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西北边塞诗中的植物意象研究
——以白草、飞蓬为例
2020-01-02姚丽娟
姚丽娟
(山西省朔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朔州 036000)
意象的本质是诗人通过对客观事物的理解,加上自身的情感所形成的一种意识形态,是诗人借助客观事物表达自身情感和思想的一种方式,是诗人自身审美情趣的一种体现,也是诗人情感意念的载体。唐代西北边塞诗作为唐诗的重要题材之一,让人们了解了大唐的繁华以及王朝由盛到衰的演变过程,西北边塞诗描写的大多为边塞的自然风光和异域风情,抒发了诗人的豪情壮志以及离别愁绪。“白草”和“飞蓬”是边塞诗中常见的两种植物,能够在诗歌中烘托主题,体现诗人的情感和思想。
1 唐代西北边塞诗的发展历史
唐代边塞诗的发展可分为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4 个阶段。
在初唐时期边塞诗的艺术性最强,大量的文人投笔从戎,渴望通过从军边塞为国效力,使自己的才华能够得以施展,促进了边塞诗的发展。如初唐四杰中的骆宾王,他3 次从军边塞,他耻于皓首穷经,渴望通过边塞从军保家卫国,施展心中抱负,“穷经不沾用,弹铗欲谁申。天子未驱策,岁月几沉沦。”就体现出作者思想价值观的变化,初唐四杰中的杨炯,他的《从军行》中“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也表现了诗人对于祖国的热爱和保边卫国的豪情[1]。这说明了当时的文人大多愿意出塞从军或游边,诗人在诗中真实地记录了他从军的苦乐悲欢,使边塞诗与时代紧密结合,真实地反映了边塞战士和将士的浴血奋战和悲欢离合,使边塞诗更加富有魅力和艺术性。在初唐时期,大部分文人心中都有崇汉的心态,如骆宾王的“不求圣人塞,惟死当报君”以及“苏武封犹薄,崔骃宦不工”[2],在他的笔下,汉代的班超、苏武和崔骃在西域和北疆叱咤风云,他将自身对于英雄的崇拜敬仰之情融于笔端,不仅是对自身的一种激励,同时也表现了自身要建功立业、有所作为的气豪情壮志。
盛唐时期,随着边塞的冲突加剧,更多的诗人在诗歌中融入了对于国家的忧虑和对时代的不满,这一时期,佳作纷呈,具有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和深刻的思想内容。如高适的《燕歌行》中“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中就有着浓浓的讽刺意味,讽刺骄奢淫逸、不恤士卒的将帅以及对李广将军为国尽忠、爱兵如子的怀念[3]。王昌龄的《出塞行》中“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有深沉的历史感和宏大的空间感,借古讽今,充满了对于和平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现实时代的不满。同时盛唐时期的边塞诗也体现了诗人戍边立功的情怀和昂扬奋发的精神风貌,如王维的《老将行》中就体现了”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老将不甘心衰老,要戍边报国,体现了老将的豪情壮志。王昌龄的《从军行》中“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也表达了戍边展示奋战沙场,不破楼兰不回的决心。李白《塞下曲》中“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也体现了诗人愿意赴疆场,为国杀敌的壮志豪情。盛唐时期的诗人他们愿意立功报国,这种豪放的气度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高亢的“盛唐之音”[4]。
中唐和晚唐时期,唐朝由于安史之乱的爆发,大片国土沦丧,国力衰微,面对严酷的政治现实,大量文人所创作的边塞诗充满了强烈的悲凉沉郁,这是由于时代的变迁和导致的。如柳中庸的《征人怨》就表现了对于战争的怨恨和愤懑,张孝祥的《浣溪沙》中“霜日明霄水蘸空,鸣鞘声里绣旗红,澹烟衰草有无中。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东,酒阑挥泪向悲风。”表现了边塞战士的鲜血无法抵挡国土的沦丧,编写了诗人对于失去国土的悲伤。中晚唐时期,唐朝经历了无数的战乱,导致这段时期的边塞诗只有渴望收复失地、对于战争的痛恨以及对于朝廷妥协的不满,呈现出悲凉凄怨的感伤情绪。
2 “白草”意象
粗略统计,在唐代诗歌中描写到“白草”的共有70 多首,白草是我国西北边疆地区独有的一种植物,全株呈现白色或灰白色,高三四尺,坚硬,韧性强,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芨芨草,在西北大漠中,环境恶劣,只有白草能够在这里生存,且白草与我们日常常见到的“青草”有外观上的不同,因此当诗人来到西北边塞时,就会被一丛丛白草吸引,给诗人震撼和冲击。“草”在古代诗词中本身被赋予了离别、思念、感伤等含义,如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和吴文英《夜合花》“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在古诗词中是渲染感伤、思念等意象[5]。“白草”作为“草”的一种,也是一种重要的意象,如在唐代诗人岑参的诗歌中就多次作为一种意象出现。如《过燕支寄杜位》中“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风吹沙卷白草。长安遥在日光边,忆君不见令人老。”体现了诗人怀念与友人相处的时光。《过酒泉忆杜陵别业》中“黄沙西际海,白草北连天。”表达了离愁的广阔无边。在岑参的这些诗词中,“白草”与黄沙等相结合,展现出了西北边塞广阔无垠和无边无涯的景象。
岑参将“白草”这一意象引入了诗歌中,对于读者而言,常见的草的意象有“香草”“芳草”“春草”等,如,屈原的《离骚》中“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就是屈原以香草自喻,表达了自己的高洁情怀。陆游的《病起》中“志士凄凉闲处老,名花零落雨中看。断香漠漠便支枕,芳草离离悔倚阑。”诗人用名花凋零与个人经历和加过情况结合在一起,表达了作者愁苦悲愤和伤春之情。李白的《灞陵送别行》中“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体现了诗人对于离别的依依不舍[6]。然而长期以来“春草”“青草”等都被诗人赋予了固化的意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使用也就失去了独特的韵味,也就无法引起人们的审美愉快,而“白草”则能够带给人们新的审美体验,会带给读者新奇感,激发读者的阅读期待,进而使读者更能够站在诗人所处的时代历史背景上设身处地地去感受“白草”,从而能够加深了读者对岑参诗词的了解。
岑参诗词中蕴含“白草”意象能够给读者带来新奇的审美感受,让读者能够将“白草”和边塞联系在一起,代表的就是边塞的悲欢离合,给予了“白草”一个特定的意象,使“白草”更具文化气息和独特韵味。其次,“白草”的“全株为白色或灰白色”这一颜色的特征,使其与北风、黄沙等结合在一起,就有了强烈的对比,如“暮雨旌旗湿未干,胡烟白草日光寒”就给读者强烈的对比,表现了西北边塞的苍凉清冷,凸显了西北边塞特有的奇特景观。将“白草”与其他的意象结合在一起更能够表达出西北边塞的苍凉,同时还能够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让读者有全新的审美体验。岑参曾两度出塞,这近6年的边塞生活使得他的诗境空间空前开阔,造诣新奇的特色进一步发展,雄奇瑰丽的浪漫色彩成为他边塞诗的基调。在岑参的诗歌中,“白草”与遥远、阔大的黄沙等相搭配,勾勒出了戈壁沙漠的广阔无垠,呈现出了大西北草原天连草、草连天的无边无涯的壮观景象。岑参在继承“春草”这一意象所代表的含义的同时,将“白草”这一独特的意象引入了诗歌,在10 首出现白草意象的诗中有八首与离别、相思有关。读者在体味到岑参诗中白草意象与离别之情相联系外,还能很自然地与边关大漠结合在一起,它所代表的就是“边塞思乡、边塞离愁”这样一个较为特定的意义[7]。这样,岑参引“白草”意象入诗,更增加了“草”意象的丰富内涵,使“草”意象所隐含的离情别绪在空间上由内地而引至边关大漠,使“草”意象包含了更加丰厚的文化信息,使其所表达的韵味更加浓郁醇厚。“白草” 这一意象正是满足了读者的现在的审美期待,又给读者的审美心理添加了新的内容。
另外,“白草”以其独有的“白”这一颜色特征,常常与诗歌中的其他色彩类的词语组成意象组合,形成颜色上的鲜明对比,以作用于人的视觉,从而凸显边塞独有的奇特景观,以寄托诗人的离情别绪。正如布洛克说:“诗的独特意义完全来自它的各部分和各部分之间的独特的组合方式。虽然理解其中的每一件事物之一般意义时所需要的那种普遍经验不可缺少,但它的意义主要是来自其中各部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很明显,“白草”意象与其他的意象形成的组合就是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3 “飞蓬”意象
“蓬”指的是蓬草,有“飞蓬”“孤蓬”“征蓬”等,由于蓬草在干枯后遇到狂风就会断根、随风飘落,而“飞蓬”指的是遇风飞旋的蓬草,在诗词中一般有着身不由己、随风飘零的象征意义,如曹植《杂诗·二》中就有“转蓬离本根,飘飘随长安”中就用飞蓬表达自己飘零不定和身不由己[8]。《诗经·国风·卫风·伯兮》中“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就表示了妻子自从丈夫出征之后任由头发凌乱的像飞蓬一般,表示了对于丈夫和国家的忠贞和内心的忧惧以及对丈夫深深的哀愁和思念。李白的《送友人》中“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诗人用飞蓬来比喻友人的漂泊生涯,表达了对于友人的依依惜别之意。苏轼《颍州初别子由二首》中“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蓬”和陆游的《题庵壁》中“薄技徒劳真刻楮,浮生随处是飞蓬。”以均是飞蓬比喻自己一生命运坎坷、四处漂泊。
在唐代西北边塞诗中运用“飞蓬”意象的有王维《使至塞上》中“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和岑参《安西馆中思长安》中“弥年但走马,终日随飘蓬”等均是用“飞蓬”描写了诗人的思乡之情[9]。王维在“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这首诗歌中运用了两两对照的写法,“征蓬”征途疾奔如风卷蓬草翻飞,“归雁” 指的是冬去春来回到北方的大雁,诗人说自己像随风而去的蓬草一样出临“汉塞”,象振翮北飞的“归雁”一样进入“胡天”,这两句写出了诗人远赴西北边塞的漫长征程和内心的飘零寂寞之感,两相对比之下,作者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心理感受早已流露于字里行间,感人肺腑[10]。诗人在诗歌中记叙了西北边塞的风光和塞上旅行的飘零寂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描写了西北边塞大漠的雄奇景象,也表达了诗人的激愤和抑郁也在大漠的壮观自然精神中得到熏陶和升华,显露出诗人的豁达。岑参《安西馆中思长安》“家在日出处,朝来起东风。风从帝乡来,不异家信通。”能够从家乡吹来的东方中体会作者的思乡之情,“绝域地欲尽,孤城天遂穷。”更是体现了作者的寂寥和孤单,对于作者而言,何时是归期,何时才能归故乡? 更是体现了作者的思想之情[11]。“弥年但走马,终日随飘蓬”则表达了诗人的寂寥,将思乡之情和“飞蓬”意象结合起来就能够感受到作者漂泊不定的无奈。读完岑参的这首诗,满满的思乡之情充溢于我们的心。不管是从帝乡吹来的东风,还是遥望无尽头的乡路,我们都能从诗作的字里行间体会到作者那浓浓的思乡之情。因为终日如飘蓬一般,终年都是骑马到处辗转[12]。诗的开头两句点出,诗人的家在日出之处即东方,而早起的诗人竟惊喜地发现有风从东方而来,进而认为是从“帝乡”方向而来,仅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作者强烈的思乡感情。而后面的 “绝域”“孤城”“寂寞” 更是将作者的孤独寂寞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13]。而那一“眇”字更是神来之笔,同“渺”,乡路在何处? 渺渺不见踪迹可循,或许远在天外吧! 何时才是归期? 大概也只能在梦中才能重回故乡吧!又将思乡之情推向高潮。作者的那种孤独、寂寞、迫切的思乡之情当与“飘蓬”意象这一联结点结合在一起时,更添了些许飘泊无定的无奈,进而加深了充溢于肺腑之间的浓烈的思乡念土之情。
通过对这两首诗歌的理解,可以看出“飞蓬”作为西北边塞的特有植物,在诗人的作品中与其他的意象结合就呈现出独特意蕴,深化主题。
4 结语
综上所述,“白草”和“飞蓬”这两种意象在唐代的西北边塞诗中有着重要的作用,“白草” 是西北边境独有的一种植物,在与黄沙、大漠、日光、北风等结合在一起,更加体现出西北边境的广阔无垠与清冷荒凉,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想象空间。“飞蓬”则是漂泊不定、身不由己的意象,诗人用飞蓬比喻自身的飘零不定的命运以及对家乡的思念的悲愁之情。将这些植物意象运用在诗词中能够渲染意境,烘托主题,体现出作者的思想和情感,同时还能够带给读者新奇的审美体验,加强读者与作者情感上的共鸣。