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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物象皆人象
——以贾岛《青门里作》为中心浅谈诗歌物象叙事

2020-01-09杨威威

天中学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燕雀张籍贾岛

杨威威

(江苏春雨教育集团 社科文艺编辑部,江苏 南京 210028)

中国古代的诗歌一般篇幅短小,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大多都是在极短的篇幅中极尽文字压缩之能事,甚至有时要凸显叙事或抒情要素来代替直接叙事或抒情,做到“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所以在此需要特别强调,本文标题中“叙事”之“事”,不仅包括一般“事”的概念,也包括“与事相关的要素,既包括事件的情境、人物的行为及动态,也包括片段的闻见和事实,甚至还包括景物、情绪、感受等多方面的内容”[1]51。即标题所指的“事”包括本事和叙事要素。叙事要素是“事”的主要方面,做好叙事要素的研究,对于“事”的研究有基础性意义。而诗中的叙事要素,往往表现为一个个“物象”。一切物象皆人象。人象是作者借以表现人间万象的物象或元素。通过对诗歌物象的分析,可以把握诗人在诗中以暗笔记述的个人经历和人世变动。下面,笔者以贾岛《青门里作》的物象研究为中心,谈谈诗歌的物象叙事。

一、诗歌中的叙事要素

古诗以抒情诗居多,相较于纯粹的叙事诗,抒情诗中叙事要素的作用常常被诗歌的抒情主题所掩盖。研究者也多将研究重心放在诗歌的情感抒发方面,对叙事要素的研究常常存在不足。目前对贾岛《青门里作》的相关研究,便是这一情况的典型例证。贾岛《青门里作》全文如下:

燕存鸿已过,海内几人愁。欲问南宗理,将归北岳修。若无攀桂分,只是卧云休。泉树一为别,依稀三十秋。[2]304

严格说来,这是一首抒情诗,其中包含一定的叙事成分,但已有研究对诗中叙事要素的研究不够细致深入。本文主要就“燕存鸿已过”一句展开讨论。

现有研究对“燕存鸿已过”中的“鸿”与“燕”,大都是用鸟的迁徙表明时节,为后面的抒情服务。如《贾岛集校注》“燕存”句:“谓时节已经二月也。《礼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至。’郑玄注:‘玄鸟,燕也。’同书又云:‘孟春之月……鸿雁来。’郑玄注:‘雁子南方来,将北反。’至仲春之月,则鸿雁已‘过’去矣。”[2]304又如《贾岛诗集笺注》:“燕存鸿过,明时已初秋。”[3]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古逢秋悲寂寥”,所以就“海内几人愁”了吗?如果这秋愁传染,那么时已二月、春意渐浓时,贾岛为什么也发愁呢?若是如此伤春悲秋,毫无来由,笔者不禁要“问岛能有几多愁”。笔者不太相信“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觉得其中总该有个因果。当然,不能武断地排除作者在此用了倒叙的手法,发愁是因为无缘攀桂。这样的解释可以说得通,但并不排除作者先说事后抒情的可能性。可是,仅靠“燕存鸿已过”五个字,又能说明什么事呢?

《史记·陈涉世家》中有一段这样的记述: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庸者笑而应曰:“若为庸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4]332

这可以算是一个小故事,各叙事要素如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几近完备,所以读者很容易看出这段文字的主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句“以鸟喻人”,表达了对“鸿鹄(陈胜)”的敬意和对“燕雀(庸者)”的鄙视。那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和“燕存鸿已过”,又有什么联系呢?

在中国古代的各类文学作品中,“鸟”与“人”的关系历来都是一个微妙且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各种各样的鸟常常是各种各样的人的化身,如飞“不至而控于地”的“蜩”和“学鸠”[5],“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的“精卫”[6],齐国王廷中“三年不蜚又不鸣”[4]727的大鸟,皆是如此。唐之前如此,唐之时亦如此。诗仙李白笔下那只“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7]的大鹏,明显是诗人自喻;贾岛的儒家精神导师韩愈,在元和六年离开东都洛阳时作《双鸟诗》:“双鸟海外来,飞飞到中州。一鸟落城市,一鸟集岩幽……”葛立方、何焯、方世举、翁方纲、陈沆、徐震等人皆认为此诗中二鸟为韩愈和孟郊之代指[8]。别人的笔下如此,贾岛的笔下也是如此。在贾岛400 余首诗歌中,以鸟喻人这种写作手法十分常见,如:

一双千岁鹤,立别孤翔鸿。(《辞二知己》)[2]19

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病蝉》)[2]301-302

欲知强健否,病鹤未离群。(《卧疾走笔酬韩愈书问》)[2]345频向烟霄望,吾知尔去程。(《鹭鸶》)[2]397不缘毛羽遭零落,焉肯雄心向尔低。(《病鹘吟》)[2]499

太液无弹射,灵禽翅不垂。(《黄鹄下太液池》)[2]535

燕雀来鹰架,尘埃满箭靫。(《老将》)[2]540

其中《老将》诗中的“燕雀”,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中的“燕雀”,在内涵和感情色彩上几乎相同。

二、“鸿已过”与张籍去世的勾连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发现以鸟喻人的手法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和贾岛的诗作中都很常见,但“燕存鸿已过”中的“燕”和“鸿”却一直被后人简单地理解为两种候鸟,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由于燕子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尤其是诗歌作品中,主要是以一种受人爱怜的形象出现,故而后人在解读《青门里作》时多不能将“燕”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中受人鄙视的“燕雀”联系起来。因为后来毕竟“大楚兴,陈胜王”,陈胜这个“尝与人佣耕”者实现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转变,后人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中的“燕雀”的轻蔑厌恶情感也随着《史记》文本的流传而逐代累积。从《史记》成书(前91 年[4]1 出版说明),到《青门里作》诗成(832 年左右[9]14-19),已经过去了900 多年。到了后代解诗者那里,这种轻蔑厌恶情感累积的时间就更长了。在感情色彩上,解诗者不易将诗中的“燕”与受人鄙视的“燕雀”联系起来。另外,《青门里作》一诗中几乎没有其他的暗示性要素,要在解诗时将《史记》中的“燕雀”和《青门里作》中的“燕”相提并论,难度颇大。

其实,无论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中的“燕雀”,还是贾岛《将军》诗“燕雀来鹰架”中的“燕雀”,都可以理解为“一般人、没有杰出才能的人”,即《史记·陈涉世家》中所谓的“庸者”。《青门里作》中的“燕”,也完全可以与上面的“燕雀”比附。

具体到诗歌语境中来说,“燕”应为贾岛自指,“鸿”指代的则是张籍(说得更严密一点,也可以兼指先于张籍逝世的韩愈、孟郊等贾岛所认定的所有“鸿”一样的人物)。“燕存”指自己独存于人世,“鸿已过”指代张籍已去世。“燕存鸿已过,海内几人愁”其实就是说“像张籍那样能引领我在科场上前行的名士差不多都去世了,剩下我这个屡战屡败年过半百的孤独失意人独活于世间,天下像我一样的失意人有多少?”“鸿”和“燕”之间是引领者和被引领者的关系。

“燕存鸿过”和“岛生籍死”,这种联系似乎八竿子打不着,但是结合张籍去世时间和《青门里作》的成诗时间及内容仔细分析,却有一定的情理基础。张籍,字文昌,吴郡(今江苏苏州)人,中晚唐著名诗人。由于其生前曾任水部员外郎、国子司业,故世称“张水部”“张司业”。五代张洎《张司业集序》曰:“公为古风最善,自李杜之后,风雅道丧,继其美者唯公一人。故白太傅读公集曰:‘张公何为者,业文三十春。尤工乐府词,举代少其伦。’又姚秘监尝赠公诗云:‘妙绝江南曲,凄凉怨女诗。古风无敌手,新语世人知。’其为当时文士推服也如此。”[10]今人胡适也说:“张籍的天才高,故他的成绩很高。他的社会乐府,上可以比杜甫,下可以比白居易,元结、元稹都不及他。”[11]310张籍去世对贾岛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籍于岛,乃师长辈中人,对岛人生和创作影响颇大”[2]404。贾岛与张籍之间的关系,甚至比韩愈更密。比较而言,韩愈像一个兼有朋友角色的老师,而张籍则像是一个兼有老师角色的朋友。张籍去世后,贾岛生命中十分重视的三位师长级人物——孟郊、韩愈、张籍至此死亡殆尽。“士有未效之用,身在无誉之间,非附青云之士,何以成名哉?”[12]没有了张籍的抬爱,以后的科举之路会更加艰辛,这是考场失意数十载的贾岛不愿想象的情形。所以他的《哭张籍》满怀悲戚:“精灵归恍惚,石磬韵曾闻。即日是前古,谁人耕此坟。旧游孤棹远,故域九江分。本欲蓬瀛去,餐芝御白云。”[2]404

关于张籍卒年,目前学界主流的说法是830 年①。胡适在《白话文学史》中推断张籍卒年时说:“他的死年也不能确定。他集中有《祭退之》诗(韩愈死在八二四年),又有《庄陵挽歌词》(敬宗死在八二六年),又有《酬浙东元尚书》(元稹加检校礼部尚书在八二七年),又有《寄白宾客分司东都》诗(白居易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在八二九年),故我们可以推想他死时与元稹大约相同,在八三〇年左右。”[11]307另外卞孝萱《张籍简谱》“大和中”条下有“张籍卒,六十余岁”[13],其后来在《元稹年谱》“大和四年庚戌52 岁”条下更改为“本年或稍前,张籍卒,年约六十五岁”[14]。张国光在《唐乐府诗人张籍生平考证——兼论张籍诗的分期》中认为张籍“当卒于四年春以前。兹定他卒于830 年春,享年65 岁。上距韩愈之卒凡六年”[15]。纪作亮《张籍年谱》“大和四年庚戌,五十九岁”条下记云:“约在本年或稍后卒。”[16]徐礼节先生《张籍王建诗歌研究》也认为:“张籍卒于大和四年春,享年65 岁,国子司业任未满。”[17]

笔者在《贾岛〈青门里作〉成诗时间考——以“泉树”含义分析为中心》一文中将《青门里作》的成诗时间定在832 年左右,之所以没有确切地定在832 年,是因为贾岛在“泉树一为别,依稀三十秋”中用了“依稀”二字。张籍的卒年在830 年,所以《青门里作》成诗时间和张籍卒年是十分接近的。从诗歌表达的情感来看,《青门里作》的成诗时间应在张籍去世之后。贾岛的万念俱灰,不仅仅与考试落榜有关,也极有可能与“鸿过”——张籍之死有关。贾岛极为喜欢咬文嚼字,“存”与“过”字的使用不是没有用意的。

可是,“鸿过”为什么要以张籍之死为节点呢?难道贾岛一生交往的人物中,除了韩愈、孟郊、张籍,就没有其他如“鸿”一样的人物吗?当然有,韩愈、孟郊、张籍只不过是贾岛一生中极为敬仰的三位。如果单就科举取士而论的话,孟郊都未必算得上贾岛生命中的“鸿”。韩愈、张籍之外,贾岛生命中最重要的“鸿”应该就是令狐楚、令狐綯父子了。然而令狐楚卒于837 年[18],令狐綯生卒年虽不详,然其曾仕僖宗朝,卒年当在贾岛之后。贾岛在837 年之后已到蜀地为官,即他离开长安时令狐楚尚未离世[19],所以《青门里作》中“鸿”代指“令狐楚”的可能性可以排除②。因此,综合起来考虑,此诗中“鸿过”指代的是张籍之死。“燕存鸿已过”,采用了含蓄凸显叙事要素的不完全叙事手法。谭君强《论抒情诗的叙事学研究:诗歌叙事学》一文认为:“抒情诗中不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叙事,因而,无法从文本中抽取出,按因果或逻辑关系以及时间先后顺序重新排列的‘故事’。”[20]单个抒情诗研究的确存在叙事元素不够完整导致无法进行一般意义的叙事研究的困境。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这六大要素,在进行单个抒情诗的叙事研究时常常缺少一个或多个。进行抒情诗的叙事研究,往往要进行多个文本的比照关联。经过比照关联,我们可以发现,许多诗中看似孤立的物象及其活动,其实有着对应的人世影射,是可以抽取出相应的故事的。

三、文学物象之于世间百态的影射

在《青门里作》中,由于“海内几人愁”的影响,“燕存鸿已过”的抒情性被彰显,叙事作用几乎被全部掩盖。如果不结合诗歌创作的具体情境并与其他文本比照勾连,很难把握其中讲述了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中“燕雀”和“鸿鹄”的指代性显而易见,而《青门里作》“燕存鸿已过”只提供了可供读者明确所叙事件的部分叙事要素——“鸿”和“燕”两种物象。但是,经过一系列的比照关联和对相关叙事要素含义的推演,作者要隐晦表达的事件就会逐渐清晰地呈现在读者眼前。“燕存鸿已过”,乍看之下只是动物世界的变化,其实包含着对人世的影射。

《姜斋诗话》曰:“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21]王国维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22]一切景物描写都能反映作者的感情——一切景语皆情语,那么,一切自然界的物象及其活动应该也能反映人类世界——一切物象皆人象。看到“人象”这个词,可能不少人会感到陌生。没错,这个词是笔者新造的。要解释这个词在本文中的含义,先得从目前古代文学研究中比较流行的“意象”概念谈起。

关于意象,较为流行的袁行霈先生的说法为③:“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23]93又“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主观的色彩。这时它受到两方面的加工:一方面,经过诗人审美经验的淘洗与筛选,以符合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趣味;另一方面,又经过诗人思想感情的化合与点染,渗入诗人的人格和情趣。经过这两方面加工的物象进入诗中就是意象。诗人的审美经验和人格情趣,即是意象中那个意的内容”[23]93。但是,“现有的意象说与意境说从本质上来讲,是与古典诗歌抒情传统相伴随的。现有意象说的局限,也很大程度上源自这一点”[1]50。用“意象”来分析诗歌,常常会将重点放在作者所要抒发的感情上。“最适宜以‘意象’来阐释的诗歌其实是唐诗。而唐以前及唐以后的许多诗歌,甚至唐诗中的不少诗歌,都并非只用‘意象’阐释所能囊括。”[1]48这是现有意象说的一个巨大局限。于是一些研究者又从“事象”角度进行诗歌解读,认为事象“可以唤醒人们对某一事的识别,读者可以依据这一事来想象其中的情境或形象。”[1]52然而,这二者都侧重于其中一面:意象主要针对诗歌的抒情传统,事象则主要针对诗歌的叙事传统。怎样将二者融合呢?笔者在此引入“人象”一词。人象是作品中作者借以表现人间万象的物象或元素。这人间万象可以是人情,也可以是人事。“燕存鸿已过,海内几人愁。”前一句写人事,后一句写人情,人事和人情紧密联系在一起,正是“人象”所能包含的。一切物象皆人象的含义大体可以概括为:作品中的一切物象,都是作者眼中或者作者笔下人物眼中人世的影射。诗歌的叙事研究,需要一种“竭泽而渔”的精神,对诗歌中的每一个物象进行人象的推演,以求将诗歌中可能存在的叙事或叙事要素研究彻底。

同“一切景语皆情语”一样,“一切物象皆人象”的说法虽然比较笼统,但是触及了物象与人象的深层关系,为进行叙事要素研究提供了一条理论路径,有助于更加深入发掘诗歌“文本材料当中所蕴含的各种文化内容传承演变轨迹”[24]。

四、一切物象皆人象思维的培养

一切物象皆人象,可以作为与诗歌叙事研究“竭泽而渔”的目标相匹配的一个研究法则。那么,怎样培养一切物象皆人象的思维呢?

首先,要重视文学积累。进行诗歌叙事研究,尤其是抒情诗歌叙事研究,要尽可能地搜求与研究内容相关的资料,并进行深入阅读和思考。这样在需要的时候才能及时检索,关联比照。

其次,积极培养想象和联想能力。“……一个人为了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于是在自己心里重新唤起这种感情,并用某种外在的标志把它表达出来——这就是艺术的起源。”[25]物象与人象的关联与此类似。在《青门里作》中,贾岛将自己体验的人情人事,借外在物象表达出来,是较为典型的由人象寻物象。相关物象或元素能够出现在诗人笔下,前提条件就是二者存在一定的关联。所以,研究者如要准确理解诗人的主观用意,必须有足够强大的想象和联想能力。

再次,既要勤于思索,还要谨慎求证,及时检验结论是否可靠,不可想当然。笔者之所以强调这个,主要是因为在“一切物象皆人象”思维培养方面栽过跟头。以前笔者在超星网站上观看莫砺锋先生讲课视频,有些视频开头有“莫说当年沧桑路,宝剑锋自磨砺出”这么两句话。第一次看到这两句话,我心中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莫砺锋”三字应该是“磨砺锋”的谐音,然后马上“百度”一下,发现“果然如此”,于是立即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这一“重大发现”。可是,后来看到莫砺锋先生诉说他父亲给他取名“莫砺锋”的原因,发现与我的“想当然”完全相反:“我的名字是父亲为我起的。意思是不要砥砺锋芒,做人不要有锋芒,还希望我不要出类拔萃,这和当时的险恶政治环境有关。有人认为我名字与‘宝剑锋从磨砺出’有关,他们的理解恰恰弄反了,我的姓名中明明有一个表示否定的‘莫’字,‘莫’就是不要的意思。”[26]“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27]有了这个教训,笔者后来的思考变得更加小心,更加看重知人论世的分析方法,也渐渐有所收获。笔者在《贾岛〈青门里作〉成诗时间考——以“泉树”含义分析为中心》一文中,对《青门里作》中“泉树”指代含义为“贾岛家乡”的观点进行了反驳,思路的触发点就是对贾岛其人其诗的综合理解。贾岛从小背井离乡,出家为僧,一生与僧人交往频繁,对寺庙生活念念不忘,长大后在诗文中也极少提及家乡,因此在心灰意冷、产生归隐意念的时候,家乡怎会是他的首选归宿呢[9]?

“燕存鸿已过”中的“燕”和“鸿”分别是“贾岛”和“张籍”的代指。“燕存鸿已过,海内几人愁”叙述了张籍已死、自己独活而无人扶持的悲哀。一切物象皆人象是诗歌叙事研究可资利用的理论资源。加强文学积累,着力培养联想和想象能力等,是促进该理论工具实用化的重要途径。

注释:

① 其他意见如齐文榜先生认为“张籍生卒年为大历五年前后至大和九年(约770―835 年)”(见齐文榜《张籍卒年考》,载《文学遗产》2001 年第1 期),之后张体云先生对此予以反驳,认为“张籍卒于大和四年十二月或稍前”(见张体云《〈张籍卒年考〉商兑》,载《文学遗产》2002 年第1 期)。

② 退一步讲,假设令狐楚去世在837 年贾岛离开长安之前,“鸿”指代“令狐楚”,则从贾岛离开北岳恒山(802 年左右)至此大约三十六年,这与诗中的“泉树一为别,依稀三十秋”所叙之“三十”相差太大。

③ 除袁行霈先生外,探讨“意象”概念的论文,影响较大的还有敏泽《中国古典意象论》(《文艺研究》1983 年第3 期),蒋寅《语象·物象·意象·意境》(《文学评论》2002 年第3 期),屈光《中国古典诗歌意象论》(《中国社会科学》2002 年第3 期),韩经太、陶文鹏《也论中国诗学的“意象”与“意境”说——兼与蒋寅先生商榷》(《文学评论》2003 年第2 期)等。关于“意象”的专著有:陈植锷《诗歌意象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年版),汪裕雄《审美意象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3 年版)、《意象探源》(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年版),严云受《诗词意象的魅力》(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 年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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