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的进展与挑战
2020-01-05丁瑞常康云菲
丁瑞常 康云菲
摘 要: 在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世界趋势下,南部非洲地区发展对人力资本的需求与该地区高等教育资源共享的需要共同推动了 “南部非洲大学联盟”的成立。联盟早期通过开展研究、召开管理者会议与建设项目促进区域高等教育机构的能力发展,在2013年经历财政危机后,联盟转变了经营模式,延续了前期管理者会议与项目的形式,并积极构建合作关系以维持联盟的运转,但至今发展状况仍不太乐观。联盟若想扭转现有困境,需聚焦成员的独特发展问题,探索“从个体到区域”的发展路径,同时需促进区域内不同组织资源的整合与高效利用。联盟的发展经验与困境对我国开展中非教育合作与对非援助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关键词: 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大学联盟
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越来越多的地区为提升区域竞争力与话语权,以及解决区域高等教育发展所面临的共性问题,纷纷选择建立高校区域性组织和推动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如东盟通过建立“东盟大学网络”、东盟高等教育研究中心、“东盟大学”联合体等机构,推动东盟区域的身份认同与经济发展;[1]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区国际高等教育研究所,致力于完善该区域高等教育体系,推动拉美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建设与发展;[2]欧洲29国教育部长签署《博洛尼亚宣言》,要求加强欧洲范围的高等教育合作,建立“欧洲高等教育区”,[3]等等。进入21世纪后,南部非洲地区开始尝试通过联合区域内高校力量,推动区域能力共建和高等教育协同发展。举措之一便是在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Southern African Development Community,以下简称“南共体”)的推动下,成立“南部非洲大学联盟”(Southern African Regional Universities Association,以下简称“联盟”)。但在随后的十余年里,联盟的发展并非像成立时大家所想的那样乐观,而是在期望与质疑并存的环境中坎坷前行,历经盛衰废兴。这一历程反映了南部非洲国家在推进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方面所做的探索,也透露出其面临的困难与挑战,对于我国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推进中非教育合作具有一定的政策启示。
一、联盟成立背景
南共体于1992年成立,旨在促进南部非洲地区的经济一体化发展。各成员国签订的共同体条约明确表述了南共体的发展目标:通过15个南部非洲成员国之间更深入的合作与一体化、良好的管理与持久的和平安全,促进可持续与公平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其中一体化是其实现区域发展目标的核心手段。[4]在发展过程中,南共体意识到人力资本是实现区域发展目标的核心要素,提升人才的核心素養、最大限度发挥人才的潜力是实现区域可持续发展、解决区域面临的社会与生态问题的关键手段,但南共体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实力为本国的公民提供达到世界水准的教育与培训。各成员国都认识到,必须发挥区域协同的力量,共同打造教育与培训项目,才能满足各国家与地区对人才培养、利用与开发的需要,推动21世纪及未来区域发展目标的实现。
1997年,南共体发布《教育和培训议定书》(Protocol on Education and Training),希望通过建立各成员国在基础教育、中等教育与培训、高等教育与培训、研究与开发、终身教育等层面统一的标准化政策,促进各成员国在教育领域的合作与互助,进而提升南部非洲地区发展的能力。[5]这项倡议因在制度层面推动力不足,在实践层面又因各国投入的人力与资本条件难以落实到位,最终并未达到理想的实施效果。但它明确地体现出,南部非洲地区已经将教育一体化视为解决人力资本挑战问题的最佳方案。
进入21世纪,非洲地区高等教育系统与世界高等教育系统的差距逐渐拉大。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系统仍处在精英化时代,该地区2005年的平均入学率仅为6 .3%,同年世界平均水平为23 .8%,照当时的发展趋势来看,2050年该地区平均入学率也只能达到16 .3%,地区高等教育供给严重不足;教师团队老龄化严重,相对日益扩大的高等教育需求而言,教师数量日益短缺;高等教育机构的图书馆与信息技术等基础设施落后,成为阻碍其发展的要素之一;高等教育机构的资金有限,追求高等教育覆盖率的提升只能以削减研究资金为代价;此外,区域高等教育科研产出低下,整个非洲地区高等教育机构的科研产出率在全球学术出版物中所占比例不到0 .7%。各国高等教育水平亟待提升,但同时都面临着资源极其短缺的发展困境。[6]在这一背景下,构建区域内机构间稳定的合作伙伴关系,加强各机构间的合作与学者、课程、基础设施等资源共享,降低单位成本,实现有限资源的最高效利用,成为高等教育机构及各国高等教育系统发展的最佳路径。
2005年2月29日,来自14个南共体国家的29所高等教育机构的执行校长出席了在南非开普敦召开的一次会议,表示希望成立一个组织以实现其共同的教学、研究与发展目标,以及促进人类潜能与区域发展。会议通过了这项提议并选举了执行委员会,标志着南部非洲大学联盟的正式成立。经过执行委员会的努力,促进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发展的愿景与承诺得到荷兰外交部的认可与三年的资金支持。2007年11月19日,联盟第一次三年大会(Triennial General Meeting)在博茨瓦纳的哈博罗内召开,机构开始正式运营。会议讨论了有关其未来联盟发展目标与定位的问题,并对机构实践的开展进行了初步部署。[7]
二、早期发展与贡献
联盟在成立之初便确立了其发展使命,即协助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机构的复兴与发展,发挥高等教育系统及机构在区域发展中的作用,使其能够有效应对区域发展所面临的挑战。具体而言,联盟在早期主要在以下三方面作出了贡献。
(一)开展研究,提供智力支撑
研究是联盟开展各项活动的基础,也是高等教育机构合作与对话平台得以构建的基础,能够帮助南部非洲地区各国与高等教育机构了解地区高等教育发展的全貌。2008年,英国国际发展部资助联盟对南部非洲各国高等教育概况展开研究,这一研究成果于2009年汇集成《走向共同的未来: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地区的高等教育》,是对南共体的高等教育进行全面概述的首个研究,构建了南共体高等教育清晰与细致的图景。该手册概述了南共体每个国家过去50年的历史、经济与社会发展状况及其对教育事业发展的影响作用,以及各国高等教育的规模与发展水平、拨款制度、科学研究现状及与企业合作的状况。[8]2012年,联盟又发布了南共体高等教育发展横断面研究成果,描述了南共体高等教育发展的最新进展,并利用纵向数据描绘了过去5年的发展轨迹,指出了高等教育系统规模扩大的成就及能力、资金、人员与管理技能缺乏等挑战。[9]此外,联盟还开展了科学技术、研究生教育、研究资金等主题研究,描绘了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在这些领域的发展现状与所面临的挑战。这些研究对南部非洲各国教育部门及各高等教育机构具有重要意义,其描绘的区域高等教育发展全貌为识别关键领域与发展需要、更好地建设区域性合作交流平台提供了重要依据。
而且,联盟所开展的研究通过联盟构建的良好外交与合作关系进行了更大范围的外部传播,发挥了联盟对区域高等教育发展提供政策讨论与建议的职能。2009年,联盟向南共体15个成员国的科学与技术部长、美国国家科学院、加拿大国际发展研究中心展示了其研究成果。2010年3月,在南共体教育与培训部长会议上,联盟受邀向成员国部长介绍了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现状及特点,并提交了对南共体教育部长会议的政策建议报告,包含数据与统计、拨款与规划、信息技术与通讯基础建设、高等教育系统建设、质量保证等五大领域的11项具体建议。2012年6月,南共体成员国教育部长齐聚南非,探讨区域高等教育未来的发展方向问题,联盟也受邀出席了这一会议。会议基于联盟所做的研究,指出区域高等教育未来发展的三大重点为:提升入学率、基金与能力建设、研究与领导。可见,研究既推动了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平台的构建,成为打造平台的基础,也是利益相关者在该平台讨论的内容。
(二)召开会议,搭建交流对话平台
联盟的重要价值便是为成员之间的交流对话搭建平台,主渠道包括召开联盟大会和举办校长对话活动。在这些会议上,来自各成员国的与会者基于联盟的研究成果,对区域关键问题做出讨论,确定区域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或制定重点领域的实施方案。自2005年成立以来,联盟每三年召开一次大会,除了完成财务审计、执行委员会换届、接纳新成员等管理事务外,还要对联盟在过去三年取得的成就进行总结,与此同时分析联盟面临的挑战,并基于此探讨与联盟定位、发展密切相关的若干其他问题。在2007年的三年大会上,参会的22名副校长分组讨论了以下三个问题:“通过高等教育引领区域发展”的概念及目标对联盟及其成员意味着什么?联盟及其成员如何为区域高等教育获取更多资金支持?联盟能够在“通过高等教育引领区域发展”方面实现哪些具体目标?讨论结果成为联盟下一个三年发展规划的制定基础。
校长对话是联盟开展的“治理、领导与管理项目”(Governance Leadership and Management Programme) 的一部分。在2009年4月召开的第一次校长对话上,联盟向参会的副校长介绍了联盟于2008年开展的研究及其成果,参会者就南部非洲地区公立大学的类型、规模、形态展开讨论,最后凝练出了南共体高校发展面临的20个最严峻的问题;[10]2010年4月与10月召开的两次校长对话分别以“重建津巴布韦高等教育”与“气候变化、适应与高等教育:保障我们的未来”为主题,明确了津巴布韦高等教育与区域适应气候变化方面的发展现状及面临的挑战,并分别促成了“津巴布韦信息网络基础建设项目”(Infrastructure Development for Zimbabwe Universities)与“适应气候变化能力发展项目”(Climate Change Capacity Development Programme)的建立;[11]在2011年和2012年,联盟共举行4次校长对话,先后确定了促进学生流动、构建2025年南共体高等教育图景、加强博士教育、高等教育国际化等关键议题。
(三)建设专题项目,提升发展能力
为促进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机构的能力发展,联盟构建了多个专题项目。这些项目以研究成果为基础,在会议的推动与合作机构的协助下完成。
联盟早期开展的多项研究表明,南部非洲高等教育落后的一大原因在于机构与部门的领导、管理能力不足。所以,提升高等教育治理、领导与管理能力成为联盟进行能力建设过程中的首要关注领域。联盟为此打造了“高等教育管理证书课程”(Certificate Course in Higher Education Management)与“南部非洲地区大学领导力项目”(Programme for University Leaders in the Southern Africa Region)。“高等教育管理证书课程”是前文提到的治理、领导与管理项目的核心构成,由联盟与南非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公共与发展管理学院共同开发。课程包括学术政策与规划、治理与策略、系统管理、人员与发展管理四个模块以及案例学习,意在促进学习者对管理知识与区域及全球化背景有更深入的了解。[12]“南部非洲地区大学领导力项目”在英国高等教育领导基金会(the UK s Leadership Foundation for Higher Education)的資助与协助下完成。该项目坚持问题导向、行动导向,强调大学面临的个性化问题与国家、区域、国际发展背景与共性问题,旨在推动大学区域身份的认同与学术共同体的构建。项目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其培训的管理者覆盖范围广,既有学校层面的综合管理人员,也有来自财务、质量保证、研究等职能部门的管理人员;不仅为大学制定战略与方案提供了有价值的帮助,也将非洲地区的高等教育发展经验纳入了世界知识体系中。[13]
联盟早期构建的、具有一定影响力且实施效果良好的另一类项目与提升南部非洲地区的气候变化适应能力有关。考虑到全球日渐严重的气候问题与南部非洲地区落后的适应能力,在2010年10月召开的校长对话上,参会者商定了一项有关气候适应能力发展的合作方案,2011年又就此议题召开了两次会议推动项目的实施。2012年,联盟成员高校与南共体各国的教育与环境部门共同商定了一项为期5年的气候合作行动纲领,大力投资与区域气候问题相关的合作研究、教学、政策制定与社区推广活动,并计划于2013年对南共体各成员国的气候优先领域及其对高校的需求开展广泛调查。
总体来看,联盟构建的能力发展项目既是对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系统能力不足的回应,也是对世界范围内各领域发展变化新形势对高等教育提出新能力要求的回应。项目关注高等教育系统内外的现状与发展趋势,在了解高等教育系统发展不足的基础上以能力建设为目标,依托国际资源的资助与合作,在联盟发展早期取得了良好的成效。2013年,联盟成员机构增长到61①家。
三、危机与转型
尽管背负着宏大使命,也得到了南共体和各成员国的积极支持,且自成立以来实质性地开展了一系列工作,但联盟在2013年险些因“经济危机”而走向解散。应当看到,联盟的成立虽得益于南共体的推动,但并非作为南共体的附属机构运营,而是一个自负盈亏的非政府组织。在联盟成立初期,捐赠是其主要经济来源。2007-2012年,联盟每年所获的捐赠收入在其总收入中的占比高达95%以上,其中,荷兰外交部是主要捐赠方,6年的总捐赠占联盟接受总捐赠数额的88 .19%。②除此之外,联盟还从英国国际开发署(United Kingdom 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加拿大国际发展研究中心(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re)、非洲大学联盟(African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ies)等机构获得少量短期捐赠,用于专项研究计划。2013年,荷兰外交部对联盟的捐赠合同到期,且不再续签。联盟随即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运转受到重创,并很快走向衰落。面对这一形势,联盟转变了运营方式,聚焦了关注领域,与此同时积极构建良好的区域与国际关系并提供发展方案,以求走出危机。
(一)在质疑中衰落
荷兰外交部捐赠的终止,导致联盟2013年所获捐赠额仅为上一年度的6 .70%③,同年总收入仅为2012年的7 .41%④。发展资金的断崖式下跌,使得联盟2013年的核心业务全面停止。这一年的前6个月,联盟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对机构的财务状况进行盘查。[14]在2013年召开的三年大会上,联盟提出上涨成员机构会费,以补充联盟运转资金。[15]2014年每个高等教育机构实际缴纳的会费为53815兰特,而2007-2013年大部分财政年度中,联盟成员缴纳的会费不超过1000⑤兰特。然而,会费激增导致近四分之一(15⑥家)的成员机构在2014年宣布退出联盟。这在很大程度上表明,对于许多成员机构而言,联盟给他们带来的实惠并不那么具有吸引力,而这也正是联盟发展所面临的真正危机。
一方面,联盟开展的活动未能有效地实现对区域高等教育能力发展的促进作用:联盟开展的一系列研究对构建南部非洲高等教育更为详细的图景有所贡献,但因缺乏长期规划与总体方案,存在研究主题松散、部分研究结论相似性高且启发性不足等问题,未能充分发挥对区域发展的引领、规划与建设作用;联盟会议对明确区域高等教育发展方向与重点领域有所贡献,但因大部分高校资源匮乏,会议提出的发展方案在高校层面推行与落实的难度较大,造成规划与实践的脱节,导致联盟会议的实际效用也是有限的;从能力建设项目转化为大学实际的发展能力需要一段时间的建设过程,除运转资金难以保障外,联盟也未保障项目的持续性,使机构能力提升进展缓慢。另一方面,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机构普遍存在资源短缺的发展困境,因此成员对联盟的职能重要期待是促进稀缺资源的共享,进而实现区域内高等教育机构的共同发展。但联盟对于共享资源的做法仅停留在倡议层面,缺乏充足的资源推动实际共享行为的开展,也没有强制推行各机构开展合作的合法身份与制度措施。
另外,联盟难以获取充足的外部资助也暴露了其缺乏长期发展规划的弊端。不仅在研究开展、项目实行等具体活动方面缺乏规划,联盟对其定位与整体发展方向也缺乏长远的建设方案。具有总结与展望职能的三年大会仅在2007年发挥了一定作用,自2010年之后,虽然依旧召开,但会上并未商讨联盟未来的发展方向与挑战,而只发挥了总结过去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捐赠者无法对其发展前景作出可靠评估,也就很难踏实地交付捐赠款项。
(二)在转型中求生
联盟筹资模式由捐赠制变为会费制后,会费收入在总收入中的占比在短期内超过75%,且波动幅度较小。有赖于这些资金的支撑,联盟恢复了前期具有较好基础的部分核心业务,同时积极构建外部合作关系以寻求新的资金来源,用以支撑联盟的运作。
联盟转型后的使命与目标并未改变,但定位更为清晰。联盟在2014年的年度报告中表示,其独特性源于专为成员提供优质服务的小型机构身份。[16]这体现了其发展的路径选择,即通过服务高等教育机构,间接促进区域高等教育的复兴与发展。转型后的联盟继续通过校长对话等形式,召集成员对南部非洲地区高等教育的热点问题展开讨论。例如联盟在2015年9月与加州大学联合举办了以“高等教育技术的全球趋势:机遇与挑战”为主题的管理者会议,指出南部非洲大学需提升网络资源与数字信息的统计、开发与利用水平,重中之重是网络教学资源的开发及相应网络教育质量评价制度的完善;2016年5月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内的多个国际机构开展了主题为“走向全球2016”的领导者会议,指出南部非洲地区的高等教育机构受限于拮据的经费,难以获得与其他地区高校获取开放教育资源的同等机会,因此,呼吁为区域高等教育机构争取公平开放的教育资源权益而开展战略对话。
除了促进对话,联盟还继续开展能力建設专题项目。鉴于资金有限,联盟目前在项目主题选择与具体设计方面主要还是对前期项目的发展,但关注的议题总体上相比早期要更加聚焦。2015年,联盟构建了“气候发展适应能力项目 ”(Programme for Climate Change Capacity Development),通过加强高等教育在研究与培训方面的合作,促进南部非洲地区气候适应能力的发展。该项目建立在联盟2010年与2011年对气候发展能力建设项目的讨论及2013年对南部非洲地区各国气候发展情况的调查工作之上,包含研究、课程开发、能力发展、政策与机构发展四个层面的合作网络设想,其中课程开发层面的合作项目“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的区域硕士学位项目”(Regional Master s Degree Programme in Climate Change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已于2016年建立。在管理与领导能力方面,联盟与德国奥尔登堡大学(Carl Von Ossietzky University of Oldenburg)及德国学术交流中心(Deutscher Akademischer Austausch Dienst)共同启动了“非洲领导与管理培训项目 ”(University Leadership and Management Training Programme),为德国专家与南部非洲高校的领导者在战略、财政、管理等方面的交流互助构建了平台。此外,联盟于2016年联合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创建了“数字大学项目”(Digital Universities Programme),专为混合式学习而设计,将信息与通讯技术作为辅助手段,帮助无法负担课程费与旅费的高等教育需求者提供学习的条件。项目于2017年商讨在个别国家开办方案的可能性与操作性。
此外,联盟还加强了与区域内外不同机构的联系与沟通,以争取更充足的发展资源,尤其是经济资助。在发展前期,联盟构建国际关系的主要目的在于扩大联盟在非洲及世界范围的影响力,在更广泛的空间为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发声并争取利益。联盟是非洲大学协会(Association of African Universities,简称AAU)、国际大学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ies,简称IAU)的成员,定期参加协会的会议,还获得了协会提供的研究资助,用以研究协会关注的地区或国际性高等教育发展问题,如2007年非洲大学协会资助联盟在南部非洲地区开展有关高等教育地位及财政拨款问题的研究。[17]与此同时,联盟也在争取获得更多资源以满足成员机构与区域高等教育更广泛的发展需要,如2008年联盟向非洲发展新经济伙伴(New Economic Partnership for African Development)提交了一份“工程教育评估方案”,最后成功获得资助用以研究该地区的工程教育。转型后,联盟更积极地发展合作伙伴关系以谋求发展资源,其中主要与以德国学术交流中心为代表的欧洲高等教育发展机构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展开密切的交流。在资源拮据的背景下,联盟依靠其构建的合作关系为自身的发展觅得一线希望。
在2014年非洲高等教育战略研讨会上,德国学术交流中心表达了与联盟合作的兴趣。同年6月,联盟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基于联盟过去的发展经历,确定了双方后续开展合作的广泛领域。2015年10月,联盟参与了“21所大学高等教育工作坊”,会后瑞典隆德大学表示愿意与联盟合作。2016年,联盟受邀参与了非洲联盟(African Union)发起的“非洲高等教育质量保证和认证协调项目 ”(Harmonisation of African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Assurance and Accreditation),并成为该项目咨询委员会的成员,协助推进泛非质量保证和认证体系的发展与共建。2017年2月,联盟主席出席了“南部非洲农村高等教育”会议,向高等教育创新与改革战略伙伴基金(Strategic Partnerships for Higher Education Innovation and Reform)提交了一份为期数年的资助方案,用以培养教师的课程创新能力。同年,联盟与南共体秘书处、高等教育与培训、研究与发展技术委员会召开了多次会议,就联盟与南共体的更密切合作展开讨论,以实现南共体2063年工业化战略目标。从联盟的年度报告来看,有一些国际机构表达出对联盟发展进行资助的意愿,有些资助项目已具有较为详细的规划方案,但截至2017年底,这些项目还未开展,资金尚未落实到位。
四、反思与启示
人们发起结盟或是参与结盟,无非认为这可以推动成员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并实现彼此的资源共享。但这些组织在多大程度上真正实现了这些预期?这似乎是一个很少得到关注的问题。应该说,南部非洲大学联盟已经算是一个非常务实的跨国高校组织,但很多成员长期为其“买单”的意愿依旧很有限。这一方面是因为南部非洲国家的经济过于落后,各高校自己的财政就很困难,长期支持一个外部机构的运营实在力不从心。另一方面,联盟从促进集体发展的目标出发去推动具体成员的发展,这种由上至下、由大及小的工作路线往往很难切中具体成员的真切需要。比如联盟早期开展的那些研究,从南共体层面来看具有创新价值,但对于其中的每一个国家的决策者而言,很难说有明显的政策意义。
其实,我们若反向思维,通过有针对性地扶持每一个具体的成员机构,从个体的发展推动集体的提升,或许會取得更好的效果。对于南部非洲大学联盟而言,津巴布韦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案例。2010年的“重建津巴布韦高等教育”校长对话会议建议联盟任命一名特使前往津巴布韦,就会谈中提及的问题与该国每所大学进行沟通,以制定重建津巴布韦高等教育的全面计划。此次会议还制定了一项行动计划,希望联结多个高校的通信系统与高速宽带以实现规模效应,进而降低各高校构建网络系统的成本。2012年5月,津巴布韦副校长协会与联盟就此主题召开了研讨会,讨论建立津巴布韦研究与教育网络(Zimbabwe Research and Education Network)及其支持保障系统的相关事宜。与许多大而泛的项目不同的是,联盟的这些活动专注于一个特定国家的特定教育发展问题,为该国带来了实际益处,也因此提升了其对联盟的信赖与粘性。所以在2013年、2014年的“退盟潮”中,津巴布韦没有一所高等教育机构退出。反之,该国加入联盟的高校数量还不断增加,成为目前联盟成员机构最多的国家。高校联盟只是一种合作形式,重要的是结盟之后如何开展切实有效的活动,以真正实现优势互补、相互助益。[18]所以,我国在中非教育合作时,也应充分考虑各国以及不同高校之间的巨大差异,要针对具体国家、具体高校制定合作方案,以个体带动整体,而不是抽象地谈共同福祉、集体利益。在这方面,我国教育部的“中非高校20+20合作计划”所采取的“一对一结对帮扶”方式是一个很好的示范。
联盟虽然经历转型后焕发出一丝生机,但当前仍旧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危机,首当其冲便是其艰难的财务状况。虽然联盟的经营模式由捐赠制度变为会费制度,但其核心业务的开展仍旧依赖于外部捐赠。倘若联盟无法获得长期稳定的捐赠,研究与能力发展项目将无法持续开展,进一步限制区域高等教育能力的提升,导致失去更多成员机构。联盟的发展危机其实折射出了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所处的艰难境遇。与欧洲高等教育一体化进程不同,非洲大陆在非洲联盟之下还并行多个次区域政府组织和非政府教育专业组织,同时致力于推动非洲区域或内部次区域的高等教育一体化。例如20世纪60年代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建议下成立的非洲大学协会就在诸多方面与南部非洲大学联盟存在交叉重叠。[19]南部非洲各国经济落后,政府与区域性机构无法同时为多个类似组织供资。这导致这些形形色色的组织难以形成真正的合力,甚至彼此竞争,相互削弱。因此,我国无论是政府还是高校,在与非洲国家开展高等教育合作时要尽可能考虑如何结合对方已有的议程,做好资源整合、联动合力,而不是另起炉灶、单搞一套。联盟当前注重与区域或国际机构构建合作关系,一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发展资源,二是为了提供区域高等教育与世界接轨的途径。我国把握契机与之合作,能降低与南部非洲国家高等教育合作中的诸多不必要成本,并提高合作的实效性,也利于减少国际社会对于我国援非行为的揣测与质疑。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即便南部非洲各国共同支持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各自的国家利益也依旧具有绝对优先性。他们的高等教育机构期望通过结盟实现资源共享,归根结底更多的是为了分享他人的资源,而非与他人分享自己的资源,导致 “在资源开放上固守‘有限原则,而在资源吸收上追求‘无限原则”[20]。比如联盟在2011年建议各成员像欧盟那样,在政策与待遇方面平等对待本国和区域内其他国家的学生,[21]但即便是该区域内经济最发达、高等教育质量最高的南非,也依旧规定其“国家学生财政资助计划”(National Student Financial Aid Scheme)受资助人必须是南非本国公民。[22]那些经济更为落后、连为本国学生供给高等教育的能力都严重匮乏的国家,就更不可能真正做到资源开放了。在现实主义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南部非洲整体的欠发达现实进一步加剧了这种“貌合神离”。这或许将成为阻碍南部非洲高等教育区域一体化的最大阻力,也是我国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开展中非教育合作时需要特别注意的一点。
注释:
①笔者根据联盟2013年年度报告中的机构列表得出。
②笔者根据联盟逐年年度报告中的财务报表计算得出。
③④笔者根据联盟2012年和2013年年度报告中的财务报表计算得出。
⑤笔者根据联盟2007年至2013年年度报告中的财务报表与联盟成员数量计算得出。
⑥笔者根据联盟2013年和2014年年度报告中的机构列表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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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陈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