚、寒是CID的重要病因,其病位主要在太阴、少阴,进而探索了一条中医治疗CID的新思路,希望未来有更多同道用中医经典治疗现代疾病,尽早将恶性肿瘤及其相关病症变成慢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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