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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研究综述

2020-01-07庞广仪

中州大学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建构民族国家

庞广仪

(南宁师范大学 法学与社会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十九大以来,党中央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日后工作重心之一。观诸历史,中华民族百川汇流、生生不息的背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建构体系长期传承是有力推手。中国很早就形成了民族国家(Nation-state)的雏形:小农经济基础,中央集权政府,跨越民族畛域的儒家政治与文化认同,“内地—边疆”协调机制。自古以来,在中国这块土地相对有限的土地上所养育的人口长期占全世界总人口比例的30%左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各民族之间都面临着巨大的共存与发展问题。为了捍卫共同的家园,协调、疏导各种矛盾以营造良好的发展秩序,历代中国人对国家建构体系进行了传承和改革,在保护各民族文化与血脉生生不息的同时,也强化了各族人民对国家的认同意识。

近代中国遭遇了“三千年未遇之大变革”。西方列强以通商口岸为据点对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进行了持续渗透,影响了民族国家建构的进程。

一、国外相关学术史梳理

口岸开放对中国近代民族国家建构机制的影响,首先反映在对传统经济结构的冲击上,经济基础的变化随之引发政治、社会和文化等方面的变化。

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中国小农经济基础长期传承决定了中国社会道德基础是“家庭孝敬”,建构于其上的国家治理机制是“家国同构”,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都构成完整、严密的体系,故能屹立千年而不倒。但是,口岸开放使中国传统经济基础动摇,传统国家建构体系也将随之坍塌:“在陆地和海上打败仗的中国人将被迫欧化,全部开放它的港口通商,建筑铁路和工厂,从而把那种可以养活这亿万人口的旧体系完全摧毁。”[1]

进入20世纪,西方学者更着眼于国际市场通过通商口岸指导中国城乡经济,促使传统国家建构根基的小农经济基础解构。如马札亚尔指出:开埠之后中国农民很难维持自给自足,而是在国外市场的冲击和制导下,不仅出卖了部分“剩余”商品,而且还将部分生活必需品出售。[2]西方学者对中国传统经济基础解构的判断与预测,是建立在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署编撰的《海关十年报告》《通商各关华洋贸易总册》所提供原始数据资料分析的基础之上的。

刘易斯于1950年代提出“二元经济结构”。根据该理论模式,中国近代经济是典型的“二元经济”:传统农村经济体系为“一元”,其特征是高成本、发展停滞、劳动力过剩;现代经济体系为另“一元”,其特征是以口岸为中心,低成本、高资本、高技术和持续增长;后者对于前者有着强大的引领作用。[3]中国近代社会乃至整个国家建构都是建立在“二元经济结构”上,伴随着“二元经济”的演变而解构、重整。

1950年代之后,“现代化”模式阐述了近代中国国家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重构。“现代化”因素是通过开放口岸作为窗口传递到内地的,促使中国传统经济、政治和社会等国家建构因素向着“现代化”方向转变。如美国学者吉尔伯特·罗兹曼的《中国的现代化》和卡蒂尔的《中国南部沿海的商业城市宁波、福州和厦门》等都用“现代化”视角探索开埠后中国的发展演变。[4]

国外学界随着对中国问题研究细化,日益关注社会土壤深处所蕴涵的民族国家建构机制恢复能力,以及外来因素的消化能力。以美国哈佛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为传统阵地的“加州学派”的系列观点深刻地影响了学术界关于中国民族国家建构问题的研究。

“加州学派”可以上溯至1930年代。费正清等学者系统化地从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方面探索西方冲击对中国民族国家建构的作用力。虽然“费正清模式”仍然没有摆脱“西方中心论”,但已经高度重视中国原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诸因素强劲的生命力,并以此构建中西方之间“冲击—回应”关系,认为中国社会深处蕴藏的强劲“回应力”使国家免于完全解构并沦为西方附庸。[5]1970年代之后,伊懋可(Mark Elvin)系列论著系统地阐述了传统中国经济以及基于其上的国家建构模式,并指出诸多传统内涵在近代和现代一直延续。

1980年到2019年,“加州学派”随着华裔学者或者旅美英中国学者的加入而队伍日益壮大,成果体系也更加完整,万志英、彭慕兰、贡德弗兰克、康文林、王国斌、黄宗智、李中清、李伯重和王丰等“加州学派”学者研究各有专长,都从各自的学术切入点对中西发展道路的歧异交互比较,并对跨越中国政权更替历史进行长趋势研究,在反对“欧洲中心论”的前提下, 提出了“中国中心论”或“全球多中心论”,挑战了西方学界曾经盛行的英国“现代化”道路的普遍意义。“加州学派”注重中国本土因素在传统与现实中的一脉相承:近代口岸开放后,中国民族国家建构体系,无论经济、政治、文化还是民族等诸多方面确实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如果不局限于“近代”这一历史时间节点,而是置于上至“海道大通”下至今天中西互动大历史中考察,甚至跨越朝代更替而置于中国上下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考察,从中可以窥见中国民族建构体系有着一脉相承的核心精髓,这些精髓渗透于经济、政治、文化和民族等诸多方面;政权更替或者西方冲击从表面上影响了民族国家建构体制,但核心精髓不仅顽强传承,而且在吸收新鲜血液之后不断焕发新的活力。

1960年代至今,“施坚雅模式”一直为口岸开放后中国民族国家建构的研究提供宝贵的视角和理论基础。“施坚雅模式”强调了中国由于特殊的国情,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不能也不会完全以“西化”为导向,传统因素依然在中国近代经济发展和国家建构中发挥关键作用;特点之二是借鉴人文社科多种方法,设计“核心—边缘环带”和“城乡连续体”的理论和数据分析框架,这是中国民族国家建构在基础、微观层面的表现形式。[6]根据“施坚雅模式”,近代开放口岸及各级“中心地”不仅辐射西方经济与文化,同样汇聚并辐射中国传统经济与文化因素,受此影响,中国近代国家的建构是中西文化因素相互影响,交替推动的。

中日一衣带水、文脉相近,所以日本学者多能结合传统与西化两大因素探讨开埠对中国近代国家构建的影响。2010年至今,日本学者佐藤仁史根据中国历史实情和制度背景,将“结构—过程”“经济—社会”等分析模式用于中国近代基层社会经济、制度和文化等因素的相互作用,探索国家基层建构的变化。[7]

综之,国外学者对“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研究,从强调西化到重视中西方多种因素的历程,逐渐达成共识:中国社会土壤里蕴含的国家建构的历史文化传统虽遭到外力的强力冲击,但依然顽强地传承与修复。

二、国内相关学术史梳理

国内学者高度关注开埠后外力冲击以及本土因素回应对近代中国民族国家建构体系的影响。

早期学者们更多关注列强借助通商口岸动摇中国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民族国家建构体系其他方面。革命派学者认为西方势力对于进出口贸易、金融业、运输业、“租界与割地之赋税、地租、地价三桩”以及其他“投机事业”的垄断,令中国国家建构机制陷于崩塌。[8]立宪派学者对此认识并无二致:在列强的经济、军事和政治压力下,中国“不徒变为十八国,并且变为四万万国矣”,国力之涣散,国权之沦丧,莫过于是。[9]

1920—1940年代,学者们理论和实证双管齐下,对微观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因素进行剖析,实地考察被动走向世界背景下中国的现状及趋势。千家驹、薛暮桥等学者深入社会考察之后,深刻地揭示:农村经济是传统中国国家建构的物质基础,但在西方强劲的经济冲击下已呈分化、解构之趋势;以小见大,不难管窥国家建构体系的大局变化。费孝通的《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通过实证研究指出,家庭、宗族和村落是中国传统国家建构的基础单位,经济基础、政治框架、社会管控、伦理道德和文化传统皆可溯源于此,开埠之后虽遭强力冲击但却顽强传承,所以国家建构的变革不得不重视社会基础因素的制约与传承。[10]在江村调研基础上,费老于1940年代写成《乡土中国》,提出了“差序格局”:中国传统社会建构、政治建构都是基于家庭伦理基础上的,“即以个人为中心而一伦一伦地‘推’出去的”,这是中国社会根蒂的特性,国家建构机制改革不能不遵循这一现实。[11]费老晚年提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强调了国家统一又强调对各民族的尊重,从宏观与微观角度推进了当代民族国家建构机制改革的实践,这与其早年反复思索密不可分。

更多进步学者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实事求是地探索近代国家“二元”建构:传统和外来两种因素使中国经济撕裂为“半封建经济”(以传统小农经济为主)和“半殖民地经济”(以口岸城市为中心的资本主义工商业经济)两大体系,并进而决定了政治与社会的二元建构;二元体系构成了既相互斗争又相互联系的复杂有机体;代表传统因素的这一“元”植根于中国经济与社会土壤深处,蕴涵取之不尽的动力源泉,因此中国近代民族国家建构机制重新整合的规律,并不是完全由代表西化因素这一“元”引导代表传统因素的另一“元”,探索、引导后者的积极因素也将促成国家建构机制的重新整合。为了更深入论证近代中国经济基础“二元”建构及演进规律,从1950年代至2010年,学术界整理出版了丰富的史料集,其中堪称经典的有:《帝国主义与中国海关》(中国史学会主编,1958年)、《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严中平主编,1955年)、《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陈真、孙毓棠、汪敬虞等主编,1962年)、《中国近代手工业资料》(彭泽益主编,1957年)、《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李文治、章有义主编,1957年)、《中国近代航运史资料》(聂宝璋主编,1983年)、《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中国海关总署办公厅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合编,2002年)。在“二元”建构理论的指导和扎实的史料基础上,学者们撰写了系列论著:《中国近代经济史(1840—1894)》(严中平、汪敬虞主编1989)、《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许涤新、吴承明主编,2004年)、《中国近代经济史(1895—1927)》(汪敬虞主编,2000年)和《中国近代资本主义的总体考察和个案辨析》(2004年)等等。

值得说明的是,改革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受国外“现代化”等理论的影响,很多学者淡化了“半殖民地经济”的表述,并以“现代化”等概念表述之,认为国际经济通过商埠对近代中国经济的引导促进了国家民族经济基础乃至国家“现代化”建构。如吴承明先生曾认为“国际经济的冲击力”和“中国传统经济基础”都有力促进了中国国家建构机制往“现代化”方向引导;而中国传统的经济与社会因素则造成了国家与社会“现代化”的阻力:封建经济的影子——“大而全”“小而全”、排拒市场、闭关自守、平均主义、行帮主义等等,直至现在也未肃清,为害之深莫过于此;而近代中国独立自强的道路只有发展资本主义,用社会化的大生产去代替封建主义的小生产,用商品经济代替自然经济。[12]2000年之后,学术探讨、反思的深入和史料不断发掘,再加上现实中个体经济、民营经济迅猛发展的参照,学界更加客观评价“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这一历史问题。吴老晚年非但不完全否定传统经济因素,而且高度评价其在国家体系重构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在农业和手工业中,传统经济因素是精华与糟粕并存,但其积极、能动因素能为工业化提供强劲动力;所以从近代至今,“传统”与“现代”不是势同水火而是共融于一体的,中国的“现代化”不是全盘“欧美化”,不应也不能排拒中国传统、特色因素。[13]

思想的持续解放和学术交流的深化也使学界更好地发掘史料的同时借鉴西方学界理论探讨“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如樊卫国以中心口岸上海为中心考察点探讨近代“城乡二元市场”;[14]杨天宏借鉴施坚雅的理论探索了口岸开放与近代基层社会发展演进的互动关系;[15]戴鞍钢提炼了“港口—腹地”理论模式,探讨以近代上海为中心的城乡市场网络和层级的发展演变。[16]池子华对近代流民的系列论著丰富了城市(以通商口岸为主)与乡村互动的相关研究;[17]彭南生指出口岸辐射引发乡村手工业“半工业化”变迁,作为国家经济和社会基础的农村也随之发生变化;[18]张仲礼对从“近代化”角度探讨了通商口岸对社会民生、民风方面的影响。[19]

2010—2019年,学者们在经过反复思辨后,更加注重从中国社会土壤深处发掘开埠后民族国家建构的内在动力。在经济领域,学者们更注重从微观经济元素中地折射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发展走向。王翔探讨了中国传统支柱产业之一的丝绸业在国际市场冲击下艰难生存的过程。[20]袁蓉考察了近代上海纺织业借助缝纫机而获得生机的曲折历程,揭示新工艺、新市场、新原料为传统经济所带来的生机。[21]关永强、张东刚对开埠后农村经济发展脉络重新梳理后指出:“斯密型动力”是东亚传统经济的显著特色,近代依然是主导中国农村经济的动力;人口压力对近代中国农村经济的影响不如市场作用明显;但“斯密型动力”并非意味着传统型农村经济停滞不前,而是其对国家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相当有限。[22]在研究社会文化建构方面,学者们也日益关注“本土”与“外力”的共同作用。如冯天瑜指出:“全盘西化主义”和“中国文化本位主义”都不能完全主导中国近代社会与文化的发展,两者在相互斗争和相互吸收中形成合力作用;[23]黄兴涛指出:作为传统国家意识形态建构的“家国观念”在外力冲击下严重撕裂,但现代意义国家和民族共同体观念却在历尽沧桑之后逐渐培育;[24]苏生文强调:开埠之后,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上的单调、封闭、等级森严的社会格局虽受到强力冲击,但却依然盘根错节地存在;而西方物质文明冲击力虽强,但却具有“浮根性”,未能深入到文明根蒂的深处与中国本土因素相嫁接,并导致社会发展失却周期性而陷入混乱之中。[25]

学者们还在研究的基础上为解决国家发展的现实问题提供智力支持。尤其是党的十八大、十九大之后,学术界更加认真审视“外力”和“本土”两大动力共同作用于民族国家建构的规律,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促进国家统一和“一带一路”国际合作提供良好镜鉴。从2015年到2019年,先后有“历史时期边疆地区城市发展与社会变迁研究”“明清与民国时期我国城镇发展与区域经济、文化演进关系研究”“中外条约与近代中国社会变迁研究”“中国近代外资企业与中外经济关系研究”“‘旧海关史料’与中国近代对外贸易研究”和“近代民族国家建构与边疆民族地区的治理转型研究”等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相关的研究方向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各年度“课题指南”之中。2017年,常士闾的《多民族发展中国家政治整合路径选择研究》入选国家社科基金优秀成果库,其重要内容之一就是探索近代以来外力和内力两大因素共同推进国家政治建构的历史脉络与规律。

在近代沿海、沿长江商埠研究成果相对丰硕的情况下,学者们越来越注意边疆口岸开放对民族国家建构的影响。中国历朝历代一直注重建立“内地—边疆”的协调机制:边疆的稳定对内地发展至关重要,而政府调动内地经济与社会资源也是边疆开发的内在动力。边疆口岸开放之后,传统的“内地—边疆”协调机制同样遭到强力冲击,但诸多治理精髓却一直顽强传承,并在外力影响下换发强劲生命力。

作为“国家清史纂修工程”的重要基地,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学者们系列论述反复强调:清朝统治者在传承历朝治理精髓的基础上,初步建构了“大中国”“大中华”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有力地抵制了近代边疆开埠后列强的经济与文化渗透。杨天宏的《清末新政时期自开商埠的设置》着重探讨了晚清政府主动开放西部地区的商埠以应对国际经济冲击的艰难历程。[26]苏德的《试论晚清边疆、内地一体化政策》(2001)、《晚清筹边改省奏议与治边政策概论》(2002)和白贵一的《近代中国缩小省区思想的演进》《试论晚清边疆、内地一体化政策》都强调:在边疆开埠、外力冲击所带来的国家分裂风险面前,晚清和民国的历届中央和地方政府通过“改土归流”、建立行省,逐渐废除边疆地区“因俗而治”的多元化管理体制,力图使边疆与内地在单一机制之下“联为一体”,以巩固国家边疆安全、便利国家行政与民众社会生活,而这系列政策既是当时现实的需要,也是中国古代治边智慧的传承。周平指出,近代边疆开埠之后,面对复杂情况的历届政府不断修正传统“内地—边疆”协调智慧来促进治理举措的转型。[27]冯建勇指出,晚清朝贡体系瓦解和边疆口岸开放使中国疆域从“无边天下”到“有限疆界”的转变,历届政府针对民族地区的政治生态与民族心理的变化,不断推进边疆从安抚“四夷”到“国民”治理的转变。[28]

辛亥鼎革后,虽然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民国历届政府依然重视“内地—边疆”治理机制传承与修正。方素梅《中华民国时期的边疆观念和治边思想》(2008年)、段金生《试论南京国民政府边政研究的内容和方法》(2010)、《清末民初政学精英边政认识的演变——基于西南边疆史事的分析》(2019)指出:民国时期政局持续动荡,边疆口岸持续开放使得西方经济、政治和文化渗透加剧,民国中央和地方政府面对领土危机而对传统的“改土归流”“羁縻”等治边举措进行了传承、借鉴与修正,推进近代治边体系的探索。近代意义的民族主义、国家主权观念、边疆形态、治边方略都在治边实践中得以提炼。

三、国内外相关研究趋向和有待深化之处

国内外相关研究硕果累累、指向性清晰:近代开埠后外力强烈冲击使中国传统国家建构机制面临解构危机,但中国社会土壤深处蕴涵着维系国家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力量体系整合的动力源泉,该动力源泉在消融外力因素后不断推进近代民族国家建构。无论中国还是西方学者,都能够拓宽历史研究的时空视野,将“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研究置于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以及海道大通以来世界发展趋向的时空视野中探讨。中国本土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诸因素的超强生命力和自我革命性在大历史视野中得到更好的勾勒,在近代国家建构的艰难历程中,本土因素并非被动地处于配角地位或者完全让位于“西化”,而是在吸取新鲜养分之后不断焕发出生命力。

冷战后直至今天,国际局势发生巨大变化,一些曾在国际上影响巨大的“日不落帝国”“超级大国”分崩离析,民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也正在昔日“世界中心”欧洲造成巨大社会裂痕,而中国的国家统一和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意识的强化却日益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这些问题使学者们更加注重研究中国本土、传统和现实因素对民族国家建构历史与未来趋向的作用。

因此,关于“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学术研究,将存在着以下有待深化之处:

第一,理论提炼的力度有待深入。

“民族国家建构”是涵盖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和民族关系等的多维度理论体系,很有必要根据研究实际和现实需要进行理论提炼和修正。如在口岸开放所带来的“西化”冲击下,“本土因素”传承与演进的脉络与规律就需要更清晰的学术勾勒;“西化”与本土“二元”因素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互交融,共同作用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本土因素的精髓与糟粕亦非泾渭分明的“二元”,而是同根共生,都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今天,外部势力对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影响一直遗留至今,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今天香港和台湾出现一些危害祖国统一和“一国两制”事情。因此,对于“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相关问题剖析提炼,将进一步促进理论构建,并为今天提供镜鉴。

第二,有待运用新技术和方法推进相关研究。

研究近代口岸开放历史有着诸多优势,丰富史料、旧迹和民间遗俗都可以为还原历史现场或者修正前人研究提供良好素材。近年来,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使学者们能更好地运用科学方法和工具搜集、校对史料和数据。因此,“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这一问题前人虽成果丰硕,但我们仍然有很大的研究空间,很有必要做深入的研究以检验和修正前人研究成果,勾勒、还原历史发展脉络并从中勾勒相关规律。

第三,研究时间视野有待拓展。

在此,国外“加州学派”不局促于具体历史事件或时间节点做研究的做法甚足借鉴。“传统—近代—现代”中国的民族国家建构、中华民族的成长历史,既有一脉相承的内涵,也是兼容并蓄、自我革命的历史。将“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置于历史长河、当今现实与未来趋向中考察,“一脉相承”“兼容并蓄”和“自我革命”等规律才能更清晰展示。

第四,研究地理视野有待拓展。

学者们更多地聚焦于位于中国政治、经济和文化重心区域的沿海和长江沿岸商埠。诚然,民族国家建构的传承与变革与重心区域经济与社会的发展演变息息相关,但是,“内地—边疆”的关系协调是民族国家建构的重要内容,无论是古代的“内诸夏而外夷狄”“华夷一家”“羁縻”“改土归流”,近代的“边疆设省”举措,以及今天的全面开发边疆,都既有一脉相承的内涵又有各自时代特色。近代中国口岸开放的历史与列强觊觎利权、撕裂中国传统国家建构机制的动机密切相关。边疆口岸数量虽少、规模虽小,但西方列强有目的渗透的经济、政治和文化因素正是通过这些窗口强劲地辐射至广袤的边疆地区,严峻地挑战了中国国家力量整合机制。当前,“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如火如荼,广袤的边疆地区成为我国对外经济文化交往的前沿,同时也对国家的稳定与发展带来新的考验。党的十九大以来,“中华民族共同体”概念日益成为新时代边疆治理和国家建构的基本指引。因此,研究近代西南、西北和东北边疆“口岸开放与近代民族国家建构”问题,发掘和提炼历史经验以为今鉴,成了广大史学工作者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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