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一表老臣心 蜀汉摇曳涕零里
——《出师表》中蜀汉衰亡迹象之探析
2020-01-08刘丽丽
刘丽丽
(甘肃省庆阳第四中学,甘肃 庆阳 745000)
蜀汉衰亡,或谓魏国太强、大势所趋,或谓诸葛亮后期太急功近利、耗损太甚,或谓刘禅昏庸无能。这些说法是有道理的,也在事实上能够形成蜀汉的衰亡。
诸葛亮(181年—234年),雄才大略,辅佐先主,据荆州、取益州、平南夷,实现了隆中策略,鼎分天下,其功至伟。蜀章武元年(221年),刘备在成都建立蜀汉政权,诸葛亮被任命为丞相,主持朝政。从《出师表》里,能够看到诸葛亮秉持忠心,为报知遇之恩,忠于蜀汉,殚精竭虑,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主刘备(161年—223年)(221年—223年在位)白帝城托孤,对诸葛亮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此话是否有先主的担忧和试探,可以不论。刘备临终前且特意叮嘱刘禅:“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后主刘禅(207年—271年)(223年—263年在位)继位即封诸葛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刘禅以“相父”事之。诸葛亮忠于先主所托,勤勉谨慎,大小政事必亲自处理。终因积劳成疾,于蜀建兴十二年(234年)病逝。因为一些文学作品等的影响,人们认为刘禅昏庸无能,是他葬送了蜀国,最后还无耻地做了“乐不思蜀”的亡国之君。
作为蜀汉的君主,刘禅真的是如此昏庸无能吗?是否真的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呢?
刘禅是苦难中磨砺过的,先主也曾以厚望给予过良好教育。诸葛亮对刘禅的评价是“朝廷年方十八,天资仁敏,爱德下士”,是有溢美,也必有认可。况且史实是,诸葛亮病逝于五丈原,由于多次北伐未果,留下的是千疮百孔元气大损的蜀国。诸葛亮前脚走了,蜀汉并没有后脚就亡。如果说刘禅天生愚钝,他却在诸葛亮死后继续统治了蜀国29年!我们知道,当时魏国的实力非常强大,吴国也非常有野心。刘禅能够在这样的形势下,稳坐30年的皇帝才灭国,若真蠢笨昏庸,那么蜀汉早已大乱,诸葛亮死后很快就应该被灭亡——这足以说明刘禅还是有一定的治国才能。
如此,蜀汉衰亡,既是天下大势所趋,也当另有一些因素所推促。在诸葛亮的《出师表》里,便可以找到一些隐伏着蜀汉政权危机及最终悲剧的迹象。
《出师表》出自《三国志·诸葛亮传》卷三十五,是227年诸葛亮在决定北上伐魏、夺取长安之前给后主刘禅上书的表文。这篇表文以恳切委婉的言辞劝勉后主要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佞,以期“兴复汉室,还于旧”,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思想。
《出师表》始终贯穿着一个“忠”字。任何人都会感动于诸葛亮的忠,也应当承认诸葛亮对刘氏父子的忠是真实深沉的。问题是,我们不能否认诸葛亮的忠,却得思考这一份忠心对后主刘禅究竟意味着什么,对蜀汉的国运究竟带来了什么?如人与人之间,无微不至的过度的关心就可能是对对方权利的剥夺、能力的取消,会让对方变得无力无由、难能难为。
《出师表》开篇即言,蜀汉士臣“不懈于内”“忘身于外”“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在表末诸葛亮又明言,决意北伐,是“先帝知臣谨慎”“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表文始末皆是诸葛亮在向刘禅表明自己的一片忠贞。不可否认,这一片忠贞,是为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也是为了蜀汉恢复汉室江山的宏图!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此间所论,清楚地表明了当时蜀汉国内朝政混乱,诸葛亮深感忧虑。一国之朝廷和丞相府本应为一体,无论如何,作为丞相的诸葛亮,其丞相府亦当隶属朝廷。若各行其是,则国将不国!诸葛亮或许说了实话,因为他的丞相府在事实上处置着蜀国军政大小事务。作为一国之主,刘禅岂能只是不闻不问、听之由之!如今,诸葛亮欲宫府宜“同”,是宫同于府,还是府同于宫呢?可见,当时蜀汉君臣矛盾势所难免,早已存在。
人才选用是国之大事,关系国运兴衰朝政稳乱。对于用人,诸葛亮有“相父”的长者仁心,有臣子的忧国忠心,可也是言必称先帝。《出师表》里,荐文臣,“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举武将,“先帝称之曰能”。所荐所举未必失当,可也反映了当时诸葛亮对后主用人的不满和反对,由此也暗示了君臣之间有潜在的不和。
在诸葛亮主政期间,蜀汉国内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几乎一概由诸葛亮管理和裁决,刘禅没有自己作为君主的决定权甚至参与权,军国大事基本是在诸葛亮决定了之后再向刘禅告知一声。当然,刘禅年轻,才智有限,治国经验不足,可诸葛亮以对蜀汉无比的忠心,为了实现更大的事业,急于成功,一意孤行,虽问心无愧,却也是对后主权威的漠视,对后主意志的忽视和能力的轻视。
一如适当的爱,美好且没错,而过分的爱有时就是对对方自由的限制。对一个人的爱若超出了限度,就难免生出可怕的控制和无理的要求,就会变成对对方的一种绑架,一种负担。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出师在即,诸葛亮再提先帝厚遇,重述一生辛苦功劳,是向后主的真情倾诉,是无限忠心的流露。可反过来看,后主听来,丞相又何尝不是在向自己摆谱呢?
诸葛亮在《出师表》里,不断提及先帝,固然是不忘主恩忠于所托,是提醒刘禅当继承先帝遗志。可事有其反,反复的言先帝,便有借先帝压迫后主之嫌,反复地提先帝,便有重先帝而轻后主之意。作为或许并不愚钝且也欲有所作为的一国之主——刘禅,其尊严将何以处置,其内心会作何想,其日后又会如何反应?
而对于诸葛亮“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不顾当时国困军疲、曹魏势头正盛的现实,操之过急地北伐,后主刘禅对形势的认识是清晰的,头脑非常清醒。他对诸葛亮的北伐曾有规劝:“相父南征,远涉艰难;方始回,坐未安席;今又欲北征,恐劳神思。”劝阻是无用的,诸葛亮逞一己勇气,急于求成,独断专行,置后主的规劝于不顾。诸葛亮急于北伐,屡次出师,史家基本都认为是在加速蜀汉的衰亡。
但北伐决议一旦形成,刘禅还是全力支持诸葛亮的北伐。(诸葛亮死后,刘禅马上停止了空耗国力、劳民伤财的北伐。可惜大将姜维承诸葛路线继续在外长期用兵,讨伐曹魏,蜀国的国力财力继续被大量消耗在战场上。)
诸葛亮忠于所托,尽心报国,是真,独掌国政,一意孤行,也是真。可这对于一位年轻的君主又意味着什么呢?人和人很难长期相处,即便父子,又何况君臣关系呢?但事实上,对于事无巨细、大权独揽的诸葛亮,刘禅也基本上做到了凡事谦让,“以父事之”,表现了对诸葛亮的“尊敬”。
于是,难免有人发问,诸葛亮的《出师表》是劝谏,还是逼宫。从《出师表》里可以看出一点,就是面对诸葛丞相的上表,刘禅大约也是只有答应准允的份。蜀主刘禅手持着——承先帝遗志、怀报国忠心、长军国大事——“相父”诸葛丞相的出师表文,该如何处置呢?他无法拒绝,也无力违抗,即便诸葛丞相的决然毅然有操之过急求胜心切,诸葛相父的声泪俱下难免意气使然。
诸葛亮前后五次北伐六出祁山,多以粮尽无功。自贬三级后不久,为了不影响诸葛亮的权威,刘禅能够及时恢复诸葛亮的职务。诸葛亮病死的消息传来,刘禅连日伤感,不能上朝,竟哭倒于龙床之上。当灵柩运回时,刘禅率文武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在诸葛亮死后,刘禅反对为其立庙。但在众人的一再要求下,阿斗也没有固执己见。尽管如此,刘禅还是没有丢掉诸葛亮这面旗子。如此行事,既得人心,也顺民意,从而保证了政局的长期稳定。诸葛亮遵从先主辅政的嘱托,进身代政,并长期领大军在外,犯了君臣大忌。尽管诸葛专权刺激着刘禅,可刘禅能为大局着想,于诸葛亮用人失误后(如街亭一战),后主安慰以“胜负兵家常事”。刘禅深知“君臣不和,必有内变”的道理,只要自己一时不清醒,可怕的内乱也就不可避免了!青年君主刘禅对此却能从长远着眼,如此处理君臣问题,又岂是愚者所可为!
诸葛亮出于“兴复汉室,还于旧”,决意北伐,是一场强力而行的悲剧。他以一己智勇,推举一块巨石,自山腰向山顶而去,下无稳固的立足之基,上无可靠的依托之处。六出祁山,北伐不断,巨石一次次地滚落。诸葛亮没法松手,也欲罢不能。终于,这块不断滚落的巨石,不但砸倒了诸葛亮,也砸伤了蜀汉的根基。
由此可见,蜀汉衰亡,原因虽是多方面的,但造成蜀汉衰亡,也免不了因为诸葛亮恃功赖“忠”、擅权专行、常年用兵、急于成功,置后主刘禅于无有,造成了朝廷黯弱,君臣疏离,国力耗损,国运渐衰。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诸葛亮出师呈表,为了实现宏图大志,少有顾忌,决意北伐,耗竭蜀汉民财国力。此番远离,诸葛亮的泪水洒满了他布满忠心的《出师表》。从此,诸葛亮,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从此,蜀汉也一步步走向黯淡,直到三国的画卷上苟活了一位“此间乐,不思蜀”的“安乐公”。
出师一表老臣心,蜀汉摇曳涕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